第29章
沈惜凡倒抽一口凉气:“油!油!你的衬衫不要了呀。”“小丫头怎么就喜欢大惊小怪的。”端起切好的西红柿,他笑起来,“不就一点油星,炒菜做饭的谁不沾上一点,快去看看电饭煲里的汤好了没?”
沈惜凡依言去舀了半碗鸡汤,撒了一点盐,端给他:“你先尝尝咸淡。”
何苏叶左手拿着锅铲,右手还在加酱油,她便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他顺势就着勺子尝了一口:“嗯,差不多,可以盛起来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急急地抿了嘴,转过脸去,何苏叶还未觉察,好奇地问:“怎么了?”
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心头暖暖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她细细尝了一口鸡汤,咸淡正好,鲜味在舌尖跳跃,让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很爱她,愿意为她下厨,甚至一点粗活都不让她碰。
刚才她脑中忽然闪现一个词语“老夫老妻”,才不由得笑起来。
真的是这样的感觉,以前和严恒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两个青春懵懂的孩子,只想着把每天过得浪漫又刺激,那样的相爱方式就像是天际的烟花,当烟雨飘落时划出炫美的轨迹,再华美却只有一瞬间,风一吹,就散了。
而生活就是生活,浪漫和激情永远不可能支撑爱情一辈子。
还是在平平淡淡中相爱更加适合自已,比如这个温情的男人,应该就是自已的那杯茶。
做了三个菜,西红柿炒鸡蛋、蚝油生菜和青椒牛柳。
沈惜凡一边夹菜一边感慨:“这怕是我到美国吃的第一顿正宗的中餐,像我这样的懒人不愿意自已开伙,每次都去学生餐厅,不知不觉就长胖了。”
何苏叶夹了一块牛柳给她:“多吃一点,看你根本一点都没有变,哪里胖了,小脸气色不好,蜡黄蜡黄的,每天熬夜熬的吧。”
“你刚才还说我胖了!”她没好气地反驳,转身盛了一碗鸡汤给他,“何苏叶,我觉得你才脸色不好呢,大熊猫眼睛,医生是怎么为人表率的呀!”
他舀了一口鸡汤,随即笑起来:“我说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加了党参。”
沈惜凡抿起嘴:“党参是从家里带来的,妈妈说益气生津养血,每门课程结束之后我都要煲一大锅鸡汤慰劳自已。”
“在这里辛不辛苦?”
“当然辛苦咯,导师虽然人很好,但是很严厉,马上还有career
track,工作经验还好,但是理论总是比不上科班出身的同学。你呢?”
“我还好,不辛苦,课题进行得也很顺利。”
“我才不信呢,在美国学医很辛苦的,看看你都瘦了。”沈惜凡只觉得心头一酸,根本没勇气去看他清瘦的脸,又去舀了一碗鸡汤给他,强作欢颜打趣,“多喝点,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碗缘的热度还残留在指尖,沈惜凡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漫长的一年快点结束,然后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离开他了。
吃完之后,沈惜凡的馋瘾又上来了,笑嘻嘻地说:“还是在你家吃饭好,吃完了之后还有甜点,那该多完美。”
何苏叶仔细看了一下橱柜,笑道:“不是还有些红豆,我做个冰糖红豆汤。”
她高兴地跳起来:“我来帮你,冰糖在边角的小盒子里,我来找。”
炖上红豆汤、洗完锅碗之后,沈惜凡给家人打电话,何苏叶在网上和邱天聊天,不过邱天打字速度忽然变得奇慢无比,磨蹭半天才跳出一句话,一句话也只有寥寥十个字不到。
他默念了一遍网址,立刻就记了下来,再看一下时间,很久以前就开始写了,随手点进去最近的一篇文章:
后来我慢慢地学会了包容与体谅,善待和妥协。
世界上只有两种可以称之为浪漫的情感:一种叫相濡以沫,另一种叫相忘于江湖。我们要做的是争取和最爱的人相濡以沫,和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
忽然有种喜悦,有种冲动,想让世界上所有的人知道,他拥有她,他现在很幸福。
何苏叶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认真地询问:“愿不愿意去见见我的朋友,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沈惜凡笑起来:“怎么这个学校也有你同学,何苏叶你真是海内存知已呀,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基友。”
“有一个高中的好朋友在农学院,俗称奶牛学院,有两个大学同学在威尔医学院,还有一个是兽医学院的,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郑重地点点头,她语调轻松:“学校餐厅的肉奶供应都是靠‘奶牛’学院,我得去好好膜拜感谢一下这几位强人。”
