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李璧月也并不着?急。压力给到了,敌人自然会?露出马脚。她处理完公事,正打算去试剑台练练剑,活动一下筋骨,夏思槐匆匆从外赶来。
他?开门见山道:“府主,两件事。其一太原那边已经收到长孙阁主飞鸽传来的消息,说是玉道君那边龙脉修复一切顺利,他?们?准备即刻启程回长安。其二,琳琅商号的祁掌柜到了承剑府,说是要求见府主你。”
李璧月挑了挑眉:“祁掌柜?可知他?找我什么事?”
“祁掌柜说,他?趟这?从西南入的货已经全部脱手,又入了一批京城时兴的新奇货物运往西南。因为这?些日子长安城城门封闭,商队若无凭引,无法?出入。祁掌柜恐这?批货物压在手上,卖不出价钱,因此想?向求府主求一道凭引。”
“我知道了,你让他?在会?客堂稍侯,我很快过去。”
第154章
商人
李璧月进入会客堂的时候,
祁重已经在那里等候。他见到承剑府主秀颀的身影,连忙起身行?礼:“李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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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璧月在主座上坐定,又命人奉茶,
方才开?口道?:“祁掌柜今日怎么有空来承剑府拜访?”
祁重脸上挂起笑容,
讨好又不显谄媚:“李府主也不是迂腐的人,在下?就开?门见?山,
有话直说了。上次琳琅商号从西南运往长安的那批货物都已经出手?,在下?也采买了一批上好的绢丝、蜜蜡、漆器等西南紧俏的货物要回泸江。昨日在下?出城之时,
方才知道?承剑府办案,
如今长安城商队不得随意进出,
需得承剑府开?出的凭引。本来官府办案,
我们这些商人应该尽力配合。只是在下?进的货物,
都是些时令之物,
若是在长安城耽搁太久,
只怕货物降值,
不但赚不到钱,
还要亏损不少。祁某想着当初在那溪之时,也算和李府主有些交情,所?以便?腆着老?脸上门,希望求得一张凭引。”
李璧月面带微笑,
应道?:“原来是为这个。这是因为这些日子京中出了一个擅长用?毒的东瀛忍者,始终没有抓到。承剑府封锁城门,便?是因为那忍者身形矮瘦,怕其混在商队的货物之中出城。不过我也了解祁掌柜的为人,
想必不会和那东瀛忍者有关系。如松——”
她向外面叫了一声,
高如松走?了进来:“府主。”
李璧月:“你这便?去弈剑阁,取一张凭引过来给祁掌柜。”
“是。”高如松应声去了。
祁重似乎没料到此事如此轻易,
连连称谢。
李璧月端起茶杯,缓缓呷了一口,寒暄道?:“祁掌柜做西南的生意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祁重回忆道?:“从武宗灭佛之时,在下?因为在佛法上的修持比不上诸位师兄弟,决意归家还俗,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到如今已经十六年了吧。”
李璧月:“这条商路一年跑几次?”,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重:“一年两次。每年春秋从长安到泸江,夏冬从泸江到长安,寒来暑往,从无止歇。”
李璧月上下?打量祁重几眼,目光在他的头发上落定,道?:“那祁掌柜应该身体非常不错。”
祁重问道?:“李府主此话怎说?”
李璧月道?:“我听说昙雪禅师是传灯大师诸弟子中年纪最?长的。当年传灯大师东渡之时,昙雪禅师已经三十有五,到归家还俗之时,已经四十多年。算起来,祁掌柜今年已步入花甲之年,可?祁掌柜看?起来精神抖擞,头发青黑,连一根白头发丝都没有。我师叔长孙璟,今年不过五十来岁,已经头发花白了。”
祁重哈哈一笑:“人年岁大了,难免注重养生,老?得慢些。在下?也做些药材生意,家中也有些上好的何首乌,回头我命人给长孙阁主送去,日常使用?,可?以使白发返青。”
李璧月拱手?:“那我便?替师叔多谢祁掌柜。”
两人又寒暄几句,高如松已取了凭引回来。祁重得了凭引,千恩万谢的,李璧月客气了几句,便?命高如松送客。
祁重走?出门外,忽又回转身,面色有些局促:“还有一件事,按说祁某不该过问,可?若是不问,心中始终难安。”
李璧月道?:“祁掌柜但说无妨。”
祁重道?:“我听说前些时日,承剑府查封昙摩寺,连佛子明光禅师也成为承剑府的阶下?囚。”
李璧月漫不经心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祁重焦急道?:“李府主是不是搞错了,昙摩寺虽说藏污纳垢,他人也就罢了,明光我在对他也颇有了解,他是昙叶禅师的亲传弟子,颇有乃师之风,应该不会做什么作奸犯科之事……”
李璧月看?着他,颇有意味地道?:“祁掌柜是想为明光求情?还是这是你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
祁重一愣,知道?自己失言,退后一步道?:“祁某不敢。”
李璧月微微一叹,道?:“我又何尝不知道?明光无辜,可?是这件事情若要追究起来,祸根要算到去年五月,法华寺的开?光大典上。”
祁重:“此话怎说?”
