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付雷道:“离这里五公里,估计有五六百方……”朱自强长出一口气:“工地上有两辆挖掘车……”转头冲老杨的办公室吼道:“老杨!马上叫人赶到电站施工地!在场的,先跟我去现场救人!”
第122章
老刘
老刘名叫刘德生,今年五十六岁,从十六岁进入五粮液酒厂,至今已有四十年的工龄,在白酒行业,老刘有个绰号——酒精。接到吴总的电话后,老刘立马就开始做准备工作,一套简易的水质检验工具,还有酒厂建设图纸,以及五个经验丰富的老伙计。说起这五个老伙计,年纪最小的也是四十岁,但一进厂后都跟着老刘,各攻一面,有学发酵技术的,有学蒸馏的,有调配口味的,有选原料粮的,还有一个是专攻生产技术的,加上老刘,这套小班子完全可以建一个小五粮液。
两辆车,加驾驶员一共八人,早上从四川宜宾出发,赶到田园乡政府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老刘抬头看看办公大楼,上边的办公室只有一间开着,老刘在下边扯着嗓子喊:“有人没得?”
其余几人对视几眼,然后极不耐烦地说:“啥子哟!搞啥子哟!人花花儿都没得一个,我说师傅,弄起走喽算逑。”
老杨正在办公室里打盹,下边连喊好几声他才醒来,早上他也想跟着朱自强去参加抢险救人,可朱自强坚决不同意,硬是让他留守办公室。
老杨冲楼下叫道:“哥几个等哈,我马上下来!”说完急匆匆地下楼迎向老刘一行:“唉呀呀,不好意思!今天下头出了点事故,乡上的人都去抢险了,怠慢大家伙。你们是……”
老刘迎向老杨伸出来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我们是五粮液嘞。”
老杨心里一惊,来得这么快!朱书记不是说还有两三天嘛?赶紧笑道:“欢迎欢迎!我们朱书记说你们要来,你看,专门留我在这儿等着大家,一路辛苦!来来,我先带各位住下来,洗洗,马上就可以吃饭,朱书记他们可能晚上才能赶回来。”边说边冲向自己家里,拿了钥匙打开招待所的房间,两人一间,安排老刘等人住下,他又跑到食堂让人赶紧做饭。
“菜都没得,做啥子嘛?”食堂里只留下两个人,一个炒菜的,一个做饭夹带打杂,老杨看着清洁溜溜的食堂,一咬牙道:“你们先把饭蒸上,我去弄菜来,烧水,把我后院喂的鸡弄两只杀了,用高压锅煮。”
老杨跑到乡街上的餐馆里,分了三斤回锅肉,一斤猪肝,一斤馆子里自己煮的凉腊肉,还买了些时鲜蔬菜,然后满头大汗地跑回食堂,厨子见老杨跑得可怜,忍不住问道:“老杨,今天招待哪样牌子?”
老杨神秘地笑笑:“财神!”
厨子听到这话,马上就来劲了:“是哪路财神?”
老杨假装生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动作快点,要是把财神放跑,有你狗日好看嘞!”厨子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那我得显点本事出来,整桌安逸的供着财神!”
朱自强到了塌方现场后,根据施工人员的描述,塌方处是个半截子悬崖,公路从崖壁上凿过去,今天用炸药炸开几块大石头,没料到上边的土石方隔了半个小时才塌下来,正好有三个人在里边装手推车,根据崖壁的形状看,三人应该没有被活埋,因为崖壁往里边陷进去两米多,而且还有炸开的几块大石头挡着,最担心的就是被闷死在里头。
有人提议先打一根钢管进去通风,塌下来的都是泥土,找一个堆积薄弱的地方,把钢管塞进去,即可以通风,也能送些食物进去,还可以跟里边的人通话!
朱自强毫不迟疑地同意这个方案,他还有层心思,通过钢管确定人还活着没有。当下几个工人开始动手,爬到山崖上,找了个落脚的石板,下边四个人掌住钢钢管,顶上用两块钢板垫起来,用大锤使劲砸,朱自强见他们砸得咣咣响,但是钢管进度太慢,心里一急,就冲上去抢过大锤,使足了力气,嘿哧嘿哧地动手,开始老抡不准,在旁边人的指点下,朱自强很快就找到了窍门儿,连着五锤就把钢管砸进去一米多,旁观的人瞪圆眼睛,一个个开始低声赞叹,这把力气,起码三四百斤。
付雷见朱自强累得满头大汗,赶紧接过大锤,两人轮换两次,差不多二十分钟,钢管嗡地一声空响,旁边的人兴奋地大叫:“通了通了!”十五米的钢管,只留了五米在外边,估量一下,差不多有十米厚的塌方。
接着有人用小两号的钢管去通,把塞进钢管里的泥沙捅出去就能通风。朱自强问清被埋三人的名字后,亲自对着钢管喊话:“牛娃儿,田鸡儿,罗老三!”每喊一次就把耳朵贴在钢管口,连喊了三次,才听到里边有人哼哼,朱自强呼地松口气,听哼声,起码有两个没死,当下继续喊话,里边的人开始回答:“我是牛娃儿,你是哪个龟儿?快点把老子们弄出去!”
外边寂静的施工场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笑开了,有人笑骂道:“这个憨杂种还活着,他还敢骂人!”朱自强笑着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继续问:“其他两个呢?”
牛娃儿的精神要好些,闻言答道:“活着呢,就是罗老三的脚被石头砸伤了。”朱自强安慰几声,又询问了里边闷不闷?肚子饿不饿,然后指挥挖掘机开足马力清除土石方。
乡政府干部们、施工队工人和附近农民,一共两百多人加上两台机器,全部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救人。管中昆指挥十几个人到工程队的食堂和附近农户家煮了几大锅玉米面糊糊,从早上开始一直干到晚上七点,总算把困在崖壁下的三个人给清理出来,三人就像泥鳅一样,浑身都是泥土,牛娃儿和田鸡儿饿得发软,身上倒没有什么伤形,罗老三的脚被垮塌的石块砸了一下,伤势也不严重。
回来的路上,管中昆一脸苦笑地跟朱自说:“听说你上任的时候碰上了暴雨,妈的,我来就遇到塌方,是不是咱俩八字儿跟田园不合啊?”
朱自强一头一脸全是泥灰,四周跟着二三十个乡上的工作人员,没一个干净的,朱明军和其他两个副乡长也在,听到管中昆的话,忍不住就大笑起来:“朱书记来的时候有个下马威,管书记也一样!朱书记是水龙伺候,管书是土龙发威,咱们都整成了工兵出身。”边说边拍打身上的灰尘,几十个一起动手,拍得尘土飞扬。
走到一半的时候,老杨让他姑爷跑来通知朱自强,五粮液的人到了。朱自强得知老杨已经安排人住下,这会儿正在食堂吃饭,忍不住就加快了步子,管中昆有些惊奇地看着他:“我说朱自强,你狗日是不是铁打的?老子已经快累得散架了,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朱自强得意地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娇生惯养,才干多少活就穷叫唤,咱们都是钢铁汉,过两天放你去下边转转,嘿嘿,你慢慢来,我先赶过去接待人家。”说完扔下众人,大踏步地往乡上赶去,朱明军摇摇头,放慢了步子。
管中昆看着朱自强的背影骂道:“狗日的不是人!”
朱自强回到乡政府,偷偷地瞄了一眼食堂,正要转身上楼,被老杨看到:“唉呀,我们朱书记回来了,老刘,来来……”朱自强心里暗骂,没看到老子一身泥灰吗?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老杨急忙介绍道:“朱书记,这几位就是五粮液来的师傅,这位是老刘师。”
朱自强灰头土脸的,笑的样子也让人感觉有点傻,手使劲地在身上搓了几下才伸过去,老刘一把握住:“来得突然!没想到朱书记这么年青!呵呵,听说你们电站修路塌方,现在情况怎么样?”
朱自强笑道:“人已经救出来了,老刘师傅,招待不周,今天没能亲自迎接你们,各位不要见怪!临时出事儿,实在是没办法,你们继续吃饭啊,我去洗洗,你看这手,嗨!”
等朱自强转身上楼后,老刘看着老杨:“这真是你们书记?看模样才二十出头嘛!”
老杨得意地笑道:“他就是我们书记,你别看他年青,他可是我们全县唯一的砚士干部!”
之前叫唤着要走的人,这会儿凑了过来,比划着手指道:“没吹牛?就算他五岁开始读书嘛,小学五年,中学六年,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最少也是二十三岁,不可能刚毕业就当书记吧?”
老杨道:“他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考上大学没钱上,工作两年参加自考拿下本科,随后又考进彩云大读研究生,去年刚毕业呢。今年才二十二岁!”
几人听到这话,同时竖起大拇指道:“天才!”老刘说:“比我娃儿还小八岁,我娃都三十岁了,二十八岁大学毕业,才参加工作两年,啧啧,你们这个小书记,以后不得了!”
