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和北狄人一样,是?要奴役我?们。我?们就算死,也?要杀了?你,为阿密当和小桑多报仇!”他一起声,其他羌人武士也?悲愤难耐,嘶吼不?已。“你们的桑多没有死。”沈今鸾望着被缚的羌人,目光悲悯之中更具锋锐之气。
“不?可能!你休要再骗我?们。”莽机冷笑一声,道,“那日我?赶到朔州驿站,看到了?桑多的尸体。我?亲眼所?见,就是?顾九的陇山卫杀了?他,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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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那个尸体是?否穿着桑多的服饰,戴着桑多的傩神面具?”沈今鸾平静地道,“那是?我?安排的替死之人。死的人不?是?桑多,我?设下计谋,是?要引出杀害他的人。”
要杀小羌王桑多的人,就是?今此云州之战要害顾昔潮的人。
也?就是?十五年前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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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沈氏北疆军全?军覆没的人。
邑都面色阴郁得像是?要滴血,握紧了?拳头,咬牙问道:
“莽机,你可是?真的看见死的人是?桑多?”
莽机一愣,回想了?片刻,低声道:
“桑多一直戴着面具,当时?四面都是?敌人,我?没靠近摘下面具,只看到一具尸体,就来报信了?……”
邑都劲臂猛地一拍地面,发出呜咽之声。羌人们面面相?觑,意识到事情有疑。
沈今鸾幽幽道:
“不?如稍安勿躁,等候片刻。等我?的人将?你们桑多送来,一验便知。”
一个时?辰过去,一众羌人左等右等,密林不?见人,恶狠狠地盯着她。
莽机忍不?住出声道:
“你说,你的人会带来桑多,他究竟在哪儿!你不?会是?诓我?们的吧!”
沈今鸾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了?,赵羡那边应该完事了?。
怀袖一挥,连绵不?绝的阴风吹乱了?枯枝。她的身后?,阴风雾气之中渐渐浮现出一座四方的纸皮喜轿。
抬轿的小鬼嬉笑一声,落了?轿,便四散消逝了?。
此情此景,人高马大的羌人壮士们瞪大了?眼,心头狂跳,惊慌得不?能自己。
世人可笑,死都不?怕,就怕鬼魂。
只见轿帘掀开,一道熟悉的矮小身影从中蹦跳而出。
一见到羌人,那幼童奔过去,大声唤道:
“邑都哥!莽机哥!”
这一声唤,邑都天?灵盖冒汗,后?退一步,不?敢置信。
“桑多,”莽机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哀声道,“你莫不?是?死了?,做了?鬼?”
邑都咬了?咬,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上前握住了?桑多的手腕。
他张大了?嘴,将?桑多抱起,翻来覆去地看,面上的喜色一点一点露出来,回头对?众人道:
“不?是?鬼。这一身肉实实在在的。”
烛火惶惶,面前的白?衣女子随之游离不?定,像是?迎风而动:
“这一回,你们的羌王桑多是?我?救下的。你们却错怪顾郎,将?他逼入绝境,想要置他于死地……”
“顾郎仁厚,不?与你们计较,可我?这个人,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邑都不?寒而栗,抱紧了?桑多,将?他护在身后?。
一双沙白?的素手,豆蔻红的指甲如血浸染,已在他们不?知不?觉地缓缓爬上了?幼童的脖颈。
邑都想要拽开她掐着桑多的手,却发现烛火明?灭,她的手空若无?物,无?法触及。
他猛然抬首,满目骇然,望着面前的白?衣女子:
“这次,是?我?误会了?顾九。我?现在就以死谢罪,你放过桑多。”
他拔刀,正欲刎颈自尽。
“咣当”一声,一阵阴风挥落了?他手中的利刃。
“你的命,于我?毫无?用?处。”
沈今鸾笑得嘲讽,举止投足,威仪万千。
“你是?要向北狄人报仇?”邑都想了?一会,咬牙道,“好,我?即刻带兵前去极北之地,就算豁出这一条命,也?要把北狄可汗铁勒固杀了?,给你们泄愤。”
“铁勒固的命得好好留着,直到北狄有了?继任的可汗。”沈今鸾淡淡地道。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终。
此番顾昔潮死里逃生,元泓心机深重,不?会对?他善罢甘休。
铁勒固软弱无?用?,正是?一颗绝佳的棋子。只要有他在,北狄不?灭,大魏仍需大将?驻守边疆。
除顾昔潮之外,朝中再无?人能震住北疆诸州边将?。
她魂飞魄散之前,要为他最后?一谋,在北疆安身立命。
沈今鸾在羌人面前踱着步子,道:
“羌人一诺千金,我?要你们一诺,自此效忠我?大魏。若再有背叛……”
她故意时?而走入烛火照不?见的阴影处,惨白?的衣裙若隐若现,鬼魅一般游动。
在羌人来不?及眨眼之时?,已在懵懂的桑多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口子。
“你们的小羌王桑多,我?今日救得,来日亦能杀得。”
惊骇之下,邑都率领众人朝她叩首,宣誓效忠:
“你不?叛我?,我?也?必不?叛你!”