李璧月:“当初在法华寺的开?光大典上,昙迦住持曾经挟持太子殿下?,昙摩寺从此与太子殿下?结仇。如今陛下?薨逝,太子即将登基,又怎肯善罢甘休。如今太子殿下?宣布重建玄真观,封玄真观的传人为护国天师,天下?佛道?之势,只怕从此改易。”
虽然长安坊间一向有此传言,可?是这话从李璧月口中说出,分量非同一般。
祁重脸色一白:“李府主是说查封昙摩寺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正是。我们承剑府再怎么说,还能违背圣命之成?”她看?着祁重苍白的脸色,宽慰道?:“不过祁掌柜不用?担心,你虽曾在昙摩寺修行?,但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还俗,太子再恨昙摩寺,也不可?能追究几十年前的事……”
“祁某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只是明光……唉……”祁重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道?:“李府主,祁某还有个不情之请。我与明光也算有半师之谊,不知李府主可?能容我见?他一面?”
李璧月苦笑:“祁掌柜来晚了一天。昨日承剑府收到太子敕令,昙摩寺佛子明光以法惑众,圣命流放南海,此生不得复返,三日前明光便?已跟着押解的官差离开?长安了。”
祁重身体一僵,喃喃道?:“流放南海,此生不得复返。怎么如此……”
李璧月眼神一转,叹道?:“圣命虽说不可?转圜,但是祁掌柜若要再见?他一面,也不是不行?。他虽然在三日之前被押解出京,但是崤山故道?难行?,流放重犯不得骑马,只能步行?。祁掌柜若是脚程快,约莫能在鹿桥驿见?到他。”
祁重知道?以李璧月的身份,肯对他透露明光的消息是殊为不易,他一揖到底:“多谢李府主,祁某拜别——”
李璧月看?着祁重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吩咐道?:“如松,备马。”
高如松道?:“府主,你要出门,去哪?”
李璧月道?:“我想起一事,陆少霖似乎与这位祁掌柜相?熟,我有事要问他。是了,唐绯樱呢?今日怎么没见?她?”
高如松道?:“府主您忘了,她和陆公?子闹掰了。今日崔成器崔将军家里有牡丹花会,她一大清早就去了。府主你今日去见?陆公?子,趁早别提她……不然,说不定陆公?子本来没事,气也要气死?……”
李璧月苦笑:“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深深懊恼,看?来当初确实是自己多管闲事了。若不是她当初邀请陆少霖来长安,如今唐绯樱与崔成器互相?看?对眼了,倒也没啥。如今这种情况,反倒尴尬。
半个时辰后,李璧月到了嘉园。陆少霖坐在轮椅上,裹着厚厚的大氅,由嘉园的仆人推出来,在小花园与李璧月相?见?。
他原本身体不太好,这次更清瘦不成人形,苍白的脸上隐隐透出一抹青色,那双琉璃般的双眸,也仿佛失去了神采,幽深隐晦,他咳嗽着,轻声道?:“李府主,陆某身体不好,无法起身见?礼,李府主见?谅。”
李璧月暗暗心惊,不过一段时日不见?,陆少霖竟已憔悴如斯。
李璧月知晓其中情由,又怎敢怪他,歉然道?:“陆公?子,绯樱之事,我深感抱歉。还望陆公?子好好将养身体,我明日让她来看?你。”
陆少霖慢慢一哂,嘴角拢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她已另结新?欢,陆某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具即将入土的腐骨。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李璧月一怔。
陆少霖虽然是乌夷族人,但其风度礼仪与中原大族的世家公?子也相?距不远,什么时候说话也这般阴阳怪气了起来,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陆少霖亦觉得自己迁怒,又道?:“李府主,抱歉,我不是针对你,李府主也不必为我和唐阁主之间的事费心。我和她会分开?,是我主动放弃了她,而?不是她抛弃了我,我也不需要任何的怜悯。”
李璧月想起那日唐绯樱回到承剑府之后,气得破口大骂,她问时,唐绯樱却缄口不言。她只当两人分手?,闹得有些不体面,没想到是陆少霖慧剑斩情丝。
可?若说陆少霖不在意唐绯樱,就不会病骨支离,憔悴如斯了,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陆少霖抬起头,看?上高处的天空,他的眼神飘渺而?幽远,倒是看?不出为情所?伤。
“李府主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唐姑娘吗?”