朱自强上楼后飞快地洗头洗脸,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提了两瓶酒,刚要走出去,又觉得不合适,人家是酒厂的人,对这种瓶装酒肯定没兴趣,不如直接让老杨抬一坛陈德明酿的菜籽沟白酒。
主意打定,朱自强就到食堂,让老杨把收藏的白酒拿出来,然后给每人倒了一碗:“嘿,我这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各位都是‘酒精’考验的老革命了,瓶装酒我们拿不出手,这次要合作的菜籽沟酒厂,以前就是由本地的一个农民酿造的白酒,各位专家先尝尝?”
老刘抢先接过来,先是闭上眼轻轻地抽鼻子,闻了一会儿,然后嘴唇沾酒,再呷一小口在嘴里,一直闭着眼睛,慢慢地咽下,差不多两分钟,整个食堂静悄悄的,老刘睁开眼睛,看着朱自强道:“水质不错,酒的工艺太差了,酒香刺鼻,酒味苦辣,不够醇厚,回味倒是不错,这是用苞谷酿的,辛辣不好除。这酒有三年了,比一般的白酒要好些。”
朱自强点点头:“明天就带几位到实地看看,说实话,我们这里没人懂,之前请了几个酿酒师来,他们也认为那里水质还行,但一定要改进工艺。”
老刘笑道:“水质虽然关键,但最关键的还是生态环境,从水的源头开始,到流经的地方,都有些什么植被,空气中有没有适宜酿酒的微生物等等。你知道贵州赤水河吧?茅台之所以闻名中外,就是因为它的生态环境,在贮存的时候,赤水河一带的几种微生物融进酒中,形成了茅**特的酱香,真是得天独厚啊,所以全世界只此一家。而我们五粮液主要是靠酿酒工艺,酒味、酒香、酒劲都是上选佳品,酒后不上头,不会跟其他酒一样,一夜宿醉后造成头痛头晕等等。”
老杨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插嘴:“要说这菜籽沟的水,还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它的源头在海拔两千米左右的原始森林,从上寨流下来,不超过十公里,长年清澈见底,沿途都没有什么人家户,汇流进田园小河后,并入白水江。”
老刘点点头道:“水质没被污染这点不错,对了,你们功勋不是天麻的特产地吗?我前年参加过彩云省的春交会,见过功勋的天麻,你们这儿出产的天麻,含的天麻素是其他地方的两倍!天麻是名贵中药材,而天麻素则是决定药用价值的,我有一个老朋友,在四川农大任教,他就专门研究名贵中药材的人工种植,前段时间还跟我提起这东西,说是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咱们是不是从这方面想想办法?”
朱自强道:“你的意思是做天麻酒?”
老刘笑道:“不止这个,天麻酒只是以后酒厂的一项产品,主要的是可以发展人工种植,你想想,如果天麻形成产业化,解决一个乡的温饱还算难事儿?”
朱自强赶紧问道:“老刘师的这个朋友,真的有办法进行人工种植天麻?”
第123章
思路
老刘带着安慰的笑容说:“你也不用急嘛,这做学问的人呢,最讲究言之有物,应该不会说空话、吹牛皮,咱们先把酒厂的事情定下来,随后我帮你打听,如果他真的有办法进行人工种植,我绝对劝他把技术给你,这点我以人格向你保证!”
朱自强端起酒碗道:“那就先谢过了!来,诸位为了田园这样一个事不关己的穷山村,不辞辛劳赶来帮助我们,酒菜简陋,我代表全乡干部群众向你们表示感谢!”说完一仰脖子就干了。
老刘代头,连驾驶员们一起,八人,八碗,同时仰起脖子喝光碗中酒,一个个面不改色,老刘哈了一口酒气,看着朱自强笑道:“朱书记年纪轻轻,为人豪爽!我相信你一定能带领全乡人民致富奔小康,咱们是企业单位,说白了就是商人,商人图利,这没什么好遮掩的,吴总亲自点名让我来,我就得对集团负责,对吴总负责,所以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菜籽沟没有什么投资价值,我同样会空手而回。”
朱自强笑道:“你放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你们认为没有价值,我也会取消这个项目,对了,刘师现在是享受正处待遇吧?”
老刘“嗨”地摆摆手笑道:“啥子正处哦,没得实权,就是工资高点儿。”
朱自强道:“你几位,除了两位开车的师傅,我估计行政级别都比我高。”其余几人相继笑着否认,老刘趁此机会向朱自强介绍道:“他们五位都姓陈,家门叔辈,亲巴巴儿的,我们一般都是按年纪排行叫,这边起,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都是科级干部待遇,不过跟你们没得比,只管自己每个月的工资。”
朱自强拍着手笑道:“巧了!我们这回的酒厂计划,要迁一个社的人,这个社全部姓陈,社长就是酿白酒的陈德明,不晓得跟几位扯得上关系不?”
陈大师头顶有点秃,喝下酒后蕴着红光,笑起来眼睛鼻子挤在一起:“德字辈,跟我们搭得上,按说还是我们的爷爷一辈了,不晓得德字下边是啥子?”
老杨急忙道:“是‘绍、文’。”
陈大师道:“唉呀!那就全扯清了,是嘞!是一家子,我们兄弟几个就是文字辈儿,我叫***,嗨呀呀,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还找着一支本家,好事情!明天还要麻烦朱书记帮我们介绍一下。”
其他几个陈师也跟着说起来,酒桌上围绕着陈家的历史,从第一个姓陈的开始,然后一直慢慢地数下来,聊到最后,酒菜一空,宾主尽欢,约好明天一起到中厂,朱自强和老杨带着他们回到房间睡下后,管中昆等人才姗姗来迟,朱自强等他们洗换一番,急忙召集领导班子成员们开会。
管中昆提议让老杨连夜赶到中厂去,跟陈德明好好地谈谈,务必要把本家关系拉好,反正这是有利无害的事。然后是留守和陪同的人员安排,管中昆与李朝伦留守乡政府,处理电站塌方的善后事件,以及田园到田坝的柏油路工程。朱自强、崔志发、刘艳三人陪老刘等人到中厂,朱明军赶赴河西的公路建设指挥部,继续抓紧公路施工进度。
第二天中午,一行人到达中厂,老刘是个实干派,中午不喝酒,两碗饭刨完就开始实地考察,带上验水器具,在菜籽沟里开始慢慢地测验,直到下午,才完成第一项工作,几人凑在一起商议,决定在中厂住一晚上,然后沿着菜籽沟往上走,一路查看周围的植被。
到了晚饭时间,陈德明亲自出面邀集陈家五兄弟,老刘自然不好推却,于是所有人一起出席了中厂社陈家人的饭局,经过一番介绍,总算确认了陈德明等人跟陈大师兄弟是一支,就是往上第七代老祖在清朝时候,曾担任过四川宜宾的县令,他们都是属于这个老祖公的子孙,这样一来家族式的聚会更加热闹,陈大师兄弟正式向陈德明行后辈之礼,而且看到陈家在此的穷困现状,几兄弟相继嘘唏不已,不经意间就透露出菜籽沟的水非常适合白酒酿造。老刘见状也很干脆地确认了,至于品质能到什么档次,还得认真看过菜籽沟流域的自然环境。
朱自强长出一口气,财神算是留住了,这是田园乡的第一个投资者,以后随着交通改善,还得拉更多的人来田园投资。
散席后,陈德明坚持要留陈家兄弟住宿,说什么也不放人。朱自强等人只好由他,毕竟相隔百多年才认到一门分支,有些话不是三两句就说得清楚的。
朱自强正在洗脚的时候,刘艳敲开了他的房门,“朱书记,我有个想法,要是不跟你说的话,没法睡觉。”
朱自强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大姐有话尽管说,酒厂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我也可以松口气了,嗯,要不……大姐先不忙说,让我猜猜你的想法?”见刘艳宽厚的笑着点头应允,朱自强接说道:“大姐是不是觉得我们跟五粮液的合作方式可以借鉴到别的项目上去?”
刘艳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大笑起来:“呵呵,原来朱书记早有准备,我还想来提醒你,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养殖业也可以招商引资,按公司加养殖户发展,毕竟我们没有经验,没有技术,没有管理模式,没有销售渠道,如果能引进同类企业,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朱自强道:“话是这么说,可事情没这么简单啊,五粮液的人能来咱们这里,绝不是什么有利可图,这背后啊,还有些东西你们不晓得。发展的思路可以多方面,但是根本上还得靠咱们自己来,当然,能引进就引进,引进不了的也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刘艳喝了口茶,站起来告辞:“你的想法很好,呵呵,我想不到那么多,还是像你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脑子好使。那你睡,我先回去了。”
等刘艳走后,朱自强开始慢慢思考,就田园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资金、人力、资源外,其他东西可以说一片空白,比如生产技术,如果派出人员学习,周期太慢,还不能保证学成的人一定回来。资金也只能开展前期建设,后续发展还得靠这些从田地里解放出来的农民,资源也不是强项,一个乡的资源能有多少?那些大集团大公司绝不会对这种蝇头小利感兴趣。五粮液能来,那是看在龙华生的面子上,跟我这书记官没有半分关系!
