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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所以殷怜看着这封来自“少知”的信件,感到颇为新奇,甚至有些激动。

    到底是因为这封信来自未来的皇帝还是因为来自历史上的伟人,殷怜其实也很难分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殷怜也想知道,这样一个特殊的伟人与普通人之间是否有着本质的区别。

    回到办公室之后,她才打开了信件。在她离开之间,李丽辞明显感情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殷怜猜她是好奇为什么太子会给她写这封信,但可能对方又告诉李丽辞她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让李丽辞帮忙隐瞒,导致李丽辞生怕说什么多余的话导致暴露太子的真实身份,因而不敢多问。

    这反而方便了殷怜。对于殷怜来说,本世界有些复杂的政治关系其实对她来说非常麻烦和危险,心里有数却不去点破才是对于目前的她最便利的做法。

    她认真了这封信之后,发现对方竟然是在跟她试探地询问舆论口的事情。殷怜想了想,众所周知这个世界的皇帝风评不怎么样,但事实上军阀的风评也多半很差,大家都不怎么重视舆论。虽然有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想法,然而许多时候都只是在矮个里拔高个。

    当然,乱世嘛,都在争夺天下了,总有许多不得已的情况。当面对家国存亡这种大事,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许多人的命运生死时,要维持自己的原则和行事作风始终不变其实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才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种说法。

    太子询问的也不是怎么维护朝廷的名声这种听上去就很白费功夫的事情。

    他问的东西明显更有针对性。

    他在信上写道:如晤。上回与阁下谈话,说起到过开民智必然重视教育的事情,我仔细思考过后,亦认为这将是长久之道。可是近来遇见一些事情,令我烦扰不堪,又希望知道是否有何方式,可以在短时间内把一些道理灌输进民众的脑子里。

    事实上,近来南方有些留言喧嚣尘上……

    殷怜读信到一半,就大致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太子遭遇的更像是朋友圈谣言或者传销的当代版。现在南方有一种谣言,说是中州发现了金矿,引得很多贫民想要偷偷跑去中州挖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谣言不靠谱,因为如果真有金矿,中州的军阀早该圈起来开采了,哪里还能传到南宜省然后还在市井之间传得火热。

    可是很多人被流言和利益冲昏了头脑,都想要偷偷往西面溜。按照太子的说法,“根据他身边明智的朋友分析猜测”,这很可能是中州军阀所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目前中州的人口凋零得十分厉害,刚刚打残了青州军之后又遭遇了灾害的侵袭,加上中州如今的统治者本身就作风铁血,所以虽然及时控制了局势,却也因此杀了许多人——干旱之后为了控制疫病的传播,这位铁血将军就至少杀了两千人以上。

    因为这个原因,中州目前应该是非常缺乏人口的。它本来就是征兵征得相当厉害的一个州,加上如今形势紧张,北面的林州军阀对于中州也是虎视眈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趁虚而入,趁他病要他命,中州的将军毫无疑问情绪应该相当紧绷才对。

    但是以中州的情况来说,继续征兵也是不太可行的事

    情。再征就该没人种田了。

    太子在信上写道:然贫民对此深信不疑,即便试图劝说分析,他们多半也一概不听。如此情况下,若放任他们私自西去,很可能就会成为流民被中州强征,进而成为中州进攻其它州县的新一波炮灰。南宜省速来富庶,即使底层人民也多数吃穿不愁,可中州百姓穷困潦倒,不但时时面对强征,亦免不了苛捐杂税,孰好孰坏,应当一眼分明……更要背井离乡,生死难料……如今我发愁的,正是如何从根本上劝阻这些傻子西去,保下他们的身家性命……

    殷怜看完信之后,略微思考,就动笔回复了起来。兄忧国忧民,令人佩服。

    古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其实是民心可用不可用的区分。可用的民心,是人生而有智慧,虽然不曾读很多书,却能够明辨是非,知善恶好歹,因此只要直陈利害,便可说动他们。不可用的民心,是人生而蒙昧,若无教育开智,那么许多时候更接近于野兽,只知欲望而不知道理,只知眼前而难见长久。若是遇见后者,若试图说服他们,就要贴近他们的思维,莫说道理而只谈利害,莫说长远而只示之眼下……

    殷怜教对方如何去恐吓坑害这群“可怜人”。

    她写好信之后,就托李丽辞把信送给对方。李丽辞固然好奇他们说了什么,却始终忍住了没有发问。

    太子收到信并且读过之后,却是十分惊异。他写信给殷怜,确实是有想要从她那里得取些灵感的意思,但也没有指望能得到什么直接可用的计策。没想到殷怜给出的策略竟然相当老道,却让他感到意外。

    事实上,这计策不是殷怜想得老道,而是殷怜学习的对象在这方面拥有充足的斗争经验。

    他只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转而开始找人过来商议起来。

    在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所有参谋都一致认为殷怜的计策可行,当然,他们都是当时社会的精英,在这件事上不会真的像是学生一样照本宣科,对于具体的计策都有自己的想法,会将之调整为更加适合当时情况的方式。

    殷怜在信里当时也就是简单地听他们说了一下南宜省的情况,对于具体的内容并不十分了解,也缺乏必要的感触。毕竟太子的信里也不可能巨细无遗地向她报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倒是后来她自己找渠道了解相关的情报时,才多少知道了一些目前的具体情况。

