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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过分,打了这么久才接。

    眼睛又有些湿润,又突然有些委屈和生气。不过三十四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矫情?碧荷咬着唇还是没有发出火来,只是喂了一声,轻声问,“你们吃完饭没有?回来了没?”

    “回了,在路上了。”那边说话,好像还有些酒意。

    “快了快了,”车上有人笑,“嫂子你不要着急,人就在这里好好的——我们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啊,二十分钟就到。”

    “哦,好。”

    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啊,还喝了酒。碧荷没有生气,只是说,“那我去小区门口等你。”

    “你回去了没?”那边说。

    “没有呢我还在晚归,”好像有人过来了,就站在旁边,碧荷拿着电话,“我现在回去啊。”

    不想唱歌,也不想干别的。现在只想回家睡觉。当老师就是这样,可以与世隔绝,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不用,”那边却说,“你再玩一会儿,我待会直接在晚归下,一起回去。”

    陈子谦就是这样,别的指望不了,每次接送她他还是很积极的。碧荷说了好,抿着嘴挂了电话,那边已经在说“吴所麻烦一下把我放在晚归门口”之类的。旁边总感觉好像有个人——碧荷抬起头,看见了刚刚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人。

    林致远。

    他或许刚刚就站这里,在看她。

    包括现在,也在看着。

    他听见了她打电话。她已经结婚了,他是知道的。他结婚了吗?好像没有,她忘记哪里听到的。这回算她赢吧?碧荷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林总。”

    她说话,就像是刚刚其他同学那样和他打招呼,连名字都不想再喊了。他刚刚回来时候的懵逼如今已经消化,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只感觉到自己和生活的牵扯越来越深刻。孩子,老公,还有那一百四十平的房和每月缓慢增加显得蒸蒸日上的存款。新闻上说富豪富豪——女朋友们天天撒白松露。她面前或许就有一个富豪,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生活已经没有幻想了。

    “怎么不去唱歌?”

    也许刚刚她和陈子谦他已经听见了,男人如今就站在面前,身姿斐然,风度翩翩,却还在笑,“他们都在找你。”

    “不唱了。”她说话,又背起了包,“嗯我老公要来接我,我得先回去了。”

    不想提还裙子的事了,提了又牵扯不清。碧荷吸了一口气,“我先走了啊,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拜拜。”

    0030

    30.误入歧途

    30.

    背着包往外面走,总感觉有视线还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碧荷没有回头。

    时隔多年她和他已经千差万别,他开的车穿的衣做的事接触的人已经和她毫不相干且完全无法触碰,她走过了走廊,转过了弯,这才垮下了肩膀。坐电梯下了一楼的广场,外面天已经黑了,陈子谦还有一会儿才到,碧荷走到了广场边的时空旅行者雕塑旁边,那里有很多小朋友在玩闹。

    心有所感,她突然扭头去看晚归。

    晚归二楼的茶色窗户密密麻麻,她看不见里面任何的景色。她扭回了头。旁边有一个老人家举着一竿子的糖葫芦卖,她走过去,花十块钱买了一根儿。

    “碧荷你跑哪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是老班长。偷偷跑了肯定还是得说清楚,碧荷接了起来,那边是老班长的声音,“洗手间说没人——”

    这些人居然还去洗手间找她。

    “我要回去了,陈子谦今晚喝多了,”拿着老公当挡箭盘碧荷十分熟练,“班长你帮我和大家说一声啊。”

    那边吵吵嚷嚷,又有人来和她说话。碧荷回答了几句,最后老班接过了电话,说她的纪念品还没拿。

    “我也有?我没有吧?我都没有接龙。”碧荷拿着手机笑。下午同学群已经拍了照片了,纪念品是天意最新款的手机和一根10g的金条,林致远财大气粗,碧荷不为所动。礼物应该是根据接龙清单来准备的,她不应该有。

    “有的有的。”那头老班说,“知道你就在J市,一直都有备着你的——你现在在哪里?没走远吧?我给你拿下来还来得及?”

