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从?司花殿高高的台阶走下,一步一步走到穆成安面前,直到穆成安低垂的头可以看到她的鞋尖。“穆成安,你为?什么写?下认罪书?你昨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程拓浪究竟是被谁所杀?”
穆成安深埋着头,无人可看清他的表情。“谷主,我没有隐瞒什么。人都是我杀的,程拓浪……也是我杀的……”
叶衣霜肩膀抽动,她咬住下唇,在穆成安面前蹲下,道:“穆成安,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人都是你的杀的……”
穆成安没有抬头,声音却颤抖着:“谷主,请你将穆成安交给李府主处置便是。其他的,就不要再问了。”
就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李璧月越众而出?,走到叶衣霜面前。她伸出?手,将后者拉起来:“叶谷主,你不必逼他了,他什么也不会说的。”
叶衣霜一瞬恍惚,问道:“为?什么?”
李璧月道:“因为?,真正的杀人凶手并不是他,穆成安不过是想要替人顶罪而已。”李璧月声音极轻,好像暗夜的噫叹。
叶衣霜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为?人顶罪,那凶手究竟是谁?”
李璧月道:“我听三?娘说穆成安本来是一个收银买命的江湖杀手,是叶谷主救了他,他便从?此留在药王谷,甘心听任叶谷主你的驱驰。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做出?如此牺牲、甚至甘心挺身替罪的人,只?有一个。”李璧月声音极轻,好像暗夜的噫叹。
叶衣霜的脸色一瞬惨白,喃声道:“你是说……药王谷的杀人凶手,是我吗,那我怎会什么也不记得?”
突然之间,她捂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哀鸣:“不,杀人的不是我,是他……是那个鬼魂……不,我究竟忘了什么,为?什么我记不起他是谁,想不起他的样?子……”
她忽然头痛欲裂,身体摇摇欲坠。这时,原本跪在地?上的穆成安却站了起来,将她扶好,泪流满面道:“不……不是……谷主你没有杀人……不是你……”
他将叶衣霜安置到一旁,重新跪到李璧月面前,磕头道:“李府主,杀人的是我,您拿我问罪、将我处死便是,此事与叶谷主无关,你不要杀她——”
李璧月摇头:“谁说我要杀叶谷主了。这件事说起来,她并没有什么错处。杀人者,也不是她……”
穆成安露出?茫然的表情。
不仅是他,在场众人神情都十分疑惑。李璧月方?才之意分明是叶衣霜杀了卢四爷等人,穆成安是为?她顶罪才甘心认罪,可她现在又说,叶衣霜并没有错处,并不是她杀人。
那么卢四爷等人又是死于何人之手?难道这药王谷中?还有真有看不到的鬼魂杀人夺命?有点胆小的,已经?吓得一阵哆嗦。
所有人中?,只?有孙危楼目光了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李璧月一声叹息:“叶衣霜不过是一具活傀儡,操纵她杀人的另有其人。”
“活傀儡?”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傀儡宗虽然隐蔽,但在场的若非江湖之人便是地?方?豪强,多多少少都听闻过傀儡宗之名?,有几位也有幸见识过那些用木头、丝线、金属、磁石等制成的傀儡。
可是“活傀儡”一说,却是闻所未闻。而且叶衣霜本人医术高明、行动如常,看起来并不像是为?人操纵的样?子。
因此,不说他们,就连叶衣霜本人都万分疑惑。她毕竟是一谷之主,迅速镇定了下来,望向李璧月:“李府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璧月:“此事很有可能?与傀儡宗有关。叶谷主,你还记得十二?年前,与你一同进入药王谷的护卫蔺一觞吗?”
第055章
刑天
“蔺一觞?”
叶衣霜眉头紧皱,
再次露出痛苦的神情。
她?是?记得这个人的,但是仅限于这个名字而已。九年过去,她?只记得他曾是?他的护卫,
后来?他死了,
更多的便再也想不起来?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隐约知道他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每次试图去想就会头痛无比。后面她?便不再去想,
放任自?己慢慢遗忘。
一旁围观的春三娘此时回过神来?:“李府主,你?的意思是?,
操纵杀人的是?蔺一觞,
可是?蔺一觞已?经死了九年了,
连尸体都是?三娘我亲自收殓的。”
李璧月道:“蔺一觞确实?是?死了。他的魂魄却?并未消散,
被?人以傀儡秘术容纳于叶谷主的躯体中。叶谷主每天白天一切如常,
可是?晚上入睡之后,
蔺一觞便会苏醒。他有的时候会晚上出来?活动,
因此药王谷晚上会出现所谓的水鬼……而且,
药王谷的每一桩杀人案件都出现在晚上。”
春三娘道:“他已?经死了九年了。按理说与?卢四爷等人无冤无仇,
又为什么?要杀人?”
