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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钟家的司机也一早就赶了过来,事情闹得太大连钟家二老那边也惊动了,司机这会儿正站在一旁给两位老人汇报情况。晚好几乎可以预料接下来会引发的无数连锁反应。

    石晓静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只握着钟嘉铭的手不说话,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

    相比心思各异的几个人,只有钟嘉铭全无反应。他依旧穿着简洁的白衣黑裤,眼神纯粹,整个人更是安静得谁也不理,只是手指用力扣紧石晓静的手腕,怎么都不愿意松开。

    “他……可能是来找我的。”石晓静站在钟嘉铭身边非常瘦小,可就是这幅小身板,要扛起无数重责。她吸了吸鼻子,一直没有哭出来,“后来被人算计了。”

    想来她也猜到了和林朗有关,可晚好始终不明白:“林朗这么做,就不怕你恨他吗?”

    石晓静摇了摇头:“他就想知道北北是——”

    她说了一半又停下,看了眼站在不远处车边的唐启森,可以压低嗓音说,“唐启森刚才也都听到了,以后事情大概麻烦了。”

    晚好也沉默下来,看来不只石晓静,她自己也有一场硬战要打。

    可奇怪极了,回去的路上唐启森居然连问也没问,晚好心里乱糟糟地,一边偷偷打量他,又一边在心里做自我建设。假如对方真问起来,她就死不认账好了。

    可万一他偷偷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呢?

    虽然刚才打电话过去,奶奶说已经安全把北北送回钟家了,可她一颗心依旧放不下。

    “想吃什么?”身旁的男人忽然开口,吓了她一大跳。

    晚好转头看着他,唐启森一脸沉静,丝毫看不出在怀疑的痕迹。她便清了清嗓子说:“我不饿,想回去休息。”

    唐启森哼笑一声:“刚才谁说要谢谢我?”

    晚好静了静:“我可以叫外卖,让他直接送去你家。”

    唐启森已经彻底黑了脸,光从侧脸线条也能看出来他此刻心情很恶劣。晚好猜想大概自己又不小心得罪他了,想也是,他在吃上从来都不肯将就的。

    车厢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只是吃个饭而已,晚好觉得自己的确不需要这么矫情。可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露出什么破绽来,简直一秒钟都不想和这个男人多待。

    在她以为唐启森就此放弃的时候,他忽然把车停靠在路边。这里正是一条城市主干道,晚好倒不怕他乱来,只是见他脸色阴沉还是有些防备:“干嘛?”

    唐启森直接解开安全带,这才看了她一眼,话里隐隐有些忍耐的意思:“即使你不饿,陪我吃完再走。不想一个人吃饭。”

    他说完就率先下车了,晚好目送他的背影绕过车身,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陷进掌心里。

    唐启森已经替她开了车门,他今天穿了一身纯黑色的手工西服,整个人站在夜色里竟染了几分落寞颜色。是因为刚刚失恋,所以害怕孤单?

    ***

    晚好知道此刻最不应该的就是对他生出同情这种错觉,唐启森是谁?纵然没有路琳他身边也一定不缺人陪,只要他肯,无数女人趋之若鹜。

    可他此刻就像是认定她了,偏执地站在那不肯动,晚好甚至怀疑,如果僵持下去他必定会采用极端手段逼她就范。

    果然他很快就耐心告罄:“要我抱你?”

    晚好憋在胸腔里一口气,半晌都出不来:“不用。”

    因为不想和他多待,所以晚好选了家中餐,不是特别大的餐厅,可进去以后居然发现人也不少。两人对坐在那里,自然没什么共同话题,晚好心里有事,就一直盯着窗外走神。

    中途唐启森接了个电话,他只压低声音“嗯”了几声,又补充一句:“我知道了奶奶,回家再说。”

    原来是在和老太太讲电话……谁知唐启森把手机放在桌上之后,目光也淡淡落在了玻璃反光面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像是直直盯着她看。

    晚好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那眼神锐利又瘆人,可当她扭头看向对方时,又发现他似乎也只是无聊看窗外景色而已。

    大概是因为心虚,她始终都疑神疑鬼的样子,吃饭时也味同嚼蜡,所以随便吃了点就放了碗筷。

    唐启森倒是胃口很好,哪里有刚刚解除婚约被人抛弃的样子,平时诸多挑剔的人,连这种三流小餐馆做的菜也一扫而光。

    “你几天没吃饭了?”