    京城这边没有这样的流言,这些相关的传闻主要还是在南边和西边出现得比较多。根据岳珂信里的回复来看,流言也多少有传到鹿城,但是传得不多,勾动的人也不多,基本上还是停留在传闻阶段。但是根据苏长恨的朋友说,南方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流言,已经远远不止停留在流言阶段,显然是有人故意在乡间宣传,声称在中州省挖到了金子,说得活灵活现煞有其事的,勾动了不少人的心思,绝对不是正常的流言谬传。

    苏长恨的朋友也多数是媒体行业的,最近也特意去了解过这方面的流言,虽然还不到上报纸进行报道的地步——最主要看当事人闪烁其词的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多半是各骗局,也就是脑子不好的愚民或者是企图不劳而获的二流子才会相信这样不靠谱的谎言,大部分编辑都判断这样的新闻不值得上报纸。

    除了金矿的谣言之外,殷怜也听说了其他相关的配套谣言,比如说中州军阀宣称百姓挖到金矿只需要上交一半,如果上交的金矿够足还可以依靠这些金矿在中州混个小官职之类的,听上去简直和现代的传销手段如出一辙——现代传销近来也有许多会假借国家高层领导或者其他***名义,宣称受到某个大人物的支持,以此来骗取许多底层老百姓的信任。不同的是,这个金矿的流言尽头很可能真的跟中州军阀有关,只是是个永远不能实现的诺言。

    只要听到谣言的具体内容,殷怜就知道中州多半没有什么金矿。因为这些

    谣言就不靠谱,就算中州军阀再缺钱缺人,有了金矿做什么不方便,何至于要在各地招一群根本不懂勘探和开采的流民去挖。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谣言是假的,那么撇除所有□□和干扰因素,最有可能的就是中州想要骗一批劳力过去。

    但是即使知道这样的计谋,也很难揭穿对方,因为听信谣言的百姓是很难理解这其中的奥妙的。如果缺乏对于百姓心里的了解,就算是采取行动恐怕也极难搔到痒处。

    现代的传销活动就一直很难对付,就算此时的手段没有那么高明和花样百出,但根底是一样的,是利用了人们亟于脱离贫穷的迫切欲望和对于财富的贪婪。

    所以殷怜就针对这样的心理,给太子提了许多意见,其中有正规的舆论应对,也有一些有针对性的奇招。

    而这些招数比预想之中还要有效得多。

    太子的信来往一次好好些天,写得也并不相信。反而是通过业界的一些消息,殷怜更加方便和详尽地了解到了南方目前的情况。她间接了解关注了一番,大致倒是能够知道太子都采取了什么应对方案。按照之前殷怜的建议,他们在明面上也进行了相应的舆论控制和宣传。不过在这个时代,很多平民百姓都是不看报纸的,报纸上的东西,也要正是百姓们感兴趣的,才会通过知识分子和说书先生的口传扬开来。

    但是这种传扬是很有选择性的,要让他们觉得是个自己的利益相关,他们才会试图想要去了解。

    所以殷怜稍微在信中点了一下,示意他们有计策性地进行宣传。

    除了利益,也只有危险最容易牵动普通人的心,挑动他们的神经。

    殷怜采取的就是这个策略。信寄过去之后不久,南宜省方面的报媒就开始陆续发布各种跟中州战况相关的新闻,这些新闻的风格与以往有些区别,不但开始报道战况,还开始有针对性地报道起了当地民众的一些现况。刚经过一场战事,中州百姓的情况自然是比较艰难的,相比此时南方的富裕安乐之地,温柔之乡,一时之间让许多人唏嘘不已。

    也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拿来的战场照片,看上去可以说是相当凄惨和触目惊心。如果说是中州战事时候的照片,此时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对方必然需要早有准备才能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拿出来。当然,因为国内现在的战事本身就很引人关注,所以也有可能是之前有人拍下的战争照片,太子方面想办法拿到了手而已。

    不管如何,照片的效果很不错。一时对于中州战况和军阀批判的声音大起,而金矿的相关流言顿时被压了下去。金子再可爱,总没有卿卿性命来得重要。越是平民百姓,往往反而越能分得清楚这之中的轻重。

    不过这能阻止一部分人,却不能阻止所有人。愿意冒着危险去挣钱的人总有自己的理由,而在这个时代,战争是如此平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最难以阻止冒险的理由。所以接下来,他们还试图采取一些由殷怜提议,经过众参谋调整之后更适合此时情况的“奇招”。

    在南宜省的一个村子里,一个学生试图劝说自己的叔叔,让他不要贸然背井离乡去掘金。面目沧桑,皮肤粗糙的中年男人拿着烟杆,叹了好几口气,就是不肯松口,学生就拿出从镇上带回来的报纸,一条一条把上面的消息给他看,还一直把上面的照片往他脸前推,男人看了两眼,还真的有些动容。青年顿时心头一喜,立刻趁胜追击,又把之前报道里面的内容挑重点跟他说了好半天,终于说得男人动容,开口承诺重新考虑一下。

    结果学生离开之后不久,就有个打扮上颇为光鲜,气质却颇有些披上龙袍不像太子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问道:“老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道:“……我还得再想想。”

    华服男子听他这样说,表情顿时一变,心里顿时就急了,

    但是这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就很快隐藏了起来,转而换了一个语气,说道:“老哥你还没有想好啊。但我时间已经不多了,马上就要回去了。要不这样,我先回去把要办的事情办了,要是下次来的时候你想清楚了,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走。”

    中年男人顿时一愣,问道:“你这就要回去了?”

