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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超市早已关门,所幸医院一旁的小店还开着,店主端着面碗热情地招呼他:“小伙子,外地刚回来呀,送礼买多算你便宜点,大家都好过年!”

    他苦笑,自已这副落拓的样子真的很像外乡人。

    一个人坐在公车上,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司机笑:“小伙子,你运气真好,这是今晚最后一班车了,下班了我们也回家过年了。”

    他觉得是天意,是个来年的好兆头。

    真的好久没有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何家人丁不旺,一桌还凑不满,他的小侄子鬼怪精灵的,说话逗乐,其乐融融的一顿饭吃完,一家人又坐在沙发前等春节联欢晚会。

    何守峥拿着果汁颠颠地跑来,一头栽进何苏叶的怀里:“小叔叔,陪我放烟火。”

    省委大院里聚集了不少孩子,噼里啪啦的烟火声把天空映衬得透亮,何守峥玩闹得高兴,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跑,手里还攥着“魔术棒”,火星跳跃着,衬着圆滚滚的小脸,童趣、喜悦、高兴、快乐,还有幸福。

    何苏叶想起自已小时候也曾经那么快乐过,但是幸福总是那么短暂。

    玩闹了好一会儿,何守峥的鞋子沾的都是雪水,可怜兮兮地喊“小叔叔”,他只好抱起小侄子回家去。刚坐下手机就响起来,李介的祝福短信,然后就是方可歆的、邱天的电话,还有一些老同学和同事的。

    何守峥换了鞋子乖乖地倚在他身上,把玩着他的手机,忽然,手机一阵震动,小孩子口齿不清:“小叔叔,沈稀饭的电话。”

    他接过来,捏捏何守峥的脸:“姐姐叫沈惜凡,不是沈稀饭。”站起来,走到院子里面接起电话。

    她那边很热闹,估计是在酒店里,还有酒杯碰撞的响声,沈惜凡笑着说:“虽然还没有到十二点,但是我怕到时候打你电话成了热线,所以早早打了过来,还有,我怕我撑不到十二点,因为我今天喝了不少酒,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怪不得小丫头一来这么多话,他问道:“喝了多少?”

    沈惜凡支吾了一下:“好像是半斤白的,半瓶红的,感觉喝都喝饱了,所以觉得很亏,都没有吃多少好吃的,我家那群人全是酒鬼,敬了一圈下来还来第二圈,二十多个人,连我小表弟都被灌得晕乎乎了。”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那边手还在比画,旁边还有小孩笑:“小姨妈,你喝多了。”

    沈惜凡瞪她:“别闹,我还能喝。”然后她又转头跟何苏叶诚恳地说,“我还能喝,真的,信不信你晚上来找我,弄个花生米、酸豆角做小菜,开瓶五粮液,咱们不醉不归。”

    天空中烟火璀璨,各种光华泛着雪色透亮,照在他脸上,何苏叶轻轻地笑起来,“小丫头,别逞能了,快回去睡觉吧,还喝呢,还喝我就给你熬中药吃了。”

    又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沈惜凡才挂掉电话,何苏叶摸摸冻僵的手,转进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焐在手上,张嘴想喊何守峥,发现嗓子似乎有些沙哑,刚才因为急着去接沈惜凡的电话忘了把大衣披上,冰天雪地里站上个半小时,身体再好的人也受不住。

    但是他心里甜甜的,嘴角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何守峥看到之后快嘴:“小叔叔,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偷了腥的猫。”

    何苏叶捏了捏他的脸:“谁教你这种话的?”

    何守峥“哎哟”叫个不停:“我妈老这么说我爸,不要捏了,说好了打人不打脸的!”

    第二天果然是有些咳嗽,他并未在意,赶在超市关门之前买了大堆东西,又给小舅舅打了电话,约他一起去外公家拜年。

    何苏叶的外公是军区高官,为人严厉,作风硬派,对子女均是要求严格,何苏叶是他的幺孙,却极其疼爱,毫不掩饰。自从妈妈去世后,何苏叶去外公家的次数不减反增,逢年过节都会去吃饭,倒是整个家中,他见到父亲的次数最少。

    那边给小辈们分完了红包,热热闹闹地开宴,郁家人多,何苏叶的舅舅有三个,姨妈有一个,加上小字辈摆了几桌。

    郁爷爷仍是家长派作风,吃完了便去了书房,子孙习以为常,气氛顿时活跃多了,何苏叶的小舅舅坐在他旁边:“小样,咋还没见你带个女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

    大家都笑了起来,他的小外甥女好奇地问:“什么是女朋友呀?”