    晚好本意想揶揄他几句,谁知那人还真就一本正经地回道:“两天。”

    还真是痴情啊,还以为食不下咽是她的专利呢。晚好扯了扯唇角,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尽数吞了回去。

    到了宿舍楼下,唐启森这才想起来问房子的事,过了这么久他都没见这女人有搬过去的意思,于是状似无意地试探道:“听说你中了套房子,怎么还住在这?”

    晚好也没问他从哪听说的,只如实说道:“那房子水电、物业,算算也要很大一笔。加上离公司也不是特别近,如果地铁赶不及,还得打车,怎么想都不划算。”

    唐启森看她说的口若悬河,一笔加一笔算的倒是挺精细,可那些都是小钱,姜晚好现在连这种小事都要斤斤计较了?偏偏他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临时更改合同说连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也一并包揽了。

    晚好丝毫没注意到那男人脸色的转变,只微微叹口气:“虽然地段很好,可不适合我。我准备把它卖了,换套小一点的。”

    唐启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额角的青筋狠狠一跳:“你说什么?”

    ☆、第十八章

    男人的音量太大,像是在逼仄的车厢里都引起了不小的回声,晚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卖房子,你激动什么?”

    唐启森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功夫才顺利把房子转到她名下,结果这女人转手就打算把它卖了!那已经无关其他,就好像……连他那番心意也一并给卖了。

    原来精心准备的东西,被人无视的感觉居然这么糟?

    他心底翻江倒海一样,只得努力压抑着直往脑门上冲的怒气,尽量平静地问:“是周子尧建议你的?”

    这事儿能瞒得过单细胞的姜晚好,可骗不了心思深沉的周子尧,所以拿准了她心思撺掇她这么干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姜晚好居然也直言不讳,点头承认了:“他了解我的经济状况,这个建议能很好地改善我生活。”

    唐启森一点不怀疑自己的肺下一秒就要爆裂碎成渣了,他送她房子,结果功劳全都被周子尧揽了去。了解她?他承认自己了解的是不够多,可周子尧几句话就算了解了?

    他转头看着窗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回头又看向那女人:“如果是为了省钱,卖了更不划算。”

    坐以待毙绝对不是他唐启森的风格,所以他很快回击了,作出十分专业的样子来:“你继续住职工宿舍,那套房子租出去,每月又有不小一笔钱进账,还能增值。怎么算都比现在出手要好。”

    难得他耐心解释,晚好也全都听进去了,不得不承认在算计这件事儿上这男人确实比自己在行。

    唐启森就知道以姜晚好那点数学水平肯定算不清楚这笔账,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崇拜也依旧觉得很受用。可很快那女人又开口了:“你说的没错,的确是个赚钱的好法子,不过我已经在联系买家了——”

    唐启森唇角刚刚浮起的一丝笑意彻底凝滞了,这女人现在就这么听周子尧的话?

    晚好也没解释,如今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当年买祖宅的那个老板私下联系过她,说这房子马上准备拆了重建,要是她还想买回去,这月就是最后期限了。这是父亲临走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她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

    不过这些事她没必要和唐启森说,反正也和他没什么关系,房子是她的,想怎么处理都在她。

    可面前的男人脸上就跟覆了层寒霜似的,一双眼发狠地望着她,就跟她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晚好都糊涂了,她卖自己的房子他至于这么生气吗?

