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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现在她只是靠那种昂贵的针剂勉强延续生命,暂时看不到治愈的希望,楚文林待她的病也并不上心……

    忽然,有敲击声敲散了叶辞乱七八糟的念头。

    霍听澜手指屈起,用指关节在叶辞眼前的桌角上叩了两下,像提醒课堂上心不在焉的学生:“听协议。”

    胡思乱想被看破,叶辞窘得乱了方寸,朝霍听澜扫去一眼。

    那人有一张极英俊的脸,轮廓与五官线条带着Alpha专属的锋利,虹膜较寻常人更黑,深浓晦暗,令人辨不明其中隐藏的情绪。身上,是一套青金石粉混纺的高定西服,胸口衬衫被胸肌撑得略显紧绷,面料随呼吸起伏,涌动着暧昧微细的丝光。

    太纯粹的雄性荷尔蒙。

    霍听澜什么都不必做,他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强烈的性意味。

    眼睛像被火灼了,叶辞忙撇开脸。

    那是抗拒,落在外人眼中,却有几分像害羞。

    律师诵读规则条款的平板声音隔了几秒才涌进叶辞耳朵里。

    “……禁止一切形式的、主观故意的、违背乙方意愿的肢体接触,包括但不限于拥抱、抚摸……”

    “……禁止以违背乙方意愿的言语、文字、图像等方式对乙方实施含有性意味的骚扰与暗示……”

    “……禁止……”

    “……禁止……”

    “……仅限以非直接接触的形式提供信息素,包括但不限于隔空释放信息素、提供含有足量信息素的物品……”

    联姻协议中事无巨细地对霍听澜的行为举止进行了规范与限制。

    意料之中的,叶辞的脸色变得能看了一些。霍听澜盯着他,乌沉眼瞳犹如某种仪器,熟稔地观测、计量他的情绪,并以此为依据斟酌着措辞,安抚道:“我在协议中增加了一些规定,或许这能让你安心一些,霍、楚两家是世交,关系一向亲厚,论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世叔’……”

    两家老爷子走得其实不算近,说世交,那绝对是楚家登月高攀了,“两家关系亲厚”只是一句外交辞令,让叶辞少一分被父亲当筹码交换给陌生人的恐慌而已。

    “……我不会倚仗婚姻关系做出违背你意愿的举动,”霍听澜一本正经道,“你不必有太多顾虑。”

    叶辞飞快抿了抿唇,嘴硬道:“我没……”

    他想说“我没有顾虑”,又怕磕巴漏了怯,索性不吭声了。

    霍听澜端详他片刻,狡猾地,继续拣他想听的说:“考虑到你目前是高中就读状态,万事应以学业为重,联姻一事不适宜大肆宣扬。我个人的想法是,你我的婚姻状态可暂时向媒体保密,一切相关事宜的安排都以不影响你的学习、生活为最大前提,尽量低调从简,婚礼可延期到你高中毕业后正式举办,不过……”霍听澜顿了顿,缓缓道,“我的考虑也许不够充分,如果你希望尽快向外界公开或举办婚礼,我愿意尊重你的意见……”

    叶辞听得发怔。

    婚礼延期、保密,他求之不得,加上那些君子协定,事态比他想象中好出太多了。他像捡了什么便宜似的,生怕霍听澜反悔,急急地,昏头昏脑地扎进了那张看似无害的网里,飞快道:“我没,没意见。”

    霍听澜眸中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抬了抬下巴,律师将最终版协议推至叶辞面前。

    签了这个,在法律层面上两人就将从陌生人变为婚姻关系。

    几道目光织网般交错罩下,空气骤然变得稀薄,叶辞的胸廓艰涩地起伏了几下。

    叶红君深陷在软枕中的病容从脑中一闪而过。

    真的走到绝路了。

    叶辞深吸一口气,咬牙捉过钢笔,攥在手里。

    那是霍听澜的随身物品,笔杆沉甸甸的,金蓝漆面上沾染着微量信息素。

    怕别人看出自己的手在抖,叶辞签得又急又狠。

    “辞”字锋利的一竖刮破了合同纸。

    作者有话要说:

    霍狗追老婆,统共分三步。

    第一步,签协议,装得像个人似的。

    第二步,把老婆拐回家。

    第三步,把协议撕了。:)