李璧月摇摇头:“不知。”
陆少霖道?:“因为她的身上有我所?没有生命力,她张扬又热烈,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爱得起,也放得下?。虽然我希望她为我留下?,可?是我知道?,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她如果是那般知书达礼的闺阁女子,她就不会是承剑府的阁主,也不会认识我,更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爱上她。”
他的目光悠悠回转,又落到李璧月身上:“李府主,你可?能想不到。两年前,当我从昏迷中苏醒之后,发现自己身中不解之毒的时候,一度心如死?灰,只是我不甘心乌夷族从此落入雷云手?中,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不得不勉力与他周旋。可?是,我也害怕死?亡,在无数个暗夜里,我数着自己剩下?的日子,怨恨上天对我何其不公?。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的恶事,害过任何人,可?为什么这样的命运要将降临在我头上。”
他嘴角微翘,展露一丝笑容:“可?与绯樱相?识相?爱,我才终于可?以不恨。命运从我身上取走?的,终究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馈赠,那就是她的爱。就算她给我的爱不多,就像露水一样等到天亮就会消失,那是我荒芜生命里的独一无二。所?以,如果她喜欢上别人,我也愿意将自由还给她。”
李璧月心中吁叹,陆少霖的爱是如此清醒。可?这世上,本就是越清醒的人爱的越痛苦。
陆少霖又道?:“不说我了,李府主贵人事忙。今日专程拜访,想必不是为了我和唐阁主的一点小小纠葛吧。”,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璧月想起正事,道?:“我确实有事要问你,不知你与琳琅商号的那位祁掌柜是如何认识?”
陆少霖道?:“祁重?那说起来可?早了,琳琅商号是泸江最?大的商号,我们乌夷族虽然居于山中,也没少和琳琅商号打交道?。每年二月和八月,祁掌柜都会带着伙计来收购山里的兽皮、药材等。我少年之时,并不操心这些事,只远远看?过几眼。我和这位祁掌柜开?始打交道?是去年的事,那次我路过春来客栈,见?到祁掌柜用?重金赎买了一名本来要卖到那溪的奴隶,又将那人放了。他还送了那奴隶贩子一本《金刚经》,告诫他若结善因,必有善果。可?若结恶因,便?生恶果。”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我想这位祁掌柜应该是一个良善之人。我那时并不敢相?信到任不久的泸江县令魏树,偏偏觉得祁掌柜应该是一个我可?以相?信的人。所?以我邀请他到明月湾见?面,希望能够获得他的帮助,来扳倒雷云,只是此事并无进展,祁掌柜说他爱莫能助。恰好此时,李府主阴差阳错来到明月湾,解决了一切的难题。说起来,我对祁掌柜的了解,也并不比李府主你多多少。”
他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李璧月思忖一番,又问道?:“那你觉得你少年之时遇到的祁掌柜与如今遇到的祁掌柜有什么区别?样貌、性情可?有变化?”
陆少霖知道?李璧月问这些必有情由,他仔细回忆了一番,道?:“也没什么区别。哦,不对,祁掌柜似乎返老?还童了。”
“返老?还童?”
陆少霖道?:“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只是祁掌柜确实变得更年轻了。从前祁掌柜的头发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只是如今多年过去,倒是一根白发也没有。还有……”
陆少霖一顿,语气也踟蹰起来:“我也不太确定,只怕说错了,会误导李府主。”
李璧月道?:“你但说无妨,真假对错,我自会分辨。”
陆少霖道?:“我从前给李府主说过,在我眼中,每个人的灵魂都有颜色。祁掌柜的灵色也从前也不太一样。”
李璧月:“哪里不一样?”
陆少霖:“从前祁掌柜的灵色与这世间大部分的人都差不多,以白色和灰色为主,也就是说其人虽然善良,但是在其他方面的特质并不特别突出。但是我这次见?到他,其灵色与从前大不一样,以金色为主,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杂色……”他犹疑了一番,道?:“真要说起来,颜色倒是与玉无瑑道?君相?近。”
“和玉无瑑相?近?”李璧月不禁迷惑起来。之前陆少霖给她解释过,金色的灵色表示拥有超凡的智慧。玉无瑑的灵色偏金色是因为他从小就阅尽了道?源心火中的无尽藏,站在了无数前人先哲的肩膀上。
那祁掌柜呢?难道?是因为他精通佛理?
她想起明光曾经给他说过,当初他离开?长安到慈州云台寺时,云台寺已毁,他偶然遇到了祁掌柜,对方告诉他自己是已经还俗的昙雪禅师,经过对方点化,明光才得以开?悟,也因此得以点亮识海中的佛传明灯。
若是如此,这位昙雪禅师在佛法上的修持必在明光之上。若是这样,昙雪禅师在传灯大师的诸弟子绝不会如此湮没无闻,在武宗灭佛之时也不会还俗回家了。
李璧月猛地起身,道?:“多谢陆公?子解开?我心中迷惑,我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她离开?花园,迎面遇到一道?青色的人影。
“李府主。”
叶衣霜听说李璧月来到嘉园,只怕是过问陆少霖的病情,到了方知李璧月原来是过来问话的,不便?打扰,所?以只在花园门口等候。
李璧月见?了她,未及寒暄,便?匆匆道?:“叶谷主,我还有要事,已无时间与你细谈。陆公?子身上之毒,还请叶谷主务必尽心。不论叶谷主有何需要,承剑府不计代价——”
她行?色匆匆,甚至来不及从大门走?出去,施展轻身功夫,掠出围墙,上马而?去。
叶衣霜一怔,回头看?向陆少霖,叹道?:“倒是很少见?到李府主如此着急的样子,只怕这长安城是要真乱起来了……”
陆少霖喃声道?:“是啊。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事……”
他将目光放远,想道?:以李璧月的离开?时焦急的模样,承剑府想必是遇到了了不得的事,唐绯樱身为承剑府的一份子,会不会遇到危险呢?