    车厢再次陷入死寂,顿时谁也没再开口说话,不过两人之间似乎常常都是这样,晚好也没多想,又坐了会儿便主动说:“我上去了。”

    见他忽然冷了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又得罪他了,大概失恋后遗症?总之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她刚刚下车,身后又传来他略显低沉的声音:“姜晚好。”

    晚好回头时,见他一双眼沉沉地盯着自己。眼底明明灭灭像是带着刻意压抑的火气,她又开始有那种不安和焦虑感,用力捏了捏手指:“有事?”

    唐启森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晚好都疑心他是不是听到酒店那女人说的那番话,现在准备秋后算账了。可最后他却只是从车窗里扔出来一样东西,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记性差成这样,怎么不把自己给丢了。”

    晚好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包。

    她站在原地看他的车绝尘而去,深深呼出口气。他一定没听到,要是听到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当初他那么强烈反对要这个孩子,要是真的知道了,不会这么平静才对。

    ***

    “姜远山当时病的很严重,医药费又不是笔小数目,后来姜小姐走投无路就把家里的祖宅给卖了。听说这几年私下和那个屋主联系过几次,看样子是想把祖宅给赎回来。”

    助理说完这些,停下瞄了眼书桌后的男人,给出结论:“决定卖沐水东郡那套房,应该就是打算着手买祖宅了。”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微暗,他也无从分辨唐启森的表情,可从这人风风火火回来就把自己急招过来的情形看,老板此刻心情一定很不妙。

    果然唐启森微微抬眸,眼神仿若冷冽刀锋般投过来:“如果我不问,你准备把这些都瞒下来?”

    助理被他凌厉的口吻吓得额头全是汗,哆哆嗦嗦地解释:“我看您已经给她送了房子,所以就……”

    唐启森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眼底的温度越来越凉,等再开口,说的话便吓得助理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助理?”

    房间里安静极了,助理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戛然而止。书桌后高大的男人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散漫地朝他走过来,可越是这副闲散的姿态,越发预示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在他身前站定,甚至伸手扶了扶他肩膀:“我不说,不代表什么事都不清楚。那些小事路琳做主都不要紧,可和姜晚好有关的,只能由我做主。”

    路琳情商很高,和他身边的人全都关系不错,以前他没觉得怎么样,这些小事也很少会放在心上。可现在——

    助理早已心内大震,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战战兢兢地听着又一个劲儿点头表示:“是是,我记住了。”

    唐启森却依旧沉着脸:“正好邢州那边的子公司需要人,你过去。”

    这是要把他发配走了?以前他可从没出过错,就这一次居然就——

    助理猛地抬起头,嘴唇微动想解释,可被唐启森眼尾一扫又吓得闭嘴了。以前觉得老板很宠路小姐,如今看来似乎……也不全是那样?还是说因为事情与姜晚好有关,他才格外动怒?

    助理离开以后,唐启森的心情依旧不见好转,反而越加郁闷了。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姜晚好,无论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如今就连想弥补她什么,居然都完全做不到点子上。

    怪不得她听周子尧的,原来她当初过的那么艰难,在那种情况下会对他产生感情似乎也无可厚非。可如果她真的爱上周子尧……他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心底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直到房门被人匆匆叩响,老太太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

    ***

    “不用怀疑了,肯定就是咱们老唐家的孩子。”老太太端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斩钉截铁地说,“我看着你们几个长大,一眼就能认出来。那眼睛鼻子,活生生不就是按老唐家的模子长的?怎么可能是钟家的孙子。”

    唐启森没有马上接话,老太太则像是完全无法抑制内心的欣喜:“还以为这辈子啊,就单单看不到你的孩子……如果不是阿好,我死了也有遗憾。”

    唐启森这才看了她一眼:“奶奶,这种话少说,不吉利。”

    “现在还有心思担心我?”老太太用力敲了下桌面,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说实话,是不是早知道了?不然刚才为什么阻止我带孩子去医院。”

    “没有。”唐启森也实话实说,“之前是怀疑,不过今天看到钟嘉铭这样,几乎可以肯定了。”

    那天从姜晚好家吃完饭出来,他留了心眼带走孩子的头发。可如今那份还没拿到结果的DNA检测报告已经根本不重要,钟嘉铭的病情,让他连男女之事都不懂,怎么和石晓静生出北北来?