    辞崽:¥%&*&(

    第4章

    卧室。

    储物间的门大敞着,杂物堆了一地。

    叶辞蹲在行李箱前,将一双包在塑料袋里的球鞋塞进紧巴巴的空间。

    依照要求,叶辞应在联姻协议生效后一周内配合霍听澜办妥有关民政手续并搬到霍宅长期居住,以便随时为霍听澜提供信息素。手续在签协议当天就办妥了,搬家的事叶辞拖了几天,终于拖不下去了,楚文林今早用餐时直接吩咐司机,让他下午一点返回楚宅将叶辞连人带行李送到霍家。

    叶辞自己的东西很少,占不到行李箱一半,但叶红君的老房子变卖后清出的旧物不少,他一件也舍不得扔。

    和妈妈共同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已经没了,这些承载着回忆的杂物是他仅存的念想。

    叶辞从出租屋搬到楚宅时,楚文林的正房太太阮嘉仪专程来瞧过他。那是一位保养得看不出年龄的美貌Omega,仪态温婉,涉足泥潭般轻撩裙裾,踮脚蹚过行李间的空隙,避免脚踝沾到两旁的东西。她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柔声嘱咐叶辞哪里住不习惯就和她说,语毕,眸光掠过储物间里叶红君的几件旧衣服,意味不明地轻轻勾了勾唇。

    真正的轻慢往往不像狗血剧中那般乖戾尖酸,那些人会维持着教养良好的假象,从容地,佯作无意地,将别人的尊严碾得残薄如纸。

    来时用过的无纺布行李袋早被佣人当垃圾扔了,叶辞搜罗了几个结实的纸箱,他必须把东西都带走,否则剩下的八成也会被佣人扫进垃圾站。

    三个满当当的纸箱被叶辞打包好搬到门口,屋里却还剩不少杂物没装。叶辞站在乱糟糟的卧室中央环视了一圈,一股深重的疲惫感自骨缝涌出,盈满全身。

    他扯过椅子坐下歇着,目光落到床沿。

    那里摊放着几件没叠的衣服。

    其中有一件漂亮的驼色大衣,是叶辞两年前赶促销活动买的,给叶红君的生日礼物。

    牌子不算一线,但打完折仍贵得令人咋舌,花光了叶辞打零工攒下的全部积蓄。衣服版型好,但也娇贵,怕压、怕折,叶红君宝贝得不得了,每次上身都小心翼翼,上次将它从行李袋里取出后叶辞就后悔了,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衣服,他却没有善待它。

    想到妈妈,眼眶酸胀得生疼,叶辞克制地深吸一口气,不敢放任自己软弱。

    这时卧室门口传来脚步声,但叶辞没在意。他在楚家是透明人,这一上午帮佣们从门口路过多次,但没有一个人进来帮把手或是问一句。楚文林不在家时,帮佣们为讨好阮嘉仪,连开饭时都默契地不叫他。

    意料之外的,门板被人轻轻叩了两下,叶辞飞快一歪头,让眼角擦过肩膀,随即转身看去。

    立在门外的竟是霍听澜。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石墨色衬衫,丝绸柔顺,勾显出胸肌的轮廓,袖口平贴地向上折了两折,没戴腕表,一副准备干活的架势。

    叶辞不肯叫旁人识破自己的脆弱,硬着头皮对霍听澜对视,眼中蕴着一星水,雪光般凉。

    “我来接你……你父亲不在,我就自己上来了。”霍听澜的目光在叶辞微红的眼尾稍作停驻,看穿了什么,却不问,平直挪开扫向别处。

    这是一间客房,面积不大,家具简单,一张折叠学习桌支在采光较好的窗边,仿竹木纹的漆面显得老旧,墙角纸篓中塞着两团包装袋,印着“椰蓉面包”和“红豆面包”几个字,塑料纸闪着廉价的、缺乏营养的油光。

    ……怪不得会那么瘦。

    霍听澜的喉结缓缓滚了滚。

    这就是叶辞十八岁时的居住环境。

    根据霍听澜上一世的调查,叶辞原本会在这里住很久,直到叶红君医治无效撒手人寰。

    母亲离世的噩耗会彻底将他压垮,而已成功瓜分到遗产的楚文林会视他为累赘,将当时已精神崩溃的叶辞扭送入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

