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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她站在原地看他的车绝尘而去,深深呼出口气。他一定没听到,要是听到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当初他那么强烈反对要这个孩子,要是真的知道了,不会这么平静才对。

    ***

    “姜远山当时病的很严重,医药费又不是笔小数目,后来姜小姐走投无路就把家里的祖宅给卖了。听说这几年私下和那个屋主联系过几次,看样子是想把祖宅给赎回来。”

    助理说完这些,停下瞄了眼书桌后的男人,给出结论:“决定卖沐水东郡那套房,应该就是打算着手买祖宅了。”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微暗,他也无从分辨唐启森的表情,可从这人风风火火回来就把自己急招过来的情形看,老板此刻心情一定很不妙。

    果然唐启森微微抬眸,眼神仿若冷冽刀锋般投过来:“如果我不问,你准备把这些都瞒下来?”

    助理被他凌厉的口吻吓得额头全是汗,哆哆嗦嗦地解释:“我看您已经给她送了房子,所以就……”

    唐启森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眼底的温度越来越凉,等再开口,说的话便吓得助理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助理?”

    房间里安静极了,助理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戛然而止。书桌后高大的男人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散漫地朝他走过来,可越是这副闲散的姿态,越发预示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在他身前站定,甚至伸手扶了扶他肩膀:“我不说,不代表什么事都不清楚。那些小事路琳做主都不要紧,可和姜晚好有关的,只能由我做主。”

    助理早已心内大震,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战战兢兢地听着又一个劲儿点头表示:“是是,我记住了。”

    唐启森却依旧沉着脸:“正好邢州那边的子公司需要人,你过去。”

    助理猛地抬起头,嘴唇微动想解释,可被唐启森眼尾一扫又吓得闭嘴了。以前觉得老板很宠路小姐,如今看来似乎……也不全是那样?还是说因为事情与姜晚好有关,他才格外动怒?

    助理离开以后,唐启森的心情依旧不见好转,反而越加郁闷了。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姜晚好,无论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如今就连想弥补她什么,居然都完全做不到点子上。

    怪不得她听周子尧的,原来她当初过的那么艰难,在那种情况下会对他产生感情似乎也无可厚非。可如果她真的爱上周子尧……他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心底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直到房门被人匆匆叩响,老太太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

    ***

    “不用怀疑了,肯定就是咱们老唐家的孩子。”老太太端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斩钉截铁地说,“我看着你们几个长大,一眼就能认出来。那眼睛鼻子,活生生不就是按老唐家的模子长的?怎么可能是钟家的孙子。”

    唐启森没有马上接话,老太太则像是完全无法抑制内心的欣喜:“还以为这辈子啊,就单单看不到你的孩子……如果不是阿好,我死了也有遗憾。”

    唐启森这才看了她一眼:“奶奶,这种话少说,不吉利。”

    “现在还有心思担心我?”老太太用力敲了下桌面,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说实话,是不是早知道了?不然刚才为什么阻止我带孩子去医院。”

    “没有。”唐启森也实话实说,“之前是怀疑,不过今天看到钟嘉铭这样,几乎可以肯定了。”

    那天从姜晚好家吃完饭出来,他留了心眼带走孩子的头发。可如今那份还没拿到结果的DNA检测报告已经根本不重要,钟嘉铭的病情,让他连男女之事都不懂,怎么和石晓静生出北北来?

    老太太抬手指了指他,又无奈作罢:“儿子五岁了,你居然都不知道,你当初到底做什么了让她这么瞒着你?一个当妈的,得有多大的苦衷才把孩子送给别人养?”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狠狠捅到唐启森胸口上,他这一路也在反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逼的姜晚好这样?他知道自己办了不少混蛋事儿,可她到底怕他什么,怕得这样躲着他?

    奶奶撑着椅背慢慢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叹气:“自己造的孽,我看你怎么收场。”

    是啊,要怎么收场?