    老太太抬手指了指他,又无奈作罢:“儿子五岁了,你居然都不知道,你当初到底做什么了让她这么瞒着你?一个当妈的,得有多大的苦衷才把孩子送给别人养?”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狠狠捅到唐启森胸口上,他这一路也在反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逼的姜晚好这样?他知道自己办了不少混蛋事儿,可她到底怕他什么,怕得这样躲着他?

    奶奶撑着椅背慢慢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叹气:“自己造的孽,我看你怎么收场。”

    是啊,要怎么收场?

    唐启森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这一路都在反复问自己,可看着那样假装镇定又错漏百出的姜晚好,居然意外地什么都问不出口。

    ***

    晚好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石晓静的电话,她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急事,那会儿天才蒙蒙亮,她盯着刺眼的手机屏幕,心脏一阵不规律紧缩。这感觉像极了那天晚上父亲出事时的场景,接起电话时手都在发抖:“晓静?”

    “阿好,我——”石晓静难得有些迟疑,“我有点事必须和你商量。”

    “你说。”晚好吞了口口水,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石晓静吁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带着几分罕见的沙哑:“钟嘉铭的爸妈昨晚连夜赶回来的,这件事他们很生气,你也知道他们多宝贝钟嘉铭了。再后来知道这事和林朗有关,更是气坏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

    晚好稍稍松了口气,可直觉觉得石晓静打来一定不是为了向自己诉苦。之后石晓静又陷入短暂的沉默,等了几秒才说:“他们准备带嘉铭出国,之前一直有这个打算,他的病国内始终看不好。”

    晚好已经猜到她接下来的话,心跳几乎都停住了。

    “北北……也要一起带走。”

    天塌了的感觉什么样,就是此刻晚好的感受,好像兜头一盆冰水浇了下来,从头到脚都冻住了,全身什么知觉都没了。她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旧是语无伦次地:“不行、不行的晓静,他是我的命啊——”

    如果没有了北北,再也看不到他,她真的会死的。

    石晓静听着她明显变调的声音,也马上就慌了:“我知道的,阿好你别急。我这不是打来通知你吗?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这让她如何不心急,她这辈子在乎过的人少之又少,却都相继离她而去。先是被唐启森抛弃,接着是父亲离开……姜远山去世的时候,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哪怕他不能喊她妈妈,哪怕他不能时时在她眼前开心嬉戏,可她只要能远远看着他也觉得安慰。

    可眼下,连这么点愿望都要被剥夺了。

    ☆、第十九章

    (修)

    小曹发现晚好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人,今天居然连笑容都很少。好几次还明显走神了,刘芬经过时都看了她好几次。

    “心情不好?”小曹担心她,却还是小声提醒,“小心老妖婆找你麻烦。你看她脸黑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唐总那受了气。”

    听到“唐总”两个字,晚好愣了愣神,却很快就在脑海中遏制住了一闪而过的念头。孩子的事最不能找的就是唐启森,要是让对方知道了,结果一定比眼下还要糟……

    小曹见她脸色变得更差,那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倒在地一样,也跟着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请假吗?”

    晚好看了眼时间,是真的坐不住了,起身取下胸牌:“我有点事必须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着点。”

    “噢,好。”小曹还没见她这样反常过,猜想一定出了什么要紧事儿,可她不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晚好出门时居然遇上了唐启森,这人分明许久没来过售楼部了,今天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男人始终眉眼凌厉,薄唇抿得很紧,像是见了她就不自觉眉心深锁:“去哪?”

