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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农人讶异道:“怎生得这宝珠?”

    “真好看……”那小童张大嘴巴,眼睛盯着那颗明珠,梦呓似的喃喃道。

    那如梦一般的神情,依稀宛如当年月下的一只小妖,满眼欣羡地看着月华中身边同伴吐出的那一点银光的模样。

    只有高高云端上的两位仙者,透过镜中,看的见那一只大梦初醒的灰衣小妖,站在蛤蜊边望着那颗珍珠,缓缓流下一滴泪来。

    第5章

    气魄回归时,敖丙闭目仃立许久,方才缓过凡间漫长时光里湮灭的那一丝哀意所带来的冲击。

    睁眼之际,他一双灰蓝眼眸闪过水光,又很快隐去。

    “继续吗?”身旁哪吒问他,“还是需要再回去闭关固魂?”

    敖丙摊开手掌,四点魂火静静漂浮着,仿佛四段各有悲欢的人生,敖丙忽然有了一点不真实的迷茫。自从出了忘川,点化仙身,一切都好似轻飘飘的,如云似梦,让他如今即使一魂三魄得归,也仿佛是凭空攫取了他人的记忆得来的。

    此身此魂,是幻是真?

    他的目光落在了哪吒身上,长身鹤立的少年一如初见,眉眼冷厉莫测,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软弱与犹豫,这似乎能带给敖丙一点久违的安心。

    至少哪吒不会看错人。

    “继续。”敖丙说。

    第五世,敖丙分身托生成了一只鹰,它的族群和牧民们一起生活,受到精心的照料,鹰族则以猎物回馈。

    战争开始后,牧民所在的部落战败,强壮的战士被杀光,普通的牧民则成了俘虏。年长的被当做奴隶驱使或者买卖,留下年幼的一批作为鹰奴照料被捉进笼中的鹰,因为那些鹰是要作为稀罕物献去给京中的大人们的。

    敖丙分身托生的那只鹰被分给了其中一位少年,少年细心安抚失去了天空的雄鹰,然而管事却屡屡随意鞭笞鹰奴们,面对在笼中暴躁猛唳的鹰,则时不时拿鞭子恐吓。

    临行前的一天晚上,少年抬头望着草原的天,对着笼中的鹰说:“大鹰,阿爸给我取的名字叫塔布勒,意思是‘高高飞翔的雄鹰’,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再也飞不起来了。”

    少年蜷在笼子旁哭着睡着了。

    到了京中,鹰几乎形销骨立,两只眼睛却冒着湛湛凶光,明显野性未驯。

    主人家的问:“这是怎么训的鹰?”

    鹰奴塔布勒跪在地上,深深伏下头道:“老爷,要训鹰的话,就把它当做自己兄弟,要精心喂养它,细心照料它。这一路它受到惊吓,才会这样。”

    主人家的也不生气,和气笑道:“我又不是养儿子,不过是个玩意儿,拿去熬一熬便好。”

    那鹰便被扑腾着拿走了,再送回来时,蔫头缩脑的,十分温驯,倒是真的长胖了些。

    鹰生的实在威风凛凛,主人家也乐意时常将它拿出去炫耀,鹰奴塔布勒曾寻了机会远远望了一眼,鹰缩着翅膀,落在黄金打造的树枝上,和那些珍宝一样,“是个名贵玩意儿”。

    京中何时缺过稀罕物件,玩鹰的风潮不过一时,没多久,主人家便厌弃了鹰,鹰又回到了笼子里,被鹰奴们照看。

    鹰奴们愁眉苦脸,因为若是哪天贵人们彻底不需要鹰了,自然也不需要鹰奴,他们就得跟着滚去做最低贱的奴隶,干最苦最累的活。

    只有塔布勒是高兴的,他将自己每日的口粮省出来,换了肉给鹰吃,鹰却懒懒的,吃过两口便不再动了。

    某天晚上,塔布勒趁着奴舍的人都睡着了,偷偷将笼子打开,把鹰抱了出来放在院子的空地上。

    “大鹰,老爷不要你了,你飞走吧,飞回家去。”

    可是鹰趴在地上,任由塔布勒虚虚撵他,扑腾几下又落了地。

    鹰不会飞了。

    很快第二场战争又开始了,之前的奴隶被赶往战场,鹰奴们原本是留在后方的,他们皆暗自庆幸,对老爷们感恩戴德,塔布勒却主动请求前去。

    主人家笑道:“怎么?你想要战功,做我的家将吗?”

    塔布勒说:“小人不要做家将,小人想请求老爷把鹰赐给我。”

    主人呵呵一笑:“允你。”

    塔布勒便带着鹰一起前往了前线,奴隶们吃着最差的饭食,做着最苦的活,号角吹响时,还要尽力跑在前面当做炮灰。有人眼馋塔布勒的鹰,想要夺过来,塔布勒将鹰死死地护在怀里,任由拳脚落在身上。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有死在沙场的,也有做了逃兵的,塔布勒看着渐渐虚弱的鹰,心里终于下了决断。

    他提前省出了三四天的口粮,然后在某天夜里,跟着同族一起逃了。

    只不过同族逃向关内,塔布勒却向着草原深处逃去。

    那里几乎没有人,也没有粮食,塔布勒路上逮了两只兔子,都扔给了鹰,他仍旧啃着冷硬的干粮。

    第三天的早晨,塔布勒攀上了一处高崖,这里原本被叫做孤鹰崖,在塔布勒原本的部落里,曾有传说,说草原上有活不下去的人家,便会把刚出生的孩子遗弃在高地,部落的祖先们原本是被遗弃在孤鹰崖上的弃婴,靠着孤鹰崖的鹰族喂养才活下来,因此便在附近繁衍生息。

    塔布勒望着天空,草原的天空如此辽阔,即使东方已有晨光,仍有一半灰如淡墨,星子还嵌在其上。

    塔布勒站起来,梳理着鹰的羽毛。

    “大鹰,我的阿爸阿妈很早就死去了,亲人也在都没了。之前在京中的时候,我只想回家,”塔布勒说,“我终于回到家了。”

    他将鹰高高托起,鹰不安地伸展着翅膀。

    塔布勒迎着朝阳笑了,他轻巧地纵身一跃。

    他们一齐落入风里,鹰歪歪斜斜地舒展了翅膀,久违的风与天空在召唤它,塔布勒手掌轻送,“飞!”他说。

    鹰猛地昂头清唳,羽翅展开,乘风而起。

    镜中两道身影,一者高高飞起,一者深深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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