李璧月道:“因为他本来?就是?叶谷主的护卫。就算成为傀儡,也本能地会去杀死想要对叶谷主不利的人。那天在司花殿中,卢四爷因为圣花之事对叶谷主出言侮辱,之后更扬言要强娶叶谷主为妻。我猜,
这是?他最终死于蔺一觞之手的原因。”
春三娘道:“那红鹛夫人呢?红鹛夫人在药王谷这段时日一向颇为安分,并没有对叶谷主不利。”
李璧月微笑道:“红鹛夫人确实?没有对叶谷主不利,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本就是?傀儡宗之人,很?有可能便是?九年之前,
造成蔺一觞死亡、叶谷主失去部分记忆的罪魁祸首。蔺一觞杀了红鹛夫人,
只是?为了报仇而已?。”
她?补充道:“杀了红鹛夫人身边六名护卫的凶器是?银针,叶谷主日常用于针灸的银针少?了六根。不过,
负责验尸的穆成安应该发现了其中端倪,所以他后来?他悄悄给叶谷主补了几根银针,所以那天叶谷主给那个中了妖暝蛊的病患施针之时用得不太顺手,以至于断了一根。”
叶衣霜一怔,她?抬头望向穆成安。穆成安不敢回应她?的眼神,竟是?默认了。
叶衣霜问道:“那程拓浪又是?为何而死?”
“程拓浪死的地方是?在司花殿后的那棵生长莎诃魔罗花的大榕树不远之处。”李璧月看了不远处的沈云麟一眼,道:“那天沈大掌柜说程拓浪是?受伤后被?人从房间里拖到湖边,又将脑袋按入水中溺死。沈掌柜说得对,却?不全对。”
“前一晚,程拓浪因为意图盗取圣花,他的脚伤在我的剑下,并且失去得到圣花的资格。叶谷主一片好心留他在司花殿养伤,可是?他并不想就此放弃。这一晚,他再次前往榕树试图偷花。他的脚有伤不能行走,所以一路爬到树下不远处,以至于脚上的伤口重新开裂,留下长长的血迹。可惜他运气不好,恰好撞上了蔺一觞,最终被?杀人灭口。”
叶衣霜露出疑惑的神情:“杀人灭口?”
李璧月道:“对。因为他恰好遇到蔺一觞从水面凫出上岸,准备回司花殿。这本来?是?意外,可是?他不小心看到了叶谷主你?的面容。以我猜测,为了保全这个秘密,蔺一觞选择杀了她?。”
见叶衣霜仍是?一头雾水,李璧月解释道:“我进入药王谷的第一晚,就见到蔺一觞在湖边磨剑。他并非叶谷主你?的样子,反而长得很?像这位穆护卫。我想他不想以叶谷主你?的面目行事,所以每次出门之前都会易容成自?己原本的样子。若是?被?人发现,便会跳入湖中。所以,药王谷才?会有‘水鬼’的说法,而我曾与?他交手两次,知道他是?人非鬼。他每次跳湖之后,都会从司花殿后的湖边上岸,去掉易容后再回到你?的床上睡觉。”
“可是?这天他上岸之后,却?意外地撞见了程拓浪,又或许入水之后,他脸上的易容被?洗掉了,让程拓浪看到叶谷主你?的脸。为了避免麻烦,蔺一觞选择杀了他。而这一幕也恰好被?穆成安看见。”
李璧月叹息一声,道:“穆成安跟随叶谷主已?有两年,他可能早就知道叶谷主每到晚上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可是?他对叶谷主你?忠心耿耿,一直暗中跟随着你?,并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他那日见到红鹛夫人手下尸体中的银针,又见到叶谷主你?亲手杀了程拓浪。”
“第二天叶谷主你?对前一天晚上的事毫不知情,还斥责他玩忽职守。他害怕我查出真相之后,叶谷主会因杀人入罪,所以选择了牺牲自?己,替叶谷主顶罪。他昨夜装扮成蔺一觞的样子,私下潜入我所居住的湖边小院。其实?他并不是?为了挟持我身边那位玉相师,而是?自?投罗网,希望我相信,他穆成安才?是?善于伪装自?己的凶手。”
李璧月望向依旧跪在地上的穆成安,问道:“穆护卫,你?说我说得对吗?”
穆成安依旧垂着头,不发一言,而那无声的态度已?是?默认。
叶衣霜无言,她?平生不喜欢争斗,更不乐见药王谷屡发凶案,才?会提出将圣花赐予找出悬案凶手的人。可她?没想到,她?一心想要找到的凶手,竟是?她?自?己。
李璧月条分缕析,更有穆成安之佐证,可她?终究难以置信。
她?真的是?李璧月口中的“活傀儡”吗?她?的身体里真的居住着另外一个魂魄吗?
那个人是?她?的护卫吗?还是?……她?曾经的恋人?
李璧月也知道这样的情绪,不管是?谁,只怕一时都难以接受,便不再说话,只静静立在那里。
这时,沈云麟的声音响起:“这一切都不过是?李府主你?主观臆测而已?。什么?‘活傀儡’,什么?‘水鬼’,什么?‘蔺一觞的魂魄杀人’,都是?子虚乌有之事。都不过是?李府主眼见圣花就要落入我沈云麟之手,所以在这里胡编乱造、牵强附会、颠倒黑白,叶谷主万万不可信她?。杀人者本是?穆成安,与?叶谷主你?一个铜子的关?系都没有。”
没想到穆成安已?然认罪,局面还能被?李璧月翻转。沈云麟心里气得发疯,脸上的假笑再也都绷不住,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李璧月冷笑道:“看来?沈大掌柜还未死心,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沈云麟:“赌什么??”