    晚好敛了敛心神,她还没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于是说:“胃不舒服,去买药。”

    唐启森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审视的意味很明显。晚好觉得这人今天很不一样,连眼神也透着一股欲言又止的味道,可她没心思忖度对方又在打什么主意,准备绕过他离开。

    唐启森却微微抬手拦住她:“办公室有药,跟我上来。”

    晚好此刻早已心急如焚,万般不想和这人上楼,可被他鹰隼般的眼神直直盯着打量,心底一阵阵发虚,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用了,忽然又不疼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面前人听完这话眼底竟有几分暗淡的光?

    唐启森站在她面前,长久地沉默了,可晚好即使低着头也知道那人一直在看她,目光灼灼地好似烙铁一样。他本来就耀眼,两人身份尴尬,站在那就越发引人侧目,已经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间接传过来。

    “有事找我,今天一直在这边。”他声音沙哑,说完这一句才快步上楼。

    她能有什么事找他?晚好愕然地抬起头,只看到他挺拔颀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处,早已无从分辨那话语背后的真实含义。

    “他又找你麻烦啦?”晚好刚回位置上就被小曹拉着追问。

    就是没找麻烦才奇怪啊,晚好摇了摇头,也懒去琢磨那人阴晴不定的性子。她拿着手机反复看,滑到周子尧的名字,却又停了下来。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连一旁的小曹都忍不住了:“你干嘛?今天怎么这么怪,要打电话就打啊。”

    晚好却什么都没说,只重新把手机收了起来。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打算了,只是觉得还是应该对周子尧说一声……

    她这副反常的样子也全都落在唐启森眼底,他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俯瞰一楼展厅的位置。

    姜晚好来来回回拿着手机端详,偶尔手指轻轻拨动,不知道是在发短信还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手机很安静,不管遇上什么问题,姜晚好似乎再也想不起还能向他求助。

    玻璃镜面上反射出男人自嘲的脸,他眸色渐暗,双手插兜遥遥望着她。

    知道北北的身世,他便派人跟进了钟嘉铭出事之后钟家的反应,果然很快就知道钟家二老打算出国的消息。钟家一走,势必要带走孩子。

    以姜晚好的个性现在肯定早就慌了,他一大早赶过来,当真看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他偏偏不能主动开口,一心希望那女人能信他一次,可是她没有。

    姜晚好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出事时便第一时间找上他——

    曾经他觉得是麻烦精的人,已经再也不会给他添麻烦了,哪怕这件事本来就与他有关。

    ***

    快下班的时候,石晓静终于有机会溜出来。两人约了在最近的一家咖啡厅碰面,晚好不住朝门口张望,面前的咖啡凉了也没想起喝一口。

    石晓静推门进来时步子很急,等在她对面落座,额角的碎发都沾染了几分湿意,颊边微红,看样子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她也不嫌弃,直接端起晚好面前的咖啡就一饮而尽,这才微微喘息着说:“婆婆去静山寺了,嘉铭有刘医生陪着,我这才有空偷跑出来。”

    “他们现在连门都不让你出了?”虽然知道晓静在钟家的地位尴尬,可没想到会这么糟,这和封建社会有什么分别?

    石晓静唇角扯起一抹淡笑,不在意地挥挥手:“没关系,嘉铭这次出事也有我的原因,他是我丈夫,我应该先照顾好他才对。”

    想来昨晚石晓静一定又被狠狠训斥一通,晚好越发觉得自己太过自私。晓静自己都自顾不暇,还要照顾她的感受……

    晚好想明白这些,主动伸手过去握住石晓静的,然后才说:“晓静,北北的事,我想好了。”

    听她如此郑重地开口,石晓静也一脸严肃地坐好:“阿好,这事儿我再和他二老商量下,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晚好笑着摇了摇头:“我今天想了一整天,所有可能的办法都想过了。钟嘉铭的爸妈那么疼北北,要想留下他,除非揭穿孩子的身世。”