眼见陇山卫蠢蠢欲动,誓不?罢休,沈今鸾当机立断,道:
“如今真相?大白?,不?如让羌人戴罪立功。从今往后?,羌人收入我?北疆军麾下,谁对?他们动手,便是?对?北疆军宣战。”
陇山卫将?士心中有疑,见她又收服羌人,越发觉得古怪。军士们手按刀身,咄咄逼人:
“羌人于我?们有叛军之仇,生杀合该全?在我?们将?军手中,凭何要拱手让给北疆军?”
“就凭你三言两语,就想我?们放过羌人?休想。”
“你,究竟是?何人?”
刀光剑影之中,北疆军也?霍然拔刀对?抗。
被簇拥在中间的沈今鸾,眼见数倍于北疆军的陇山卫,犹豫不?决,示意按兵不?动。
僵持之际,忽有一道含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是?我?夫人。”
清晰沉定,不?怒自威。
在场所?有人见到来人大惊失色,腿脚一软,不?由自主跪倒,手中兵器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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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鸾回眸,撞进了?一道熟悉的视线里。
来人在烛火里深深凝望着她,眉眼沉黑,目光专注,溢满无?限柔情与倾许。
她碧落黄泉所?寻之人,终于回来了?。
第74章
复生
世传,
大魏战神将?军乃是?恶鬼脱生?。只身入千军万马,携敌首而归,片血不?沾衣。
百死犹生?,
万鬼皆斩,从不?知生?死为何物。
阴影里走出来的男人,目若点墨,眼底血丝如缕,
笑里带着三分杀气。,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真是?像是?地狱里复苏的恶鬼。
将?军都盖了棺了,
竟然没死!所有人心惊肉跳,
不?寒而栗,拔出的刀慌乱地放回去,
“扑通”一声,整齐地朝他跪下。
顾昔潮信步走入一片坠落的刀光之中,袍角还带着一枚半焦的纸钱。
一双寒眸从那?几?个?挑衅的将?士面上一个?一个?掠过,
淡淡地道:
“此战,
沈氏的北疆军与?顾家的陇山卫共夺云州,合力奋战,同生?共死,
居功至伟。尔等,
有何异议?”
他一开口,
方才叫嚣的众将?陷入一片沉默,
没有人敢作声。
“既无?异议,
何故要对同袍兵刃相向??”他微微侧身,语气冷冽,“按军规,
该处以何种刑罚?”
身影巍峨,气势浑然,
将?军威压更?甚从前,阴沉的气氛压抑到极致。
唯有骆雄上前,大声回道:
“将?军定下军规,军中将?士,无?论品级,皆互为左膀右臂。若戕害同袍者,需自断一臂。”
“顾昔潮,你敢!……”
“你大哥若在,怎会如此对待我们?”