    男人顿时笑了:“多稀罕啊。我这多大一笔生意啊,这不是自己铺不开摊子才找人一起的吗?不管你跟不跟我去,这生意我总得要继续做。”

    中年男人顿时非常紧张:“你找到人了?”

    男人看他这反应,顿时觉得有戏,姿态又比之前从容了一点,点了支卷烟,说道:“可不?要知道这可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想做的人多了去了……不过这事儿也不是几个人就能做的,淘金炼金,那都要人力,那金矿大着呢,一整座山都有矿石的影子,说不定还不止一座,所以人多一点也不怕分薄了利润。”

    又跟他说:“我也是因为想着乡里人,又怕外面找的人不可靠,才宁愿便宜了你们。”

    中年男人听了,又吸了好几口烟,却没有说话。

    男人说道:“想想你老娘你嫂子,都多大的年纪了,还在田里劳作。你侄子是个文弱书生,也帮不上什么忙。都是读书好,可他顾得上自己都够呛……”

    中年男人却猛然提高了声音,说道:“别说玉哥儿!他是个好孩子!”

    男人便讪讪道:“我也没说什么啊。”但是很快转而说道,“我也没说他品行不好,但是读书读出出息来,得花钱吧?”

    他放低了声音,谆谆善诱,句句都说的中年男人心底最在意的地方,终于说动了他,让中年男人心一狠,下定了决定,说道:“明天我跟你去!”

    男人顿时笑了。

    第

    532

    章

    532X

    但是第二天两人却没走成。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还没有几家亮灯,中年男人才刚刚简单收拾了点东西,瞒着老娘老嫂子和大侄子跑出来,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哭嚎。

    那哭嚎在宁静的黎明特别惊人,一瞬间惊动了许多起来的或者还没有起来的村里人。大家纷纷出来探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发现是村子里一个丈夫出门了好几年的大嫂在那里哭嚎,而她身边正站着两个手足无措的男人。

    村里有性子直的男人当时就以为是村里的嫂子被外来人欺负,气冲冲地上去就想要教训对方,结果却被阅历深厚的村长给阻止了。村长上去,先问了那嫂子:“这是怎么了?”

    却听对方说道:“叔!诚子没了!”

    她那叫声悲痛非常,村里不少人其实之前心里就有所猜测,但听到这声音,心里到底还是一阵悲怆。

    空地上顿时安静极了,许多人都是彼此看着,不忍出声。

    村长说道:“怎么就没了呢?”又问两个外来者,“这两位兄弟是来报信的?你们是在哪里见过诚子?”

    那两人似乎也只是普通的农工,听到村长发问,就有把之前对那大嫂子说过的话给重说了一遍。

    原来这两人其实也不怎么认识诚子本人,之所以来送信也是受人所托。他们本来是逃难回乡的劳工,逃难的路上遇上过一个生病的兵卒,他们怀疑是之前那场战役里面军阀某一方的逃兵或者残兵。对方似乎知道自己不行了,临断气前把身上的干粮和食水都给了他们,并给了他们一叠子手绘而且画风水平高低不一的简易地图,指望他们到地图上的人家报个信。

    其实名单上的人大概有七八个,估摸着都是那兵卒的战友,但是许多人的住址并不明确,地图也难以看懂,所以对方也并不强求,只说让他们量力而为。

    这村子因为正处在他们的回乡的路上,两人就顺路来了一趟。

    “朱大哥说,诚子兄弟在军队里的时候非常担心弟妹,三番两次都想要逃回来,还挨了好几次打。他说弟妹……也还没得及有个儿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所以他心里虽则舍不得,但还是想要弟妹以后能有个好归宿……他心里才能安心。”

    这话越发刺激到了诚子嫂,她情绪激动,歇斯底里地喊着“我不嫁!我不嫁!”村子里的人姑且不说,就连来报信的人也看出小夫妻感情必然非常好,那激烈的情绪让人十分唏嘘。

    比起诚子嫂的激动,村长心里却要有想法多了。他把两个报信的里面比较年长的那个叫到了一边,然后询问了他一些问题:“你知道诚子怎么会参了军的吗?他先前本来说是想要去大城市做工的,可没说过要参军。”

    他心里觉得对方未必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那人还真的说出了前因后果。男人说道:“听朱大哥说,他们一群人都是被强抓壮丁进的军队。他们那个小队里面,原本都是农民或者外出打工的,好像还有个行商,走在路上就被抓了进去。他们被管得很严,要是敢跑就会被打一顿,还会受到各种惩罚……一来二去,许多人就不敢逃了。”

    村长听了,心里也是又恼又惧,心有余悸地说道:“外面的世道竟然这么不太平。我只听过本地的田户被强抓壮丁的,还没见过把来往的外地人都抓住当壮丁的!”