    叶辞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忍受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他精神方面的许多问题就是在那个时期产生的。

    再之后,他想方设法逃离了那个地方,与楚文林断绝父子关系,在二流赛车场跑比赛维持生计。那时他居住在简陋的出租房里,仍对读书抱有执念,他会坚持啃书本,尝试成人高考,直到某个知名车队的经理慧眼识珠把他签走……

    十八岁到二十二岁,霍听澜上一世缺席的四年,说长也不长。

    可对叶辞而言,那是最孤独痛苦的四年,来自至亲的恶意与摧残,足以酿就遮蔽一生的阴霾。

    这时生活助理端着一摞空整理箱要进来,霍听澜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向侧迈一步,挡住助理投向屋内的视线,旋身接过空箱,示意助理搬走门口打包好的那几个纸箱。

    “有什么能帮忙的?”霍听澜问。

    叶辞正全心全意扮冷脸,闻言微愣,条件反射地拒绝帮助:“没有。”

    霍听澜略一沉默,看向储物间,确认道:“都带走吗?”

    “……对。”他这样,叶辞不好意思呛他,艰难地捋顺舌头好好说话,“我自己,收拾。”

    霍听澜端详他片刻,不再言语,动手分开成摞的整理箱,蹲下身一件一件装东西,举止妥帖自然,仿佛他本来就该为叶辞做这些事。

    这些旧物中有许多是具有纪念意义的:母子二人的照片,叶辞小学初中的各种学习奖状,叶红君手写的育儿日记……上一世成婚五年,霍听澜一件都没见过,不知道都被丢到哪里去了。他从衬衫口袋中抽出一方丝帕,擦拭一枚木质相框上轻薄的积尘,手势中透着一种隐忍的珍惜与爱重。叶辞看他擦东西看得眼皮发烫,莫名羞赧,觉得不对劲又说不明白,这么静了片刻,再想拒绝就失了时机。

    他稍一踟蹰,拖起一个空箱子溜到与霍听澜呈对角线的墙根,以此为据点加倍麻利地收拾,还没收拾一会儿,头顶便响起霍听澜低沉的嗓音:“这种大衣不能这么叠。”

    两截笔挺的裤管停在眼前,叶辞一怔,手中叶红君最宝贝的那件大衣已被霍听澜揽了去。修长稳健的手指抹过褶皱,理顺系带与搭扣,再用衣架撑好套入防尘袋。弄好了,霍听澜将防尘袋递给助理,吩咐助理提下楼。

    霍听澜细致地整理大衣时,叶辞站得远远的,边收拾,边小心翼翼地拿余光打量他。

    太久没被人温柔对待过,便会对善意感到陌生,甚至奇怪。

    何况……这善意本身就有点儿怪。

    这期间,管家佟叔巴巴地派人来帮忙——再没礼数的人家也没有让客人登门干活的,那是笑话。可霍听澜只是不凉不热地抛了句“不劳烦几位”,语毕,却不打发他们走,继续纡尊降贵地整理东西,表演似的。几个佣人和佟叔不敢上手,更不好就那么走,杵在二楼走廊被霍听澜晾着,堪比罚站。晾了好一会儿,几人实在承受不住A+级Alpha的低气压,脑门儿挂着细汗,讪讪地退了下去。

    两人和助理忙到十二点,东西全搬完了。

    叶辞把书包往右肩上一甩,远远缀在霍听澜身后下楼,有一眼没一眼地瞄着前方霍听澜挺拔高大的背影,脸上纠结之色越来越浓。

    霍听澜专程来接他,还这么细致,这么忙前忙后的……

    撇开别的不说,他总该道声谢。

    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他出身贫苦,但家教不比出身上流的小姐少爷们差,叶红君性子娴静,知书懂礼,若不是被楚文林坑了,也不至于沦落到与她整个人格格不入的贫民窟里去。

    笼在校服袖子里的拳头握了松,松了握。犹豫了几回合后,叶辞硬起头皮紧跑几步追上霍听澜,一挨得近了,鼻端立刻捕捉到一抹灼人的龙舌兰香,还没开口,脸颊已被刺得滚烫。

    “怎么?”霍听澜顿住步子,偏头看他。

    “今天……”叶辞舔了下嘴唇,不确定该如何调配表情,神色游移道:“谢、谢谢您。”

    霍听澜气势太足,加上那丝丝缕缕外泄的Alpha信息素,看人时压迫感很强,叶辞被他害得发挥失常,后半句只有三个字还结巴了一下。

    丢人!