    石晓静脸色微微一变,却什么都没说。

    晚好忍不住叹口气,握着她的手越发用了点力气:“可那样,晓静你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我不能这么做,是你一路帮我撑到现在,要是那么干,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哎,我不要紧。”石晓静反而笑着安慰她,“反正钟嘉铭的爸妈也看不上我,再对我冷淡些也没什么。”

    晚好却不许她在说下去:“钟嘉铭的爸妈也得多失望啊,这些年我看着他们那么疼北北。我不能那么没良心。”

    石晓静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她知道晚好心善,也知道她活的很明白,这些年她待在北北身边,从没作出什么逾越的举动。就连在钟嘉铭父母面前都没露出过破绽,在这张看似时时微笑的脸庞下,其实有多少辛酸又有几个人读得懂呢。

    “所以……”石晓静艰难地看向晚好,“你想清楚了?”

    晚好点点头,努力笑了起来:“记得,有空就带北北……回来看我。”

    ***

    晚好今天没骑车,回去的时候一个人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入秋了,黄昏的城市到处都有股萧索的气息,她走着走着就觉得看不清前方的路了,明明红绿灯就在前方,那么刺眼清晰的指示灯,可她就是觉得视野模糊一片。

    抬手摸了摸眼睛,原来脸上全是泪。

    做出那样的决定显然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北北跟着她未必就开心,当初已经自私地生下他,如今不能再自作主张替他决定什么。而孩子的真实想法自然不用猜,一定会选择从小陪伴自己成长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她对孩子再好,也改变不了自己是个“外人”的事实。

    晚好忽然想起自己生北北那年,正是冬天,预产期也提前了一个多月。孩子半夜就开始不安分,羊水破了,她一个人举目无亲,那会整个人都吓坏了,看着粉红色的液体,一度以为孩子就要没了。

    后来她打电话给石晓静,一直哭一直哭,自己都怀疑有没有将话说清楚。

    石晓静匆匆赶来,急忙将她送去医院,是她陪着她,一直说些安慰鼓励的话。

    那时候晚好身边谁都没有,她只能牢牢抓着石晓静的手,她从小就没有妈妈,更没有什么持久的朋友。谁对她都存了几分利用的心思,只有石晓静对她几乎是全心全意的。

    晚好当时疼的满头大汗,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难以忍受的疼痛,可她咬牙坚持住了,哪怕在产房了待了二十几个小时,她也一次次告诉自己,为了孩子,什么都是值得的。

    如今想起这些,依旧是撕心裂肺的疼,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晚好用力擦干眼角不断掉落的泪珠,可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尽似的,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在路边的花坛处蹲下-身来。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如今被狠狠剜掉,竟然整个人都空了,原来孩子分明是母亲的心,心都没有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第二十章

    远处,一辆黑色SUV也停靠在路边,唐启森望着人群中的那抹纤细背影,垂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越握越紧。

    他从来不知道即使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绝望”这种情绪,这女人总是擅长用微笑掩饰自己,此刻却什么都顾不上了。那样放肆狼狈地嚎啕大哭,换做从前他一定嫌恶至极,可如今,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那里一阵阵抽搐着,难受极了。

    他跟着姜晚好这一路,本以为她会向石晓静争取孩子,却没想到她出了咖啡厅就开始哭。眼下这副场景,他想也知道她的选择是什么了。

    明明自己难过成这样,却还要勉强自己做出那样的抉择……不得不说,这样的姜晚好,或者说这样的人,在唐启森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过。

    他有些理解不了,可却没有一丁点嘲笑她的yu望,他甚至觉得如坐针毡,看着她那副孤独无助的样子,有种迫切想要对她说些什么的冲动。

    唐启森打开车门,长腿已经迈开一大步,可下一秒,却有另一道身影抢在他前面——

    周子尧穿着纯黑色风衣,一把抓起还蹲在原地的姜晚好,瞧见她脸上早已乱七八糟的妆容,也只轻轻皱了皱眉头:“穿这么少,不怕感冒?”