    却听有人说道:“听说青州那几仗打的,都快没人种田了。昨天玉哥不是还说报纸上在报道这件事吗?现在想起来,难怪玉哥不让我们跟去挖金矿。”

    这话他说得并不算很响,而且中年男人与华服男子离得远了,此时又离天亮越发近了,村子里开始鸡鸣狗叫,也不若之前安静,所以中年男人倒是并没有听见。不过毕竟村子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中年男人虽然想去挖金矿,却并不是真的毫无挂念,到底还是要打听一下的。

    穿绸缎的男人自然是不希望他去多事的,但是这件事不方便也难以阻止。村里人对他的态度其实比较两极化,有人对他态度热情,就有人反应警惕,比如说中年男人的侄子玉哥儿。所以在男人从小长到大的村子里面,锦衣男人也不好对中年男子的行为干涉得太厉害,表现得太强硬。

    结果中年男人这么一打听,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心里是不想相信这事儿的,便拉着那报信的两人一直追问。结果越是追问,越觉得对方的态度逼真不作伪,顿时心里惊疑不定,心里也对整件事情产生了怀疑。

    锦衣男人之后找机会再次避开人群跟上对方时,也没有预想到这短短一瞬间,中年男人的想法又有了新的变化。他着实是没忍住,虽然脸上还强行保持着几近僵直的淡定,心里却已经把对方咒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尝试着想要继续说服对方,却不料已经有人走了过来,一边对中年男人喊了一声叔,一边用充满警惕和敌视的目光注视着锦衣男人,让他毫不怀疑对方要是听到他的一两句话内涵歹意,就会直接把他暴打一顿。

    来人是玉哥儿的发小,立场不言而明。中年男人稍一迟疑,就改变了主意,让锦衣男人非常恼怒。不过一个青壮年男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危险性不言而喻,本身看上去就有些虚胖和四体不勤的锦衣男人无奈之下也只能快速隐入村子的暗处,消失不见。

    其实玉哥儿的叔叔对于男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带走的目标,现在中州人口匮乏严重,侯爷也确实想要通过金矿的传闻吸引人口过去,不管是作为青壮劳力或者士兵预备役都是非常快捷的做法,但是打的其实还是遍地撒网漫天捞鱼的注意,态度并不敢太强硬,诱哄的意味更大于强抓。

    但是策略如此,真正执行的人却是有自己的情绪的。中州军阀首脑如此,下面的人便也多半“不拘小节”,行事作风相当没有底线,坑蒙拐骗已是常态,偶尔膨胀起来,自觉能掌控住事态的,强抓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殷怜没有深入过了解这一波风波的细节,太子隐藏身份与之讨论,许多地方自然也是隐瞒了细节,含糊处理过的,往往有因果而没有具体过程,否则她多半很快会发现,这个事件的许多细节都跟后世的传销极其相似。

    当然,因为幕后主使身份与社会地位的不同,军阀操作的这一波“传销”,本身的手法更加粗糙也更加强硬,不过精髓却绝对领会到了。

    所以殷怜哪怕不了解情况,但是给出的建议都给到了关键点上,倒是让参谋们暗中都把她当做了人物。

    南宜省甚至临近几个省市的事态就在殷怜相对照本宣科,而太子与其幕僚反复琢磨和精心修改后作出的策略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一天,玉哥儿的二叔翻来覆去思考之后,打算放弃去掘金的念头,却被自觉受到了戏耍,不甘心这几日功夫都白费的锦衣男人带人给袭击了。却不料有乔装打扮的记者正因为诚子嫂的事情暗中埋伏在附近,察觉端倪之后刻意闹大,主动获取到了一条比预期还要大的新闻。

    这件事顿时闹大了,记者在有心人的主使下,却没有立刻把矛头指向许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中州军阀,而是仿佛毫不知情地将这件事报导了出来,然后以耸人听闻的标题作出一个普通人比较容易猜测但本身比军阀主使更会引起众人恐惧的方向。

    金矿亦是新人口拐卖手法?四十二岁成年男子竟然因拒绝前往掘金而差点被袭击掳掠?

    这过长的标题是根据殷怜先前的举例化用而来,语气之中的狗血味多半会让许多华夏人有种诡异的亲切感,不过这个时代的媒体工作者基本上都拥有比较淳朴的工作道德,所以标题多半还是比较写实,并没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做法。

    但即便如此,这件事本身也就已经够

    耸人听闻了。

    当然,比起被军队强征,人口拐卖反而更容易引起百姓的恐惧和警惕。这种警惕是紧贴生活的,比相距个把省的军阀更有紧迫感和危机感。

    这样的新闻上了报纸之后,却并不只作为报纸新闻存在,报纸只是一个最为初始的传播源,但是主要且更为高效的传播方式却是通过一些底层民众听说之后的口口相传来进行。对抗本身就是通过流言传播的传销,通过流言来传播对于这类事件的恐惧反而出乎预料地有效。

    而且这个时代的底层民众,对于报纸等新兴媒体也有一种对于未知文化的独有崇敬和迷信,所以这个新闻流传出来没多久,南宜省就有好几个村镇跟声称在中州挖掘金矿发财的宣传者发生了冲突。

    太子手下的报纸即时跟进,连续发表了几篇文章,篇篇递进——“省内多地出现中州掘金“致富”者,中州到底发现了几座“金矿”?”,“外省亦有金矿流言,掘金热潮背后主使者势力惊人!?”“苏路府17个村,一共53个掘金人失联,生死未知,记者正在跟踪报道中!”