    唐启森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这一路都在反复问自己,可看着那样假装镇定又错漏百出的姜晚好,居然意外地什么都问不出口。

    ***

    晚好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石晓静的电话,她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急事,那会儿天才蒙蒙亮,她盯着刺眼的手机屏幕,心脏一阵不规律紧缩。这感觉像极了那天晚上父亲出事时的场景,接起电话时手都在发抖:“晓静?”

    “你说。”晚好吞了口口水,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石晓静吁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带着几分罕见的沙哑:“钟嘉铭的爸妈昨晚连夜赶回来的,这件事他们很生气,你也知道他们多宝贝钟嘉铭了。再后来知道这事和林朗有关,更是气坏了。”

    “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

    晚好稍稍松了口气,可直觉觉得石晓静打来一定不是为了向自己诉苦。之后石晓静又陷入短暂的沉默,等了几秒才说:“他们准备带嘉铭出国,之前一直有这个打算,他的病国内始终看不好。”

    晚好已经猜到她接下来的话,心跳几乎都停住了。

    “北北……也要一起带走。”

    如果没有了北北,再也看不到他,她真的会死的。

    石晓静听着她明显变调的声音,也马上就慌了:“我知道的,阿好你别急。我这不是打来通知你吗?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这让她如何不心急,她这辈子在乎过的人少之又少,却都相继离她而去。先是被唐启森抛弃,接着是父亲离开……姜远山去世的时候,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哪怕他不能喊她妈妈,哪怕他不能时时在她眼前开心嬉戏,可她只要能远远看着他也觉得安慰。

    可眼下,连这么点愿望都要被剥夺了。

    ☆、第十九章

    (修)

    小曹发现晚好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人,今天居然连笑容都很少。好几次还明显走神了,刘芬经过时都看了她好几次。

    “心情不好?”小曹担心她,却还是小声提醒,“小心老妖婆找你麻烦。你看她脸黑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唐总那受了气。”

    听到“唐总”两个字,晚好愣了愣神,却很快就在脑海中遏制住了一闪而过的念头。孩子的事最不能找的就是唐启森,要是让对方知道了,结果一定比眼下还要糟……

    小曹见她脸色变得更差,那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倒在地一样,也跟着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请假吗?”

    晚好看了眼时间,是真的坐不住了,起身取下胸牌:“我有点事必须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着点。”

    “噢,好。”小曹还没见她这样反常过,猜想一定出了什么要紧事儿,可她不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晚好出门时居然遇上了唐启森,这人分明许久没来过售楼部了,今天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男人始终眉眼凌厉,薄唇抿得很紧,像是见了她就不自觉眉心深锁:“去哪?”

    晚好敛了敛心神,她还没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于是说:“胃不舒服,去买药。”

    唐启森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审视的意味很明显。晚好觉得这人今天很不一样,连眼神也透着一股欲言又止的味道,可她没心思忖度对方又在打什么主意,准备绕过他离开。

    唐启森却微微抬手拦住她:“办公室有药,跟我上来。”

    晚好此刻早已心急如焚,万般不想和这人上楼,可被他鹰隼般的眼神直直盯着打量,心底一阵阵发虚,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用了,忽然又不疼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面前人听完这话眼底竟有几分暗淡的光?

    唐启森站在她面前,长久地沉默了,可晚好即使低着头也知道那人一直在看她,目光灼灼地好似烙铁一样。他本来就耀眼,两人身份尴尬,站在那就越发引人侧目,已经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间接传过来。

    “有事找我,今天一直在这边。”他声音沙哑,说完这一句才快步上楼。

    她能有什么事找他?晚好愕然地抬起头,只看到他挺拔颀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处,早已无从分辨那话语背后的真实含义。