    叶辞恨不得把舌头抻出来熨一熨。

    未来一年都不想在霍听澜面前张嘴了……

    霍听澜垂眸看着叶辞拼命掩饰着懊恼的脸蛋,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似乎有心逗逗他,静了片刻后,却中规中矩道:“不客气。”

    或许是考虑到狭窄空间中的共处可能会令叶辞精神紧张,霍听澜主动提出与叶辞分乘两车,两人先后抵达霍宅。

    上车时叶辞还迟疑了一下,不愿与信息素侵蚀性强烈的A+级Alpha共乘,事实证明那担忧毫无必要,霍听澜待人接物周到绅士,每个细节都让人舒服,看起来确实无意倚仗法律层面的婚姻关系对叶辞做些什么。

    是自己想太多……

    霍先生没那么坏。

    叶辞抱着书包,垂下头,微窘地绞着书包带,将手指磋磨得泛红。

    第5章

    霍家主宅距离楚宅有一小时车程,位置更靠近城市中心,离叶辞目前就读的私立学校也近些,上学更方便。

    历任家主居住的主楼饱经风霜,却不显衰颓,反倒沉淀出几代名门清贵的厚重。两幢专供仆佣居住的辅楼依附于主宅两侧,掩映在喷泉、草场与修剪得宜的园林灌木中,相较之下,楚文林的宅院竟都显得有些寒酸了。

    叶辞下了车,几名佣人一溜小跑出来,安静地搬运行李。管家何叔笑容和善,他得了霍听澜授意,怕叶辞听着不自在,刻意不使用“先生”之类的婚后称呼,而是口称“叶少”,引着叶辞进入主楼,来到专门为他重装过的卧房。

    这间卧房的面积较楚宅那间小客房大出一倍有余,说是重新装修,但改动的主要是家具与陈设,用的都是顶级环保材料,又请专业团队来清除过装修有害物质,连Alpha的狗鼻子都闻不出丝毫异味。

    浅蓝与暖灰的主色调透着简单洁净的少年感,中央空调智能家居一应俱全,休息、娱乐、学习,在卧室中各有分区。这是霍听澜的意思——叶辞初来乍到,缺什么、想做什么,可能会不敢说,卧室的功能性齐全一些,他会少些为难。

    床后方的背景墙上挂着几块崭新的滑板,陈列柜左侧摆着一溜F1名将签名版车模,甚至还有一顶去年在巴黎苏富比拍卖的F1车神签名头盔,右侧则整齐码放着一摞机甲赛车之类的涂装模型,都没拆封。床对面的墙上垂挂着巨大的投影幕布,与几台游戏主机相连,学习区贴墙立着一排浅色水曲柳书架,书放至半满,大多是中外名著与各种高中学习资料……

    卧室里东西多,但繁而不乱,处处细节皆在绞尽脑汁地讨好叶辞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简直就像是精准地讨好叶辞本人。

    叶辞懵懵的,朝房间里瞄了几眼,这里的每一件东西他都喜欢,但他只是僵立在房门口,一动不动。

    他打心眼里不觉得这样一间精心布置的卧室会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你的房间,我找人重新设计了。”设计图是霍听澜亲手做的,每一处边边角角他都稔熟于心。房中家具陈设,床品书籍,乃至柜中衣裤鞋袜……事无巨细,皆由他亲自挑选。为免叶辞心生疑虑,他徐徐扫视,佯作不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喜欢什么,时间仓促,我就让人看着安排了,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不用拘谨……”他说着,见叶辞杵在门口不动,英挺眉骨下一双黑眼睛笔直地看过去,道:“进来。”

    叶辞不想显得畏畏缩缩,挺直腰杆迈进去,没挺多一会儿就又泄了气,脚都不知道往哪踩。

    他知道依照联姻协议他要在霍宅长期居住,在霍听澜病情稳定前不得提出分居,算下来长住三五年总是要有的,也知道对霍听澜而言翻修房间不过是和下面吩咐一句的事,可在他看来,这样的对待仍然太过……隆重。