李璧月:“这几桩案件的症结,虽是?我猜测,想要实?证却?也简单。如果今晚叶谷主晚上睡着之后,蔺一觞的魂魄真的苏醒,那便证明我的判断无误。那便是?沈大掌柜输了,莎诃花归我所有,沈大掌柜还需要替我办一件事。如果今晚无事发生,那莎诃花便归属沈大掌柜,我李璧月绝不纠缠。而且,我也可以答应沈大掌柜一个要求。”
沈云麟心中一动:“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李璧月:“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云麟一咬牙:“那我赌了。”
李璧月低头望向叶衣霜:“关?于蔺一觞与?‘活傀儡’之事都是?我的推测,中间还有诸多因由未曾厘清,我需要再见蔺一觞一次才?能明白,不知道叶谷主愿不愿意相信我?我相信叶谷主你?本性善良,想必不愿看到无辜的穆成安替你?顶罪。”
叶衣霜脸色惨淡,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李府主需要我怎么?做,我会配合你?。”
***
夕阳迤逦,温柔的橘光一点一点落入地平线以下,将碎金溶入细浪。司花殿也落入这片温柔之中,白墙黛瓦消弭掉原本线条生硬的轮廓,与?夕阳一起沉入夜色之中。
月亮穿出云层,洒下圣洁的光辉,落在司花殿后那棵枯死的榕树上,也落在高处那并蒂双生的莎诃魔罗花上。
那含苞待放的两朵花苞慢慢地打开蛰伏的花瓣,表露出惊人的美貌。
白色的花名为莎诃,花瓣细长雪白,像冰片一样透明,像雪花一样洁白、晶莹,宛若白玉雕成。
黑色的花名为魔罗,外形与?莎诃花一无二致,只是?那如浓墨一般幽沉的色泽让它看起来?分外诡秘妖异,它花茎与?白色的莎诃花紧紧绞在一起,却?生长得比莎诃花更高更大一些,替它遮挡住风霜雨露。就像注定背负被?诅咒的命运,也要守护自?己的爱人。
李璧月收回目光,起身回到前殿。
现在的司花殿已?经没有多少?人,那些药王谷求药之人已?知道最后能得到莎诃花的人不是?李璧月,就是?沈云麟。他们到司花殿的这些天不过是?陪太子读书,如今既一无所得,收拾收拾也就离开了。
还有小部分的人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并没有离开,也担心靠近误事,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唯一的例外是?当然是?沈云麟。
这位海市商会的大掌柜显然是?跟李璧月杠上了。这一下午李璧月走到哪,他就跟到哪,说是?怕她?从中再做手脚,影响赌局的结果,李璧月也懒得管他。
晚饭是?在司花殿吃的,仍然是?“玉大嘴”和“裴小厨”做的蔬菜包子,做好之后用食盒装好后送到司花殿来?。
素是?素了点,但酱牛肉事件之后,李璧月觉得药王谷要求大家自?炊自?食的规定还是?很?合理的,她?那么?小心都能着了沈云麟的道,更不要说其他人。
晚饭之后,李璧月发现一直人憎狗嫌跟着她?的沈云麟竟然不见踪影,只有他的三名手下罗宗,拓跋铎,傅小蝶三人守在司花殿中。
李璧月顺口问道:“沈大掌柜呢?”
傅小蝶,拓跋铎两人鼻观口、口观心地看着地面,一派高冷,只有罗宗回道:“我家主人见李府主包子吃得香,回去取干粮去了。”
李璧月心中诧异。沈云麟放着好几个手下不用,竟然亲自?回去取干粮,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虽说如今局面已?差不多是?板上钉钉,李璧月并不觉得自?己会输掉赌局,可是?突然失踪的沈云麟还是?让她?感?觉不太对劲。这人干啥啥不行,搞事第一名,还是?小心为妙。
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人。
玉无瑑眼瞎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裴小柯嘛,还是?个孩子,恐怕只有指望孙危楼能帮她?这一次了。
她?问裴小柯道:“小柯,你?孙爷爷在湖边小院里吗?”
裴小柯答道:“在呢。孙爷爷吃完饭之后,又取了一壶荷花酒,他说等他喝完了再过来?。”
李璧月瞅了瞅食盒,见里面还剩下两个包子。她?顺手在食盒上刻下几个字,对裴小柯道:“小柯,这两个包子我吃不下了,你?送回去给孙爷爷。若是?他没吃饱呢,就再添添。若是?吃饱了,就留着宵夜。”
裴小柯看了食盒上的字,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知道李璧月这是?有任务交给他。
他大声道:“好勒、李府主,那我回去了。”
傅小蝶等三人看到裴小柯离开,脸上稍现异色。但是?几人眼神交汇之后,并没有多余动作,仍是?坐在地上,只留意李璧月的举动。
***
孙危楼看了李璧月留在食盒上的字之后,匆匆出门。他借着夜色的遮掩,往沈云麟的居所而去。
他对药王谷的环境了若指掌,走了不远,便找到了湖边的另一座小院。
却?见院墙边上,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自?然是?沈云麟,另一人着银色衣袍,戴着青铜面具,在小院廊柱的阴影下,显出陡峭的轮廓。
如果李璧月在此,或许会对这个人的背影感?到熟悉。当初在长公主李梳嬛遇到刺客的那一晚,在她?与?那黑衣刺客对战之时,正是?这个银袍面具客出手,击退了刺客。
他看了看四周,并没有适合遮蔽的地方,想了想,偷偷潜入水中,将大半个身体藏在水面之下,只将脑袋遮掩在高低错落的荷叶之下,去听岸上两人说话的声音。
“圣花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尊主已?经等不及了,特命我亲自?过来?。沈云麟,今天晚上到底能不能按计划拿到圣花?”