    另一个外甥得意扬扬:“女朋友都不知道,就是可以跟小舅舅玩亲亲的女人。”

    童言无忌,所有人都哄笑起来,连小保姆都捂着嘴偷偷笑,何苏叶也笑:“这事急不来,等有合适的吧。”

    其他人不放,纷纷撺掇:“不行,不行,罚酒,罚酒!快给他满上。”

    一顿饭下来,他也微微喝多了点,去洗手间湿了湿脸,郁奶奶叫他:“苏叶,你外公叫你去他书房。”

    郁爷爷坐在棋桌旁,看见他进来,招呼他:“苏叶,陪我下盘。”

    他执白,郁爷爷执黑,因为不是经常下棋,他以一目输掉了,郁爷爷点头:“尽管输了但还是不错的,很久没下了吧?”

    何苏叶仔细想想:“应该有一年了。”

    郁爷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帮我看看这腿吧,早年打仗的后遗症,一到冷天就酸痛。”

    趁着他诊视的时候,郁爷爷缓缓开口:“苏叶,我们从没怨过你爸爸。”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郁爷爷继续道:“就像我,古板得有些不近人情,仍然希望晚年时候儿孙承欢膝下,你爸爸也就你一个儿子,你妈妈也不在了,晚年之后会很寂寞的。”

    他鼻子有些酸涩,不敢抬头看外公:“我知道,外公。”

    “亲家公上次来喝茶的时候就跟我提到你们父子俩的事,我就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好好骂你一通,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会知道怎么做的。”

    “我有机会一定会找爸爸谈的。”

    大年初一的街头熙熙攘攘拥满了人,好久不见的太阳隐在云雾之中,树上墙上滴着水,即使是暗淡的阳光,也是温暖,会让冰雪解冻。

    喝了酒,吹了风,他咳嗽更重了,绕了路去全市最大的中药房,准备抓点中药压一下。

    中药房只有三个值班的女药师,一个中年人在大发脾气:“你们药店怎么搞的,连个方子都看不住,我这是治病用的,你们耽误得起不?你们老板呢,我要投诉。”

    一个女孩子说话都发颤:“对不起,我再找找,再找找。”

    何苏叶走上去,跟另一个药师说:“给我抓麻黄10克,杏仁10克,紫菀10克,白前10克,百部10克,陈皮20克,桔梗10克,甘草20克,三副,自带。”

    中年人奇怪地望着他,他笑笑不作声,最后中年人问他:“小伙子,我父亲胃病犯起来,大年初一的打发我来抓药,可是方子被她们弄不见了,能帮我个忙,把药配好不?”

    作为医生,当别人信任他,自然是最开心的时候。

    他一路咳回家,心里苦笑,原来医生也是会生病的,以后断不能在病人面前逞强,想起自已已经多少年没有生病了,硬是生生地栽在风寒袭肺上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他一看是沈惜凡的短信:“何苏叶,我昨晚是不是醉死了呀,扯着你讲了很多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你可千万别介意呀。”

    他回道:“不会的,你醉的时候话特别少,只会哼哼。”

    “不可能,我妈说我昨晚抱着电话絮絮叨叨没个完,你现在在哪?”

    “我在公车上,有些咳嗽,回家吃药。”

    他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沈惜凡站在门口瑟瑟发抖,他快步走上去,生生地压抑住咳嗽:“小丫头怎么了?”

    沈惜凡抬起头,脸冻得红红的:“你不是说你病了?我来探病。”

    他没来由地一阵恼火:“你是傻瓜呀,天那么冷你这样的体质待在外面不生病才怪呢,你不知道现在医院只有急诊,又不是专家教授坐诊,你要是过年还折腾出一个感冒发烧有你哭的了!”

    被他这么无厘头地一骂,沈惜凡感到万分委屈,弱弱地辩解:“生病了你就给我开中药,我不怕苦,我喝,跟喝酒一样,一口闷。”

    何苏叶这才意识到自已刚才口气实在是太严厉了,沈惜凡的回答更是让他心猛地“咯噔”跳了一下,他别过脸去,有些微窘:“丫头,我刚才说话太急了,别生气,快上去吧,天冷。”

    他先是挑了一点麻黄和甘草,用沸水滚了一下,装好后递给沈惜凡,嘱咐她:“快喝下去,小心感冒了。”

    沈惜凡端过来,看着塑料袋里的各味药好奇,最后捏出一颗杏仁:“何苏叶,这个是不是杏仁?好吃吗?我能不能尝尝?”说着就往嘴里丢。

    何苏叶来不及阻止她,眼见她皱着眉头捂着嘴巴喊:“苦死了,什么怪味!这是杏仁吗?何苏叶你骗我。”

    他笑起来:“这是苦杏仁,你以为是干货里面那个?小馋鬼!”