夜晚的伊萨卡更加安静,偌大的校园里面没有几个人,学院之间都是隔开的,只有路灯和树荫平添了一些生气。沈惜凡走在他前面,蹦蹦跳跳,一路哼着歌。
何苏叶看在眼里甜在心头,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发香仿佛缠绕在四方,有种虚幻的美,可以让任何人迷失了方向,这么美好,值得他妥善收藏。
他轻轻唤她的名字,沈惜凡回首放慢脚步,只见何苏叶在灯光的阴影里,挺拔强劲,还是那张温文的含笑的脸,可是却让她觉得不真实,好像是在做梦,眼前全是飞舞的流光。
这一场相遇简直就是一场梦,完美得让她落泪。
她绽放出一个璀璨的笑容,光芒直射到他心里去,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对方的眼睛,气氛已经隐隐不一样。
忽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眼前滑落,原来是丝巾扣,沈惜凡弯腰去捡,谁想一阵大风刮过,丝巾从颈间飘起,刚想伸手抓,丝巾迅速蹿到何苏叶的脸上,她立刻大笑起来。
跑去他面前要回丝巾,可是他却紧紧攥着不松手,她忽然觉得何苏叶身上熟悉的清雅气息在她额前萦绕,羽毛般地轻触落在眼角。
下一秒温热的手指划过嘴唇,眼睛里闪着灼灼的情意,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地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地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不过谁让她喜欢。
她以前看过一个帖子说如果男人带自已女朋友出去见自已圈子里的人,那么就是公开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也是对自已莫大的肯定。
当她真正见到他的那群朋友时却吓了一跳,一群人四副牌,一桌麻将正斗得热火朝天,更奇怪的是还有美国人在场,时不时来一句:“连庄!清一色!全和!”
一个男人正在甩牌,样子十分像鲁迅里描写的“排出四文大钱”,他看到何苏叶特别兴奋:“小何,快来,快来,我今个手气特别不好,快帮我扳回来!”
其他人哄笑:“别!你自已的牌自已玩,不许找帮手!”
何苏叶悄悄地跟她说:“这就是我室友,很好的一个人。”
倒是有人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沈惜凡,立刻吹了一声口哨:“美女!小何,你老婆?”
她一下子被逗笑了,觉得在异乡看到这么多中国人甚是亲切,而这些人多半是不拘小节的人,和李介、邱天那群人一个风格,不由得接口:“不是,我还没转正呢,在野党,不是执政党。”
气氛一下子活跃了,大家哈哈大笑,原本的拘谨一扫而空。
何苏叶宠溺地望着她:“总觉得你不像是学酒店管理的,学交际与口才的吧。”
沈惜凡狡黠地笑:“你也很幽默,有时候。”
立刻就有人喊了起来,还不止一个:“小何,太不够意思了,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女朋友早就娶回家藏着了,你还敢把她放这里,自已跑去念宾大,不厚道。”
何苏叶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回答:“我也想呀,可是不知道她答不答应。”
一群人起哄:“美女,小何这个可算是变相的求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沈惜凡不好意思,别过脸去,马上有人接口:“沉默就是表示默认,我们这么多人都是见证人,到时候我们还要讨一杯喜酒呢!”
求助的目光投向何苏叶,谁知道他也不辩解,只是牵着她的手微笑,一个个跟她介绍朋友:“这两个就是威尔医学院的,大学同学,阿ben和chris。”一圈介绍下来想了想又对着大家补充一句,“忘了说了,我女朋友,沈惜凡,现在读mmh,还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顿时哄堂大笑,有人立刻打包票:“大家都是老乡,有啥事就直接说,平时买个东西扛个冰箱沙发的绝对是一呼百应,千万别不好意思。”
更大的笑声:“老宋,你上次一箱果汁都懒得抬上楼,怎么这次这么勤劳?”
那个人连忙回答:“人家可是小何的老婆,能不殷勤点?我还指望他今天打牌帮我翻身呢。”
打牌打到很晚他们才准备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送了很远的路,他们俩肩并肩走在最后,沈惜凡好奇:“何苏叶,我发现你几乎什么都会,打牌也那么厉害。”
他笑笑:“最好的赌徒都是数学家,我的数学还不错,所以跟他们打还是绰绰有余,但要是跟专业人土玩那就不行了。”
沈惜凡撇嘴:“我不会,估计也学不会了,我的爱好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小时候还学过美术、书法,现在差不多都忘了。”
“我爷爷很喜欢书法,自已经常在家舞文弄墨的,下次带你去见见?”