    “他又找你麻烦啦?”晚好刚回位置上就被小曹拉着追问。

    就是没找麻烦才奇怪啊,晚好摇了摇头,也懒去琢磨那人阴晴不定的性子。她拿着手机反复看,滑到周子尧的名字,却又停了下来。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连一旁的小曹都忍不住了:“你干嘛?今天怎么这么怪,要打电话就打啊。”

    晚好却什么都没说,只重新把手机收了起来。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打算了,只是觉得还是应该对周子尧说一声……

    她这副反常的样子也全都落在唐启森眼底,他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俯瞰一楼展厅的位置。

    姜晚好来来回回拿着手机端详,偶尔手指轻轻拨动,不知道是在发短信还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手机很安静,不管遇上什么问题,姜晚好似乎再也想不起还能向他求助。

    玻璃镜面上反射出男人自嘲的脸,他眸色渐暗,双手插兜遥遥望着她。

    知道北北的身世,他便派人跟进了钟嘉铭出事之后钟家的反应,果然很快就知道钟家二老打算出国的消息。钟家一走,势必要带走孩子。

    以姜晚好的个性现在肯定早就慌了,他一大早赶过来,当真看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他偏偏不能主动开口,一心希望那女人能信他一次,可是她没有。

    曾经他觉得是麻烦精的人,已经再也不会给他添麻烦了,哪怕这件事本来就与他有关。

    ***

    快下班的时候,石晓静终于有机会溜出来。两人约了在最近的一家咖啡厅碰面,晚好不住朝门口张望,面前的咖啡凉了也没想起喝一口。

    石晓静推门进来时步子很急,等在她对面落座,额角的碎发都沾染了几分湿意,颊边微红,看样子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她也不嫌弃,直接端起晚好面前的咖啡就一饮而尽,这才微微喘息着说:“婆婆去静山寺了,嘉铭有刘医生陪着,我这才有空偷跑出来。”

    “他们现在连门都不让你出了?”虽然知道晓静在钟家的地位尴尬,可没想到会这么糟,这和封建社会有什么分别?

    石晓静唇角扯起一抹淡笑,不在意地挥挥手:“没关系,嘉铭这次出事也有我的原因,他是我丈夫,我应该先照顾好他才对。”

    想来昨晚石晓静一定又被狠狠训斥一通,晚好越发觉得自己太过自私。晓静自己都自顾不暇,还要照顾她的感受……

    晚好想明白这些,主动伸手过去握住石晓静的,然后才说:“晓静,北北的事,我想好了。”

    听她如此郑重地开口,石晓静也一脸严肃地坐好:“阿好,这事儿我再和他二老商量下,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晚好笑着摇了摇头:“我今天想了一整天,所有可能的办法都想过了。钟嘉铭的爸妈那么疼北北,要想留下他,除非揭穿孩子的身世。”

    石晓静脸色微微一变,却什么都没说。

    晚好忍不住叹口气,握着她的手越发用了点力气:“可那样,晓静你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我不能这么做,是你一路帮我撑到现在,要是那么干,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哎,我不要紧。”石晓静反而笑着安慰她,“反正钟嘉铭的爸妈也看不上我,再对我冷淡些也没什么。”

    晚好却不许她在说下去:“钟嘉铭的爸妈也得多失望啊,这些年我看着他们那么疼北北。我不能那么没良心。”

    石晓静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她知道晚好心善,也知道她活的很明白,这些年她待在北北身边,从没作出什么逾越的举动。就连在钟嘉铭父母面前都没露出过破绽,在这张看似时时微笑的脸庞下,其实有多少辛酸又有几个人读得懂呢。

    “所以……”石晓静艰难地看向晚好,“你想清楚了?”