    来得及。

    挂了电话没几分钟,碧荷等到了老班。这是一个封好的红底黑边的盒子,上面还贴着她的名字“梁碧荷”。

    碧荷伸手接过了,没有打开。和老班又说了几句,她又抬头看了看晚归二楼的窗户,这边老班在说,“唉,你有事,那我就不劝你了。”

    “不劝不劝。”碧荷说,“你先回去,他们在找你了。”

    老班走了,碧荷手里多了一个盒子。孩子们在嬉笑玩闹,碧荷提着盒子看这些孩子。她想也许她和林致远这辈子最后的联系就是手里的这个盒子了——好像就是一个句号,是一个结束。他会回到美国,会成为新闻里的报纸上的人,她最终也会活在她的生活里。

    又等了几分钟,一辆大众停到了她身边。车门打开,陈子谦走了下来,手里还有一个袋子。驾驶室也下来了一个男人,是碧荷认识的看守所的吴所。吴所和她打了招呼,打开了后备箱。

    几个桶,几尾鱼,渔具。

    桶提了一个下来,还有一副渔具。碧荷看了看,里面有几条鲫鱼,还有一尾红尾巴鲤鱼,最大的那条有个两三斤,小的只有七八两的样子。

    应该是陈子谦钓的。

    又提了一个袋子下来,里面是些南瓜和青菜。

    “哎呀怎么这么多?”碧荷客气,“吴所你自己拿回去吃。”

    “都是农家采的,都有都有,”吴所笑,“要不你们都上车,我把你们搭回去?”

    不用了。车子还有几个人,明显坐不下。又客气了几句吴所的车开走了,碧荷弯腰去扯了扯装着南瓜的袋子。

    “怎么还有菜?”她笑。

    “老板自己家种的,给吕书记。吕书记不要,分给我们了。”陈子谦说这话,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她,“给你。”

    “啥?”碧荷接过了。这是一个保温袋,她打开看看,是大几串烧烤,还是温的。

    “你不是爱吃?”男人伸手去拦车,只是说,“说你有同学会没去,吕书记让给你带几串。”

    从茶色的玻璃看出去,一切朦朦胧胧。

    小孩子在广场玩闹,女人一个人在旁边站着,光的折射让她的影子扭曲又朦胧。她买了糖葫芦;班伟下去了,递上了袋子。梁碧荷刚刚被他堵在洗手间门口,甚至都不愿和他说话——居然还喊他林总。手又抖了起来,男人看着外面扭曲的人影,心里就像是刀插入一样,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痛到那个男人在眼帘出现,都没有更痛。

    右臂正在发抖,拳头已经捏紧。那个男人递给了她什么东西——时光对于他没有意义,他只是来找回他的东西。是他离开太久——是梁碧荷等不了。

    吸了一口气,林致远又吐了出来。他面无表情。梁碧荷如今显然已经误入歧途,他理解她。如今他也摸清了形势,而过往的十八年的经历让他早已经学会因势而动。

    一个亿,换来的一面。

    男人握着发抖的拳头,突然又笑了起来。钱对于他已经没有意义,梁碧荷也不爱钱财——这样才好,这样才是对的。她还是当年那个的梁碧荷。

    那个男人他已经看过,并没有哪个方面有资格做他的对手,圈住梁碧荷的其实显然只是那张结婚证而已。

    他正好也需要结婚,外面女人的身影已经进入了出租车,男人转身离开。

    老头子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知了。

    没必要和钱过不去,何况他一向是个孝子。

    “林总已经离开了,让大家玩好。”

    包房依旧热闹,老班出去一会儿,然后又进来宣布,“今晚大家通宵,不醉不归!”

    0031

    31.法制板块

    31.