之前,朱自强也想过很多办法,比如在建设期间组织中青年劳动力外出打工,增长见识,拓宽视野。但是他又担心,这些人没知识没文化,出去除了卖笨力外,基本上干不了什么大事,再有就是外出打工的收入,比呆在本地务农强,说不定很多人就会举家搬走。当然,这样一来可以减轻田园乡的压力,可是中坚力量就流失了,这样做的结果肯定是得不偿失!
其他的可以引进什么呢?药材种植方面可以发展起来,老刘说的人工种植天麻技术,这一点反而带动了朱自强的心思,不仅仅是天麻种植,还有其他中草药也可以尝试。朱自强边想边写,不经意间就在笔记本写了几大篇,至于人工养殖业,不能发展太大,保证县级人口的日常生活需要就可以了,这点不能眼大肚皮小,要实事求是,所以养殖这方面可以缓缓,不用太急于做大做强。手工艺方面,除了竹编、藤编工艺品外,其他的基本没有,那么手工艺只有建两至三个小厂进行小本经营,解决富余劳动力的同时,补贴一下农民收入。手工艺品的销售不用操心,春江现在已经开始向旅游大都市迈进,手工艺品有足够的市场消耗。
接下来是农产品加工,比如淀粉厂、粉丝厂,原料不过是洋芋、磨芋,这些东西不止田园的产量大,整个功勋县都能提供大量原料,到时还能拉动全县的洋芋、磨芋生产。朱自强跟陈字奇下乡的时候,曾经见到有些地方的农户因为洋芋产量大,但缺少销路,卖出去的价格比猪食还贱,很多农民便用洋芋喂猪。
还有小食品加工,比如炒爪籽,南瓜籽,蚕豆儿,花生米,洋芋片(薯片)等等,这个项目可以引进一两个企业,毕竟这东西是小本经营,亏不到哪去。如果提供厂房、资金、人员,只需要人家带来技术、管理、营销即可,这样形成股份合作的问题不大,说不定以后随着零售百货业的发展,食品加工可能是最赚钱的项目。
最后就是矿产资源,朱自强写到这儿就顿住了笔,田园的煤炭储量很大,据省地质勘测院的记录,田园乡有六个行政村的煤炭储量超过千万吨,还有铜、铅、锌、铁等等,昨天在挖塌方的时候还听到工人说从崖子里挖出铅锌矿来。以后路一修通了,这些矿藏肯定保不住,就算乡上不投资开发,那些关系户们也会通过种种渠道,放展种种手段进行开采,想到这里,朱自强在本子上写下“抢先注册,合法手续,只办不采,保护资源”十二个字。
他打定主意,以田园乡政府企业发展办公室的名义,把所有矿藏从省地矿局开始往下办理审批,把所有注册手续,开采手续全部办理下来,每年补贴费用进去,坚决不能让任何企业或个人插手!还要成立强硬的打击偷挖偷采矿产办公室,不能让桃园村的事件出现在田园的地头上。这一条最好在乡人代会议上形成条文,再报县、市、省人大备案,最好是在县人代会上通过,这样行政部门就没有法子再插手。
次日清早,五粮液除了两名驾驶员外,其他人在陈德明的带领下,沿着菜籽沟开始考察,一路走一路看,队伍呈蛇形上升,围着菜籽沟不断散开又聚合,老刘观察得很仔细,偶尔还要采集一些花花草草,野果子,野草野树野生菌之类的,过了中寨后,老刘脚下越来越有劲儿,菜籽沟的水从中寨的山林里穿过,老刘在林子里不断地挖土,每隔五十米就要采集部份腐烂的树叶、枯枝,这些腐掉的树叶树枝变成黑黑的沙土,在林里起码有三四米厚。
老刘走出林子的时候,一边目测一边问道:“这片林子有多大?”
老杨接过话答道:“这老林掩了七八个山头,林业站的统计过,有七千八百亩。由于交通不便,一直没有进行有效的砍伐,县里只开了一个小草乡林场,我们这儿的林场不比那里差,中厂公路修通后,林场肯定保不住了。”
老刘顿住脚步,脸上无比严肃地看着朱自强:“一定注意!砍伐风一开,将来偷砍盗伐的现象会越演越烈!单凭这片山林,田园乡就拥有一座大金山了!就算要开发,也要合理利用,我觉得吧,找专家来指点,比如砍一棵就栽一棵,不能越砍越少……而且还可以作为旅游风景区进行开发。”
朱自强笑道:“我们经发办的人早就讨论过了,要开发旅游区,这里就得建成森林公园,单基础建设一项就要投入几千万,我们哪来这么多资金?我也想过旅游公司加农户的发展模式,就是贷款给本地的村民,沿途让他们建设农家旅馆、农家餐馆,游客到了哪家就住哪家,也可以多种模式,比如村民提供帐蓬、炊具、登山用品等,村民是导游,农庄是休闲、度假、购物、娱乐的综合场所,这样由村民参与的一条龙式服务,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就业、脱贫等问题。可有些项目现在还不适应主流思想,起码再有过五六年才能成功,而且交通不解决,一切都是枉然!”
老刘边听边点头:“你这些办法绝了!把当地村民发展起来,让他们成为旅游从业人员,一来可以免除行业道德风险,二来也能不断提高农民的收入和素质等等,再有就是起到了宣传作用,一举三得,对了,还有一点,如果这样发展起来,你们的土特产、手工艺品也将直接面对消费者市场,这样就少了中间商的环节,利润可以多一些,就连你们县的其他行业也将被拉动起来。你们有没有统计过林区共有多少户农民?”
朱自强道:“统计过,这里连着上寨、中寨、河西,属于三个村的交界处,农户有两百三十户左右,人口八百。”
老刘开始算账:“一户用十万进行基本建设,也就三百万左右……”朱自强打断道:“如果其他产业项目开始后,有部份农户要迁走,估计留下的不会超过一百户。”
老刘接着算账:“就算一百户,也才一百五十万吧,这样旅游业最大的两个方面,住宿和餐饮就解决了,主要投资的就是娱乐和路线,还有相关的公园,你们算过要多少?”
朱自强道:“大约三千万左右,这还不包括从上山的索道、柏油路。还有,如果这儿要建旅游区,就必须从市里规划,你想想,如果全市只有我们这一处,就算森林公园修好了,旅行社也不好操作,游客不可能坐十几个小时的车专门到这个森林公园玩一转吧?”
“你的意思是说要形成一个环绕旅游线路?”
朱自强看着已经甩在身后的山林,绵延的山脉起伏交错,绿色的山林就像一块青碧的羊毛毡子,紧紧地裹住山峰,白色的岩壁就像一幅幅残缺的花案,几只崖羊轻快地跳过悬石,从陡峭的山梁上倏忽而去。
朱自强缓缓地说道:“旅游资源不外乎自然风光,古代遗迹和文化风俗,我们曲高三样都有,乌蒙山,红军长征遗址,豆沙悬棺,金沙水拍,黄连河瀑布群,大峡谷漂流、温泉,小草坝森林,渔洞水库,再加上我们田园乡的这片长绿落叶林,最后到你们宜宾的竹海。老刘,你看看这里,从中厂社到这儿,修一条索道,下边可以进行攀岩、蹦极,林中还有上亿年的活化石物种,风味独特的野生菌,甚至存在少数的珍稀动物,可以野外宿营,探险等等。要建立这一切,只有得到国家的财政支持,市里统一规划,沿着革命路线,走乌蒙山,看豆沙关,进原生态林,游大峡谷,最后从竹海返程春江。这一条路钱开发出来,才是真正的旅游区。有历史,有文化,有风景,有冒险,有娱乐。不过,这些东西不是短期能实现的,我们现在只有尽力保护好眼前的山林,还有山里的矿藏。”
老刘边听边点头,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肃穆,对朱自强的话不持反对,也不表赞同,脸上淡淡地笑着:“起码我们的合作是田园乡发展的第一步,后天我们就回去,合作协议可以正式签订,不过有一条要加入!”
朱自强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是不是拥有田园乡林业、矿业的优先开发权?”
老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兄弟不简单!是这个意思,我们五粮液集团不会止步在白酒行业,现在已有很多分公司,我这么做也是身在其位谋其利,得罪得罪。”
朱自强道:“我同意,毕竟你们不会损害农民的利益,这点我相信五粮液比那些私营业主要好上许多倍。”
“还有一点,我会把这些泥土的样本带去给我那老朋友看看,如果适合种植天麻,或者其他药材,不论如何我都要争取过来,对了,再把你们乡的气候分析报告给我一份。可能到时候用得着。”
朱自强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老刘:“唉……我再次代表全乡群众表示感谢!不论成功与否,你有这片心,永远是我们田园人的好朋友!”