    晚好点点头,努力笑了起来:“记得,有空就带北北……回来看我。”

    ***

    晚好今天没骑车,回去的时候一个人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入秋了,黄昏的城市到处都有股萧索的气息,她走着走着就觉得看不清前方的路了,明明红绿灯就在前方,那么刺眼清晰的指示灯,可她就是觉得视野模糊一片。

    抬手摸了摸眼睛,原来脸上全是泪。

    做出那样的决定显然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北北跟着她未必就开心,当初已经自私地生下他,如今不能再自作主张替他决定什么。而孩子的真实想法自然不用猜,一定会选择从小陪伴自己成长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她对孩子再好,也改变不了自己是个“外人”的事实。

    晚好忽然想起自己生北北那年,正是冬天,预产期也提前了一个多月。孩子半夜就开始不安分,羊水破了,她一个人举目无亲,那会整个人都吓坏了,看着粉红色的液体,一度以为孩子就要没了。

    后来她打电话给石晓静,一直哭一直哭,自己都怀疑有没有将话说清楚。

    石晓静匆匆赶来,急忙将她送去医院,是她陪着她,一直说些安慰鼓励的话。

    那时候晚好身边谁都没有,她只能牢牢抓着石晓静的手,她从小就没有妈妈,更没有什么持久的朋友。谁对她都存了几分利用的心思,只有石晓静对她几乎是全心全意的。

    晚好当时疼的满头大汗,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难以忍受的疼痛,可她咬牙坚持住了,哪怕在产房了待了二十几个小时,她也一次次告诉自己,为了孩子,什么都是值得的。

    如今想起这些,依旧是撕心裂肺的疼,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晚好用力擦干眼角不断掉落的泪珠,可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尽似的,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在路边的花坛处蹲下-身来。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如今被狠狠剜掉,竟然整个人都空了,原来孩子分明是母亲的心,心都没有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第二十章

    远处,一辆黑色SUV也停靠在路边,唐启森望着人群中的那抹纤细背影,垂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越握越紧。

    他从来不知道即使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绝望”这种情绪,这女人总是擅长用微笑掩饰自己,此刻却什么都顾不上了。那样放肆狼狈地嚎啕大哭,换做从前他一定嫌恶至极,可如今,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那里一阵阵抽搐着,难受极了。

    他跟着姜晚好这一路,本以为她会向石晓静争取孩子,却没想到她出了咖啡厅就开始哭。眼下这副场景,他想也知道她的选择是什么了。

    明明自己难过成这样,却还要勉强自己做出那样的抉择……不得不说,这样的姜晚好,或者说这样的人,在唐启森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过。

    他有些理解不了,可却没有一丁点嘲笑她的yu望,他甚至觉得如坐针毡,看着她那副孤独无助的样子,有种迫切想要对她说些什么的冲动。

    周子尧穿着纯黑色风衣,一把抓起还蹲在原地的姜晚好,瞧见她脸上早已乱七八糟的妆容,也只轻轻皱了皱眉头:“穿这么少,不怕感冒?”

    晚好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明显有些惊讶,之后抿了抿干涩的唇故意挤出点笑来:“这么巧,眼睛刚好进沙子了。”

    周子尧却仿若没听到也没看到,只脱了自己的风衣裹住她,接着用力将人搂进怀中。

    姜晚好哭的脸颊全红了,还不住抽噎着,像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她始终安静地任周子尧拥抱着,眼泪扑簌着不住往下掉。

    这一幕再次刺伤了唐启森,他的拳头都快捏碎了,却始终没有往前半步,心里太清楚了,这时候出现只会更让她厌恶罢了。如今眼前的一切,说到底都是他自作自受,姜晚好会把孩子给钟家,虽然他依旧不清楚这背后真正的原因,但直觉一定同自己有关……

    唐启森看着那两人渐渐模糊在夕阳余晖里的背影,胸口一阵阵窒闷。他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姜晚好这么崩溃大哭的场面,似乎这女人在他面前真的很少哭,仔细想起来,却真的一次都没有过。

    她总是傻乎乎的,他常常觉得她没脾气,可此刻她在周子尧面前明显活的更真实。那些悲伤的情绪,对周子尧仿佛根本不需要掩饰。

    想来周子尧应该都知道了,晚好也没打算瞒他,点了点头哑声说:“我没事,只是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周子尧叹了口气,转身正视她:“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

