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想要去拉拢加茂家与五条家叫板也做不到——加茂家既不想触五条悟的霉头,也不打算增强禅院家的实力。
最关键的一点:伏黑惠本人同样没有回归禅院家的意愿,而他已并非可随意拿捏的五、六岁幼童。
就算禅院直毗人强硬将如今的伏黑惠扣下来,也只会升起后者对禅院家的反感。
至于这个协议具体的内容……
[依照伏黑惠的意愿,其目前由五条悟进行看护,不回归禅院家。但,倘若因某种缘由致使五条悟死亡或丧失意思能力的情况出现时,
禅院直毗人与伏黑甚尔的誓约则生效,迎纳伏黑惠回归禅院家,
继任家主一职。]
这段话一出,
禅院直哉的表情变化实在太过精彩了,
五条悟险些没有绷住笑声。
禅院直毗人看不见自家儿子的表情,
只是低着头思忖片刻,直白问五条悟。
“怎么,
你在担心自己以后会出事?”
“嗯?才不是啦。”
五条悟歪过脑袋,朝这位嗜酒却精明的禅院家主露出一个从容的、轻慢的张扬笑意。
“——只是对我自己很有自信而已。”
钱是一分都不可能还的,但若是他强硬的完全切割伏黑惠与禅院家的联系,说不准禅院直毗人会在背后动什么手脚。
这份协议的签订,
便是既能让对方产生些许[伏黑惠还有可能回归禅院家]的希望,
又不至于让伏黑惠本人成为禅院直毗人出手的靶子。
至于往后那些或许会冲着他来的阴谋诡计?
五条悟笑了笑,对自己的实力拥有绝对的自信。
“是吗?老夫可不这样认为。”
五条家主与禅院家主对约定内容都没有疑问,
协议顺利落成,禅院直毗人挥手让禅院直哉送五条悟和伏黑惠离开,又继续自顾自地沉醉于美酒带来的酣醉之中。
五条悟自然也没打算跟向来就不对付的禅院家闲聊,
起身就与对方告辞。
三人在长廊上走了一段,穿过庭院的蜿蜒小径,快要靠近大门时——见旁边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禅院直哉忍无可忍回头,很是用力的瞪向五条悟。
五条悟无辜开口:“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禅院直哉:“……你这协议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就是很普通的字面意思啊。哎呀——某人这么聪明,应该能听出我的话外之意吧?”
……这家伙,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对他说“直哉啊,想当禅院家主吗?那可要好好保护我哦,绝对不能让我出事呢”。
跟羽取一真那个恶魔混久了,连五条悟都变成了何等卑鄙的混蛋!
禅院直哉很确定哪怕他今天不在场,五条悟或者羽取一真也会在之后特意跟他说这份协议的内容——不就是想让他被禅院家主这根胡萝卜吊着,尽心尽力地去保五条悟平安无事吗。
可恶!
还真是被他们成功看扁了!
禅院直哉气得很,又无法将这些不可直说的野心当着伏黑惠的面直接摊开来,只能冷脸憋了半晌,硬邦邦哼出一声“你说呢”。
而后,他在伏黑惠那一头雾水的目光中,重新转回身去,继续气闷着带路。
五条悟发出精准拿捏某人心理的笑声:“哈哈。”
禅院直哉:“………”好气!!
假如换成羽取一真在这里,他是压根不在乎禅院直哉气成什么样的,只要能继续给他干活就行;但五条悟笑够了禅院直哉这一系列实在有趣的反应之后,还会开口安慰人。
“呀——坦白说,有直哉在也让我松了口气呢,毕竟惠已经过习惯了普通人的生活,并不太愿意回来当禅院下任家主。要是就这样让禅院家后继无人,我也会感到苦恼啦。”
这句话也相当于在暗示五条悟、或者说羽取一真是支持禅院直哉当下任禅院家主的。
至于伏黑惠,他闷不吭声走在五条悟身后,默认了自己并不想接手禅院家的事实。
禅院直哉的脚步一顿,“真的?”