    这样层层递进的消息,渐渐不仅仅只在百姓中引起惊恐,也受到了知识分子们的关注。

    第

    5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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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这个新闻,茶馆里的读书人只是随口讨论了几句,觉得人贩子团体过于猖狂,可是等到九月下旬的时候,随着一篇篇新闻被发表出来,茶馆里越来越多人开始对这件事开始热议起来,纷纷开始脑洞起这件事背后的重重真相。

    南宜省的一座茶馆之中,一位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说完了这个“掘金案”的最新进展,说得仿佛不是什么社会新闻,而是一个迷雾重重,经过曲折的案件奇谭。

    推理故事由岳珂开始,此时在国内正是流行。有些人听完这个故事,就感叹道:“这个事件听上去着实复杂,如果不是知道是真事,还以为是鸣芳洗冤录里面的故事篇章。说起来,要是有个芳鸣先生的话,这个案子说不定很快就会破了。”

    “芳鸣先生是故事里的人物,现实中哪能有这样的女人?但是现实中难道就没人能探查这件事的始末吗?难道现实中这么多堂堂男儿,都比不上一个虚构的芳鸣先生?”

    茶馆里议论纷纷,也有人试图成为现实中的芳鸣先生,一探事件真相。不过坐在此地的人多数对案件其实没有深入的了解,情报都来自流言或者道听途说,所以说出来的猜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人多本来脑洞就多,而读书人见识广,脑洞往往来得比普通人都大,因此还真有人猜测说是这些人可能是被骗去被哪个满怀野心的军阀或者大人物关在某处挖矿造军备,不过这个猜测虽然有几分新意,却又并不足够离奇,并不如另一个——说是这些人其实是被某个发现了龙脉的军阀抓去挖地宫,建陵寝了。

    这个消息比强征更有传奇性,所以流传甚广,更受到低中阶层的青睐。

    因为这样的传闻,中州军阀的“掘金传销”变得举步维艰,派出的许多任务执行者都遭到了当地民众的排斥和敌意,任务也难以继续下去。中州的上层对此感到十分惊异,又恼怒非常,会议上,李军阀怒不可遏,责问道:“这是谁在捣乱!?”随即又皱紧眉头,说道,“你不是说这个计策十分稳妥,即使被人察觉端倪对方也很难作出有效的应对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被责问的参谋一时沉默,半晌才说道:“对方的应对非常出人意料,必定是有非常有能力且思维异于常人的谋士在出谋划策……但是,这种做法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李军阀:“既然有就快说!还等我请你吗!?”

    参谋知道自家上司脾性不好,便急忙把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一说。

    他的意思是从目前被诳来的人里面挑选一两个识相的进行诱导,许诺好处令其进行辟谣。现在南宜省媒体在制造一种氛围,让人对于“淘金”和“去中州”产生恐慌,而打破这股恐慌也很容易,只要让人相信,这件事是虚惊一场就行了。

    李军阀皱眉略微思索,觉得这个计策似乎可行。可是之前的计策他也觉得精妙非常,却被对方给轻而易举地给破解了,导致他此时对自己如今的判断并不是非常自信。

    所以他沉吟片刻,问道:“你确定这次不会出什么问题?”

    参谋回答道:“将军,这设局和破局还是有许多不同的。设局费事,需要面面俱到,一点不注意就容易被人瞧出破绽,但是破局却更需要抓住一点猛攻。先前是我们设局,他们破局,所以他们做起来就容易,但如今他们已经完成了应对,就轮到我们来破局了。这次是我们主动,他们被动,我们余地更大一些。”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所以只是隐晦表示了自己的把握。

    李军阀信了。他说道:“这次务必要小心谨慎,用心行动,把事情做周全了。若只是计划结果不如人意也就算了,若是闹出更大的事情,或者被人发现了里面的内情,到时候就要人来承担责任了。”

    参谋心头一沉,但面上还是稳住了,表情恭顺地回答道:“属

    下明白,将军放心。”

    之后他果然用心挑选,在试探过多个对象之中,又对其中几个看上去比较合适的人选进行了重点观察和洗脑,排除了两个暗自怀恨,事实上想着逃离之后就想要揭发的反骨,才在剩下的三人之中选了一个看上去比较聪明识时务不容易出问题的,把人放了回去。

    参谋让对方成为了新的“传销人员”。作为名单上的失踪人口,他的话定然会比之前的人要更可信一些,更适合成为进阶的二级传销员。

    陈种的风光归来也确实在冬青村以及附近村镇引起了一阵哗然。比起一些一开始出现的,长相已经与离乡时迥异的那些“归乡富豪”,这样一个自小在本地长大,十里八乡到处有人熟识的本地人无疑更加令人感到信服——这也是传销的基本套路,“熟人介绍”。

    参谋趁机收买了南宜省的一家媒体,令其报道了陈种这件事。

    这个报道确实产生了一些效果,让不少人又对金矿的事情产生了一些动摇,但距离他想要的效果却仍有不小的差距。

    陈种的归来在他自己的家乡及附近确实产生了比较好的效果,尤其是他同村的亲朋好友,许多人都表露出了想要跟他一起去掘金的意愿,尤其是看到他展现出来的锦衣金戒,奢豪作风之后,蠢蠢欲动的人更是成倍增长,比先前十个传销人员的效果还要更好。.