    沈惜凡只得翻白眼:“看来我今年开运不利嘛……”

    趁着何苏叶煎中药的时候,沈惜凡溜进了书房,她想找几本简单的关于中药的书看看,省得被笑白目。

    一张照片,很普通,一群人,里面有何苏叶、李介、邱天、方可歆,还有一个女孩子,很漂亮,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任何聚会,任何场合。

    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生与何苏叶有关。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李介从来没有提过,其他人也是绝口不提,她很久以前就好奇,何苏叶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没有女朋友。

    那答案是不是就在这里,在这个女孩子身上,所有人刻意回避的一个人,是他的伤痛。

    何苏叶在厨房喊:“小丫头,你的药要凉了,快来喝。”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为情所困的人,和自已一样,作茧自缚,困在过去不肯回头。

    她看过这样一个帖子:有人十年如一日地独爱一人。他们在漆黑的心底为他开出一片荒芜之地。在寂寞的旅途中,他们重复地做一个梦。梦里有那个已经远走高飞的人和他曾带来的爱情。他们为此承受、负担,也有零星的快乐。

    可所有的变化都发生在一夜之间,所有的温暖突然转为冰凌,他们在突然间就苍老了,接近死亡。死的时候,嘴里呢喃的仍是他的名字。此情此景,万分伟大。

    她没有勇气问起何苏叶的过往,就如自已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她的过往一样。她心里有块地方渐渐地冷却下来,心,透凉。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为何苏叶感到心痛和伤感,为什么很想哭,为什么想去抚平他眉间的忧愁,他总是淡淡地笑,她却觉得很勉强。

    忽然她不敢奢望他对她好了,她承受不起,也不配,这一切应该是别人的幸福。

    她没有勇气面对。

    牛奶杏仁粥

    鲜牛奶适量,苦杏仁10克,粳米100克。做法:苦杏仁用开水烫、去衣,用搅拌机搅成泥状。粳米洗净,加清水适量,大火煮滚后,改小火煲成粥,放入杏仁泥和牛奶,搅匀煲沸,放入白糖煲沸成甜粥。

    出自《本经》,苦杏仁,止咳平喘、润肠通便,用于咳嗽气喘,如风寒咳喘,配麻黄、甘草即三拗汤;风热咳嗽,配桑叶、菊花,如桑菊饮。用于肠燥便秘,常配柏子仁、郁李仁等同用,如五仁丸。

    注意事项:本品有小毒,用量不宜过大,婴儿慎用。

    第十七章

    葛

    花

    第十七章

    葛

    花

    葛花,甘、平,善解酒毒、醒脾和胃。

    初四,沈惜凡带着小侄女去书城买书,小姑娘刚上五年级,就特老成,对着青春不屑一顾:“幼稚、无聊,我都不看,为啥还那么多比我老的人围在那里看。”

    果然,青春那边有蹲着的、站着的、坐着的女孩子,姿势各异。在书海里转悠了一圈,沈惜凡感叹:“我正是黄青不接的时候,都没适合我的书。”

    可是付款的时候,小侄女奇怪:“小姨妈,你不是说没书看吗?怎么买了这么多?”

    被人戳破了心思,她慌忙地把书拿起来装好:“没、没,我打算继续念书,想找点语言类书看看,你看我买的都是gre,托福的书。”

    小侄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声嘀咕:“一半都是中医书,你蒙谁呢你。”

    出门的时候,人山人海,她买的书多,只好捧在手里,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沈惜凡,要不要我帮你?”

    她转过脸去,一下子变得结巴起来:“哦,新年好呀,何苏叶,我这个不重的,不用麻烦了。”说完之后,她不敢去看他,脸微微红起来。

    倒是何守峥在一旁插嘴:“姐姐看起来好辛苦的,小叔叔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她这才注意到何苏叶旁边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眼前一亮,心里暗叹,何苏叶家的基因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孩子生得跟金童似的,想必何苏叶小时候也是这样招人喜欢。

    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何守峥也不避她火热的视线,笑眯眯地看着沈惜凡:“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哦,是我喜欢的奥黛丽?赫本那类型的。”

    何苏叶小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嘴甜的,她敢肯定,不过一个二十五的女人居然被一个小孩子说得心花怒放,实在是很无奈的事。

    她掩饰不住情绪,笑开了颜:“何苏叶,他好可爱呀。”

    何苏叶摸摸何守峥的头,转而去看沈惜凡手上的书,他抽出一本书,又用手帮她托起其他的书,翻了几页,询问:“这本书不错,借给我看几天?”

    他手里拿着一本药剂的书,她脸上一讪,连忙点头:“没关系,你拿去看!想看多久就多久。”

    公车上,沈惜凡一直在胡想,手里捧着那些中药书,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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