第155章
佛灯
李璧月离开承剑府时,
唐绯樱的马车,正停在崔府门前?。
她今日着盛妆,眉染春黛,
唇点朱脂,
额间画着梅花妆,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
盘作簪花高髻,一袭石榴红百褶留仙裙蜿蜒垂地,
华贵、秾丽又明艳。
她露齿一笑,
在门口等候的崔成器心中微微一漾,
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他上前扶住唐绯樱的手臂,
轻声唤道:“樱娘……”
唐绯樱看着他?的反应,
心中很是满意,
顺势挽上他的手臂。她早知道,
这世上只?有她不想要的男人,
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陆少霖竟然敢抛弃她,
她就?索性将如今崔成器这位太子府的新贵搞上手,让他?后悔莫迭。
不,不。她将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压得回?去。
她参加崔家的牡丹花会是因为?崔成器长得不错,是她的下一个猎艳的目标,
和陆少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本来就?不喜欢陆少霖了,而不是陆少霖甩了她。
花园之中,各色牡丹开得正盛。崔家的牡丹园盛名享誉长安,适逢牡丹节,
崔氏本家和与崔氏沾亲带故的世家贵妇小姐们在此?赏花的也不少,
三三两两聚着说话?。唐绯樱一出场,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长安城从来不缺美人,
可美得如此?秾艳还有风情的就?少了。她站在牡丹花丛中,让人觉得作为?花中之王的牡丹都减了数分颜色。
在这一众贵女中,身份最?为?出众的是崔成器的姐姐崔紫菀。她已嫁作人妇,夫家正是二?等勋爵的博阳侯府。她亲切地将唐绯樱引到她旁边的座位上,向?身边的贵女们介绍她的身份。
崔紫菀向?来高傲,这是罕见之事。不少人猜测她很有可能入了崔家姐弟的青眼,很有可能成为?崔家的少夫人。
赏花的贵女窃窃私语,不少人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毕竟,崔家可是五姓七望之一,又多?与长安贵族世家们联姻,而且崔成器不仅长得好看,武功也不错,年纪轻轻就?成为?东宫右率卫,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在这样的目光聚焦之下,唐绯樱心中不禁飘飘然起来。因是国丧,崔府并无设宴,贵女们赏花之后纷纷向?主人告辞。唐绯樱作为?崔成器亲自邀请的客人,留在崔府吃饭,崔府的果酿精工细酿,远比长安坊市里?的那些甘甜,唐绯樱喝了不少。尽兴之后,被风一吹,也觉得困倦,崔紫菀便令小丫鬟引着她去偏堂休息。
她清醒之时,才觉得已是下午时分。不远处的牡丹花丛后,隐隐约约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她武功不错,耳力也比一般人更好一些,很快就?听出是崔家姐弟正在说话?。
崔紫菀道:“成器,婚姻大事姐姐还是劝你?慎重。那位唐姑娘美则美矣,可姐姐这几天也着意打听过?。她的来历颇有不堪,听说她虽是唐人,却生长在东瀛那蛮夷之地,自小是在海盗堆里?长大,是去年春天跟着遣唐使的大船回?到大唐。呵,我听说那一船都是男人,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中间不知发生多?少脏污不堪之事……”
崔成器打断道:“姐姐,出身之地又不是她能选择。这些道听途说之事,又怎可尽信。”
崔紫菀:“好好,就?不说她的出身。可是回?到大唐之后,能粘上这位唐阁主的也没好事。她在海陵上岸不久,就?结交海陵林家的公子,又杀了对方。之后听说假冒了一个郡主身份,勾搭太原王氏的公子,没多?久,这位王公子也命赴黄泉。她得了李璧月的赏识,成为?李府主的左右手,跟着李府主西南公干,又勾搭上乌夷族的族长陆少霖……”
崔紫菀的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成器,你?也是聪明人,姐姐不相信这些事情你?从未听说过?。自古红颜祸水……姐姐不希望你?一时被美色所?迷。这位唐姑娘可不是宜室宜家的人……”
崔成器叹道:“姐姐说的那些我自然知道,可是在姐姐心中成器难道是好色之徒吗?我想求娶这位唐姑娘,还不是为?了我们崔家。”
崔紫菀:“此?言何意?”
崔成器清亮的声音随风远远送来:“握在太子府当差虽然时间不长,也知道太子心中最?信重之人便是承剑府的那位李府主。如今太子登基为?帝,承剑府的声望只?怕更甚从前?。”
崔紫菀冷哼道:“承剑府又如何,以我们崔家的门第,就?算是给你?娶个公主也配得起。”
崔成器道:“姐姐在深闺久了,不知道如今长安城的形势。放在一年以前?,承剑府虽然也算得势,可也被昙摩寺压了一头。可如今的形势大不一样,新帝明显不喜欢昙摩寺的那些和尚,敕令重建玄真观,而且找回?了玄真观的传人,玄真观很快就?会重新振兴。可是玄真观的那位玉道君,姐姐只?怕还不知道他?的来头。”
崔紫菀:“什么来头?”