    哪怕毗邻S市,J市的千万级跑车还是寥寥无几,柯尼塞格塞入车道的时候,就如同鲶鱼入塘,四周立马清空了好大一片来。

    有些烦躁。

    这些烦躁如果阴火,舔舐着他的心。男人握着方向盘,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梁碧荷刚刚叫他林总。她抬头看他,眼睛水汪汪的。他其实不排斥她这么叫——某些时刻叫或许更有趣味,但是不应该是这种场景。

    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揪着,呼吸都在疼。手机响了起来,是父亲在召唤他,没有心情接电话,他直接摁掉了声音。他现在心脏很疼,很疼,就需要想办法排解。

    他在J市其实还有几套房子。比如J中旁边的那套。其实今天他还想着有机会带梁碧荷故地重游也很好,也可以帮助她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来,可是她居然毫不理睬。

    今天看见这个男人,他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根本就不可能是对手。

    跑车在马路上疾驰,左近右突,很快消失在了夜风中。碧荷踩着夜风提着礼物袋子和包包回了家,陈子谦给她带的十几串大羊肉串她到家门的时候也已经干掉了两串了,吃的满嘴是油。剩下的她取了出来,准备先冻起来明天再炒炒做成一盘菜吃。

    几尾鲫鱼和一尾鲤鱼也放到了厨房里。

    刚刚是见证了富豪,可是他已经不会在和她交集了。

    “这是什么?”

    她提回来的纪念品就放在饭桌上,陈子谦放好了渔具,又把她的礼品袋提起来看了看。

    “同学会纪念品,人人都有的。”

    大家都有份,碧荷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看看,里面有个手机,还有一个金条。你想不想换手机?”她又问,“

    ?

    拿去用啊。”

    “不换,你自己用。”陈子谦的手机也是三年前买的了,他看起来也没什么物质的欲望,只是把手里的袋子放下了,走向了卧室,“你哪个同学怎么这么有钱?是古诗?”他还知道古诗,可能是碧荷平时说的多的缘故,“有钱没地儿花就是——我去洗个澡。”

    “不是啊。”碧荷把水接到桶里,一边回答,“是另外一个同学,美国回来的。”

    男人没有再说这个,声音从过道传来,“我洗了你也赶紧来洗,我们早点睡。”

    夫妻六七年,大家的默契十足。陈子谦催她洗澡一般都是要那个那个。碧荷给鱼加完水,把纪念品袋子提到了卧室,趁着陈子谦洗澡的时间坐在床头把礼物都拿出来看看。手机是天意最新款的天意26,才刚出来一个多月,还支持全息投影播放,市面售价12999。

    这就已经顶她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了。

    还有一根金条。碧荷也拿出来看了看,又放下了。

    唉。她叹气。

    林致远今天坐在她旁边。也许是她自作多情——可是她又有那么一点儿,觉得他是故意的。

    而且他还来洗手间遇她。主动和她说话。

    再搞这些做什么?陈子谦出来的时候,她拿着睡衣进去洗澡。她都结婚了,陈子谦也很好。

    不想其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又风平浪静,陈子谦还是早出晚归,碧荷倒是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妈妈问她还记不记得北湖的山火。

    “记得。”碧荷说。爸爸不是还去当志愿者么!免费且自掏油费来着,政府只发了两瓶水——不过小镇人民娱乐不多,免费围观镇长和书记亲自上山扑山火,已经值回票价了。

    “你知道那个山火是怎么起来的?”妈妈笑,“是这样,你可能不知道,那论起来还是你一个远房舅公。他的屋就住那附近。政府王书记上去扑火的时候,看见他也在扑,很是积极。王书记就问他知不知道这火怎么来的,他就说,”

    妈妈笑,“是他在地里烧玉米叶,风一吹就起来了。”

    妈妈在那里笑,碧荷也笑了起来。

    “他怎么那么傻?”碧荷说。

    “他又不懂,一辈子在农村,六七十了,是个老实人。”妈妈说,“政府也没怎么为难他,就是把他关起来了,说要关几天教育一下。现在说在J市看守所——”

    啊。

    碧荷懂了,又叹气。

    “他家里人吓坏了,不好给你和子谦打电话,就给你外婆打。说问你认不认识看守所的人,让打下招呼不要为难他。”妈妈果然开始说,“那真是个老实人,多说句话都要发抖的,又老实。”

    “我问问陈子谦。”

    果然是这事儿。陈子谦最近又出差去了,看守所那个邱所她也认识,这种打招呼问题不大,反正都是图个安心,碧荷一口答应了。妈妈挂电话之前又说让她看昨天的本地新闻,说电视台把这个远方舅公当做了“放火烧山”的反面教材,还采访了他。没想到这个远方舅公一辈子不出门,一出门居然还混上了电视节目,虽然是法制板块。

    “叫什么名字?”