    晚好却再也不想哭了,有些悲伤就是眼泪也没法倾诉干净,她偏了偏头看向窗外:“我今天想了一整天,这对北北是最好的选择,他会开开心心地继续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身边长大,还能有更好的生活、学习环境,我该高兴的。”

    周子尧沉默片刻:“这些话,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晚好长长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他:“你这人,非要揭穿我才痛快。”

    她眼眶还很红,明显只是在强颜欢笑,周子尧沉默着没再说话,发动车子载她离开。也罢,这件事不是他们想劝就能劝得了的,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了她。

    ***

    钟家已经在准备出国事宜,晚好几次想见见北北,都被钟家二老给拦下了。石晓静因为那次钟嘉铭出事,个人自由都受限制,更别妄想还带北北一起出来了。

    晚好看着自己买来的一大堆东西,只能默默叹气,没想到上次分别居然有可能是最后一面,早知道就多给孩子买些东西了。

    虽然如此,晚好每天还是按时上下班,表现虽算不上好但至少也没再出什么岔子。如今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工作,北北如果真在国外定居了,她也可以攒钱去看他,只要有钱,距离都不是问题。

    晚好从来不知道钱居然这么好用,以前有钱的时候奢侈惯了,如今才知道,没有钱真是万万不能。

    让人意外地是唐启森也总是有事没事就会去售楼部转转,晚好见了他也礼貌打招呼,多余的反应就不剩什么了。

    唐启森有次见她躲在茶水间对着手机发呆,走近了才发现是盯着北北的照片看,他抬手想轻轻触碰她肩膀,那女人余光瞄到了,居然惊得差点连手机都摔到地上。

    她转头看他时就仿佛看到一个入侵者,那手机宝贝似地攥在手里,唐启森对她的反应十分不解,他到底怎么她了,至于这么防备着他吗?

    唐启森隔三差五的出现,姜晚好跟没事儿人似的,倒是惹得一群小姑娘心尖都乐开了花,有空就聚在一起讨论这人。

    “你说唐总是不是看上谁了啊?不然怎么会三天两头来咱们这?”

    “不可能吧,唐总不是有未婚妻么?”

    “早掰了,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小曹也围坐在那里听八卦,听见这句马上插嘴:“为什么掰了啊?你消息灵通倒是说说看。”

    讲话那姑娘是公司里出了名的传话筒,听说她堂姐是盛丰高层,消息全是一手的。她神神秘秘地四处瞄了眼,这才捂着嘴巴低声说:“据说,唐总的未婚妻就是咱们电视上看到的女强人,为了事业简直不折手段。这次婚礼取消,也是做了唐总容忍不了的事儿。”

    她说完还暧昧地眨了眨眼,惹得小曹惊讶地半天没合住嘴巴:“啥容忍不了的事儿?”

    “男人嘛,还有什么啊。”

    这话成功引起嘘声一片,小曹吞了口口水,第一时间就把这传闻说给晚好听了。两人正在吃午餐,晚好听着也只当笑话看,什么都没说,反而往她盘子里夹了块红烧肉:“他不喜欢别人传他的私事,更何况也和咱没关系。”

    小曹瞪着眼,却怎么都猜不透这话里的真假,最后也只能作罢:“确实没关系,他结婚不结婚咱都不是垃圾回收站。”

    晚好含笑点点头。

    小曹又往她盘里扒拉菜:“你多吃点才对,这阵子怎么了?缺钱吗?都变成拼命三娘了。”

    晚好不能说北北的事,只敷衍地说:“拼命赚钱当然是缺钱啦,傻丫头。”

    小曹知道她心里有事儿只是不方便对自己说,也不强求,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她道:“那你多吃点,这几天胃疼的频率也太高了,小心严重了。”

    “谢谢你小曹。”比起读书那会儿,晚好觉得现在的自己明显幸运多了,有这么多关心的人在身边,或许以前的姜晚好的确不讨人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的时候,刚刚被她们嫌弃的某人就端着餐盘坐在了对面,表情淡然极了:“这里没人吧?”