老刘与陈家五兄弟有点不习惯朱自强的热情,搞得几个半百老头有些过意不去。
在陈德明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菜籽沟的水源地,在一处悬崖的石缝里,只有两处小水塘,水源从石缝中汩汩流出,流量相当于一根家庭自来水管,老刘又取出测水工具,还有几个可以密封的瓶子进行采集。
“酒的品质主要是看这里的水源流经林子后的变化,这套东西没办法检测微生物,要回去才能作一步的分析,如果有利,说不定将来菜籽沟的酒会能上高档次,不知道为什么……以我几十年的经验,对此相当有信心,林中有那么多美味的野生菌,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呵呵,好了,今天就到结束吧。我们回去!”老刘边说边拧紧瓶盖,就像珍藏宝贝一般,轻手轻脚地放进背包里。
第124章
雄鹰
一九九六年四月十八日,彩云省曲高市功勋县田园乡中厂村,五粮液集团菜籽沟酒厂举行挂牌,奠基仪式。
经过半个月的谈判,签约双方,五粮液集团与中厂村委会,双方协商,由五粮液集团出资两百万,田园乡镇政府以中厂村委会的名义出资一百八十万,五粮液集团拥有菜籽沟酒厂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由五粮液集团负责提供技术、生产管理、销售推广,酒厂员工必须是中厂村村民。
当天出席仪式的有:五粮液集团副总经理、销售部经理、生产技术部经理,曲高市委书记苏联,市长乐国庆,秘书长陈字奇,以及县里的主要领导。由市长乐国庆主持仪式。
酒厂建设工程将于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二十日完成,届时刘德生出任菜籽沟酒厂厂长,工资待遇由五粮液集团支付,刘成龙作为中厂村委会员特聘代表,担任副厂厂长。陈德明与陈家五兄弟分别担任酒厂下设的五个部室主任。
这次合资建厂,翻开了功勋县经济建设历史的第一页,对全县的经济发展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田园乡率先打开了招商引资的僵局,对于主要功臣朱自强来说,在政治上更是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进入五月,由田园至田坝的柏油路首先开通,这就意味着水口电站的施工设备可以尽快运转起来,由田坝至水口电站的公路也在一个月后宣布贯通,小雷成天忙得团团转,通过县里几位领导的操作,电站的土建工程、电气安装工程、水利工程分别承包给五家施工队。
小雷在施工过程中,组织了九个人的监督组,跟每个人签订工程质量监督责任书,在责任书中,小雷把每个人负责的监督项目全部明细化,只要有任何一项不合格,那责任将直接追究到监督员身上,根据担误的工期长短,工程的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形成各种处罚。
这个办法一出台,很多走后门进电站的关系户们相继被小雷赶走,经过几次人员更换调整后,质量监督组的工作得到实质性提高,所有成员全部深入到各个项目工程中,与施工人员同吃同睡,两人一班,每天忙得除了吃饭睡觉,就成天猫在工地上,苦虽然苦些,但是小雷给的加班费也不低,几个月下来,工程进度越来越快,才九月中旬,刚刚兴建完毕厂房已经开始安装第一台水轮机组。
而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朱明军负责的田河公路(田园至河西)也进入收尾阶段,而县城至田园的柏油路也开始进行验收。
这段时间不止是小雷负责的水口电站连夜苦干,人人累得喘气。田园乡政府的党员干部们也差点累得脱气,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老杨作为乡政府代表进驻中厂参与酒厂建设,在施工过程中负责调节各方面关系,发动村民帮助施工队,保障工程进度。
刘艳继续开展移民搬迁工作,她现在已经树立了良好的亲民形象,走哪儿都被人亲切地叫声大姐,没人愿意称呼她为副乡长,这位老大姐慢慢地抚平了心中的伤痛,她招了一个高寒山区的老实人作上门女婿,现在这小两口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两个副乡长被朱自强和管中昆带领着四处跑。整整半年时间,四人分成两组,几乎跑遍了西南三省,终于在四川成都与香香瓜子公司签订合作协议、与贵州苗家制药厂签订天麻开发合作协议、与省城春江食品加工厂签订淀粉生产合作协议。
当然最主要的,是刘德生引进西南农大教授吴天刚研发的天麻人工种植技术,双方商议,吴天刚将此项技术以入股的形式转让给田园乡政府,天麻种植成功后,吴教授拥有为期十年天麻股,在这十年内天麻种植总面积百分之五的股份收益将归他一人所有,而吴教授在三年之内不能与其他任何形式的集体或个人进行天麻种植作合作。
在此期间,吴教授将带领他的学生们,作为研究组进驻田园乡进行技术指导,直到药农们全部掌握该项技术后,方能获取股份收益。
正是因为有了人工种植天麻的优先权,贵州苗家制药厂才会毫不迟疑与朱自强签订合作协议。双主在协议中商定成立田园天麻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由田园乡政府出资百分之五十一进行控股,将来的各项新产品以田园为商标进行注册,苗家制药提供技术开发,并且拥有田园天麻所有产品的全国代理权。
田园天麻公司下设天麻种植基地,天麻口服液厂,天麻开发中心。公司总部设在功勋县城,双方代表从春江市人才市场招聘了六位具有五年制药生产经验的主要管理人员,朱自强跟县委领导们商议后,公司的经营运作完全由新任总经理负责,公司设董事会,由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王学东,县委常委、田园乡党委书记朱自强,田园乡党委副书记管中昆,经发办副主任刘海龙,和苗家制药的三位负责人组成董事会,董事长由刘海龙担任。
* * *
九六年九月二十八日,一大早朱自强就来到办公室里,站在办公桌前,看着墙上的一幅大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想起刚来田园时马达送自己的这八个字,朱自强的嘴角泛起了微笑,现在整个田园乡政府的人被他全部调动起来,每天上班的时候,干部职工们可是开足了马力,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不绝,每个人都在埋头工作,连看大门的也拿着扫帚不断打扫卫生,生怕被人看到偷懒,现在的田园乡政府,再没有人把清闲当作一种福气,如果有谁在大院里无所事事地闲逛,肯定会被人耻笑。
心态最重要,干事要有干事的心态,当官要有当官的心态,朱自强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杨玉烟的手机,明天就算再忙,也得赶回春江跟玉烟举行婚礼,无论如何都得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因为杨玉烟已经怀孕三个月,这要再拖下去,玉烟的肚子就得鼓起来了。
而且龙华生也让秘书打电话来确认,看来他一直把这事记在心上。现在龙华生已经不再是省长,六月初,龙华生退居二级,转而出任省人大副主任,省长由刘学境担任,白武担任副省长,春江市委书记则出人意料地由曲高市委书记苏联调任,苏联在曲高只是打个醮水就飞快地升级为省委副书记,春江市委书记。
乐国庆担任曲高市委书记,市长由省财政厅副厅长赵大为担任。这样一来,朱自强在功勋,在曲高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陈字奇则被调往市广电局担任局长和党组书记,秘书长一职空缺。
“玉烟,我明天就回来,没事的,嗯,上去陪你一个星期,二哥有没有订下酒席?好,就五十桌吧,县里只有马哥跟我同去,他顺便到省上办事儿,乐书记和赵市长也要去。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朱自强挂掉电话后,管中昆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办公室:“自强出事儿了!”不等朱自强问出来,管中昆快速地说道:“刚刚学校那边来电话,幼儿园的教室垮塌,现在还不清楚人员伤亡情况。”
朱自强脑子里咚地一声炸响,学校出事!他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市县两级都在大力宣传田园的经济建设,这种敏感时期竟然出了这种事!转身就往学校跑去,在路上他不由得想起了李小泪,但愿今天不是她在上课。
管中昆在院里喊叫正在上班的人员,组织大家抄起工具迅速往学校赶去。
朱自强跑进学校的时候,见到很多孩子的家长正在认领自己的孩子,幼儿园与小学相连,九三年才开始创办,也叫学前班,教室是中心校的一间旧瓦房改造,此时整幢瓦房已经变成了一个土堆,黑色的碎瓦片散落在断裂的木梁上,两堵半截土墙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废墟旁。
朱自强见到宋健正在与几个老师刨土,冲过去一把抓住他问道:“情况怎么样?有多少人在教室里?”
宋健的脸已经变得有些乌黑,汗水密密麻麻地布满额头,见到朱自强,他的声音打着哆嗦:“四四……个,小泪也在里边!”