“你就别让我去丢人了,我字很丑的!”
“其实,我是说那个意思……”何苏叶犹豫了一下,“今晚他们说的那个事。”
沈惜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仍是装作茫然的样子,“哧哧”地笑:“什么事呀,说清楚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他一下子被问得没了主意,不知道怎么表达,一向淡定的他居然有些无措,心一横就说了出来:“我是说结婚的事,你想过没?”
没想到何苏叶回答得那么直接,沈惜凡的脸腾地就红了,只好把头一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握住她的手心有些薄汗,仍是淡淡地笑:“我知道有些突然,不过我自已想过了,所以今天才借机会问你的。”
沈惜凡心跳得厉害,支吾了一会儿:“那个,我考虑一下好吗?”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室友喊他:“小何,要走了,长话短说吧,要不回去电话再聊。”
大家哄笑起来,纷纷撺掇他:“有空就过来玩,想老婆了就说,要吻别的话请无视我们的存在!”一群人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识趣地散开。???
沈惜凡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何苏叶轻轻地把她的碎发拨开,小声地叮嘱:“我要走了,那个你考虑一下,最迟三月份给我答复,还有,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她点点头,郑重地回答:“我知道了。”然后又加了一句,“回到家的时候记得打电话给我,现在没必要躲躲藏藏的。”
何苏叶笑起来,眉头舒展愈发显得英气:“我不是故意的,好了,我要走了。”
松开紧握的手,沈惜凡微笑着看着他上了车,然后车子驶出校园,一转眼就不见了,她还是站在原地,微微笑。她想,自已和他离别时的笑容一定很洒脱、很幸福。
说不出口的“再见”,那么就不要说了吧。
她又顺便去图书馆查找了一些资料,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想起和他的电话约定,急急忙忙往回赶。
她沿着小路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满是甜甜的滋味,脚下的步子也越发地轻盈。
忽然,身后有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在宁静的校园里越发地吓人,她急忙转头,却看见不远处一对男女,男的捂着脸木然地站在原地,女的转身就跑远了。
她本是想一笑而过的,谁知看到男人靠近的脸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红彤彤的五指印醒目得令人惊心,连忙问道:“林亿深,怎么回事?”
林亿深苦笑:“我这样子真丢人,还被你看到了,算了,你那有没有冰块可以敷脸,不然我明天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沈惜凡叹气:“有是有,但是我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收留你,总得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吧。”???
回到宿舍,沈惜凡边找冰块边问:“怎么回事?”
林亿深挥挥手:“小事故,小故事,其实很简单,我家人擅自给我找了门亲事。”顺手接过沈惜凡递上的冷毛巾,敷上脸“嘶嘶”地抽着凉气,“然后我没答应,就挨了某位大小姐一巴掌,说是要恩断义绝,算了,要是真断了,我这一巴掌的本钱也捞回来了。”
沈惜凡笑起来:“谁知道是你家搞的还是你自已招惹的,男人说话都不能信的!”
林亿深瞪她:“我说话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
沈惜凡摇头,一脸质疑:“世界上还有半句假话?明摆就是忽悠人的。”
忽然电话铃响了,她一下子跳起来,嚷嚷道:“我去接,我的电话。”
林亿深打趣:“慢点走,电话又不会跑走的,不会是男朋友打来的吧,这么积极?”
沈惜凡闻言笑笑,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到宿舍了,没有吵醒你吧?”
“没有,我也刚回宿舍。”她刚说出口,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解释,“见到以前一个师兄了,多聊了两句就耽搁了,所以刚回来。”
那边只是笑笑:“别那么紧张,我也没说你什么,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全,早些睡觉,小丫头,那么就咯。”
身后传来林亿深幽幽的声音:“小师妹,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有了男朋友就把我这个师兄甩在脑后了,太不讲义气了。”
沈惜凡挑眉:“你怎么知道的,好像我拒绝你的时候没说那么直接吧。”
“在超市看到的,两人手牵手浓情蜜意的。”林亿深撇撇嘴,表情却是释然,“那时候就知道了,今天也看到了,话说地球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我们知道。”
她默不作声地接过毛巾,问:“要不要再给你换一条?”
林亿深站起来,伸出手爱怜地揉揉她的脑袋:“师妹呀,好好把握,你都不小了,再不考虑终身大事都要跨入大龄剩女的行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