    接到碧荷电话,陈子谦没有不耐烦的意思,问了名字就挂了。没几分钟他回了电话,“可以了,这事我一说,邱所都有印象的。镇上没什么损失,也关不了他几天,过几天等着人回就行了。”

    0032

    32.特别

    32.

    陈子谦出差是常事。他住的协议酒店,早晚还是给她发消息。那次的同学会已经散了,余温在群里热闹了几天,也渐渐失去了热度。碧荷又翻出了同学会发的新手机。一万多一个,说实话这个价格就她现在还真的不太舍得买;当然也并不是买不起。她说把新手机给陈子谦用,陈子谦表示他就用单位发的手机。

    也有想过“她换新手机,旧手机给爸爸”之类的全家手机升级计划。不过犹豫了几下,碧荷还是找了个手机贩子把手机按一万块回收了。现金打到卡里十分喜人,碧荷给妈妈打了五千回去,妈妈收到女儿孝敬,乐不可支。

    这么算,林致远总算还干了一件好事。

    林致远回来了,又没完全回来。碧荷想象的尴尬没有发生。前几天大家本来都说让张笑把林总的微信拉群里,不要让50人的班级永远差一人。结果张笑回复说林致远在米国,那边根本不用微信——碧荷看着这句话,翻了下自己的手机,确定里面确实有个“林致远”没错。

    他明明加了她。

    看样子的确是刚刚才开始用这个软件。

    他不会是只加了她?

    这种念头让碧荷悚然一惊,冥冥之中又让人感觉到一种难以描绘的特别,这种可能的“特殊关注”让她全身发麻。咬着唇碧荷翻出了他的账号——是林致远没错——前几天还一片白的系统“暂无图片”不知道何时已经换成了一片黑色,显示他最近肯定还登录过,至少还换过头像。

    所以,张笑可能是在婉拒。

    也可能是他真的没有林致远的微信。

    碧荷退出了对话框。她有点想要拉黑,可是到底又犹豫了。林致远这段时间没有再骚扰她,拉黑他好像过分了点,而且还有做贼心虚的味道。除去那说不口的往事,他和她至少还是同学。

    林致远对她的特别关注,好像又随着他的出现重新出现。其实十八年前他对她好像也并不差。只是以前生生死死的爱恋,如今已经因为时光,彼此连成为生活的调剂都已经不可能。

    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陈子谦反正也不在家,碧荷自己一个人开车回了北湖,计划待个三五天再去陈子谦老家接晨晨。黑色的大众停在了楼栋门口的时候,家里开的小超市没有什么人,爸爸坐在店门口和人打着不要钱的扑克。

    “梁老师回来了。”碧荷下车的时候,邻居笑。

    “江叔。”都是老邻居了,碧荷笑了笑,又转身去打开了后备箱。陈子谦钓的鱼还没吃完,碧荷给娘家提了回来。学校还发了米和油,还有谁送给陈子谦的大曲,都在后备箱里。

    爸爸丢开扑克走了过来,碧荷一边往车外面提,他站在一边念叨着“提啥?家里没有?”

    “碧荷孝顺呢。”邻居笑,“梁老师,你们陈长官呢?”