朱自强见旁边的学生家长们正在围观,急得大吼一声:“站着干嘛?看戏啊?全部给我动手!”声音把围观者们的耳朵震得嗡嗡响,刚好管中昆带着乡里的党员干部赶到,一时间锄头,洋铲,箩筐全部用上,大人小孩全部上前,手里没工具就徒手捡石头,刨土,扛木材。
瓦房砸成的废墟被人们飞快地移开,渐渐地突现出教室里的课桌课椅,还有黑板和破碎的脚踏琴,几块墙上的卡通画也逐渐清楚,嘤嘤的哭声从教室的一角传来。
随着几个大汉慢慢移开房子的正梁,教室的情景展现出来,在一个角落里,李小泪展开双臂护住三个小孩,姿势显得无比怪异,背部整体凹下去,后颈扭向左边,而她的两条腿却站得笔直,两只手臂就像雄鹰展翅。
正是由于她硬生生地承受了大梁塌下时的冲力,这才保住三个孩子没有受到重伤,朱自强紧紧地抿着嘴,管中昆指挥几个人上前,先把孩子们拉了出来,迅速送往卫生所进行检查,三个孩子被吓得不轻,不停地抽噎,还能哭出来就是好事。
李小泪的姿势就像远古祈福的巫者,三个孩子被人拉出去后,她还是动也不动,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表情,她的脸被散开的长发遮住,管中昆让人上去把她抬下来,可是她的手脚无比僵硬,几个人把她举起来,朱自强见状急忙喝止,周围的人摒住呼吸,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里的人都认识李小泪,所有人都知道李小泪是个刚刚十九岁的女孩,李小泪是加工厂李朝军的姑娘,李小泪就像个大孩子,每天带着一帮小孩子唱唱跳跳,就像田园街上的一只蝴蝶儿。
朱自强走上去,他站在李小泪的身后,前来抬她的几个汉子退开几步,他们放开手,轻声地说“人已经死了。”悲天悯人的表情在他们脸上有些滑稽。可是李小泪竟然没有倒下去,朱自强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眼眶,死了?死了!真的死了吗?他不敢转到李小泪的面前,他的勇气突然间就消失了,在这个平凡普通的代课老师面前,他有一种敬畏,是什么让她选择了死亡?
朱自强在李小泪的身后九十度鞠躬,他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尘土上,四周静悄悄,几百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曾经……多么可爱快乐的姑娘,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曾经……脸带调皮笑容的姑娘,此时已经用一种永恒不朽的姿势,永远离去!朱自强的声音就像九幽地狱的咒语,传到了四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谢谢您救了他们!”
李小泪好似听到了这句话,她那雄鹰一般的身姿陡然软倒下去,变成了一滩没有骨头的软肉,她的背扭成了奇怪的“S”型,她的脸埋进了胸口,就像个害羞的大家闺秀。她的两条腿曾经支撑过多么美丽的舞蹈,此时,却变成了丑陋的罗圈。
李朝军分开人群,扑倒在女儿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叫着她的名字,他的手颤栗着,身上还沾着面粉疙瘩,也许他正在为哪位乡邻加工面条,听到女儿出事,连手都来不及洗。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道,他的眼睛血红,他的身上还有白灰灰的面粉,他的眼泪在脸上流出两条蚯蚓,在脸上弯曲着,扭动着……
第125章
悲喜
白布裹尸,小泪已死。
朱自强再次拨通杨玉烟的电话,将刚刚发生的一幕详细地说了一遍,边说边抹眼泪,玉烟让他处理完小泪的后事再上春江,负责通知宾客改期的事情由她负责。
事后通过调查,在教室即将垮塌的时候,李小泪已经发现了危险,她很冷静地向孩子们宣布,要到外边教他们跳舞,让孩子们背着小手,两个一排迅速离开教室,但是还有三个躲在角落里不愿走,而这时,大梁已经裂开,李小泪扑向角落,展开双臂,护住这三个调皮的小家伙……
教室是解放前收缴的地主富农产业,经过多次修葺,这次发生意外垮塌事故,主要是因为大梁被虫子噬空。再加上秋雨降临,大梁和支架板受潮后,陡然加重,这才造成意外发生。经事后调查,田园乡中心校长没能及时排查险情,负主要责任,开除公职;主管全乡学校基建和教学设备的乡教委副主任负主要领导责任,被开除公职;主管教育的副乡长李朝伦党内记大过处分。
小泪的追悼会规模算是田园乡仅次于季明礼的,一位教小学数学的老师在事发后,用相机拍下了整个施救过程,小泪那张雄鹰展翅的相片被省市两级的电视台和报纸相继刊登。朱自强亲自将李小泪舍身救人的事迹写成报告,再由报社改成新闻稿进行发表。
就在小泪追悼会的前一天,省、市、县三级教育部门相继出台文件,号召全省教师向李小泪同志学习,追授李小泪“优秀人民教师”称号。
曲高市教委决定出资修建一座雕塑,就将那张背影照片作为原形,雕塑建立在已经垮塌的教室原址上。曲高市政府经过研究,决定由市财政拨款十万元,围绕这个雕像兴建一座小型公园,命名“园丁园”,以此纪念李小泪舍身救人的光荣事迹!
十月三号,李小泪的追悼会由朱自强主持,追悼会场设在乡中心校内,临时搭建的灵堂正中间,摆放的遗像就是那幅雄鹰展翅的背影。
朱自强站在麦克风前,后面就是李小泪的遗体,年轻的女孩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旁边摆放着一具棺木。
朱自强低垂着眉头,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话筒讲话:“今天,是优秀教师李小泪同志的追悼会,我们在此沉痛悼念一位年青的、杰出的、英勇的人民教师!”
朱自强的语速非常慢,声音也不大,甚至还有些沙哑:“她用自己年青的生命拯救了三个年幼的生命,她用雄鹰的姿势向我们阐述了生命的意义,她用自己的行动向我们展示了一位人民教师的崇高品德!在她十九年的短暂人生中,第一次面对生与死的选择时,她就毫不犹豫地奉献了自己年青的生命!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李小泪同志永垂不朽!”
谁也没有想到朱自强的追悼词这么简短,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们听完这段简短的悼词后,差点忍不住鼓掌,幸好及时刹住,但是他们无比欣赏朱自强的这段话,没有什么党的教育,党的培养,甚至没有关于李小泪小时候拾金不昧的介绍。因为所有明白人都知道,在生死一刻,会想着国家、党和人民的,很少!在那种情形下,做出那种反应的人,完全是出于本能,而这种本能恰恰是人性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死去的人,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只是离开,永久的离开,把死去的人继续留在记忆深处的,只有亲人。
李小泪的名字在国庆期间占据了不少报纸的副刊,媒体的主题仍然是举国欢庆。几位企业家看到报道后,来电表达对李小泪同志的敬佩之情,表示愿意捐款兴建田园幼儿园,但要求以李小泪的名字命名为小泪幼儿园。
忙完李小泪的后事,乡政府人员各归其位,各司其职,重新投入到轰轰隆隆的家园建设中。
朱自强和管中昆抓住时机,及时申报李小泪的光荣事迹,同时在乡党委、团委和各单位、学校、部门,同时发起一场向李小泪学习的活动,主题就是“发扬小泪精神,献身田园建设”!李小泪的故事就发生身边,对于田园乡的党员干部来说,并不是看看宣传片,写写学习心得之类的表面工作,这是对他们最切身的教育,所有参加救援行动的工作人员,在灵魂深处都受到了一次洗礼,特别是揭开大梁那一刻,李小泪的身姿永远地凝固在他们的脑海深处。
这比什么报告会或者宣传演讲来得实在,每个人都在反思,人这一生到底要怎么体现自身价值?
李朝伦带过立功,负责兴建园丁园、小泪幼儿园和塑造雕像。
婚期被推迟到十月七号,朱自强把手头的工作暂时移交给朱明军和管中昆,朱明军负责的田河公路建设已经完成,朱自强把淀粉厂和香香瓜子分厂的建设再次交到他的手里,朱明军是那种富有实干精神的人,是落实任务的最佳人选。为人正直,为官清廉,缺点就是不善于制定政策、策划发展。
他和朱自强在工作上开成互补,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自从季明万下台,蒋崇剑和杨玉烟走后,田园乡真正实现了众志成城,团结一致,基础建设和经济发展处处开花,全面进入到高速发展时代,用马达的话来说,现在的田园乡是“火车速度”。
政府工作人员自从经过李小泪事件后,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如果之前是出于对朱自强本身的敬畏,被朱自强赶着、吼着、哄着去干工作,其中也有不少怨言。但是现在的工作作风完全是自觉改变,出于真心地塌实干事,就像朱自强在活动中的总结:热爱工作!快乐工作!