那?几?人开始慌了,怒骂道。
“那?你们,不?如找我大哥说理。”他神色不?变,令道,“按军法处置。”
一片哀嚎中,亲兵出手快狠,血溅三尺泥地,顾昔潮面上没有一丝波澜,转身朝呆立在旁的北疆军走来。
沈今鸾心口砰砰直跳,纵然被?军士威逼都没有这样剧烈的心跳。
她看出来,一直在挑拨北疆军和陇山卫的这些将?士,是?顾昔潮留在朔州,她算计元泓借来救援他的那?一支陇山卫。
顾昔潮一出现,就?以雷霆手段收拾了几?个?出头?的将?士,想必也是?看出了他们的不?臣之心。
可是?接下来的危机并未解除。这些将?士所为,或许就?是?元泓的授意。
沈今鸾眼睫微颤,余光里尽是?立在在她身前的俊挺男人。
她稳下心神,沉吟道:
“此战北狄败退,铁勒固北逃,一年内应不?会重整旗鼓。云州各处还有一些依附北狄的零散部落,需要早做打算。羌人再度归附,可将?他们派去刺荆岭驻守,加以利用,必要之时能够牵制其他部落……”
因为心中紧张,她一口气说完,深吸一口气,再一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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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男人双眸一眨不?眨望着自己,冷冽的眸光里含着说不?明的笑意。
她垂下眼,扫了一眼匍匐在地的那?几?名陇山卫将?士,道:
“云州初定,陇山卫中军心不?稳,顾将?军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
“顾将?军?”顾昔潮重复了一遍,浓眉微蹙,似是?不?满。
他泰然自若地伸臂揽过她的腰,俯首在她耳侧,声音也低下去:
“夫人刚才不?是?这么唤我的。”
她方才与?羌人周旋之时,明明唤他“顾郎”作为称呼。
沈今鸾微微一怔,耳后?晕开一抹薄红。
生?死之间,为了留住他,她想尽了一切办法,诉尽了一切衷肠。
此时此刻,看到活生?生?的他,她却生?了几?分近君情怯。
当下众目睽睽,局面错综复杂,有北疆军也有陇山卫,她身份尴尬,想要稍稍退避。
男人立在她身侧,挺拔结实,散发着强劲的力量,温暖的大掌牢牢抵在她后?腰,不?让她走。
沈今鸾稳住发颤的声音,神容镇静,低声道:
“元泓是?来北疆收兵权的。你还活着,他手握你的身世把柄,或许还会对你不?利……”
四野一片寂静,阴风拂动树梢簌簌作响。
“你要对我说的,就?这些?”他浓眉皱得更?紧,眸色加深,神情多?了一分复杂。
沈今鸾唇口翕张,没有作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从前,我会甘愿赴死……但今时今日,无?人再能杀我。”
顾昔潮顿了顿,一声低沉的浅笑过后?,望向?她道:
“因为,我的命,是?夫人的。”
沈今鸾心头?一颤,微微抬眸,他垂落的一绺白发撞入眼帘。
他低语时气息拂过耳垂,一字一字泛起入骨的酥麻。
耳畔传来他一声轻轻的叹息。
“在忘川,你把我那?么多?年的心事都听了个?遍。你还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杀伐果决的顾将军此刻面对她时,总是?有几?分无?奈,几?分为难。从前是?,今朝亦是?。
见她一直抿唇不?语,顾昔潮只得继续道:
“在刺荆岭,我好似还听到,有个?姑娘说要嫁我做妻子,一生?一世,与?我永不?分离。”
他说到动情处,眉弓微颤,不?有分说攥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
沈今鸾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铮铮有声,目光垂得更?低。
顾昔潮也低头去寻她垂落的眸光,轻笑道:
“红线相牵,桃花为盟。天地亡灵之前,嫁都嫁了,沈十一还想赖账?”