沈云麟的声音畏畏缩缩:“这,目前还不好说……我觉得大概有十分之一的机会。”
那影子冷哼一声:“十分之一,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十拿九稳吗?”
沈云麟似乎有些畏惧:“刑天尊使息怒,没想到这次的仙品大会,承剑府的李璧月也到了药王谷。你?们傀儡宗之前在海陵和她?打过交道,还折损了一名大将。想从她?的手上抢到圣花,着实?有些难度。”
影子道:“沈大掌柜可别忘了,这是?你?加入傀儡宗的第一次任务,若是?不小心办砸了,尊主那里可不好交代——”
沈云麟有些难堪:“我当然知道。我当然也想取得圣花,作为我沈云麟加入傀儡宗的一桩大功劳,在尊主那里长些脸面,日后也好得到尊主的重用。为此我沈云麟不惜自?毁容貌,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不就是?为了替尊主效力?吗?”
藏在水底的孙危楼一愣,没想到这个海市商会大掌柜为了得到圣花将之献给傀儡宗,竟自?毁容貌潜入药王谷,倒真是?个狠人。
那影子声音缓和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沈大掌柜想加入傀儡宗的诚意,本使是?知道的。但尊主自?去年在高阳山受到重创,卧病一年,如今正等着圣花才?能彻底治愈伤势,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这次的计划失利,不光是?沈掌柜你?,连我在尊主面前也不好交代的。”
沈云麟叹息一声:“今晚莎诃魔罗花就会盛开,如果这药王谷的杀人悬案真的如李璧月所言,是?药王谷主叶衣霜被?人操纵,亲自?杀人,那李璧月会得到圣花。以李璧月的剑法,我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会有。”
影子道:“这次的任务绝不容有失。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司花殿去,以免李璧月心生怀疑。至于莎诃花,我会再想其他的办法。”
沈云麟:“尊使想到了什么?办法?”
影子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先回去吧——”
沈云麟不敢反驳。很?快,他就离开小院,往司花殿的方向回去。
那青铜面具客并没有马上离开,他上前两步,向湖岸走去。
孙危楼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将脑袋藏在莲叶之间,他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屏住呼吸,生怕惊动对方。
他是?按照李璧月的吩咐来?留意一下沈云麟动静的。他开始有些不以为然,以为这不过是?李璧月疑神疑鬼,没想到竟会撞到沈云麟与?傀儡宗的使者私会。而且听沈云麟话意,他似乎迫切想要加入傀儡宗,到药王谷替傀儡宗取得圣花就是?加入傀儡宗的投名状。
傀儡宗。
孙危楼再一次在心里审视这三个字。
这个门派不知何时出现在江湖之上,所作所为神秘诡谲,他从前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个门派有所交集。
可如今,他知道不仅自?己的师父孙郁南曾是?傀儡宗的客卿,而且按照李璧月的推断,蔺一觞之死和叶衣霜失忆也与?这个门派有关?。
这个连沈云麟都毕恭毕敬的银袍面具客在傀儡宗又是?什么?来?头,还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尊主”又是?谁?他说要想办法从李璧月手中莎诃花,又会用什么?办法?
不管如何,这个男子的实?力?绝非自?己可以对付,他应该尽快想办法到司花殿去,将消息告知李璧月,让她?早做准备。
脚步声停下来?了。
孙危楼心里一个激灵,他抬起头,在面具缝隙之间,看到男子如剑锋般锐利的一双眼睛正逼视着他。
“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偷听,承剑府的眼线还真是?无孔不入,你?以为你?躲在湖里我就不会发现你?吗?”
孙危楼心道不妙,他在水里,而对方在岸上,此时若是?动手,几乎一点胜算都没有。
他猛地向水下潜去,冀望能摆脱那道摄人又危险的目光。
可是?,他还没有潜出多远,腰间和腿上传来?锐痛,几支羽箭扎入他的身体之中。那箭矢之上淬有迷药,他的身体很?快便使不上劲,昏迷了过去,整个人也如同翻塘的鱼一般浮在水面上,鲜血将身周静谧的湖水染成一片暗红。
月亮的清辉洒在司花殿前的广场之上,清风徐来?,洗去盛夏的暑气,带来?丝丝凉意。
内殿之中,叶衣霜在安神符的作用下已?经陷入沉睡。在司花殿的后院,莎诃魔罗花一层层展开冰清玉洁的花瓣,花形渐渐变得饱满。
一切似乎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李璧月心中莫名升起不详的预感?。
她?走到湖边,遥望夜晚幽谧的湖面。
也许是?她?多想了,孙危楼的针术不错。就算如果对上沈云麟的机关?丝,也应该有自?保之力?。可沈云麟迟迟未归,她?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她?回头,见到玉无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后面:“李府主,你?在想什么??”
李璧月:“嗯?”
玉无瑑:“你?已?经围绕着湖岸来?回走了五六趟了……还有,我感?觉到李府主你?有些焦虑。”
李璧月下意识抬头看他的眼,那双漂亮眼睛被?黑色的绸带蒙了个严严实?实?,竟也能“看到”自?己走了五六趟,还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她?随口应道:“没什么?。只是?感?到不太对劲,总觉得今晚会有意外发生。”
玉无瑑这会子并没有带着他的签筒,于是?他随身摸出两枚铜钱:“那要不要我顺手替李府主算上一卦,帮你?趋吉避凶。”
不等李璧月回答,他就顺手将两枚铜钱抛向空中。
可是?那两枚铜钱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稳稳被?李璧月纳于掌中。
玉无瑑犹疑道:“李府主?”