    晚好看了他一眼,直接没答话,默默低头继续吃饭。

    小曹微微拧着眉,见唐启森抬头看过来,这才闷闷地说:“没有,您随意坐。”

    唐启森明显是吃不惯工作餐的,从头到尾就没吃几口,小曹见他好几次都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看,最后终于扛不住,率先遁了:“那个,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也不能怪她没义气,实在是唐总气场太强大,小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给晚好打气了。

    ***

    桌上总算只剩下两人了,姜晚好自然不会主动搭理唐启森,倒是那男人犹豫片刻,主动开了口:“胃好些了吗?”

    晚好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还是装的,还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谢谢关心,好多了。”

    唐启森放下筷子,盯着她吃饭的样子看,他一直在想如何问孩子的事儿,可想了无数个开头都觉得结果不乐观,要是把她彻底吓住了结果更不妙,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对他这么戒备?

    在他还没想明白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姜晚好忽然已经收拾了东西站起身:“我吃好了,唐总慢用。”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晚好捏在掌心里的手机就响了,她一看是石晓静就急忙接了起来,已经过了四五天,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北北最后一面。

    可石晓静带来的,却是一个让她始料不及的消息。

    ☆、第二十一章

    “你,能再重复一遍吗?”晚好都以为是自己连日恍惚而生出的幻觉,不然怎么连梦里都不敢想的事儿,忽然就变成了真的。

    可那边的石晓静的的确确是这样说的:“北北可以留下来了!阿好,我公公婆婆决定不带他一起走了!”

    晚好努力消化着这简单的话语,依旧是难以置信,连声音都不敢太大,生怕惊醒这美好的错觉:“怎么会……他们不是打算在荷兰待好几年吗?”

    “唔,不了。”石晓静声音里隐隐含着笑意,“之前约的那位专家要到韩国参加医学会议,所以只在荷兰待几个月,等医学会议结束,大概会来中国。所以公婆就不准备让北北跟着遭这个罪了。”

    晚好愣在那,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太意外了,所有事情忽然急转直下。当初那些绝望和悲伤就好像闹剧一场,就在前一秒,她还对着北北的照片黯然伤神,可此刻却得知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

    她傻乎乎地伸手拧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如此真实的感觉,所以这真的不是梦?

    “北北不仅不用出国,阿好,我还说服公公婆婆,接下来我们不在国内的时间都由你来照顾他。”石晓静还在那边难掩激动地说着,“你再也不用难过了,以后还是能和从前一样,每天都能看到北北。”

    晚好呆滞地盯着前方的景象,激动得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的北北还在那里,谁也不会带走他,她还能看到他摸到他……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让人欣喜若狂的?

    “傻丫头。”石晓静也哽咽了,“老天是仁慈的,你过去已经那么苦,它现在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晚好眼底噙着晶莹的泪珠,始终都不让它落下来,她还记得唐启森就坐在不远处,于是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低低地“嗯”了一声:“那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已经好几天了,她从没试过这么久没见过孩子,尤其是经历了这么一场生离死别,她恨不能抱着孩子狠狠亲几口。

    晓静忍不住被她逗笑:“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啦?公婆那边还没最后下指令,但应该就这两天的事儿。”

    晚好用力点着头:“好。”

    听完她的分析,晚好似乎有些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有人……”

    她看了眼唐启森,聪明地咽下后半句话。石晓静自然也听得懂:“我找人查了下,没有确切证据,也怕公婆那边怀疑。但是阿好,这事儿未免太巧合了,我觉得一定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挂了电话以后,晚好微微有些怔忪,晓静说的很有道理,这一切巧合的有些过分,可会是谁在背后帮了自己呢?