    “他去出差了。”碧荷答了邻居的话,笑了笑,又对爸爸说,“这是陈子谦让给你提的。”

    让不让的不好说,反正碧荷是告诉过陈子谦了。他那六瓶酒,她给爸爸提两瓶,给公公提两瓶。

    “子谦呢?”妈妈也走了过来,腰上还系着围差了。”碧荷又说了一次。

    提东西,锁车门。

    老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好像房子又陈旧了几分。这是碧荷八岁时候买的房子,经历了三十年的时光外墙都已经斑驳。爸爸早年已经下岗,一直在开小超市,今年满了年龄终于拿到了一个月两千的退休金;感谢社会主义,是喻正的死忠粉。妈妈这些人一直在工作——说到底也是零工,这干几年,那干几年罢了。

    家里还是老样子。

    门口的树太高了,挡住了三楼的光,把手里的鱼放在门口,碧荷伸手打开了灯。

    “晨晨呢?”妈妈又在问。

    “在石岗,我过几天去接。”碧荷说。

    “该先去接他。”妈妈说,“接到这边玩几天。”

    “这里哪里有农村好玩?”碧荷笑,“让他在爷爷奶奶那边,省的他吵。”

    “多谢你公公婆婆了,”这句话妈妈已经说了无数次了,“每个寒暑假都帮你带孩子,别人都说你有福气,生活轻松。想那个剪头发的老李家,家里也没个人带孩子——”

    又来了。

    碧荷笑了笑,没有管妈妈的唠叨。这不就是读书的意义吗?读书,考学,找更好的工作,遇到更好的人,才有更轻松的人生。

    她真的很满意了,不再想更多有的没的。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再大的人,回到了爸妈身边,也还是孩子。

    女儿回家,爸爸妈妈又行动了起来。妈妈在厨房继续清理着猪蹄子,又叫爸爸去阳台拔葱。爸爸去了阳台,碧荷跟着去了,阳台的花盆种着葱和菜,还有她小时候从外婆家挖回来的扁竹花。

    “你们自己都没钱花,给我们钱做什么?”

    有了退休金的爸爸这几个月显然说话更加硬气了。碧荷笑嘻嘻的拿着手机对着他的手拍,老人家一边拿着小铲挖葱,一边说着方言教训女儿,“你和陈子谦少给我们拿东西,你们还要养孩子,压力大着呢。”

    0033

    33.赘生物

    33.

    “你们自己都没钱花,给我们钱做什么?”

    “你和——少给我们拿东西,你们还要养孩子,压力大着呢。”

    生了锈的小铲子在土里翻弄,含含糊糊的方言从手机里涌了出来。阳光明媚,男人坐在露台上,眉目锋利,面无表情。黑色的手机就在他旁边的小桌上,手机旁边是水杯,水杯旁边是刚刚到的研报。修长的指节轻敲,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那个有些瘦又有些土的男人嘴里发出,声波震动敲击耳膜,可是却又都神奇的被人忽略了过去。梁碧荷已经结婚了,他从来没有那么确信这一点——他一直知道——甚至还有了一个和其他男人的赘生物。

    赘生物。

    不怕迟。

    就怕不去做。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过去的十八年他也并非事事料事无神占尽先机;相反他成功的秘诀是永远在第一时间对局势做出反应。

    声音突然断了。视频跳开,一个来电call了进来。男人侧头看看,伸手拿起了手机。

    “爸。”他说。

    那边说了什么。

    “我马上下去。”他说。

    身为地产大佬已经很多年,林慕德先生在商界起伏,有很多引以为豪的项目,自然也有很多的小遗憾。他日程向来很忙,会议和见面众多,日程已经排在三周以后。他定期会携妻同飞米国——不是传言的跑路,知情人士都知道林总独子常居米国,在华尔街忙的分身乏术,总是无暇回国探望成功的企业家父亲。这不重要。父母对孩子都是一样的,在国内是说一不二的大佬,作为父亲却也自然总会在儿子面前让步的。

    而今独子却终于回国了。

    回了第一次,说待三五天;却又迅速的回了第二次,还说要长待。

    “只是好多年没回来了,”