“为人民服务”的意识在田园乡党员干部的意识中已经逐渐形成,热爱工作!快乐工作!通过他们的表现,带动了全乡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也改变了人民群众对政府的不良印象,再也不会将现在的乡政府看成是旧时衙门。
朱自强走后,管中昆隐然替代了他的位置。管中昆的优点是冷静、睿智,富有大局观,很多事情在他的协调安排下,下边的人干得非常起劲。
管中昆不像别人,他在安排每一项工作之前都会认真考虑,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然后制定办法,再由哪些人执行。把所有细节都拿捏好,计划到位,考虑周全后,这才开始动手。才来几个月,他在田园乡的地位已经稳居第二,连朱明军都暗自佩服,说管中昆有诸葛亮算无遗策的风范。
可是管中昆看不透朱自强,就像前次那事儿,本来按他的想法,即便朱自强亡羊补牢,但为时已晚,县委再怎么样也不会放过雁过拔毛的机会。但是朱自强不仅平安无事,还赚了个县委常委的席位,而且紧接着就拉来了五粮液集团的投资!很多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绝境的事情,碰到朱自强总能起死回生,而且还胜似从前。他看不透朱自强,但是他不会因此嫉妒或者不服,在初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心服口不服了,参加工作后,朱自强的成就有目共睹,所以管中昆才会放下架子,主动请战!不然姓朱的有可能还要冷他几年。
朱自强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上车后,跟洛永说说吴飞的事情,然后一直望着窗外,表情有些呆滞,洛永只好专心开车,他知道朱自强一定会克服困难,那姑娘确实死得可怜!本来洛永还想跟朱自强提议把李小泪介绍给吴飞的,可惜人死掉了。
洛永的心思很单纯,他到田园后住在老杨的隔壁,乡里的人都晓得洛司机是朱书记的好朋友,自己掏腰包买了辆小车,所以对他格外亲切,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洛永有钱,一个有钱人跑来给朱自强开车,无形中又把朱自强的地位提高少许。
洛永特别喜欢跑到学校去看学生上课。毕竟他只是高小文化,校园生活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部分。他见过李小泪几次,两人的性子都比较单纯,李小泪也喜欢跟他聊天,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打听朱自强的事情,洛永说话不利索,李小泪打听不出什么,就把洛永当成听众。所以洛永认为这姑娘不错,但具体好在哪里?他说不上来。如果能嫁给吴飞就更好了!
吴飞已经分进了市监察局,挂了个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现在被朱有财赶到市委党校读书去了。对于朱自强的这种安排,吴飞很无奈。他在家里呆了两个多月,县城不像狗街,可以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天天闷在家里,吴飞有点儿受不了,每次跑去询问分配的事情,都是一个回答:市监察局,服从安排就立马报到,不服从就等等。回家还不得安宁,他老爸每次一吃饭就念叨朱自强现在不得了,朱自强这样,自强那样,说得吴飞差点变成神经病,最后只有无奈地接受这份工作。
其实他不是不乐意朱自强的“安排”,他跟洛永一样,想待在朱自强身边,毕竟分开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转业回来了,说什么也要聚在一起。他的想法很简单:“洛结巴都能当你的司机,老子还不能干个保镖?”
可朱自强的回答更绝:“就你?再来三个也不够看,还保镖呢!”吴飞郁闷坏了,他在部队里学的丛林格斗、匕首操、擒敌拳等等,在朱自强和洛永面前根本不够看,开始还能占点便宜,可三两招后,被两人吃得死死的,特别是朱自强,吴飞想尽办法都碰不到人。而洛永则更不要脸,招招拼命,你弄他一下,他弄你一下,虽然吴飞的抗击打能力不错,可是跟洛永比起来,还是差个档次。
车进春江,到了朱自强的新家楼下后,洛永没有单独离开,这次他是来参加婚礼的,跟在朱自强身后上楼。
杨玉烟分配到的新房在春江市政小区,F幢三楼,三室二厅二卫,一百四十平米,还带两个大阳台,本来按她的级别只能享受九十平米,但是陈小红出面打招呼,再加上朱自强的关系,市政府办的人也没有过多为难。
开门的是杨少华,朱自强叫了声爸,杨玉虎听到他的声音,从房间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姐夫!”
朱自强听到杨玉虎对他的新称呼,路上的低落情绪一扫而光,迎过去一把抱住矮他一头的杨玉虎:“玉虎,想不想我?”
杨玉虎不停地点头:“我想,想!姐姐天天带我打针,好痛哦!姐夫,我要去看狮子,老虎,还有大熊!”四月初房子装修完成后,杨玉烟就把父母和弟弟接了上来,随后就把杨玉虎送到省人民医院进行治疗,虽然不能彻底治愈,几个月下来,病情也比以前改善很多,起码杨玉虎的斜视、流口水、抽筋现象没那么严重了。
朱自强把杨玉虎放下,拉着他的手扶到沙发上,摸着玉虎的头顶笑道:“好好,明天我就带你去动物园玩!但是你要先跟我说,是谁教你喊我姐夫的?”
杨少华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儿子”说话,招呼洛永进门,都是老乡邻了,洛永也不客气,自己动手泡茶,还给朱自强倒了一杯。
杨玉虎傻傻地笑道:“是二姐。”三人哄堂大笑,连杨少华都忍不住,他之前也有点纳闷,玉虎怎么突然变得懂事了?朱自强转向杨少华问道:“玉烟和妈呢?”
杨少华道:“上街买东西去了,玉烟天天晚上帮人翻译材料,她妈妈看不下去,拉着她上街去浪费精力,免得晚上不睡觉,影响胎儿的正常发育。”
朱自强摇摇头,他真拿杨玉烟没办法,房子装修的钱、玉虎治病的钱、还有平时的生活费,礼尚往为,人情开支等等,朱自强的工资原封不动交给她,结果她原封不动还给朱自强,猪肝拿来两万块,她扳着脸让猪肝拿走。倔强啊,虽然她帮人当翻译挣得不少,偶尔再帮那些外企公司翻译个材料什么的,一个月下来也有好几千收入,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要是腹中的娃儿有什么意外,估计比杀了她还难受。
杨少华拍拍朱自强的手背:“没事,有我和她妈妈照顾,不会出事。”
第126章
双喜
杨玉烟和母亲回来的时候,猪肝的电话跟着就打进了家里,朱自强接起电话的时候,明显听到了猪肝压抑不住的喘息声:“三儿,我我当爸爸了!我有儿子了!三儿,我有儿子了,呵呵,我当爸爸了!”
朱自强听到这个消息,声音一下就提了起来:“二嫂生了?什么时候生的?”
“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七斤!七斤重!呵呵。”
朱自强嘴里“唉呀,唉呀”地叫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兄弟俩在电话里,一个傻笑,一个怪叫,玉烟拉着朱自强的手臂,帮他按了免提键,屋里的人都分享着猪肝的快乐,猪肝在电话不停地重复着,我有儿子了,七斤重,我要当爸爸了,然后就不停地傻笑。过了好一会儿,兄弟俩才渐渐平静下来。
猪肝问道:“三儿,名字,你给取个名字!”
朱自强急忙道:“你等等,先不忙,把手机开着,你先去看看二嫂,她是咱家的功臣,你要好好伺候她,我这就帮你想名字,不要犯傻了,听到没?”
这会儿屋里的人都能感觉猪肝在使劲地点头,嗯嗯声中,挂断了电话。杨少华笑容满面地说:“自强,他们两个太年轻了,带孩子没什么经验,你跟猪肝说一声,让玉烟妈妈过去帮忙照顾几天。”
玉烟妈妈也急忙点头,显得无比热心,这位老母亲平时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和蔼可亲,杨少华经常叫她老菩萨,这么多年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只是玉烟妈妈觉得对不起杨家,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还是个白痴,而且杨少华还被开除了公职。
朱自强轻声道:“妈,那就麻烦你两天!”
杨少华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的,现在年轻人怕痛,就怕回奶苦了娃儿,吃牛奶可没人奶好。”
杨玉烟歪着头,在一边念念有词,几人仔细一听,她嘴里念着:“猪悟能,猪八戒,猪肚子,猪腰花,猪蹄,猪……”
朱自强哭笑不得地说:“玉烟,此朱非彼猪!改名的事交给爸爸好了,你在这儿添什么乱啊!”这段日子杨玉烟的妊娠反应特别明显,情绪时好时坏,朱自强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惹她生气。
杨少华催着他给猪肝打电话,然后让洛永送玉烟妈妈去医院,杨少华开始翻着字典给孩子取名。
杨玉烟倦在沙发上,懒懒地靠着朱自强:“咱们孩子取什么名好呢?我警告你哦,你跟二哥打赌的事情,我坚决反对,什么猪鞭,猪翘翘,一点水平都没有,哎,对了,你们家字辈是什么?”
朱自强也突然想起这碴,急忙跳起来跑过去敲响杨少华的房门:“爸,我们下边的字辈是‘永’,福上大自永。永远的永。”
杨少打开房门,双眉紧锁,嘴里不断地重复:“朱永……朱永……”
杨玉烟突然接口道:“猪永笨!”
朱自强见杨少华在,不敢胡乱施为,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杨玉烟挑衅地抬抬下巴,拍拍小腹,一付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搞得朱自强不断搓鼻子。
“朱永乐!”杨少华突然大声地说出来,朱自强跟着念了两遍:“朱永乐,永远快乐,永乐大典,嗯,好,这名字好!”
玉烟突然叫道:“不行!坚决不行!我喜欢这个名字,留给咱们孩子用,爸,你重新想一个,这名字好,呵呵,不论男孩女孩都可以叫,小乐,乐儿。”然后拍着肚子笑道:“乐儿乖,你现在有名字了,就叫朱永乐!”
杨少华爱怜地看着女儿,转头对朱自强说:“要不,你帮猪肝想一个吧。”
朱自强冲玉烟笑骂一句:“活土匪!名字都要跟人家抢……就叫永恒吧,朱永恒。”
杨玉烟也跟着念了几句,朱自强道:“你不会又想抢吧?”