李璧月飞快地两枚铜钱收入荷包之中:“不用算了——”
玉无瑑每次帮她?算命,从来?没有一个好的结果。第一次在海陵说是?帮她?趋吉避凶,最后是?自?己深陷牢狱。第二次在地宫之中告诉她?是?个上上签,然后自?己差点死在高阳山。
刚认识的时候,觉得这江湖骗子十卦九不准,出来?算卦简直是?祸害人。现在却?突然觉得,算不准,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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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见黑色的绸布下,玉无瑑的视线朝着她?这边,显然还在等她?一个解释。
她?想了想道:“若命运是?注定的,该发生的事情总是?会发生。未来?不需占卜,终归会指向命定的结果。无论未来?吉凶为何,我都不需要你?再替我测算——”
她?提起棠溪剑,一瞬间,心中又有了无限勇气,“我相信,不管发生什么?。我手中剑都会比你?那两枚铜钱管用。”
玉无瑑叹息一声,摸了摸自?己腰间空空如也的钱袋:“那李府主能不能将我的两文钱还给我?”
第056章
殇逝
两人?回到前殿时,
恰见沈云麟踏入司花殿的大门。
他进门就征用了殿中的桌子,将各种点心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各色糕饼、蜜饯、肉干、果仁应有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沈大掌柜搬了一个小小食肆过来,
要改行做美食生意。
看到李璧月过来,
沈云麟又恢复了他那副温和的笑脸:“李府主,要不?要赏脸过来尝尝?”
李璧月自然知道此人?笑脸之下尽是险恶机心,
也?懒得虚与委蛇:“沈大掌柜自便就好,我去看看叶谷主的情况。”,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步入内殿,
躺在床上的叶衣霜正好睁开?了眼睛。
她从床上跳起,
一双眼睛如利箭般,
朝李璧月望来。叶衣霜分明?还是从前那副风姿秀美的容貌,
可那眼神与姿态已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森寒,
阴冷,
嗜血,
仿佛时刻准备着?择人?而噬。
李璧月下意识握上棠溪剑柄,
挡在殿门口——与纯洁良善的叶衣霜不?同,
蔺一觞可是个危险人?物。
她尽量将语气放平,将一身肃杀之气收敛,摆出一副没有敌意的姿态,问道?:“你是蔺一觞?”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李璧月又道?:“我是承剑府主李璧月,
之前应该与蔺壮士见过两次,蔺壮士可还有印象?”
“蔺一觞”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再是叶衣霜清亮悦耳的女声,而是低哑微冷的少年声音:“不?是两次,
而是五次。李府主每次白天与衣霜见面,
我都可以见到你。”
他顿了一顿,又重新开?口:“她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却可以通过她的眼睛看到白天发生的一切。你们既然?知道?傀儡术的存在,想必也?知道?对于这具身体而言,我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李璧月不?解地?望向玉无瑑。按理来说,叶衣霜并没有死,眼前的身体也?是她本人?的身体,这具躯体大部分时间都为叶衣霜所用,蔺一觞只?在晚上叶衣霜沉睡之后才能占据一段时间。
玉无瑑解释道?:“他说的没错。我不?知道?傀儡宗的人?是如何做到在叶衣霜本人?意识还存在的情况下对她使用傀儡术,将她变成一具活傀儡。但理论上,傀儡术成功的那一刻,叶衣霜的躯体便沦为魂术的容器,主宰身体的应该是蔺一觞。蔺一觞并不?是晚上才能苏醒,如果他愿意,白天也?可以随时占据这具躯体。”
他的声音有着?淡淡的哀伤:“李府主也?可以理解为,九年前的那场战斗,最终死去的人?是叶衣霜,活下来的人?是在叶衣霜身体里?的蔺一觞。只?是蔺一觞并不?愿意抹杀叶衣霜的存在,所以选择只?在叶衣霜沉睡之后才出现。”
李璧月目光复杂,想不?到还有这么邪门的术法,不?过既然?蔺一觞知道?白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情就简单多了。她望向“蔺一觞”,重新开?口:“蔺一觞,我是叶谷主的朋友,我希望能破解药王谷发生的这一切谜案,帮助她解决目前的困境。你愿意相?信我吗?”
她说这些话并没有十足的底气,她固然?是愿意帮助叶衣霜没错,但首要的目标仍然?拿到莎诃花医治玉无瑑的眼睛。另外,再看看能不?能得到有关傀儡宗的线索,找到傀儡宗那个神秘执事刑天的踪迹。
没想到“蔺一觞”点点头道?:“我能感知到小姐的心思,她确实对你怀有某种程度的好感,也?愿意相?信你。既然?如此,我也?愿意相?信你。”
李璧月松了一口气,问道?:“既然?如此。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卢四爷、红鹛夫人?和程拓浪三人?是你所杀吗?”
“蔺一觞”微微有些迟疑,道?:“我若承认是我杀人?,李府主会如何处置我,又会如此处置小姐?”