    十八年前儿子离开的时候,眉目间意气风发却还有青涩;林慕德先生坐在沙发上,看着儿子如今坐在沙发上,眉目英俊,嘴角勾笑,神色间却只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沉稳和成熟,“前几天回来发现国内发展的不错,”儿子在笑,“所以就多待上一段时间。”

    林董事长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茶。

    父亲爱儿子,却总是短于表达。要说给儿子钱——儿子也大了,做父亲的也不好开这个口。要说谈收购的事情,可是收购的事情儿子上次回来就已经谈完了。

    “S州那边的宅子也装的差不多了,”放下茶杯父亲只是说,“你有空过去看看,带朋友去住也是可以的。”

    “好。”儿子满口答应,却还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没有很走心的意思。

    “最近S市有什么游艇展,”父亲又说,“你们年轻人懂这个,有兴趣致远你也去看看——”

    “爸你还要买游艇?”坐在对面的儿子却端起茶杯吹了吹,挑起了好看的眉,“你不是刚说了要勤俭节约吗?一大把年纪了您还学年轻人玩这个?”

    不是在员工大会上说了,“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儿子在家里没大没小的调侃老子,在公司出口成宪的父亲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的沉默。

    “你爸爸的意思是,你喜欢就去买。”还是旁边的母亲解释,“致远你在米国不是老和朋友玩这个?你爸爸怕你在家不好玩呢。”

    “哦,好。”

    林致远喝了一口茶,又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所以说老头子作为“花家成功的企业家”,很多领域他其实也并不了解得很深入。他在彼岸玩的“游艇”却不是老头子想的那种“游艇”,至少不是他老人家想的那种玩法。

    儿子又不说话了。

    这几年在国外和儿子相见,说的除了生意还有生意。儿子自然是能干的,当初找他拿走一亿美金,如今早就已经落地生财,在华尔街混的风生水起;这十几年,合并分拆,升级改制,收购出售,很多投资背后都是儿子的身影和影子。父亲没有什么好指点儿子的,父子对坐又喝了几口茶,还是母亲在旁边说,“致远你这次回来休假,闲着也是闲着,我有几个朋友,家里的孩子也准备去米国留学了,说想问你有没有空指点一下——”

    “没空。”

    林致远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母亲,笑吟吟的一口拒绝。种花人说话的含蓄他十分懂。留学指导是花钱可以买到的服务。而朋友,孩子,留学这几个关键字,也可以换成女孩,十八岁左右,“门当户对”。

    又一次隐晦的催婚罢了。

    他又不恋童,对带孩子没有兴趣。他只喜欢同龄人。

    “我还约了人。”

    他还有事,而且是需要用大脑思考的正事。男人站了起来,笑吟吟的,“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一下。”

    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思考。而有些事情显然还需要从长计议。

    (这几天难受死了,大家要保重啊)

    0034

    34.傻气

    34.

    锅盖掀开,肥糯糯的猪脚随着翻滚的汤汁微微抖动,一股香气散了出来。黄豆已经吸满了汤汁,在锅里颗颗鼓胀饱满。辣椒碟子也已经备好了,厨房里的女人拿着碗先盛了满满的一碗猪脚,又把这碗好料放在一边,再拿了一个碗,盛了一大勺豆子。

    “梁勇,梁勇,”她端着碗喊,“喊碧荷吃饭了!”

    碧荷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的时候,她的座位前面已经放好了那个堆满猪脚的碗。现在的女性都流行瘦得像一条豇豆,不过碧荷一向是有些肉的。放下手机等爸妈也坐好了,碧荷拿着筷子夹了一个猪脚趾放在嘴里,嘴唇一抿,糯叽叽的胶原蛋白滑到了嘴里,一股满足感从口腔爆发了出来。

    “真好吃呀。”她笑。

    “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梁妈妈只是笑,“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昨天专门去农贸市场让小朱给我留了两只猪脚——”

    叮。

    微信提示音。

    又塞了一口猪脚到嘴里,碧荷侧头去看手机。还没有消失的提示画面还在手机顶端:“您收到一条新的转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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