    隆重得他手足无措。

    见叶辞拘谨得快变成雕塑了,霍听澜体贴地不再停留,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带何叔离开,随手掩上门。

    叶辞目送他离开,留意到这间卧室的门框上还安装了那种酒店常见的防盗扣,也不知道是霍宅的每间卧室里都有还是霍听澜看穿了他的防备,为了让他晚上放心睡觉单独给他安的……像在强调他不会在夜里做什么似的。

    应该……不至于吧。

    叶辞焦躁地抓了把头发,莫名臊得慌。

    ……

    何叔先一步离开以便准备晚餐,霍听澜前段时间换掉了几个厨子,眼下这几位大厨皆是何叔依他指示专门从别处高薪挖来的。几人上工不久,何叔不放心,早中晚备餐时都习惯去盯一眼。

    霍听澜却没走,静静守在叶辞房门外。

    连哄带骗的,总算是弄回家了。

    ……拐孩子似的。

    霍听澜唇角扬了扬,有些自嘲的意味。

    处于二次分化初期的小Omega,信息素还淡着,仅能从门缝中隐约捕捉到一缕细弱的、香子兰的暖甜。

    记忆中叶辞的味道。

    霍听澜深深吸了口气,用额头无声地抵住门,指尖轻抚门板,犹如抚过少年消瘦的脊梁。

    身为顶级Alpha,霍听澜的五感极其敏锐,叶辞在卧室里制造出的细微响动他听得一清二楚。

    叶辞正在到处溜达,怀着寄人篱下的心态,脚步放得很轻,小猫儿似的,好奇地走走停停。

    陈列柜里的东西他挺眼馋的,却只是立在那儿,单拿眼睛看,看了好一会儿,过足了眼瘾,就老老实实地回到区的写字桌旁,从书包里掏出参考书,一本本往桌上摞。

    接着,是轻轻软软的叹气声。

    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揿动圆珠笔的咔哒脆响。

    大约是换了新环境,一时看不进书,书桌前的动静没一会儿就停了。

    再接着,房内传来拉链锯齿滑动与涤纶面料摩擦的细响。

    这是……在脱衣服。

    可能是要换件舒服的家居服。

    霍听澜闭了闭眼。

    他不该再守在这儿了。

    那五年婚后的恩爱时光已灰飞烟灭,仅存在于他的记忆中,对叶辞来说他现在只是个陌生的Alpha,可他却立在一门之隔外,怀着一腔不可告人的爱欲,偷听着房中衣料摩擦时激起的隐秘微响……这未免太没腔调,活像个老流氓。霍听澜自我贬损着,脚却生了根,一双熨烫笔挺的西服裤管牢牢扎在原地,衣冠楚楚地耍着流氓。

    这时,叶辞的衣服换到一半,蓦地停了。

    又是一阵小猫儿般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霍听澜屏息,正欲退开,门后却忽然传来“咔咔”两声脆响……反锁,扣防盗扣,叶辞一气呵成。

    “……”

    霍听澜微怔,随即一哂。

    这是……怕他冲进去吗?

    霍听澜胸口热烫,飞快起伏了两下,像被人窥破了难以启齿的绮念。

    ——他倒是想。

    ……

    翌日,叶辞难得起来晚了。

    眼见快到出门时间,叶辞卧房却半点儿动静都没有,管家何叔只好亲自过去敲门把人叫醒。

    早餐已经准备好,叶辞匆忙洗漱换衣,蔫蔫地坐到桌前,揉了揉雾濛濛的眼睛。

    昨晚他休息得不好,睡眠又浅又碎。

    长年累月缺乏安全感的生活使他需要比普通人更长的时间去熟悉新环境,入睡后神经也紧绷着,换了地方的第一晚铁定是睡不好的。

    餐桌上已摆好了叶辞那份早餐。

    霍听澜对叶辞的喜好了如指掌:饭量比一般Omega大,偏爱肉食,尤其爱吃鱼虾螃蟹等海物,嗜甜,喜欢热带水果,熟透的菠萝释迦一吃上就刹不住嘴……后厨得了一份详细清单,两名打下手的小工天不亮便起来拆蟹,拆出三小盆新鲜的蟹料,供霍听澜专门挖来的国家一级面点师蒸出两屉小笼包,蟹粉蟹黄蟹盖三种馅料,各有各的鲜香。何叔原本存着邀功的心思,没料到叶辞对小笼包兴致缺缺,克制地敛着眸,只去舀鱼片粥。