    她抬头正好看到唐启森微垂着眼眸吃东西的模样,几乎是立刻就将这人排除了。是谁都不可能是他,唐启森怎么可能这么好心,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还差不多。

    晚好又想到周子尧,觉得是对方的可能性比较大,就好像当初他冒着被唐启森发现的危险帮她隐瞒下这个孩子一样……

    她想到这心绪不由有些复杂,周子尧这些年为她做的实在太多了,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想起那天他安慰自己的话,也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没事,还有我。”

    原来他一言不发,背后却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晚好觉得应该和周子尧道声谢,又想起马上就能和北北同住欣喜的情绪又膨胀起来。她挂了电话也依旧无法压抑激动的心情,对着电话傻笑,又觉得这心情怎么都无法忍耐,必须找个人马上倾诉才行!

    可抬头就见唐启森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看,晚好脸上的表情顷刻间收敛了不少,就算要找人分享,也绝对不是他。

    “什么事这么高兴?”唐启森居然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不如说来听听。”

    晚好淡定地收好手机,这才端着餐盘转身:“没事。”

    唐启森的脸色瞬间又有阴转暴雨的趋势,不过晚好此刻心情大好,也不打算和对方过不去,于是又回头冲他微微一笑:“一件非常非常高兴的事儿。”

    唐启森看着她慢悠悠地走远,唇角竟然也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浅笑,脑海中又浮现她刚刚回头时那副狡黠的模样,意外地发现姜晚好笑起来居然这么有感染力,让他连日来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

    晚好的喜悦太明显了,与这些天的失落形成过分鲜明的对比,周围同事各个打趣她打了鸡血。晚好也不反驳,反而笑着对小曹耳语:“下班我请客。”

    晚好嘟了嘟嘴:“去不去呀?”

    “去!一定要吃个够本才行。”小曹当然也高兴晚好的心情变好了,不管这些天她发生了什么,看样子是事情彻底得到解决了,怎么说都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儿。

    晚好又躲在卫生间外面给周子尧打电话,开口就是:“子尧,谢谢你。”

    周子尧那边安静了一阵,这才轻笑道:“谢我什么?”

    晚好顿了顿,猜想对方大概不想告诉自己,于是也识趣地不揭穿,只说:“北北不用去荷兰了,而且接下来能和我一起生活很久,子尧,我觉得好像在做梦。”

    她已经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连当初中了房子都没这么高兴。

    周子尧那边又诡异地静了静,竟然许久都没说话。晚好都以为通话中断了,狐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这才听到他低沉的嗓音缓缓传过来:“恭喜你。”

    晚好只顾着高兴了,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冒失,大概对方正在忙,于是赶紧说正事儿:“下班我约了朋友一起聚餐,你也一起吧?”

    周子尧这次爽快地答应了:“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怎么都要去的。”

    这话让晚好有些莫名地心虚,仔细想来,两人一直交往到现在,似乎也只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她则一直固步不前,只有周子尧在不断努力,在背后默默为她付出着。

    这么想时,晚好越发觉得对不起对方,发自肺腑地表示:“子尧,谢谢你这么体谅我。”

    北北的事,她一直没问过周子尧会不会介意,毕竟两人现在的关系不一样了,她一直为这件事苦恼,从没留意过对方的心情。想到他这些年为自己做的,晚好觉得自己应该对周子尧更好一点才对。

    “不如……我们明天一起看电影?”晚好犹豫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周子尧明显很意外,很快爽朗的笑声便低低传过来:“我这是沾了北北的光吗?”

    晚好微微有些赧然:“不、不是的,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周子尧也没问她想清楚了什么,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许多事已经心照不宣,他只柔声道:“那下班来接你。”

    晚好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思绪有些放空,最后只喃喃低语一句:“加油姜晚好,你可以的。”说完这话唇角习惯性上扬,转身的时候却险些撞上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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