烛火摇曳,沈今鸾魂魄轻轻颤抖一下。
怎么回事,秦昭还魂之后?记忆缺失,连刺荆岭的布防图记不?清楚,可顾昔潮怎么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死而复生?之后?,他行事竟变得这般张狂。
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她看了一眼周遭虎视眈眈的陇山卫军士们,摇了摇头?,用唇语对他道:
“我为亡魂,与?将?军人鬼殊途。”
她不?知道哪一日自己将?会彻底魂飞魄散,无?法陪伴他太久。
就?算能够长相厮守,可犀角蜡烛燃的是?他的阳寿。
事难两全,左右为难。
想到这一念,她缓缓地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攥入袖中。
顾昔潮面庞清癯消瘦,眉宇之间犹带死后?阴沉的青色。
“我等了你十五年,九死一生?,才终于等到了。”
他神容疲惫,双眸却湛然有神,深邃的目光波澜壮阔,像是?要将?人吞噬。
“不?论生?死,我都要你做我的妻子。”
不?等她回话,他忽然转过身去,朝着在场所有北疆军和陇山卫军士,犹如昭告天下:
“今生?今世,沈家十一娘就?是?我顾昔潮的妻子。”
人群起了一阵骚动,军队中人神情各异,有的失望,有的愤怒,有的默不?作声,连连叹息。
按奈不?住的陇山卫中有人大呼小叫:
“将?军莫不?是?被?沈氏女迷惑,才一直向?着北疆军?”
“北疆军当年背主叛国,来到朔州之后?依附我们而生?。你怎能娶沈氏女作为陇山卫的将?军夫人?”
“沈氏不?过破落军户出身,如今又有叛军之名,如何配得上我们陇山顾家?”
顾昔潮冷眸扫视一圈神色各异的将?士,扬声道:
“我娶心慕之人为妻,有何不?可?”
一片死寂中,他神容平静而冷漠,睥睨一切的笃定和从容,道:
“当年,我大哥和他所慕女子本来可以结为夫妻,却因那?女子出身偏远世家而为顾家宗族不?允。他从此一生?未娶,至死抱憾。”
“什么世家名门,早就?烂透了。我娶何人为妻,又干你们底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朝他怒喝道:
“你大哥一生?恪尽职守,万事以顾家为先,九郎,你怎能如此任性?妄为!”
顾昔潮闻言一笑,淡淡地道:
“刺荆岭中我早已言明,我并非顾家九郎,不?是?顾家血脉。想要我任由顾家驱使,实属妄想。”
他只想起,死前在刺荆岭,孤立无?援,唯有她一缕孤魂,千里相救。
也唯有她,碧落黄泉寻回他的魂魄,要他再活一回。
既然活了下来,就?要尽兴地活。
心念一人,就?要娶她为妻,长相厮守。
从前困于两家仇恨,缚于君臣身份,一死之后?,他什么都想清楚了。
“昔年受大哥所托,顾家是?我的责任。从今以后?,我的责任只是?我的妻子。”
四下静得落针可闻。顾昔潮牵着沈今鸾的手,顾自离去,留下众人瞠目结舌。
陇山卫诸将?皆是?大惊失色。
顾昔潮放弃顾家九郎的身份,就?是?等于放弃陇山卫的军权。他为了沈氏女,竟然什么都不?要。
骆雄等人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兵,知他一早便去意已决,面露悲色,立即紧紧跟了上去,恳求道:
“我们早知道了,但我等追随的不?是?顾家姓氏,是?将?军你啊!”
“将?军勿要弃我!”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世代簪缨的陇山卫怎能群龙无?首?军中虽有名将?,却无?顾昔潮这样举世无?双的将?星。
今朝云州大捷,顾昔潮在北疆民众中的声望更?甚从前,赫赫战功威名远播。此番大难不?死,稍加神话,定会使得军心大震,多?少人愿意为这不?死战神肝脑涂地。
若是?他此刻卸甲归隐,陇山卫怕是?要就?此大乱。
纵然不?是?顾家血脉,陇山顾氏也不?会轻易放他走。
血脉之说,如何比得上名、利二字。
其余陇山卫将?士对视一眼,也纷纷跪伏下去,齐声道:
“我等,誓死追随顾家九郎!”