崔成器道:“他?是前?任国师紫清真人的侄子,灵州城武宁侯府的世子,这也就?罢了。他?曾与承剑府主李璧月青梅竹马,两人有婚约,两人情意甚笃。新帝登基之后,必会重用这两人。唐绯樱既是李府主的左右手,就?算她寡廉鲜耻,水性杨花,少不得将来参预枢密。我们崔家娶了她,将来在天子心中的分量自然不一样。别的不提,只?要李府主在天子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只?怕将来金吾卫的大将军的位置我也做的……”
崔紫菀的声音小了些:“原来成器你?是有着这样的打算,那娶她也不算亏太多?,只?是姐姐总是替你?不值。唉,想到将来要和这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姊妹相称,姐姐心中总是不太舒服。”
崔成器劝慰道:“这都是为?了崔家,为?了弟弟的前?程。姐姐一向?善于交际,今天也做得很好,在众人面?前?给足了她面?子。这些事以后姐姐只?放在心里?就?行了,可千万不可表露出来。”
崔紫菀不甘道:“好吧,我晓得了。”
偏堂之中,唐绯樱轻蔑地笑出声来。
呵,她倒没有想到,崔成器有意接近她,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心中原来是这样看她。寡廉鲜耻,水性杨花,便是他?对她的评价。
更可笑的是,她不过?是参加了一场牡丹花会。崔家姐弟就?好像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崔家妇了。开始算计着借用她、借用承剑府的声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
分明看不上她,还上赶着。啧啧,她觉得这寡廉鲜耻四个字应该还给他?们才对。
敲门声响起,崔成器的声音从外传来:“樱娘,你?醒了吗?”
唐绯樱道:“进来。”
崔成器端着托盘进来,将一盏茶汤陈于旁边的几案上,微笑道:“樱娘,姐姐命人准备了橘皮梅子饮。酸甜可口又醒神,你?可一定要尝尝……”
他?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左手端着碗,右手拿起银制的汤匙,舀了一勺梅子饮,轻轻向?她唇边送去。
若是唐绯樱没有听到这对姐弟方才的对谈,只?怕要以为?姐姐是位体贴周到的主人,而崔成器本人是体贴周到、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这位世家公子对她一见倾心,甘为?折腰。
可是眼下,她心里?冷笑看着对方演戏,这张好看的皮囊也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她稍稍侧身,不小心撞到崔成器的左手,那碗梅子饮被打翻,崔成器一身名贵的华裳瞬间染了脏污,倒像是凤凰落水不如鸡了。
唐绯樱装作惊吓的模样:“抱歉,抱歉,崔将军,是我太不小心了……”
崔成器心中暗恼,脸色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没事,一件衣服脏污了有什么打紧。樱娘,你?先等等我,我去换一身衣服再来陪你?……”
唐绯樱斜睨着他?,淡笑道:“崔将军,虽然你?救过?我一次,但是我们并不熟,你?叫我的闺名并不合适。下次见面?,你?叫我唐阁主就?好。”
崔成器一愣,唐绯樱眼下的态度和先前?截然不同。
唐绯樱又接笑道:“今日多?谢崔将军和令姐款待,唐绯樱铭记在心。只?是今日下午我和他?人有约,就?告辞了。”
听闻唐绯樱要走,崔成器也着急起来。他?虽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但也知唐绯樱这一走,他?的一切谋算全部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也顾不得体面?,拦在门口:“樱娘,你?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我可以解释……”
唐绯樱冷笑道:“哪有什么误会?想必崔将军也听说,我和乌夷族的族长陆少霖的关系。陆少霖是陛下的贵客,赐住在嘉园。崔将军若是再纠缠不休,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只?怕不体面?了。”
崔成器脸色苍白,唐绯樱刻意在他?面?前?提起陆少霖,自然是警告他?不要再对她有非分之想。他?垂头丧气让开通道,唐绯樱一刻也不想多?呆,匆匆夺门而去。
她纵马疾驰,不知不觉中到了嘉园门口。
看着门匾上的两个大字,她陡然清醒了过?来。
她来这里?干什么?
诚然,她今天确实非常生气。崔成器奉太子之命协助承剑府办事,她也不愿与对方彻底撕破脸面?,所?以拉出陆少霖作为?挡箭牌,挽回?自己的颜面?。
可是,他?们已经?分手了。陆少霖见到了她放浪的行为?,就?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水性杨花,寡廉鲜耻。
她想起崔成器对她的评价,又想起那天陆少霖见到她手臂上的齿痕时含怒的表情。他?心中是不是也是用这八个字来评价她?所?以分手时才会那么决绝。
她心中的那一口气顿时泄了下去。她今天已经?被羞辱了一次,何必还上赶着被羞辱第二?次?
她调转马头,漫无目的地由着马儿在长安的大街上溜达着。
忽地,后面?有人高声叫着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高如松神色焦急地看着她:“府主说有紧急要务,召你?回?府。我在崔府等你?半天,不见你?出来,一问才知道你?提前?走了。你?走就?走了,不早点回?府,在街上溜达什么呢?”
唐绯樱仿佛从梦游中惊醒:“姐姐找我,可知道是什么事?”