“真的真的,”五条悟笑眯眯道,“但我要是用这个理由拒绝,岂不是太不给禅院家主面子?只好另外想个能让大家都各退一步的办法。”
“……对我说这些可没什么用,禅院下任家主未必是我。”
禅院直哉过了片刻才接话,好似在聊着与他无关的事情。
——但在脑海里,某人已经坐在钢琴前弹起激昂的旋律来庆祝,欢快又热烈。
YES,禅院下任家主果然还是注定属于他的!
只要保住悟君就等于排除了伏黑惠这个外来因素,而那些废物怎么可能有资格和他争夺家主之位!
面对肉眼可见越来越雀跃的禅院直哉,迷茫加倍的伏黑惠看向五条悟——后者吐着舌尖,冲他俏皮一摊手。
他和直哉和一真常年私底下有来往这件事可是秘密,还是不要说给小孩听啦。
“………”但伏黑惠没看懂。
什么意思,在说禅院直哉的脑子不太好使?
看起来好像是有点。
“哦…对了对了,”
将五条悟和伏黑惠送到停在大门旁的轿车边时,似乎已平复好心情的禅院直哉又主动开口问五条悟。
“听说那个真希离家是去东京高专就读了,真的假的?”
坐在副驾驶的五条悟按下车窗,手肘撑着窗棱朝他这边看来。
“嗯,没错哦。需要我帮你带个口信给她吗?”
“哈——才不要,那家伙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算是优点啊,根本没什么好聊的。”
扯了扯嘴角,禅院直哉言语尖锐的讥讽道,“认不清自己地位、也不懂规矩的废物,眼光却傲慢得很。倘若她有甚尔那样的实力,倒能让我高看一眼,可惜终究是个除了心高气傲外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五条悟:“……”
禅院直哉平常都不敢对着他和一真大声讲话,敬语上的使用也十分正确,让他都忘记了这家伙的嘴有时真是毒得可以。
“呼,我只是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并没有额外的需求。”
五条悟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禅院直哉就已经后退两步,双手拢在和服的袖口里。
“那么再会了,悟君,还有惠在面对实力强大的五条悟,以及拥有【十种影法术】、潜力无限的伏黑惠,他又变得彬彬有礼起来,甚至朝他们露出友善的道别笑意。
虽说禅院直哉有着末端上挑的狐狸眼,无论怎么笑都让人感觉满肚子坏水,狡猾得很。
伏黑惠很难给自己对禅院直哉的印象做一个总结,但多少为自己以后不用去禅院家而松了口气。
曾经被伏黑津美纪按着后脑勺向五条悟道谢的次数多了,这时的伏黑惠也终于学会主动开口:“……谢谢。我明年会去读高专。”
“哎呀,惠改变心意了?”
靠在椅背上的五条悟双手环抱在胸前,笑着扭头朝后方望去,“因为这一趟受到刺激了吗?”
伏黑惠没有与人剖析内心想法的习惯,垂眼沉默半晌,才给出一个简短的理由。
“只是觉得……我自己也需要强大起来才行。”
不仅是来禅院家这一趟的经历,还有过往兼职当[窗]时的所见所闻,都在朝他诉说着这一点的重要性。
“嗯嗯——无论怎么说,惠愿意入学咒术高专这点也值得庆祝,我请客哦,晚上一起去大吃一顿吧!”
心情超级好的五条悟拿出手机,已经开始提前约起人来。
“把一真、津美纪和理子他们都叫上,在琦玉吃的话也不用担心被高专那边的人撞见——嗯,怎么这么多个未接电话?”
五条悟嘀咕了一句,想起自己在进禅院家前特意将他和惠的手机都调成静音模式。
“不,我觉得这个没什么庆祝的必要……”
伏黑惠没来得及伸手阻拦,五条悟已拨出去了一通电话;他只能在坐回位置上,默认今晚即将有一场热热闹闹的庆祝会。
——然而,接下来的展开与刚才车内气氛截然不同。
五条悟只喊了声“理子”,便没有继续说话;反而是他的神色愈来愈凝重,近乎到了面无表情的程度。
一种压抑的不安笼罩在车内,令思维惯常消极的伏黑惠也跟着情绪沉到底,脑海里难以克制的浮现出许多糟糕的念头。
是有谁出事了……是津美纪吗?