顾昔潮如若未闻。
他此刻心中唯有怀里的沈今鸾。
见她螓首低垂,不?见容色,他抬指拨开她如丝如缕的长发,露出一双盈盈闪动的杏眸。
四目交缠,发现她一直在看自己,他眼尾那?一丝笑意便肆无?忌惮起来:
“我刚才所言,夫人都听到了。若再不?答应,我这大将?军的面子就?下不?去了。”
沈今鸾沉默不?语。
除却人鬼之别?,她忧心的还有自己曾为皇后?的身份。
大将?军与?皇后?竟成?了夫妻,她本是?妖后?之名,并不?惧怕旁人言语,但是?她怕影响他的名声。
而今,他的部下因他忠肝义胆,治军有方,暂时摒弃他非世家子的身世,狂热地效忠于他。
来日,若是?知晓她身份,怎么容忍自己追随多?年的大将?军竟是?一个?与?妖后?厮混一道的离经叛道之人。
弋?
他那?么好,本该就?值得万人敬仰。
有同袍,有战友,就?算他不?再是?顾家人,不?再是?权倾天下的顾昔潮。在她走后?,他的余生?也不?再会是?孤苦无?依。
“不?敢有辱将?军声名。”沈今鸾思虑全了,冷静地道。
结实的胸膛气息沉重,握着她的手又收紧几?分。
“这是?又要反悔,不?肯嫁我了?”
顾昔潮失笑。
他和她早就?心意相通,怎会不?解她的心思。
只有她和他之时,她可以表露所有的心迹;现在万众瞩目,她却在退却。
他不?会对她的反复无?常而生?气,只是?觉得无?限怜惜。
这般好的小娘子,竟成?了一缕孤魂。
还好,无?论是?人是?鬼,她都是?他的妻子了。
顾昔潮忽叹一口气:
“难道,要我再死一次,也做个?鬼,你才肯……”
“你敢……”一只素手捂住他的唇,不?许他再说下去。
沈今鸾一抬眼,又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下一瞬,覆在他唇上的手已被?男人牢牢握住。
他的掌心覆她的指间,冰凉的唇在她手背轻啄了一下,十指紧扣,再也不?松开。
“以死相逼,哪有你这般霸道的。”沈今鸾落入他怀抱,嗔道。
“十五年了,不?会再放你走了。”
顾昔潮双臂箍紧,轻嗅她颈间的兰麝香,叹道。
他的部将?亲兵们隔得甚远,见二人至此,大声叫好。
“将?军终于娶得美娇娘,我们来讨一杯喜酒,不?过分吧!”骆雄撒泼无?赖。
其余亲兵也一道起哄:
“云州大捷,我们贺将?军新婚,不?醉不?归!将?军不?会再赶我们走吧?”
顾昔潮怀拥佳人,淡淡一笑,冷峻又不?羁,道:
“我今日大喜,若是?来道贺的,自是?来者不?拒。”
……
云州顾宅,张灯结彩。
满院春山桃开得正盛,迎风吹落,云蒸霞蔚。
廊下明灯百盏,烛火幢幢,燃的皆是?犀角蜡烛。
骆雄领着一众军士,在院中四处扯下白幡换成?喜绸,撤下“奠”字作为囍字。
徐老挖出陈年的桃山酿,摆在喜宴的桌上。有人想先偷喝一口,差点被?骆雄剁了手。
小院里座无?虚席。陇山卫中顾昔潮的亲兵都来了,坐在一桌。
另外一桌宾客,是?北疆军余部秦昭等人。
院中不?大且陈旧,并无?昔年京都的大将?军府邸宽敞阔绰。虽略显局促,但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开席后?,才喝了一轮酒,众人都已被?欢快的气氛迷醉了,插科打诨,笑语对话起来,夸夸其谈:
“我们将?军一表人才,战无?不?胜,是?大魏战神,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他这个?人虽然面冷不?解风情,可是?实打实为心爱的女人守身如玉半辈子了。”
“我们十一娘是?北疆出了名的美人,当初多?少儿郎想要求娶,沈家门槛都踏破了老将?军都没点头?。你们将?军能娶到她,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两方相争不?休,拍起桌板,开始斗酒,嬉闹着要新郎新娘出来作陪,说个?明白。
宾客笑语,觥筹交错,喜宴正酣。
这一刻,此间静了下来。
一双璧人,并肩携手而来,落花风满衣袖。
顾昔潮一身玄熏色的劲袍,袖间是?她熏上的兰麝香,风骨天成?,松柏铮铮。
她为他束冠,两鬓的银丝梳进去,没入浓密的乌发之中,戴上玉冠高高束起。
沈今鸾身上的嫁衣是?大红遍地金的料子,金丝银线的镶绣。
云州初定,来不?及找城中裁缝工匠定制,是?寻常百姓家借来的俗气样式。
远不?如皇后?翟衣名贵。她却实在欢喜,轻抚袖口绣得歪歪斜斜的鸾凤,杏眸含笑,艳绝无?双。
新人来到席上,为宾客们敬酒。
北疆军众人捧起酒盏,看得痴了,既是?欣喜又是?难过。
“我就?说,我们沈十一娘出嫁,可真好看,真是?着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嫁娘。”
“要是?老将?军少将?军还在,该有多?高兴啊……”
“我们都老了,你说,这么多?年过去,十一娘怎么能一点没变呢?”