高如松道:“府主没说,但是府主已经?召集承剑府一半人手,说要连夜赶往鹿城驿。你?不早点回?去,只?怕便赶不及了。”
唐绯樱一挥马鞭,“我马上回?去。”
***
鹿桥驿是大唐朝廷设于长安与洛阳之间的一处驿站,也是从长安至南海的必经?之地。
此?刻,一轮落日斜挂在馆驿房檐高张的飞翼之上。夕阳下,古道荒野,空旷无边。在这满目萧瑟中,几道人影自西向?东缓缓行来。
居中一人,是个极为?年轻的和尚。和尚相貌出众、气质安宁祥和,让人一见之下就?想起庙里?供奉的那些佛像。
只?是,眼下这和尚双脚都拖着沉重的镣铐,双手被重枷束在胸前?,一步一步艰难地在黄尘古道上行走着。他?前?后各有两名身着承剑府飞鹤袍的剑卫,最?前?方则是这一行人的首领夏思槐。
夏思槐见到前?方鹿桥驿的轮廓,面?露欣喜,回?头道:“驿站就?在前?方了,大家走快些儿……”,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光停了下来,唤道:“夏司卫。”
夏思槐走到明光身边:“明光禅师,什么吩咐?”他?对明光的态度恭敬,倒不像是对待要流放的囚犯,倒像是要精心伺候的贵客。
明光将束着双手的重枷举高了些,“夏司卫,你?能不能先帮我将这个解开?小僧……小僧绝不会私逃……”
夏思槐的神情有些为?难,道:“明光禅师,临行之前?,李府主有过?吩咐,此?去南海,明光禅师的一切要求承剑府都会尽心满足,只?是这镣铐和枷锁是无法卸下。明光禅师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我即可……”
明光叹了一声,道:“好吧。中午时,我们曾在路边一处牛棚休息,想必是那时,有三只?牛虻飞到了我的后颈上。想来这个时候,它们应该也吸够血了。小僧的手用不得,只?好劳烦夏司卫帮我将他?们请下来。”
夏思槐暗叹,这昙摩寺的佛子果然定力远超凡人。中午歇息的那处牛棚确实有牛虻,被咬之后痛痒难当,他?一下午捏死了七八个,这和尚竟然忍到现在。
他?连忙道:“是我照顾不周,我这便将这些吸食人血的害虫除去。”他?掌上蕴了一道绵力,告诫自己要拍死牛虻的同时可不能伤了这佛子分毫。
明光见他?动作,急道:“等等,夏司卫,小僧持戒,不可妄造杀孽。夏司卫将牛虻驱逐便可,万不可伤其性命。”
“哦,好。”夏思槐心中暗叹,这果然是一位有德行的僧人,竟然连吸血的牛虻也舍不得杀。
他?转到明光身后,那几只?饱食人血的牛虻肚皮都成了鲜红之色,他?挥手驱逐,牛虻们竟然纹丝不动,大有将这和尚的脖子当做自己的安乐窝的意思。
他?无可奈何,只?好亲自动手将几只?牛虻扒拉出来,安置在地上的草叶之上。明光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夏司卫。”
又行了半里?路,鹿桥驿已到。一行人在鹿桥驿住下,夏思槐要了一盘馒头,几碟小菜,便在大堂落座。
官驿之中,常有押解犯人的官差入住,驿卒也见怪不怪,上了菜就?退下了。夏思槐同几位剑卫各自拿了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明光带着重枷,不能动手,只?能在一旁先等着。这几日在路上,都是如此?,夏思槐吃完之后,会照顾他?吃饭。
只?是,夏思槐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不得劲了。他?心想,按照他?手中那张流放犯人的敕令,明光禅师之所?以被流放海南是因为?与最?近京城里?的那几桩自杀案有关。可是这位佛子既然连牛虻都舍不得杀死,又怎么可能会蛊惑他?人自杀。
而且李府主让他?在路上要特别照顾明光,是不是李府主也觉得这案子有问题。可是如果李府主觉得明光是被冤枉的,又何必要下达流放的命令。
还有,从这里?走到南海,少说也要走个一年半载的,若是一直这么锁着,是个人也受不了。
他?一腔心思在脑中转了几个弯,终于忍不住放下馒头,道:“明光禅师,我还是先帮你?把枷锁打开,等你?吃完了再重新锁上便是。你?说你?不会逃走,我也相信你?。”
明光摇摇头道:“既然李府主事先有过?吩咐,夏司卫按照李府主的指令行事即可。不过?晚一会吃饭,没什么要紧的。”
他?脸上一片平静祥和,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枷锁满身不便,也丝毫不为?自己感到屈辱和委屈。
夏思槐愈加过?意不去了,安慰道:“明光禅师,我想我们家府主一定是身不由已。明光禅师若有冤屈,我们家府主一定会为?你?平反的。”
明光点头:“嗯,我相信李府主。”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一瞬爆发出明亮的神采。
夏思槐嚼了一半的馒头一噎:“呃……你?真的相信吗?”他?刚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自己都十分不信。
明光微笑:“当然。这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一个是我的师父,可是他?已经?死了,第二?就?是你?们家李府主了。”
就?算查封昙摩寺的命令是李璧月所?下,就?算在森狱时他?几次求见李璧月对方都避而不见,就?算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被流放到南海这样的偏远之地。
在流放的敕令下到森狱之时,狱中的师伯师叔们人人破口大骂,认为?李璧月是要趁此?机会将昙摩寺一脉斩尽杀绝,他?也始终相信着李璧月。
李璧月对昙摩寺的确存有恨,可是她的恨只?是针对那些伤害过?她的那些人,针对那些读着清规戒律、却干着杀人放火之事的恶人。即使是承剑府和昙摩寺冲突最?激烈的时候,她也从未展露恶意,反而尽力为?他?周全。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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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明光在蒲团上打坐。