“……我明白了,嗯。我们马上就回来。”
五条悟简短说完便挂断电话,整个上半身都倚靠着椅背,仰起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坐后座的伏黑惠视角斜斜望过去,能从墨镜边缘的空隙里瞥见对方浅白的睫羽低垂——甚至彻底闭起了眼。
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反应。
有那么一瞬间,伏黑惠想出声喊五条悟的名字,询问他到底从天内理子那里听见了什么坏消息。
但他张了张嘴,喉咙已被内心那股不妙的预感逐渐扼紧,以至于发不出半点声音。
但很快,调整好情绪的五条悟便重新睁开了眼。
“惠。”
他低沉喊了声伏黑惠的名字,甚至将整个上半身都朝后方侧过来,以一种相当郑重且严肃的姿态对他说道。
“你的姐姐,津美纪……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迷。”
伏黑惠:“……”
伏黑惠:“……什么?”
“理子去找她时才发现的,不清楚昏迷了多久,打给我和你的电话都没有通,好在联系上了一真,送到医院后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一真特别提醒过她不能去八十八桥,那里的咒灵也已经被我祓除了。”
五条悟声音很低,透出冰冷的寒意。
“她是独自在家里时,被敌人亲自上门标记的。”
……是夏油杰干的。
第177章
伏黑惠和五条悟坐车赶到天内理子报的医院,
直奔病房而去。
开门时,五条悟一眼便看见天内理子、黑井美里和羽取一真都在,只是气氛极其压抑,
除了不时响起的轻微抽泣声外,
没人开口说话。
“津美纪!津美纪!姐姐!”
伏黑惠则径直冲到伏黑津美纪床前——哪怕喊了再多声也毫无反应,她仍闭目安静躺着,宛若沉入了一场普通的、安宁的睡梦之中。
“没有用的,”天内理子缓慢摇头,声音很低。
“一真说她是被诅咒了。”
在伏黑津美纪的眉间往上,正浮现出那枚以血作墨般的猩红咒纹。
心神慌乱的伏黑惠同样看见了这枚极醒目的咒纹——他骤然扭头将目光转向羽取一真,
几乎要难以抑制自己此刻的失态。
“有…有办法解除吗?”
“只能先让悟帮忙解除这个远程链接术式,”羽取一真轻轻摇头,
“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昏迷,
我们也还在找。”
他百分之百确定羂索已经死亡,
如今伏黑津美纪却仍旧被诅咒。
而按照第一发现者天内理子的说法,
家里没有任何撬锁及潜入的痕迹,倒在地上的伏黑津美纪也全然没有挣扎,
仿佛一切平安静好。
唯一有所变动的,仅有安置在玄关处的鞋柜。
伏黑津美纪分别给天内理子、黑井美里、五条悟、羽取一真和夏油杰都准备了专属的拖鞋,样式各有不同,很好分辨。
由于夏油杰和羽取一真很久没有到过伏黑家,
他们两人的拖鞋因使用频率太少,
逐渐挪到最下面一层;但伏黑津美纪仍然会经常拿出来擦洗得干干净净,确保它在需要被使用时不会落满灰尘。
而就在天内理子发现伏黑津美纪昏迷的时候,
她同时注意到属于夏油杰的那双拖鞋有被动过的痕迹——或许对方依旧原样放了回去,但鞋底已沾染上的灰尘依旧与羽取一真的那双有差别。
只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羽取一真便能推测出现场的大概情况:
夏油杰特意选在五条悟与伏黑惠都不在家的这天登门拜访,
伏黑津美纪很高兴的拿出属于他的那双拖鞋给人换上,而后毫无防备的被夏油杰出手击晕,种下未知的诅咒。
是羂索交给他的办法吗,果然在夏油杰当盘星教的教祖期间,它就藉由[虎杖香织]的身体,一直在私下接触夏油杰。
大概是抱着[即使获得夏油杰遗体的计划失败,也能让夏油杰继承它的遗志]的打算吧。
那家伙太过狡猾,已经察觉到羽取一真和夏油杰未必是真叛逃——倘若没有能完全拟态的[八相轮卡],最后的刺杀计划未必能如此顺利。