他们一口饮罢十一娘递上来的酒,瞥了一眼醉趴在桌上的秦昭,嗤笑道:
“秦二哥一向?酒量好,今日怎么就?醉了。”
秦昭其实没有醉,只是?暗自垂泪。
手里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缓缓倒入地下。
少将?军啊……十一娘啊……
新人还没来到另一张桌子,骆雄等亲兵已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一个?个?东张西望,从新嫁娘身上移不?开眼。
“不?愧是?将?军心念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你看见没,不?仅生?得还跟天仙似的,方才那?一出手,就?把那?群狡猾的羌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有这样的小娘子嫁我,让我守寡……哦不?,做三十年鳏夫都行。”
“你倒是?想得美!”另一张桌传来北疆军的笑骂,“你这老匹夫,癞蛤蟆想吃我们北疆的天鹅肉!”
那?一头?的陇山卫回敬道:
“你们不?服啊?不?服来打一架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沈家娘子嫁给顾家郎,那?北疆军和陇山卫就?亲如一家了。”秦昭起立,令北疆军一道,向?陇山卫举杯,“喝过这杯之后?,从前恩怨,一笔勾销。”
一片喜气中,顾昔潮与?沈今鸾对视一眼,牵起她的手,举起酒碗:
“顾某是?孤儿,在这世上已无?至亲。你们与?我一道出生?入死二十载有余,从今日起,就?是?我至亲。若有相叛,有如此碗。”
语罢,他将?酒一干而尽,劲臂一挥,酒碗摔地。
“同生?共死,永不?相叛!”众将?跟着他低吼一声,也纷纷饮下碗中之酒,摔碗为誓,豪气万丈。
一片噼里啪啦的摔碗盟誓声中,她的指尖轻挠他的掌心,笑道:
“顾郎,从今往后?,我把北疆军交给你了。”
他牢牢握紧她的手,带到唇边,微微俯首吻了一下:
“定不?负夫人所托。”
酒酣饭饱,在喜桌上玩起了行酒令。
“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四喜财,五魁首,六六顺,你输了,快叫爷爷!”
“七个?巧,八仙寿,九连环……喝酒喝酒!”
沈今鸾在一旁看着看着,眼睛亮起来。
“去吧。”
顾昔潮看着她,轻轻莞尔。
沈今鸾有一瞬的犹豫。
而后?才恍然想起,自己已嫁给了顾九,不?再是?那?个?行要端庄,坐要得体的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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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肩头?松了下来,便笑着走过去。
所有人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来,众人搓着手,笑道:
“今日你是?新娘子,我们让让你。”
沈今鸾挑了挑眉。熟知她的北疆军将?士在一旁捂嘴偷笑。
几?个?回合下来,无?论是?北疆军和陇山卫都敌不?过她。
“没想到,将?军的新娘子划拳这么厉害?”众人啧啧惊叹。
沈今鸾笑而不?语。
从前在父兄军中,她从来可是?常胜不?败。这种技艺,多?少年都不?会生?疏。
只是?在那?深宫之中,无?人与?她对垒罢了。
世家贵女琴棋书画,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