    这个新闻爆出来之后对于其它地区的作用虽然比较小,但是还是对太子之前塑造的氛围造成了破坏。陈种的事情爆出来之后,多数人其实都还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也有人试着询问失踪者的情报,尤其是家人失去音讯的人,甚至会跨越数百里来打探消息,只为了一丝微薄的希望。有些陈种不认识的,或者虽然认识但是交流不多的他不敢多说,但其中还真的就有那么几个和他在中州军营之中有些许交流和来往的,陈种便将他们的信息略作修改之后说了出来。

    对方见他真的能说出自家亲人的一些事情,顿时又惊又喜,信了家人真在和他一起掘金挖矿的事实。又求陈种帮忙传信,陈种满口答应了下来。这样一来二往,倒有很多人信了他的话。

    但其它村镇,因为失去音讯的亲友实在不少,而且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许多人却根本不信所谓金矿的消息,仍旧对所谓“掘金致富”的富豪充满了敌意和警戒。

    中州引人迁移的计策收效甚微。

    不管尽管如此,太子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情报收集源轻易地发现,“掘金热”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对此他们自然也即时采取了相应的行动,比如说开始跟踪调查陈种的身份和行踪,包括现今的和之前的。看他之前在哪里出现过,现今都和什么人往来,到底是真的掘到了金还是只是被始作俑者抛出来扰乱视线的。

    即使没有接触到陈种本人,但是以当前已有的情报来看,太子幕僚们也更倾向于金矿根本不存在,而陈种只是另一个“骗局”。

    试图接近和调查陈种的过程并不顺利。

    掘金案的幕后主使对于他们明显已经有了防备,陈种以发财了容易受人觊觎作为借口,不但身边一直跟随着名为保镖其实是监视者的人员,也暗中指使那些带着发财梦的当地百姓阻挠外来者接近和打探陈种,而这给太子手下的许多行动都增加了难度。

    不过能当上太子幕僚的,尤其是能当上日后会成为盛世开创者的这位太子的幕僚之人自然也没有吃白饭的,正面攻击不成,他们就迂回行事,通过各种手段,诸如收买与说服和陈种本人相关的亲友来取得情报,碰瓷陈种身边的“保镖”进行调虎离山,甚至派人施行美人计,到底还是探听到了不少事情。

    通过打探来的情报,他们基本肯定了陈种并没有发现金矿,只是幕后之人行骗的第二级棋子。但是这只是从细微之处分析出来的情报,陈种背后的人把谎言编织得很真,比

    如说金矿方面的说辞,就肯定经过真正的矿工指点,大体上都能够圆得过去,只是细节上把同样一件事用不同的说辞进行询问时,会出现迥然不同甚至明显自相矛盾的说辞,多次之后,幕僚们就确定了陈种对外的许多说法都只是死记硬背的成果,他本人根本就没有真的挖过矿掘过金。

    但是仅仅这些情报,作为揭穿陈种的证据还嫌不够。毕竟普通老百姓也不知道不同地质地形下矿脉的表现和开采方式有什么不同,就算细致地解释给他们听,也难以保证比陈种口中的说辞更有说服力。

    这个过程之中,太子也把事情发展通过信件告诉了殷怜。虽然不指望从她这里获得什么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案,但他心里多少存着一点希冀,觉得这女孩思路奇妙而且常有出人意料的想法,说不定能给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颇具思路。

    而事实上,殷怜也确实不负所望。她收到了信件之后,略做思考,就给了三个建议。太子收到回信之后,把这三个主意给了自己的参谋们进行传阅,看完之后,幕僚们顿时茅塞顿开,抚掌称奇,略作完善之后就把殷怜的建议付诸了行动。

    殷怜这个小姑娘的形象也在众人心中越发神秘和高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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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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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怜在信中写道:“舆论战从来不是探案传奇,君大可不必执着于还大众一个真相。君姑且要明了,俗人都有自己的心之所向,更愿意信自己想要相信之事,而打舆论战,绝非要说服某个特定的人,而只需要大舆论上取得优势就行了。就像是下棋一样,他攻我守固然是一种棋路,可与之抢攻亦是另外一种棋路。”

    然后她便细细阐述,举了几个例子,陈述这种情况下她可能会选择采取的应对。她阐述了三个方案,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对于中州军阀的手段进行了应对。

    一个,是以另一位失踪者的名义出头,出来与陈种打对台,推翻和反驳他的说法,甚至倒打一耙。第二个,是让当地百姓和乡绅以对待一个普通暴发户土矿主的态度,怂恿他置地置产,参与各种名流聚会。骗子的行头都是有数的,不可能像真正的富豪一样花费,若是他不肯参与这种明面上能提升自身阶层的活动,他人自然会觉得异常。但是若他参与了,以骗子本身的资金,很快就会支持不住,就算是强撑住了,也会拖住他们的资本,令其无法扩大骗局。在这个策略的基础上,还可以尝试请本身有名望,并且对于金矿开掘极有经验的人邀请其去进行了解,然后抓住其破绽进行揭发和驳斥——如果报纸的言论对于当地威信不足,又或者各有冲突,那么这方面的权威总该有足够的说服力。

    而第三个策略则和前两个完全不同,殷怜称之“攻心为上”。对方使用村镇里的人作为支点,确实更容易获取村人和其亲朋好友的信任,但与其同时,感情是双向的,他的行为也更容易受到亲朋好友的关注甚至阻拦。如果太子的人能够说动陈种身边的人,通过他们的态度间接策反陈种,就可以达成釜底抽薪的目的。

    影响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让陈种感到自己重视的人会因为他的这场骗局受害,另一种,则是让陈种受到亲近或者仰慕的对象在良知上的鞭笞和谴责。比如,陈种若有儿子和弟弟,就间接通过周围的舆论氛围让他们对于西上掘金产生憧憬乃至艳羡。而其家乡有名望的乡绅,甚至李正,又或者其叔伯长辈,都可以成为在良知上攻击他的点。要做到这些,甚至不需要自己人出面收买,只要把握住相关人士的性格,进行间接引导就行了。