    晚好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明显有些惊讶,之后抿了抿干涩的唇故意挤出点笑来:“这么巧,眼睛刚好进沙子了。”

    周子尧却仿若没听到也没看到,只脱了自己的风衣裹住她,接着用力将人搂进怀中。

    姜晚好哭的脸颊全红了,还不住抽噎着,像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她始终安静地任周子尧拥抱着,眼泪扑簌着不住往下掉。

    这一幕再次刺伤了唐启森,他的拳头都快捏碎了,却始终没有往前半步,心里太清楚了,这时候出现只会更让她厌恶罢了。如今眼前的一切,说到底都是他自作自受,姜晚好会把孩子给钟家,虽然他依旧不清楚这背后真正的原因,但直觉一定同自己有关……

    唐启森看着那两人渐渐模糊在夕阳余晖里的背影,胸口一阵阵窒闷。他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姜晚好这么崩溃大哭的场面,似乎这女人在他面前真的很少哭,仔细想起来,却真的一次都没有过。

    她总是傻乎乎的,他常常觉得她没脾气,可此刻她在周子尧面前明显活的更真实。那些悲伤的情绪,对周子尧仿佛根本不需要掩饰。

    那边周子尧已经将晚好带上车,将人安置好了,又递了纸巾盒过去,等她稍稍平静些才说:“我去接你,小曹说你不对劲,刚才一直找不到电话也不接,就打给了石晓静——”

    想来周子尧应该都知道了,晚好也没打算瞒他,点了点头哑声说:“我没事,只是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周子尧叹了口气,转身正视她:“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

    晚好却再也不想哭了,有些悲伤就是眼泪也没法倾诉干净,她偏了偏头看向窗外:“我今天想了一整天,这对北北是最好的选择,他会开开心心地继续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身边长大,还能有更好的生活、学习环境,我该高兴的。”

    周子尧沉默片刻:“这些话,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晚好长长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他:“你这人,非要揭穿我才痛快。”

    她眼眶还很红,明显只是在强颜欢笑,周子尧沉默着没再说话,发动车子载她离开。也罢,这件事不是他们想劝就能劝得了的,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了她。

    ***

    钟家已经在准备出国事宜,晚好几次想见见北北,都被钟家二老给拦下了。石晓静因为那次钟嘉铭出事,个人自由都受限制,更别妄想还带北北一起出来了。

    晚好看着自己买来的一大堆东西,只能默默叹气,没想到上次分别居然有可能是最后一面,早知道就多给孩子买些东西了。

    虽然如此,晚好每天还是按时上下班,表现虽算不上好但至少也没再出什么岔子。如今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工作,北北如果真在国外定居了,她也可以攒钱去看他,只要有钱,距离都不是问题。

    晚好从来不知道钱居然这么好用,以前有钱的时候奢侈惯了,如今才知道,没有钱真是万万不能。

    让人意外地是唐启森也总是有事没事就会去售楼部转转,晚好见了他也礼貌打招呼,多余的反应就不剩什么了。

    唐启森有次见她躲在茶水间对着手机发呆,走近了才发现是盯着北北的照片看,他抬手想轻轻触碰她肩膀,那女人余光瞄到了,居然惊得差点连手机都摔到地上。

    她转头看他时就仿佛看到一个入侵者,那手机宝贝似地攥在手里,唐启森对她的反应十分不解,他到底怎么她了,至于这么防备着他吗?

    唐启森隔三差五的出现,姜晚好跟没事儿人似的,倒是惹得一群小姑娘心尖都乐开了花,有空就聚在一起讨论这人。

    “你说唐总是不是看上谁了啊?不然怎么会三天两头来咱们这?”

    “不可能吧,唐总不是有未婚妻么?”

    “早掰了,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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