即便如此,它的后手仍旧成功了,他们的敌人从羂索变成了夏油杰。
而眼下情况亦如此前的昏迷者那般,五条悟能够解除这个用于标记的远程链接术式,却无法令伏黑津美纪苏醒。
“只有一个勉强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在确定伏黑津美纪额头上的那枚咒印已经消失后,五条悟安慰道,“至少敌人没办法再通过这个链接标记发动远程术式,对津美纪造成二次伤害。”
紧盯着伏黑津美纪的伏黑惠没有开口回应,但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许多。
“至于如何让津美纪醒来……别担心,”五条悟说,“我和一真会找到办法的。”
“真的吗?太好了呜……”
无论伏黑惠有没有相信五条悟的保证,但始终百分之百信赖五条悟和羽取一真的天内理子顿时长舒口气,眼泪汪汪的应道。
五条悟也久违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亦如当初的[星浆体]事件,他同样坚定的将天内理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毫不动摇。
“会有办法的。”他说。
伏黑惠突然开口:“下手的是夏油杰?”
听完天内理子刚才的描述,他怎么可能会推理不出来元凶是谁。
“不要多想,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找到他也做不了什么。”
五条悟也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很直白地指出事实——哪怕往高了说,惠目前也只有二级咒术师的实力,去对抗特级术师的夏油杰无异于送死。
“你先安心上学,其余的交给我来处理。”
“………”
看着仍旧昏迷的伏黑津美纪,伏黑惠默然半晌,才低声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
………
夕阳逐渐落尽时,天内理子、黑井美里、羽取一真与五条悟先后离开伏黑津美纪的病房,只有伏黑惠说他还想一个人再待会,独自留了下来。
回去路上,五条悟也一反常态的安静,神色几乎可以称得上凝重。
他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出一种处理任何事情皆游刃有余的轻松,极少会露出如此严肃或郑重的表情。
“悟。”
直到被羽取一真叫了声名字时,五条悟才从走神中恍然扭头,看向明显在担心他状态不对的恋人。
二人对视片刻,五条悟仿佛才发现身边还有人在似的放松许多,甚至笑着伸手过来勾住羽取一真的肩膀。
“怎么了,在担心我吗?”
羽取一真点头,“嗯。”——想了下,他又补充一句,“悟如果不忍心下手,那就由我来杀死夏油杰。”
悟有同窗情谊,他没有。
他可以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天狼星鲨手。
“……噗。”
望着羽取一真那坚定无比的目光,幻视到黑豆柴的五条悟没忍住漏出一点笑声,使他的表情也不再似方才的冰冷与沉重。
“我没有说我下不了手。”
五条悟的语速很慢,但声音极稳,没有任何犹豫或不忍的情绪,“如果杰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他就需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且……”
这次,他明显流露出了些许迟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羽取一真。
羽取一真学着五条悟平时格外喜欢用的卖萌动作,朝他微微歪了点脑袋:“嗯?”