杨玉烟有点念念不舍地说:“这名字也好!永恒……算了,还是永乐好听些,永恒就给猪肝吧。”
杨少华轻声责备道:“没大没小的,要叫二哥。”
晚饭过后,朱自强坐不住,非要去看看猪肝的儿子,杨少华劝说,现在刚生下来,需要静养,人去多了反而不好。杨玉烟也吵着想去看看,最后,杨少华拗不过小两口,只得带上杨玉虎,洛永开车,一行五人往医院赶去。
猪肝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守在老婆儿子面前,幸好有玉烟妈妈帮忙,不然猪肝压根不晓得该咋整。朱自强等人推开病房,猪肝食指压在嘴上,示意不要出声,病床上的女人脸色看起来很憔悴,玉烟妈妈见他们进来,示意猪肝把人领出去,小声地念叨:“孩子太大,缝了三针哦,你们出去说话,别吵了娘儿俩睡觉。”
猪肝出来后,轻轻地关上房门,朱自强问道:“没啥大问题吧?”
猪肝摇摇头,从门缝里瞅了一眼,低声道:“缝了三针,医生说她还有炎症,要住一个星期。”
“孩子呢?”
“医生说,很健康,刚出生的时候哭声震得人耳朵发麻嘞!”
看着一脸得意的猪肝,朱自强忍不住看向杨玉烟,结果杨玉烟还他一个大白眼,然后邀功请赏:“二哥,你儿子的名字取好了,朱永恒!”
朱自强笑道:“别听她的,叫朱永乐,我们下边一辈是永字辈,永乐,快乐的乐。”
猪肝念了几声,非常满意地说:“这名字好,永远快乐,小名也好听,小乐,呵呵,谁取的?”
杨玉烟一边使劲掐朱自强的腰侧,一边笑道:“我爸取的。”朱自强脸色不变,杨玉烟觉得无趣,只好放手,洛永在后边笑得不行。
猪肝急忙向杨少华致谢,几人压低声音说笑几句后,朱自强提议要进去看看小侄子,猪肝点点头,一行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钻进去,杨玉烟眼睛睁得溜圆,看着小婴儿道:“呀,小鼻子,小嘴,太可爱了!”边说边伸出食指,就像婴儿身上带电一般,小心谨慎地用指肚划在小脸儿:“好嫩,啧啧,自强,你看,快看,他以为是奶头呢,你看他小嘴儿动得,啵儿啵儿的,呵呵。”
朱自强拉了她一下:“小声点!咱们走吧,等二嫂出院了再去看。”
* * *
十月七号,傍晚七点,春江酒店二楼的餐厅,朱自强与杨玉烟正式举行婚礼,因为俩人将婚礼选在春江举行,所以来的人不多,朱自强的大学同学来了一半多,其中最具有影响力的是刘学境和白武,还有龙华生夫妻俩,龙心和龙纯双双赴美留学了。还有就是李子腾、章郁、赵大为、张哲,以及陈小红姐妹俩。有这些人在,把春江酒店的总经理惊得主动加班,亲自到现场指挥服务。
在婚礼上,朱自强第一次见到了白武的妻子,现任春江市委书记苏联的姐姐,苏南,朱自强见到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白武的外遇不是偶然!
苏南的长相属于“三心”牌,看着恶心,想起伤心,出门放心!但是这样的丑女却是法学博士学位,之前在春江大学法学系任教,去年调任省人工法治办主任。朱自强不由得想起初中老师王香堂的妻子,是不是这些长得难看的女人都特别有才学?也许正是因为她为了弥补长相上的欠缺,才拼命用功读书吧。
杨玉烟要好的几个大学姐妹也赶来了,几个姑娘见到朱自强后,叽叽喳喳围着杨玉烟泼酸醋。纷纷指责她不厚道,有这么帅气的老公,竟然直到婚礼的时候才介绍给她们,不然……哼哼,今天的新娘是谁,很难说!
功勋县里只有马达代表县委政府的一帮人前来参加婚礼,现在曲高市长是赵大为,乐国庆没来,但礼品已经提前到了,陈字奇在外地出差,托人捎了份大礼。小雷和吴飞也有事不能来,初高中的同学,大多没有通知,管中昆和邱志恒等人要朱自强两口回功勋的时候必须补上,黄显华到北京的一家医院去实习深造了。除此外,有一个人却意外出现在婚礼现场。
李碧叶穿着白色的套装,脚上一双白色的高跟皮鞋,陪伴她的是一个跟朱自强差不多高的大汉,蓄了一脸的大胡子,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粗犷中不失文雅,整体散发出一种阳刚之美。
朱自强谈笑自若地接待了两人,李碧叶也笑容满面地恭喜他们百年好合,喜结良缘!杨玉烟主动挽着李碧叶的手,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是多要好的姐妹,不过从杨玉烟瞪向朱自强的眼神中,隐隐藏着刀光剑影。
轮到李碧叶介绍同伴的时候,她有些自得地说:“这是我男朋友,省财院讲师李光,处级待遇。”
朱自强跟李光握手,微笑道:“欢迎!请里边坐,招待不周之处多多包涵!”
等李碧叶挽着李光的手双双走进去后,杨玉烟笑道:“好像有点酸气?谁把醋坛子打破了?”
朱自强摇摇头,满脸苦笑地说:“这叫什么事儿,是不是你通知的?”
“我才懒得找气受!你朱自强结婚这么大事儿,老情人会有不晓得的道理?呵呵,不过她怎么找个同姓的男朋友?”
朱自强笑嘻嘻地说道:“同姓不同宗,日得起灰蓬!”
杨玉烟两手提着红裙,抬起脚,满面怒容地叫道:“不许躲!”然后才结结实实地一脚踢在朱自强屁股上,表情很爽地仰仰脖子:“没素质!”
朱自强揉着屁股道:“小样,要不是怕整着肚中孩子,我早就收拾你了!杨玉烟,你狂吧,尽管狂!等把孩子生出来后,咱们慢…慢…算账!”
李光觉得脸上特别有光彩,李碧叶跟他说这个朱自强不过是小小的乡书记,正科儿,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就是人长得有点帅。
李碧叶转过头后,脸上的笑容陡然间消失一空,手也从李光的胳膊里抽了出来,而此时的李光刚刚转进大厅,被里边的宾客们吓得没了反应!
要说别人他不认识,但几个省里的头头却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特别是龙华生,当了这么多年省长,工作五年以上的人员,没有不认识他的,省委副书记,省长刘学境,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白武,省委副书记,春江市委书记苏联,还有好些个面熟但叫不上名字的高干!
李光忍不住低头问李碧叶:“你这个老同学真的只是乡书记?”
李碧叶点点头,她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婚宴上,朱自强淡然自若的笑容,以及看向杨玉烟时,那柔情蜜意的表情,还有眼睛里溢满的幸福,难道……过去的一切他都已经忘了吗?
李光继续惊奇地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这老同学有点门道!”
李碧叶淡淡地说:“刘省长是他的同学。”
李光收起之前对朱自强的轻视,光凭眼下这帮人,随便出来一个,光级别就可以把他压死。眼睛溜了一大圈,这才发现唯一的熟人,赵大为!
李光是省财院的教师,省财院又是属于省财政厅主管,赵大为还是国资处处长时,李光才刚刚分进学院,去年赵大为被提为副厅长,今年又到曲高担任市长,升官跟从坐火箭一样,在财政系统赵大为的名字,没几个不知道,李光跟赵大为有过几面之缘。
李光拉着魂不守舍的李碧叶向赵大为走去:“赵市长好!”
赵大为看着李光,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但人家主动打招呼,又是在朱自强的婚宴上,失不失礼不说,光是身边的这些大员们就不少,说不定这人是什么领导,或者某大领导的公子、舅子、妹夫、女媚呢?他可不敢小觑朱自强,这个小家伙经常会结交些通天人物,比如苏联,刚刚闲聊的时候,苏联对朱自强可是交口称赞,说起田园的经济建设,津津有味啊!
赵大为满面笑容地说:“你好!”伸手主动握住李光,然后又把手伸向李碧叶:“这位是……”
李光赶紧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李碧叶。”赵大为听到姓李……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心里略略有些失落,但脸上还是笑容依旧:“你还在财院教书吧?你跟朱自强是朋友?”
李光指指李碧叶道:“不是,我女朋友跟他们是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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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脱贫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乐事,怎么我觉得这样苦啊!玉烟,我到客厅去睡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朱自强被人灌得半清醒半糊涂,偏偏新婚之夜杨玉烟又脱得一丝不挂,不仅如此,还一直握着朱自强的凶器,还要朱自强抱着她,稍一松手,立马就撒娇耍赖。
朱自强总算体会到了人生最大的痛苦,洞房花烛夜,饥渴难耐时,有美在怀,就是不能动,一切为了腹中的孩子,小心为上!