李璧月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杀人?者虽是蔺一觞,他使用的却是叶衣霜的身体。以刑律而言,此案也?着?实难以判定?。
她想了想,还是道?:“无论如何,叶谷主并未杀人?。你杀人?之事,与叶谷主没有关系。”
“好,那我可以向李府主你坦诚,人?都是我杀的。”“蔺一觞”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叶衣霜沉静圣洁脸上,诡谲又妖异。“卢家那个老头子,到药王谷纠缠衣霜不?是一次两次,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程拓浪也?确实如李府主所言,被我杀人?灭口。反正他意图盗取莎诃花,也?是死有余辜。至于红鹛夫人?,李府主说的并不?全对。九年前她还算不?上傀儡宗的人?。她正是为了能加入傀儡宗,恩将仇报,出卖朋友,较之卢四爷和程拓浪更为可恨!”
“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衣霜又怎么被傀儡宗的人?练成傀儡。我只?恨让她死得太轻易了,没有将她食肉寝皮,挫骨扬灰——”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声音冷如九幽冰泉,令人?胆寒。
李璧月都不?自觉心中一颤,想不?到蔺一觞对红鹛夫人?的恨意竟到了这种程度。
她问道?:“九年前那个夏至,莎诃魔罗花盛开?前的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尽在晋江文学城
***
在孙郁南死了之后,叶衣霜已经意识到药王谷不?能再呆下去。孙郁南既然?是傀儡宗的客卿,如果傀儡宗长期没有他的消息,一定?便会派人?到药王谷打?探他的下落。
蔺一觞虽然?杀死了孙郁南,自己也?大伤元气。身体的状况时好时坏,叶衣霜殚精竭虑,也?只?能勉强维持他的性命。想要彻底解毒,只?能寄望于三年盛开?一度的莎诃魔罗花。
为了防范傀儡宗的人?,叶衣霜对外宣布取消了三年一次的仙品大会,封闭了药王谷,不?再接待任何来药王谷求医之人?,静静等待夏至之期。
那段时间是蔺一觞自到药王谷之后最幸福的日子,不?会被强迫试毒,也?不?会为了培育妖暝虫再被取血。叶衣霜也?不?需要医治病人?,从早到晚两人?相?伴,似乎苦难已成过去,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不?远。
一直到夏至的一个月之前。
这一天,红鹛夫人?抱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婴儿到了药王谷外,说她的儿子被仇人?所害,身中剧毒,请求药王谷打?开?大门,救救她的儿子。
叶衣霜本来心有疑虑,不?想为她破例。不?想红鹛夫人?抱着?婴儿在药王谷外长跪了三天三夜,声称药王谷不?开?门她就不?起来。叶衣霜也?派人?看过那个婴儿的情况,那婴儿面色绀紫,确实是中毒之象。如果不?及时医治,只?怕很快就会夭折。
叶衣霜最终动了恻隐之心,让她带着?孩子和两名照顾婴儿的嬷嬷进入药王谷。
那婴儿中的是一种来自苗疆的奇毒,奇诡无比,竟连叶衣霜也?没有见过,只?能以针法暂时压制毒素不?再继续蔓延,接下来的几天她整日在书房为这个孩子查找解毒的方法,废寝忘食,日渐消瘦。
红鹛夫人?心中过意不?去,亲自做了吃食送到叶衣霜房中,以为答谢之意。
她颇擅烹饪之道?,做出来的食物好吃且日日不?重样,也?颇合叶衣霜的口味。一来二?去的,她和叶衣霜逐渐熟络起来,叶衣霜偶尔提起自己将来想要离开?药王谷,红鹛夫人?接口道?自己在渝州有一处旧宅,位置隐蔽,风景极好,可以借给叶衣霜暂居。
叶衣霜虽然?拒绝了她的好意,但这段日子的相?处,她也?认为红鹛夫人?为人?热络大方,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十天之后,叶衣霜终于彻底拔除了那个婴孩体内的毒素,红鹛夫人?喜极而泣,当场提出要那个孩子拜叶衣霜为义?母,以感激叶衣霜救人?的一番功德。叶衣霜坚辞不?受,红鹛夫人?又提出要与叶衣霜义?结金兰,又说她的夫家是蜀中唐门,将来叶衣霜若有为难之处,可到唐门找她。
对于此事,蔺一觞曾有疑虑,他总觉得红鹛夫人?对自己中毒的儿子似乎并不?上心,有事没事就往叶衣霜跟前凑,显得过于殷勤,只?怕不?安好心。
叶衣霜却说,他们两人?杀了孙郁南已是大大得罪了傀儡宗。将来离开?药王谷,少不?得有求人?之处,多个朋友也?方便许多。而且这里?是药王谷,还怕红鹛夫人?会害他们不?成。
两人?叙了年齿,红鹛夫人?年长,作了姐姐,叶衣霜年幼,便是妹妹。
红鹛夫人?说道?:“好妹妹,你我虽是巾帼女子,可这结义?之事也?怠慢不?得,需得效仿男子歃血为盟,方可见证你我姊妹的这番情义?,天地?可鉴。”
叶衣霜既已同意结拜,不?疑有它?,便笑道?:“但由姐姐做主。”
红鹛夫人?设下香案,命下人?杀了一只?鸡,取鸡血滴入碗中,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入,叶衣霜也?效法滴血入碗。两人?指天誓地?结义?为姐妹,将碗中血水一分为二?,分别饮下。
叶衣霜饮下血水不?久,正欲回房休息,双腿忽地?一软,栽倒在地?。
蔺一觞只?以为她这段时日劳累过度,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小姐,你怎么了?”