“……咳,”五条悟果然被他逗得又笑了一声,“只是,我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从我自以为我们在并肩作战开始。”
通往家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着眼前这条曲折却平坦的路,也拉长了两道亲密并肩的影子。
两侧有高大的树木遮蔽,也有排列整齐的低矮灌木随道路延伸,在夜色下仅反衬出一种浓郁而幽深的墨绿,但并不令人觉得可怕。
“当时,我以为是杰的演技很好。现在想想,可能在那时候,他就是真的开始质疑咒术界与普通社会之间那不可调和的死结了吧。”
“咒灵有强有弱,都是由普通人的负面情绪沉淀而生。低阶的咒灵自然很好对付,哪怕是辅助监督也能帮忙祓除。”
“但强大的咒灵逐年都在增加,却要不会产生咒灵的术师疲于奔命,从那些咒灵手中救出那些可能并不会感激自己的普通人,直至在这场没有尽头的战斗里彻底倒下。”
“曾经的杰始终秉持着强者需要庇护弱者的信条,却在高专的最后一年,开始质疑起术师是否有必要在这条道路上走到终点。只祓除咒灵的做法不过是扬汤止沸,还要让原本身为强者的术师死在与咒灵的战斗里——而那些咒灵,原本就源自于弱者的恶意。”
这些关于术师、咒灵与普通人之间的思考或许有几分道理,但解决方式也绝不可能是夏油杰如今坚持的[全人类的进化]。
更别提他通往这个目标所前行的道路上,无论牺牲多少无辜者都毫不在乎的态度。
羽取一真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因为他清楚悟肯定也早已思考过这些。
“所以……我不认同他的做法。在新宿街头和他表演决裂时,他曾说[如果我能成为你,是否就不会有如此多的苦恼,那些荒诞的想法也会有些许可行性?]……大概,那也是他的真心话吧。”
五条悟仰起头,那双雾蓝苍瞳此刻同样黯淡下去,平静倒映着繁星闪烁的夜空。
即使在[六眼]的视野里,无论什么物体上都附着有太多、太细微的咒力残秽,连带那些永远无法停止接收的自动情报分析一道,好似无孔不入的瘴雾,飘荡在他能看见的每一处缝隙之中,塞满那颗不得不始终维持高耗能运转的大脑。
可纵使如此,五条悟也依然认为——今天晚上的星空,非常漂亮。
无论是热烈生长在乡野的花草,还是跃出无垠海面的鲸豚,亦或繁华都市的霓虹,都让他发自内心的觉得,非常漂亮。
“悟不会觉得一直祓除咒灵很辛苦吗?再加上教师和家主的事务……最近休假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他听到羽取一真开口,“如果哪天悟不想继续当咒术师了,我也支持。”
五条悟笑了。
并非是嘲弄的、讥讽的笑;也不是认命的、随波逐流的笑。
他只是为了心中这份纯粹的开心而感到喜悦,而当那双独一无二的苍瞳再看向羽取一真时,是坚定而明亮的,像独自在茫茫雪原上点燃庞大篝火的开拓者。
“不哦,我从来没有想过不当咒术师,救助他人也并非为了得到感激或报酬。”
五条悟用额头轻轻贴了下羽取一真的,好似在宽慰他的担忧——但与此同时,他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有力而笃定,亦如那颗见过再多死亡与人性黑暗也从未动摇过的、黄金般的赤子之心。
“这与我是不是[最强]无关,我只是想这么做,所以才愿意一直这么做。哪怕有时会感觉劳累,也不需要他人的理解与感谢才愿意继续坚持。”
如果做某件事需要理由,那又怎么能称得上是自愿呢,只不过是另一种或有形或无形的交易罢了。
羽取一真在难免担忧的同时,又心知这才是悟会做出的选择。
无论一周目或二周目,自第一次见到五条悟之初,这份始终坚定的强大便一如既往,足以令他无数次的怦然心动。
看见羽取一真的表情,五条悟忍不住又笑起来,索性再亲了亲自家这位总是在为他鸣不平的恋人,表示真的不用为他担心。
但五条悟知道,此刻的自己其实也非常高兴——能有这样一人始终站在他身边,毫无保留的心意相通,并肩前行也不必有任何顾忌。
“即使杰那套[进化全人类]的方法可行,我也不接受需要杀害无辜者的性命才能达到的所谓[理想]。”
说到这句话时,五条悟蹙起眉毛,显然十分怀疑夏油杰如今在践行的办法是否当真“可行”。
“被标记的绝不止津美纪一人,这也绝不可能是夏油杰他们计划的最后一步。”
“我们要做好应对的准备了。”
繁星与皎月皆被阴云遮蔽,风雨欲来。
………
等到来年四月,伏黑惠入学咒术高专时,羽取一真也买了张新干线的车票,前往仙台的杉泽第三高中。
以防万一,两面宿傩的手指并没有继续放置在那所高中的百叶箱里,他这趟旅途的目标仅是为了找到上周目被虎杖倭助托付给他照看的少年,其名为——
“你是虎杖悠仁?”