杨玉烟半睡半醒中咕哝:“不嘛,人家就要你抱着睡!不要动嘛……自强,我肚子不舒服,你帮我揉揉。”
朱自强的脸都快要皱成苦瓜了:“好好,我揉,唉,宁叫我吃苦受罪,也不让你难受……可是我真的快爆炸了……”
新婚之夜,就这么醒醒睡睡地渡过,朱自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脸色憔悴,动着心思赶紧走人!可婚假是七天,接下来的这几天晚上怎么办才好?
吃过早饭后,朱自强趁着杨玉烟午睡的空闲,急忙给管中昆打电话,声音开始很小,突然吼道:“什么!你们怎么干的?被打伤几个?他们不搬就慢慢做工作,加强政治宣传……没还手?只是挨打?好,好,你好好地安抚他们,我马上赶回去!”
杨玉烟被他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走出房间:“怎么了?”
杨少华也从书房里钻了出来,玉虎被洛永带着去动物园玩了,玉烟妈妈还在医院里照顾猪肝的老婆,家里就他们三人,朱自强表情严肃地说:“搬迁小组的工作人员被村民打了,事态有点严重,我得赶去处理一下,千万不能让他们闹出乱子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万一被人告上去,就会影响到田园的发展。”
杨少华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你赶紧去吧,要做好农民的思想工作,不能把事态扩大了……会不会是你手下的人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朱自强皱着眉头道:“还不清楚!玉烟……”
杨少华转身进了书房,杨玉烟嘟着嘴:“工作,工作,昨天才结婚,今天就要去了!唉……你去吧。”
朱自强搂抱着一脸委屈的妻子,心里暗笑,要不是你晚上让我活罪,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乖哦,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等一切都上路了,我就把事情交给下边人做。我不在你身边,要注意身子,晚上别太累了,钱是挣不完的!”朱自强凑在杨玉烟的耳边轻声叮嘱。
给洛永打了个电话,杨玉烟已经开始帮他收拾衣服,朱自强看着昨天才挂上的结婚照,心里突如其来的觉得迷茫。
等洛永带着杨玉虎进门后,朱自强哄着玉虎进书房玩,洛永提上他的东西,两人悄悄地下楼了。
“自强,我碰啊碰到了李李……碧叶!”
朱自强坐在副驾位上,瞅瞅洛永:“怎么说来着?”
洛永扯了几下嘴角,脖子上的青筋一下就鼓起来:“那个……”朱自强赶紧摆手道:“至于这么激动吗?先别说,等等!我算是怕了你,别急啊,慢慢来。”
洛永憨笑几声,看看朱自强,又转头全神贯注地开车,这一来反而说话利索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不晓得,她记了你跟我的手机号,说以后好搭顺风车,我问她男朋友呢,她说……吹了!她说寒假的时候去田园找我,我说要得。完了。”
朱自强看着一脸认真的洛永,脸上怪异无比地扭曲着:“完了?”
“完了……她说她要去找我!”
朱自强拍拍他的肩膀:“嗯,有美女找你了,好事!”
洛永嘿嘿傻笑道:“其实呐……她哪里是找我哟!醉翁之意不在酒嗦。”
朱自强点头道:“看不出来啊,你啥时候学会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还用得很恰当嘛,那你说她什么意思?”
“找你!”说完眼睛瞪起来:“自强,把她日喽!我支持你!”
朱自强全身一僵,这句话好熟悉?脑子里闪过李碧叶在小树林里的样子,时间过得好快,七八年了!那时的李碧叶,纯纯的,脸红红的,眼睛水灵灵的,那时说过一句“我想日你,”至今还言犹在耳,昨晚的李碧叶好漂亮,全场仅次于新娘杨玉烟,一身白色的套装,头发挽起来的样子特别妩媚。
朱自强点点头道:“值得商榷!”
洛永问道:“伤雀?锤子哟!只会伤她,哪点会伤雀?”
朱自强苦笑不已,指着前方道:“注意!有母牛闯红灯!”
* * *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十一日,五粮液菜籽沟酒厂正式建成投产,先期推出一大系列,四个品牌,分别是五子酒、五子液、登科酒、五田醇。其中五子酒和五子液荣获省级优秀白酒奖,定价八十八元,六十八元,登酒和五田醇定价五十五元。中厂村小学以上文化的七十一名中青年男女正式成为酒厂员工,在酒厂建设期间,五粮液集团相继派出八位高级技工进驻新厂,专门对这批泥腿子进行了培训。
相继开工建设的酒厂生活区也完成了主体工程,养猪场和鱼塘在刘德生的建议下,重新选址在中厂下游区,离村子大约两公里。除了正式的七十一名员工外,酒厂又临时选用了几十名小工,这些都是靠劳力吃饭的文盲。其余的人则分别进入养猪场、鱼塘、粮食种植、天麻种植、人工林区,靠近中寨村以上的山区,除了天麻种植外,全部封山育林,由田园乡林业站聘用了三十位苗人充当护林员。
中厂村的农业经济发展在菜籽沟酒厂的带动下,飞快发展起来,进入酒厂的人没有工资可拿,按照村委会制定的章程,所有适龄村民都将分配到不同的工作岗位,每家每户只有分红一项,没有额外的工资可领,开始村民们还有些想不通,我干活了还不给钱?凭什么?
后来由乡政府牵头,村委会召开的村务大会上,朱自强上台第一句就是:“你们的都当老板了,哪还能要工资?”不等下边的人反应过,就开始慢慢地说:“这工资给你,相当于左手递过去,右手收回来。酒厂、养猪场、鱼塘、粮产地、天麻地、人工林,还有以后的牛羊放牧,所有的产业都有你们的股份,我说大老板们,这思想要转过弯来啊,你们在哪里见过有给自己发工资的老板?”
下边的村民们哄然大笑,朱自强等他们笑过后,接着说:“以前啊大家是看天吃饭,地里刨出多少就算多少,谁也说不准,但是!大家都算过账吧?中厂村,地多点好点的人家,一年能多少钱?两千还是三千?咱们全村676户人,我这么给大家计算吧,单是菜籽沟酒厂,前三年的分红中,拿一半归还乡财政,大家平分另一半,一年下来,刘厂长打过算盘,每户人能分到1500左右,以后咱们菜籽沟的白酒畅销国内外的时候,再搞扩建,等还掉前期建厂资金,满打满算,每年每户可以分到3500左右,加上养猪养鱼养牛羊的,不少于五千了。粮食生产出来大家平分,不够的再买,这样下来,三年过后,你们一个个都是万元户。”
这次大会开过后,中厂的村民仿佛一夜间就提起了精神,个个喜笑颜开,逢人打招呼时,后边都加个“万元”,姓陈的就叫陈万元,姓张的就叫张万元,干劲被激发出来后,一边憧憬着变成万元户,一边努力工作。
朱自强又向县教委要了五名刚刚毕业的师范学生前往中厂村完小任教,同时加快步骤申请建设田园中学,县委经过讨论后,认为田园将来的建设需要大量人才,建设田园中学已经迫在眉睫,同意建设田园中学。
河西村和田园坝村的公路开通后,乡政府开始逐渐转移重点,中厂村已经上了轨道,按朱自强提出的建设规划,第一年建设中厂,使中厂成为示范中的示范,第二年发展田坝、河西、田园三村,带动整个田园农业经济飞速发展。这套以农业加工企业为龙头的发展模式,通过中厂的成功例子,在河西、田坝相继铺开,河西材以粉丝厂、淀粉厂、饲料厂为龙头,带动洋芋、红薯、磨芋种植,以及家畜养殖,同时以小型手工编织为辅,解决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
而田坝则以电站建设为主,发展天麻研发加工、保健药品生产等,辅以养鸡、养鸭场,水稻种植等。
中厂的发展速度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到一九九七年初,田园乡政府不得不把其他几个村的人搬迁一部分前往中厂,因为中厂兼并了上寨、中寨后,与苗家制药厂合作的名贵药材种植项目已经没有人员可用。必须从其他村搬迁一部农民进驻中厂,这样就以中寨为第二个村为中心,开始了药材种植基地的建设。
从开始田园发展规划的那天起,朱自强就一直在摸索一套适合田园发展的模式,通过不断的修改、调整,慢慢地形成了一套实用有效的山区经济发展模式,但是不论成绩如何斐然,这一切都需要资金支持,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不然光凭自身的财政实力,像田园这样的乡镇,没有个十年八年,休想达到这种水平,而周期这么长,农民的信任度会有这么高吗?
现在朱自强手里的资金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些钱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就等九七年底,看财政数字。当然菜籽沟酒厂的表现非常抢眼,五子酒系列在市场上大获好评,有五粮液强大的销售渠道,菜籽沟酒厂只有开足马力搞生产的命,不怕卖不出去,只怕不够卖!
中厂养猪场的第一批110头生猪出栏后,朱自强指示中厂村委会开始中厂的第一次半分分红,全村676户人家,每户分到了1800元,朱自强明白,对于农民来说,只有钱进入了腰包才是最实在的,否则无论说得再好听,描述得再美好,他们对你都抱着怀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