叶衣霜喃声道?:“不?对,是软筋散……”她望向红鹛夫人?:“是你对我下药,不?,你是怎么对我下的药?”
她是孙郁南的弟子,更因为蔺一觞和各种毒药打?了多年的交道?,不?管是什么毒药,哪怕颜色再浅,气味再淡,都不?可能瞒过她的双眼。她这些天吃的食物大部分都是红鹛夫人?亲手所做,但叶衣霜为安全起见都小心辨认过,确定?没有下毒。
却见红鹛夫人?仍坐在原地?,她从袖中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放入口中嚼碎咽下,方才微笑道?:“叶谷主于饮食上确实小心非常,所以这软筋散当然?不?是下在食物中,而是在叶谷主你刚才喝下的那碗血水中。”
叶衣霜明?白了,红鹛夫人?定?是在歃血之前先自己服用软筋散,之后再将自己的血滴入鸡血之中,叶衣霜再怎么敏锐也?想不?到这样的下毒手法,这才着?了道?。
蔺一觞一听竟是红鹛夫人?下药,立刻便红着?眼,提剑向红鹛夫人?攻去。红鹛夫人?左右各闪出一人?,抽出兵器与他缠斗起来。蔺一觞这才发现,跟着?红鹛夫人?一起入谷的两个嬷嬷并非是照顾孩子的老妈子,而是两个顶尖的江湖高手,两人?剑法相?辅相?成,配合无间。蔺一觞本身毒伤并未痊愈,以一敌二?,远不?是两人?动手,没多久就左支右绌,被两人?所擒。
叶衣霜此时如何不?知道?她好心救人?,原来竟是引狼入室。她强撑着?身体,问道?:“夫人?,你既提出与我义?结金兰,从此姐妹相?称,又为何要害我?”
红鹛夫人?哂笑道?:“义?结金兰?也?不?是不?行——”她走到叶衣霜面前,轻轻蹲下,施施然?道?:“如果妹妹能够像令师孙郁南一样,答应成为我傀儡宗的客卿,每月向我傀儡宗献上一定?份额的妖暝虫,共同为尊主办事,你当然?是我最好的姐妹,将来姐姐也?绝不?会亏待妹妹你,你看如何?”
叶衣霜惊道?:“你是傀儡宗的人??”
红鹛夫人?道?:“我是傀儡宗执事‘青鸟’,奉尊主之命,到药王谷取这三个月分量的妖暝虫。”
叶衣霜见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便道?:“孙郁南已经被我们所杀,药王谷已经没有妖暝虫。”
红鹛夫人?咯咯一笑,指着?被按倒在地?的蔺一觞道?:“想必叶谷主也?知道?,炼制妖暝虫最关键的并不?是孙郁南,而是‘百毒之血’,孙郁南虽然?死了,只?要有他的血,叶谷主一样可以炼制出妖暝蛊,不?是吗?”
叶衣霜心血上涌,咬唇道?:“不?可能——”
红鹛夫人?眼底仍是满不?在乎的盈盈笑意:“我知道?妹妹你不?愿意,你们俩两小无猜,蔺一觞是为了你才来到药王谷,成了孙郁南的试毒工具。他侥幸历尽百毒而不?死,他的血才成为炼制妖暝虫的上佳材料。不?过如今的情况,也?由不?得你们。”她下令道?:“王嬷嬷,先砍下我妹妹这小情郎的一根手指。”
“是。”那身形魁梧的嬷嬷手起刀落,径直切掉蔺一觞的左手小指。蔺一觞知道?红鹛夫人?是要利用自己逼叶衣霜就范,虽历断指之痛,竟是一声不?吭。
红鹛夫人?用右手抬起叶衣霜的下巴,轻声道?:“妹妹,你若是不?点头,只?怕你的小情郎就不?是砍一根手指头这么简单了……”
叶衣霜的双眼淌下泪来,她仍是摇头:“不?,不?……你们休想我给你们炼制那种伤天害理的毒物……”
红鹛夫人?脸色一变,冷声道?:“想不?到妹妹你这般硬气。王嬷嬷,桂嬷嬷,割掉那小子的两只?耳朵——”
红鹛夫人?的声音阴恻恻:“妹妹,你要是不?听话,王嬷嬷的下一刀可就是会割掉他的鼻子。你看啊,你这小情郎长得眉清目秀的,以后没有了鼻子还怎么出门见人?……今日时间还长,你的小情郎身上还有不?少东西可以慢慢割,我手下两个嬷嬷出手很稳,绝对能保证他活得好好的……”
两片沾着?血的耳朵掉在叶衣霜面前,她终于受不?了了,哭道?:“你们住手,我答应你们,我答应你们……”
红鹛夫人?满意笑道?:“妹妹早点答应不?就好了吗?何必弄得血淋淋那么难看……王嬷嬷,将人?……”
她话音未落,一直被按在地?上的蔺一觞突然?暴起,他捡起地?上的长剑,一剑刺向王嬷嬷。
他先前隐忍至此,便是为了等待敌人?一瞬松懈的机会,断指断耳之痛更激起他心中无限战意,那王嬷嬷猝不?及防,被一剑刺入胸膛,鲜血横流,很快断气了。
蔺一觞再次挺剑向桂嬷嬷攻去。桂嬷嬷见王嬷嬷惨死,心下已惧了几分,再加上剑法没人?配合,威力已降了一半,没多久便露出破绽,被蔺一觞杀死。
红鹛夫人?见两名手下被杀,脸上却没有多少惊慌痛惜的表情,她扼住叶衣霜的脖子,看向迎面走来的蔺一觞,咯咯笑了:“没想到蔺郎君武功不?错嘛,在这样的绝境还能杀我两员大将。”
蔺一觞横剑指向红鹛夫人?:“快将小姐放了——”
红鹛夫人?声音妖娆:“别急啊,蔺郎君以为我没有万全的准备就会擅闯药王谷吗?不?妨看看你身后是什么。”
蔺一觞回头一看,只?见方才死于他剑下的王嬷嬷和桂嬷嬷竟然?重新站了起来,手持兵刃向他走来,只?是两人?眼神空洞无神,并不?似活人?。