因为?着枷,他?无法躺下睡觉。但是对于修行人而言,并不影响入定休息。
他?将《金刚经?》五千言默诵一遍之后,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竟然再次站在那已经?被焚毁的云台寺山门之前?。大雄宝殿供奉的释迦牟尼佛像已被推倒,在那倒塌的佛像之前?,昙叶禅师慈眉善目地看着他?:“明光,你?终于回?来了。”
再次见到师父,明光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师父……”
他?忍不住拔腿向?昙叶禅师奔去,可走近一看,那老僧并非昙叶禅师。那老僧头发胡须无处不白,比昙叶禅师死亡之时,还要衰老得多?。仔细看去,老僧手中托着一只?白瓷灯盏,灯盏中燃着幽微的灯火。山寺之中夜风拂过?,火光摇曳,忽明忽暗,那老僧用手护着灯火,使之不至于熄灭。
看到那盏灯笼,明光一瞬间福至心灵:“您是……传灯师祖?”
老僧颔首微笑。
明光跪下拜道:“昙摩寺佛子明光,见过?传灯师祖。”
老僧道:“明光,你?是个好孩子。你?过?来吧,这盏灯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要记得一件事,你?心若明,此?灯自明。你?心若晦,此?灯自灭。”
明光连忙将那盏灯接在手中。再抬头看时,那老僧已不知所?踪。那已被焚毁的云台寺不知怎地已经?复原,香火还是同往昔一般繁盛,师兄弟们来来往往,看着他?手上拿着一盏灯,都觉得很是奇怪,让他?将灯扔了,一起去山间担水。
明光心想,这灯是传灯师祖所?传,可不能扔,不如先供奉在正殿释迦佛前?。他?刚走两步,一阵狂风扫过?,那幽微的灯火扑棱了几下,瞬间熄灭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时他?发现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消失了,师兄弟也不见了,他?仍然站在焚毁的云台寺山门之前?,手里?拿着那白瓷灯盏。
难道是因为?他?不小心弄熄了传灯大师交给他?的灯火,完好无损的云台寺和师兄弟们才会消失吗?
明光拿出火折子,想要将灯盏重新点燃,可是那灯却怎么也点不燃。
明光大急,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他?抬起头,看到房间内灯火一闪,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是琳琅商号的掌柜祁重,也是他?的师叔,昙雪大师。
祁重压低了声音:“明光,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
第156章
国师
祁重不由分说,
一掌劈向明光头上的木枷。祁重掌力如绵化骨,那质地坚硬的木枷化为齑粉,扑簌落下?。他看了看明光脚下沉重的脚镣,
谅非掌力可损,
问道:“钥匙呢?”
明光道:“钥匙在承剑府夏司卫手中。”
祁重道:“你等一下。”
明光一惊,祁重语气阴狠,
眼中满是杀意?,与他从前所见判若两人。他急忙拉住对方衣袖:“师叔,
你自己走吧,
我不走。你也切不可伤害夏司卫和承剑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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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重眉峰一冷:“你不走,
难道你真想流放去南海?”
明光:“圣命如此,
我若离开,
岂非背旨私逃?”
祁重冷哼:“什么圣命如此,
这分明是李璧月的意?思。”
明光:“是,
这是李府主的意?思,
所?以我就更不能逃走了,
不能坏了李府主的计划。她必不会害我。”
祁重终于耐不住,从鼻腔里发出?轻微的嘲弄声:“开口闭口都是承剑府、李府主。明光,你是我昙摩寺的佛子,不是承剑府的跟屁虫。我倒不知道李璧月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她害得你如今枷锁满身,流放海南如此偏僻之地,你觉得她不会害你。我看她分明是记得当初高阳山上的一掌之仇,要将我昙摩寺赶尽杀绝——”
明光仍是摇头:“师父在?西?南时与李府主也打过交道,
应该知道,
她不是这样的人。”
祁重冷笑:“呵,我看她就是这样的人。你等着,
我去杀了那个姓夏的,打开锁链,带你离开这里。”
他打开房门,出?门而去,明光大骇,也不顾脚上锁链沉重,不便行走,急忙跟上。
一出?门,只见祁重正从隔壁房间出?来,目光惊疑不定?:“不对,承剑府的人不见了。”他先前来时,自然已将这驿站情形摸过一遍,知道夏思槐一行人就住在?明光的隔壁,可是此刻,这些人竟然全部消失不见了。
明光劝道:“师叔,想必夏司卫他们已经有?所?察觉。师叔,你走吧,这件事?我会向夏司卫解释。”
祁重仍是冷笑:“解释什么?我们先走,脚镣的事?我们以后再想办法——”
他不顾明光挣扎,将后者?背起,他从驿站的二楼一跃而下?,已稳稳落在?驿站的大门口,那里停着一列车马,正是琳琅商号的商队,正满载着从长安采购的货物往西?南而去。
祁重将明光塞入马车之中,对伙计吩咐道:“按原计划行动。”
伙计应声道:“是。”
车队正欲开动,暗夜里,忽地传来无?数道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祁重心魂一震,向四周望去,只见黑色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一骑脱众而出?,快马扬鞭,转瞬已至驿站门口。
马上之人,一身苍青色骑装,身负宝剑。她神情虽冷,凛冽中带有?睥睨众生的傲然,正是承剑府主李璧月。
李璧月端坐马上,遥望商队:“祁掌柜,夤夜疾行,这是要去哪儿了?”