    至于具体的策略,殷怜本人因为距离甚远,对于实际情况也缺乏了解,不能代为制定,但是她也并不在意。相信太子身边能人志士众多,只要略为提示,就能制定出许多比她还要精妙的策略,她就不班门弄斧,外行指挥内行了。

    太子这边受她提醒,略一商议,就觉得这些策略都有一定可行性,便按着她的思路制定了数个策略。

    “说到可行的人选,我这里倒是正好有一个,并不需要另外找人。”任先生开口说道,“我们先前让人调查中州的情况,却也不是全无收获,不但在中州成功安***去几个探子,打听到了几个消息,还救下了两个人。”

    “当时不知为何,中州军阀要打杀两个士兵,结果被我们抓住机会救下来藏了起来。这两天其中一个人刚刚神志清醒了过来,我们才知道这两个人竟然还跟陈种的事情有关系。”

    任先生把事情细细说明了一番,太子才知道是怎么个一回事。原来这两个人是中州军阀原来计划着想要用来执行陈种目前在做的任务的人员,只是后来对方发现他们暗中并不愿意去欺骗自己的父老乡亲,甚至还在暗中计划着想要向朝廷揭穿和控告他们,才打算把他们处置掉。

    任先生暗中让人把他们救出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即使如此,也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瞒过中州的人。任先生让人尽力救治,结果救治至今才先后醒过来,其中一个还不合交流,另一个却已经神志清明了,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事情经过。

    知道中州谋士的意图之后,任先生感叹不已,

    觉得中州这一招招行来,确实很有门道,如果没有殷怜背后出谋划策,以他们惯常的应对方式,怕是要一时疲于应对。在对曾尔雅这小姑娘心生佩服之余,也暗暗对中州的谋士产生了一些戒备。

    中州这一波操作实在恶心人,在任先生看来,这种手段过于下九流,非成大事所应有的所为,做得出这种行为的李军阀,就长远来说也是不足为惧。只是这人虽然成不了心腹大患,却有如疥藓之疾,到底还是让人觉得恶心。

    而且这种对于平民百姓亦下手蒙骗坑害的做法,早已超过了兵不厌诈的程度,可以说是下作了。这绝不是有逐鹿之心的诸侯所为,更像是什么邪教或者土匪的做法,实在是配不上堂堂侯爷的身份。

    但是即使知道了事情经过,任先生一时也并不好把事情揭穿出来,实在是这事情对于一派军阀来说太过荒唐,让人听了都觉得离奇难以置信,还是得找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不过殷怜提出来的这一串策略,却让他察觉到人工制造“时机”的机会。

    被救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南宜省的,一个却是邻省的。醒来这一位是邻省的,在任先生看来,其实没有南宜省本地这个来得合用,不过却占了时机的优势。

    因此他设计了一番,还是先用了这一位。

    邻省的这位货郎虽然不是南宜省人,却通南宜话,而且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于中州军阀可以说是满满的仇恨,因此也不需要担心他被收买或者反水,甚至不需要给出什么好处,就能令他十分主动地配合任先生这边的行动了。

    而更妙的是,任先生仔细询问过之后,发现对方和陈种竟然还颇为熟稔,之前在中州军营里竟然还同住过一段时间,这就让他的计划又有了更高的成功率。

    接下来南宜省的报社界可以说是热闹非常,这一连串事件莫名其妙地引起了几乎全民的关注和各界的热议,带出的各种报道不计其数,也有各个报社的记者对之进行深入的追踪报道,甚至还有人想要深入中州来探寻金矿的真相。

    而太子和中州军阀在幕后操控的这场斗争中浮出水面的部分也让许多人觉得精彩纷呈,跌宕起伏。虽然普通老百姓都不知道背后的真相,但是却不妨碍他们为了陈种和季庚之间的言语斗争和真相的扑朔迷离而议论不止,情绪牵动。

    在报社记者的引导下,季庚对于中州军营里的遭遇不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叙述时还满存真实的愤恨和怨憎。这种真实的感情流露对于报道其实是有一定增幅作用的,所以记者不但没有摒弃这些情绪,反而对之进行了适合报纸媒体的修饰,然后保留了大部分刊印在了报纸上。

    在这篇报道之中,季庚同时也带出了许多其他失踪者的情报。与陈种有选择性的叙述不同,季庚的陈述中带出了更多他在中州军队里接触过的人,包括还活着的和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被“消耗”掉的。恰好作为一个货郎,季庚在记忆人事上还是比较擅长的,毕竟这属于生意人,特别是行商的必备技能。

    而在中州军营的这段日子又特别刻骨铭心,导致他对见过的许多人也是记忆深刻。与他相比,陈种方面的情报优势在于他随时可以得到中州方面补充的对于现在还存活的被掳掠拐骗的平民的情报,而坏处则是,陈种本身并不是特别擅长交际和八面玲珑的人物,所以中间认识的人和得到的人物信息跟季庚完全不能相比。

    季庚这边爆出来的新闻即使在普通人看来,显然也更加可信和具有说服力。而他在报道里提到的一些人——尤其是已经过世的人,在真正认识这些人的人看来,则更像是一则公开的讣告,令人不愿相信的同时,更引来了风暴般的骚动和大范围的质询。