红鹛夫人?笑道?:“我早就在两人?心脏中各植入一只?傀儡虫,这样即使两人?身体死亡,仍可化为尸傀听我号令,蔺郎君就先和这两只?尸傀玩玩吧……”
说话间,那两只?尸傀举着?兵器一起向他攻来。“她们”虽沦为被人?控制的尸傀,但剑招配合默契,丝毫不?减方才。更让蔺一觞难受的是尸傀并无痛觉,无论受到多严重的伤势也?不?会退缩,竟比之前更加难缠。
他的气力就飞速的消耗,不?得已之下,蔺一觞一把擒住红鹛夫人?那在摇篮中酣睡的孩子,扼住他的咽喉,威胁道?:“红鹛夫人?,就算你不?在乎两名手下,难道?也?不?在乎你儿子的性命吗?”
红鹛夫人?哈哈大笑:“蔺郎君,你还真是善良。我既然?奉尊主之命到药王谷取妖暝虫,又怎么会带自己的亲生儿子。实不?相?瞒,这个孩子是我在药王谷外的一户农户家里?抢的,他身上的毒也?是我自己下的,蔺郎君想杀就杀了,若是舍不?得,我也?可以让人?代劳——”
说话之间,那尸傀手持的兵器刺入那孩子的要害。那年幼的婴儿还没来得及发出一道?哭声,就断了气。
蔺一觞目眦欲裂,没想到一切都是红鹛夫人?的阴谋。她利用叶衣霜的良善之心进入药王谷,不?过是为了逼叶衣霜答应傀儡宗的条件,继续替他们炼制妖暝蛊害人?。
炼制妖暝蛊需要他体内的百毒之血,红鹛夫人?必不?会允许叶衣霜用莎诃花替他解毒,相?反,还会逼叶衣霜亲自割破他的脉搏,放血来炼蛊。
他和叶衣霜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原以为等待他们的是美好的未来,竟还是逃不?出这被压迫与折磨的命运。
两个尸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而蔺一觞已然?精疲力尽,没有再反抗的气力。,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想,只?要他死了,这一切都可以结束。
没有万毒之血,小姐就不?会被逼着?炼制她根本不?想炼的万毒之血,不?会因此被人?要挟。
她也?不?需要继续在他身上耗费心神,将来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唯一的遗憾,是他以后再也?不?能陪着?她,再也?不?能保护她了。
他看着?身后烟波浩渺的大湖,最后说道?:“小姐,身为药人?的日子蔺一觞已经过够了,再也?不?想过下去。小姐,原谅蔺一觞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以后,你自己多保重……”
他仰身向后一倒,放任自己坠入冰凉的湖水之中。
***
湖岸之上,红鹛夫人?大惊失色。她没想到,蔺一觞为了不?让她的计谋得逞,竟选择跳入湖中自尽。
她急忙下令让王嬷嬷和桂嬷嬷两人?下水救人?,但两人?已沦为尸傀,尸傀怕水,在岸边一动不?动,而她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叶衣霜道?:“将软筋散的解药给我,我下水救人?。”
事已至此,红鹛夫人?红怀中掏出解药递给叶衣霜。
叶衣霜跳入湖水之时,蔺一觞已经沉入水底深处。
……
等到叶衣霜终于将蔺一觞的身体托出水面之时,少年已然?失去了呼吸。
他的身体可以说面目全非,不?仅失去了两只?耳朵和一根手指,因为常年累月受到毒药侵蚀,他的皮肤上到处都是或青或紫的痕迹,受到湖水浸泡之后,更加肿胀。
叶衣霜托着?他的身体,一瞬间悲从心来。
原本,这一切都是不?会发生的。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要跟着?孙郁南进入药王谷学?艺。
如果当初在孙郁南提出要蔺一觞做她的药人?时,她果断选择拒绝。
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让红鹛夫人?进入药王谷。
是不?是蔺一觞就不?会死?
是她害死了他,她害死了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最爱她的人?。
她还有什么面目继续活下去?该死的人?应该是自己啊——
脸上湿滑一片,她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湖水。她抱着?蔺一觞已然?冰冷的身体,向湖水深处潜去……
第057章
忘尘
“小姐最终并?没有死,
她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岸上。岸边站着一个身?着紫色锦袍,戴着青铜睚眦面具的人。那个人看起来十分威严,
对跪在他?面前的红鹛夫人居高临下道:‘这件差事办得不错,
从今天起你就正式进入宗门,代号青鸟。既入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