祁重已收起脸上惊诧,陪笑道:“上次承李府主告知消息,让祁某在?鹿桥驿与我那师侄明光见面。只是,这鹿桥驿白日?人多眼杂,祁某只好与明光晚上相见。现下?我叔侄已叙话完毕,正准备离开。”
他眼下?只能赌一把,李璧月只是初来乍到,并不知道他已将明光劫出?的事?。只要承剑府的黑骑让出?大路,以他的能耐,自然不难带明光离开,至于这只商队,本就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弃之也不可惜。他自问从前在?李璧月面前都足够小心,从未露出?破绽,李璧月应该不会怀疑他。
可是,他算错了一人。
马车之内,明光探出?半个脑袋:“李府主,我在?这里。我没有?想要私自逃走,是我这师叔非要带我走,我这就回驿站里去。对了,我们刚才?出?来时,夏司卫他们不见了,李府主最好是让人找找……”
李璧月和祁重的视线一起落在?他身上,久久不动,两人都近乎石化。
李璧月完全没想到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明光会跳出?来自示其短。
而祁重看明光,更像是看一个清澈愚蠢的大傻子,一下?子将他的全盘计划全部打破。
良久,祁重终于轻咳一声,打破了这难堪的静默:“李府主,这些时间长安发生的事?情祁某也有?所?了解,明光是被冤枉的。他是昙摩寺的佛子,不该遭此不公。李府主与昙摩寺有?仇,伺机报复,可是明光是无?辜的,不该成为你们这些京城大人物们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
他的神情三分嗔怒,三分悲愤,三分忧恚,还有?一分的慷慨激昂,更将自己与昙摩寺完全撇清。
李璧月嘴角撇出?淡淡的嘲弄,祁重的表演着实毫无?破绽,可惜她已没耐心继续陪对方演下?去:“事?已至此,你又何必继续隐瞒呢?你根本是不是祁重,也不是昙雪,而是昙摩寺失踪半年之久的主持方丈昙无?国师。国师,我说得对吗?”
祁重瞳孔一缩,露出?极度震惊的神情,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璧月:“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璧月道:“昙雪禅师十几?年前已离开昙摩寺,在?那之后长安再无?人见过他。昙无?国师借用其身份行事?确实毫无?破绽,却有?两个疑点。”
“第一,便是头发。昙雪禅师还俗多年,恢复了俗家名字祁重,也重新蓄起了头发。可是国师你修行多年,短时间之内头发无?法长到那么长,所?以你只好使用假发。根据乌夷族族长陆少霖所?言,他小时候曾见过真正的琳琅商号掌柜祁重,那时祁重的头发便已全然花白,可是想要白发做成的假发并不容易,所?以国师使用黑色的假发。反正长安没有?人见过祁重,也不会有?人怀疑你。在?西?南那边,就算有?人怀疑,你那番用首乌保养,返老还童的说辞也可以搪塞过去。”
“可惜,你的谎言还有?一个致命破绽。从西?南返京之时,我们承剑府的人马和琳琅商号的商队一起夜宿在?长生观。那一夜,有?山匪抢劫商队,就在?承剑府帮你们打退山匪的同时,在?后堂默写经书?的玉无?瑑遭遇暗袭,失去了道源心火。据玉无?瑑所?言,偷袭他的人是一个和尚。事?后,我审问那一帮山匪,他们中间根本没有?人到过后院,更没有?和尚。”
“当时在?长生观的和尚仅有?一人,那就是明光,可偷袭者?很显然不是他。后来陆少霖给我说起祁掌柜头发的事?,我才?想到这件事?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在?山匪袭击商队时,你一边大声呼救,让承剑府的人支援,自己却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到后院偷袭玉无?瑑。你怕被玉无?瑑认出?,所?以摘去了头上的假发。我和玉无?瑑都不会去怀疑明光,更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此事?因此成为一桩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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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重”眸光一沉:“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太不小心了……”
事?已至此,伪装无?意?。他摸了摸头顶,将那顶假发做成的发套摘下?,随手抛下?,露出?昙无?国师光亮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