有偏低的声音响起在这条夜间的道路上,喊住了刚从医院出来、打算走路回家的樱发少年。
“咦,啊,是我……请问,你是哪位?”
被喊住的虎杖悠仁困惑摸着脑袋转过身,看向叫住他的陌生人——
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拥有梅红与纯白交错的奇怪发色、身穿袈裟的妹妹头少年。
第178章
这种发色和装扮的……呃,
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矮个子,虎杖悠仁确信自己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
甚至感觉对方在大晚上喊住他,不会是什么好事。
虎杖悠仁单脚暗自发力,
身体重心随之转移——准备听这个古怪的家伙说完来意后就直接跑。
他的运动神经很好,
身体的天赋同样相当优秀;假如使出全力冲刺,五十米只需要三秒钟就能跨越。
虎杖悠仁在等着这个妹妹头和尚——里梅回答,但后者压根不打算与他多做交谈。
这条夜间的道路实在僻静,除去间隔一段距离便亮起的昏暗路灯外,四周早已没有行人的踪影,更是方便了里梅的动作。
她抬起手掌平举在嘴前,
好似拢了一团似散非散的雾。
虎杖悠仁虽然不明白里梅的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已瞬间拉响刺耳的最高警报,
如同赛跑时的发令枪响那般,
令他不再迟疑地转身冲了出去!
——失败。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大块冰冷的、坚硬的空气冻在原地,
是比陷入泥沼还要更糟糕的情况,
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挪动。
“……这到底怎么做到的?”
虎杖悠仁努力挣扎了几次,发现他全身仅剩头部还能勉强转动,
但更像是对方故意只将他的脑袋露在外面。
因为那个妹妹头和尚在吹出那一口气后,接着便不紧不慢走了过来,单手掐住他的脸,在强迫张口的同时——另一只手将一样辨不清是什么模样的东西强硬塞了进来。
还难吃得要命!
虎杖悠仁努力想把这个不知名的玩意吐出来,
但它却像一块遇水融化的肥皂,
瞬间就顺着喉咙流了进去,连吐的机会都不给他。
“我已经失去等待的耐心了。”
她始终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
只说了这么一句。
而虎杖悠仁,已听不见这句语气冷漠的低语了。
当空气重新恢复流动之时,虎杖悠仁的面部与手腕已浮现漆黑的咒纹——好似将本人当作祭品,
却并非向高天原的神明呈上供奉,而是彻底献祭给了炼狱深处的恶鬼。
甚至连再度猛然睁开的眼睛,也化作四只,尽数对准眼前之人!
“……是里梅吗!?”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顺利受肉。
羂索曾经透露的[宿傩容器]果然有效,里梅立刻恭谨单膝跪下,姿态谦卑,语气却喜悦至极。
“宿傩大人,我来接您了。”
“没想到是你先苏醒啊,因为那个家伙?”
两面宿傩活动了下手脚,时隔千年之久,再度清晰感受到的肉丨体使他心情格外舒畅,想要立刻就大肆屠戮一场。
这个时代可到处都是女人和小孩的气味啊,真是太棒了,像蛆一样到处都是!
“是,能适配我的躯体并不难寻,可宿傩大人并非任何渣滓都有受肉的资格。”
里梅对待两面宿傩的姿态依旧是相当恭敬的单膝跪地,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没有分神去留意周边事物。
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自背后破空而来的一柄短刃。
——嗡!
两面宿傩却清晰感知到了这一道咒力气息的极速靠近,抬手便挥出一道无形的[解],与瞄准里梅脑袋甩来的刃尖悍然撞在一处。
在剧烈的震颤过后,那柄形状奇怪的短刃并没有被彻底切割成整齐的残骸,反而是空间在以极快的速度破碎又重组——连带着本该顺势斩开地面的[解],也好似就此消弭一般,见不到任何后续伤害。
那柄完好无损的短刃更是在空中短暂停滞之后,又似一道流星再度倒飞回去,直至被自路灯没有照亮的阴影处伸出的一只手接住,握紧。
“哦?”