    舀了一碗,他埋头喝粥,又夹了几筷子小菜。

    “叶少不喜欢吃蟹?”何叔忐忑询问。

    霍听澜给后厨列的清单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行。”叶辞含糊道。

    何叔在霍家伺候了大半辈子,心明眼亮,看得出这位叶少在家主心目中的地位相当不一般,丝毫不敢怠慢,斟酌着劝道:“这都是霍先生吩咐厨房专门给您做的,就想着您能喜欢……”

    叶辞轻轻嗯了一声,仍是喝粥吃菜。

    何叔正为难着,只见霍听澜步下二楼走进餐室。

    他应该是刚冲过凉,额发自然垂落,因潮湿而格外乌黑,脸孔英俊夺目,从浴袍袖口延出的手腕浮凸着勃发的青筋,是晨起健身后的状态。

    ——那些在清晨时分格外蠢动翻腾的欲望,总得有个发泄口。

    叶辞埋头吃东西,假装没留意有人来,实际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像发现洞口落了只鹰的兔子。

    运动后Alpha的信息素浓度会短暂提升,霸烈的龙舌兰香将叶辞裸露在外的皮肤灼得发烫,泛起过度刺激的红。

    面对A+级Alpha高侵蚀度的信息素,即使是100%契合的Omega,也需要一段适应期。

    “早。”霍听澜的视线轻轻落在叶辞红热的耳朵尖上。

    叶辞艰难地咽下一大口粥,故作镇定道:“……早。”

    霍听澜看着叶辞紧张得饭都吃不好的模样,一阵于心不忍,正欲回避,叶辞却一推碗,腾地站起来,口齿不清道:“我……吃完了。”

    急归急,到底舍不得浪费食物,他把自己汤匙沾过的那碗粥喝光了,最后几口喝得狼吞虎咽,脸颊微鼓着。

    “这就吃完了……”霍听澜顿住步子,扫过那两屉一筷子都没动的小笼包,微微一怔,心里有了猜测,面上却不显,只轻描淡写道,“这么挑食怎么行?”

    “要,”叶辞匆匆抓起书包,“要迟到了。”

    他过惯了穷日子,从小物质匮乏,母亲的巨额医药费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前路未卜……偶尔见到这样昂贵精致的食物,反而是不敢动的。

    他怕记住好东西的味道,以后常惦记。

    欲念多了,人就没那么刚强了。

    “不用那么急,让司机开快一点,”霍听澜看着他,心软得不行,“带些牛奶水果路上吃……”

    一旁何叔追上去,将事先备好的瓶装牛奶和密封盒塞给叶辞,盒中是切好的水果,去核去皮切成小块,叶辞昏头涨脑地接过,拔腿就溜。

    若不是碍于礼貌,恐怕跑得出百米冲刺的效果。

    霍听澜长长叹了口气。

    叶辞这戒心,好像比上一世还强些。

    但那双不住朝他偷瞟的,青白分明的眼睛,也比上一世鲜活灵动得多。

    怯怯的,但也亮亮的,燃在瞳仁里的两簇火光还没灭。

    ……

    另一边,叶辞上了车,坐在后排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隐隐约约的,那股侵略性极强的龙舌兰香仍缭绕在鼻端。

    他把车窗降下一条缝,低头看了看那个不知何时接到手上的密封盒。

    他早晨没吃饱,腹中仍半空着,犹豫了下,打开盖子看了眼里面的水果。

    奶白的块状果肉,他没见过,闻着有点像菠萝。

    叶辞疑惑地叉起一块,左右转了转。

    ……什么东西?

    十分钟后,车子缓缓停泊在学校大门斜对面,司机绕到后排开门:“叶少,到了。”

    车后排,叶辞朝司机瞥了一眼,如梦初醒般恍然。

    随即,他揩去唇角菠萝释迦奶白的果汁,心虚似的,匆匆把一个空盒塞进书包。

    作者有话要说:

    霍叔叔绞尽脑汁投喂警惕的小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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