两面宿傩发出一声饶有兴味的语气词。
术式是掌控空间的类型……不,还是说更倾向于破坏空间?
在两面宿傩的视野中,那道握着剑刃的身影不紧不慢,一步一步走入被路灯照亮的那片范围里——朝他望过来的黑瞳更是冷漠且恼怒,唯独没有半分对他的畏惧。
再仔细辨认,甚至连忌惮也不存在。
“你这家伙,竟敢偷袭……”
两面宿傩还没有开口,转过身的里梅先一步暴怒起来,翻手就要再吹出一道冰凝咒法。
这次,那柄握在对方手中的短刃来得更快,近乎在甩手间就飞至里梅的跟前,根本不给她施展术式的机会!
反应极快的两面宿傩再次试探性地挥出更多道[解],不仅其中一道与那柄短剑相撞,其余的无形之刃更是瞄准对方而去——
然而,那些[解]同样没能留下半分痕迹。
倘若不是两面宿傩确定自己有输出咒力,倒显得是他自己竟然也会有术式施展失败的一天。
并非只针对触碰点有效,而是整片空间都因重置而被抹消了咒力吗!
使用虎杖悠仁身体的两面宿傩抬起五指,朝他咧嘴露出一个极具兴味的张狂笑容。
“有点意思。我要杀了你,作为品尝这个时代的第一道下酒菜。”
看出宿傩大人已经打算大战一场,不想成为干扰的里梅正要退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你想用我的身体做什么?还给我!”。
不是宿傩大人会说出口的话!
里梅错愕转过头,却见到两面宿傩同样惊讶——其中一只手还掐在自己的喉咙上,“你为什么还能动?”
“啊?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吧?话说快点还我。”
在旁人看来,这种宛若疯子在自言自语的场景只持续不过短短几秒;等到再下一个眨眼间,浮现在虎杖悠仁身上的咒纹便尽数褪去,连眼下两只多长出来的眼睛也再度闭拢,似乎是非自愿的陷入了沉睡。
“你竟然……”
里梅震惊看着眼前这个虎杖悠仁,无法理解他为何能将两面宿傩压制回去…!
但她来不及问出更多的话了,那柄剑刃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打算,而这次可没有两面宿傩替她阻拦!
里梅果断反身后撤,在勉强躲开空间捕捉范围的同时使用咒力强化身体,转眼便消失无踪。
夜晚的街道再度恢复安静,徒留虎杖悠仁愣神半晌,难以想象刚才在他眼前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离奇的场景。
那个妹妹头和尚好像叫里梅,给自己吃了个什么东西,害得他身体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紧接着好像又跟另一个出现的人打了起来,在这家伙狂妄说着要吃了对方时,终于反应过来的他赶紧夺回身体主动权……
而现在,只剩下他和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在了。
基于今夜太过混乱的遭遇,虎杖悠仁是带着几分谨慎看向不远处那位青年的——对方气场淡漠,身穿格外正式的黑底纹付羽织袴,两侧袖口有家纹,但他完全辨认不出含义。
至于样貌……虎杖悠仁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底就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一股陌生却满含信赖的好感来。
咦,他和这个人曾经见过面吗?
虎杖悠仁格外茫然。
怎么看都感觉很眼熟……好像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过……又或者是……等等,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想起来了!
“——啊,是羽取一真!”
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来的虎杖悠仁握拳喊出这个名字,就像终于用吸管嘬起喝空的奶茶底部最后一粒珍珠那样畅快!
“………”
被准确喊出名字的羽取一真有点沉默,还是开口接道,“你好。”
和悟一样,他现在也体会到年少过于出名的结果了,走到哪好像都有人能一眼认出他。
连上周目只认识【加茂老师】的悠仁,这周目竟然也能一口喊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