    季庚的出现直接把整件事推向了高潮。虽然他的爆料之中并没有包含所有的失踪名单——毕竟这数个月来中州的拐骗名单能引起太子的关注

    ,其涉及的人数毫无疑问是远远超出他所能接触的社交范围的,但仅是已经爆出来的这张名单,已经足够引起南宜省内大大小小各个村镇的关注了。

    而且夏国起名也有地域性的风格,也就是说,同个地区的百姓,同时期的起名重合率其实是很高的,所有有些时候,一个特定的名字可能有多个符合的对象,而其中可能有不止一个符合描述的失踪者,这就会让许多即使不是名单上的人的亲友也变得疑神疑鬼,忐忑不安。

    虽然事后也许会察觉并非自己认识的人,但是这之中这些人付出的关注却仍旧会推动整件事的发展和酝酿。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刊载相关新闻的报纸和两位当事人都收到了整个南宜省甚至外省许多人的关注,不停有人前往报社或者两人的所在地打听亲属的情报。而随着时间过去,除了通过报纸之外,众人又通过许多拜访过两人的失踪者亲属听到了更多或者主观或者感情强烈的判断。

    而随着时间过去,舆论开始明显有了自己的倾向。

    季庚的高情商让他在跟许多受害者的家属交流时十分完美地引导了对方的情绪,使对方心甘情愿成了扩散消息的下一个环节。加上有任先生的教导和辅助,他在交涉过程之中更是使用了一些战术和心理暗示,不着痕迹地影响了对方的思路和感情,令对方对于整件事的策划者产生了强烈的仇恨,并且逻辑分明地记住了中州军阀的罪状。相比之下,陈种这边的情况就渐渐陷入劣势。太子的手下一直没有放弃对于陈种的攻心计划,而对于中州的参谋来说,陈种也并非是合作者而只是一枚棋子,但是即使是棋子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这就导致私底下随着幕后人的指挥和强迫,陈种与监视他的人之间一日比一日暗潮汹涌。

    但是陈种对于中州军阀来说也不过仅仅只是蝼蚁而已,中州军阀能够威胁利诱他已经算是费了心思,却不会进一步顾虑和安抚他的情绪。

    这就给了太子的人可趁之机。

    第

    5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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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熙熙攘攘之中,陈种其实并不能接触到很多的外界情报,因为中州派来名为保镖实则为监视者的军人会蓄意隔绝他的情报来源,避免他知道太多事情而产生过多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们毕竟人手有限。在南宜省内,中州军阀也不敢派太多兵士大张旗鼓地深入腹地,而陈种所在的地方是他本人的家乡,情报来源几乎无所不在,所以真正漏进来的各种消息还是层出不穷。

    即使只听了一鳞半爪,却也已经足够动摇军心了。

    何况,此时的环境和周围的人也绝不会留他时间从容犹豫和挣扎。总有一些外界的风浪试图推着他四面八方地晃荡。

    陈种并不是一个非常高尚的人,也不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这也是中州军阀会选他的理由。但与此同时,他也不算是极恶之人,所以即使作出自私的决定之后,也很快会因为周围人的态度有所动摇,或者受到良心的谴责。

    所以在这件事之后,很快他就因为事情的发展而出现了不安和惶恐。虽然中州派来的人一直在控制和洗脑他,但一来手法不够专业,二来既然想通过他来说服本地有贪婪之心的青壮年,自然也不能阻止其与他人接触。

    他们只能有意识地隔离那些看上去会影响计划的人与陈种接触。

    这一日,陈种依旧按照护卫的安排在跟村镇上的青年说金矿的事情,可是他的情绪明显不高,其言谈对于众人的说服力和吸引力还不如他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口才不但没有进步,反而因为其消极的态度而明显失去力量。

    对此名为护卫实为监视者的人自然是很不满的,恶狠狠地瞪了陈种好几年,通过无声的威胁十分勉强地令陈种稍微提起了些许精神。

    但是这微弱的进展在陈种的二叔公到来的时候又消散无踪。

    陈二叔公是这个村子里的长者,也是村子里公认最有文化的人。据说他小时候没读过书,却凭着在镇上的学堂外偷听和拿着几本旧书自学就认识了几千个字,甚至随着年龄增长,还成了村子里公认的读书人。

    南宜省的乡村也富庶,其实读过书的并不少,但是陈二叔公的地位还要高于村子里许多正经读过书的人,当然不止是因为他识字又读过书,也是因为他本人极为聪慧且有头脑。

    这也是一位护卫们希望尽量要隔离和防着的人。

    陈二叔公进来之后,护卫之一就示意陈种开口想办法激他走,结果二叔公开口就说道:“三小子,你这挖金矿的事情,敢情还只能说给不经事的小孩子听,换我这个老头子还听不得了?”

    这话就别有意味了,仿佛是说陈种说的金矿的事情只敢拿去骗小孩子,而不敢示于人前。

    但他确实说中了事实,陈种肯定是不敢让他二大叔公深入了解金矿的事情。换句话说,就算是他敢,监视者也不敢。

    所以陈种在护卫的示意下,就直接开口让他们把二叔公请出去了。

    却不防老人家一边被两个护卫往外拖,一边开口大喊道:“行啊!你这金矿的消息是肯说给外人听不肯说给自家人听了!?三小子,我们陈家养你这么多没亏待过你吧!?”

    陈种心里顿时就有点急了。他心里自然知道这金矿的事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宁愿骗外人也不想骗自己人,但是老爷子这话说得就十足诛心了,他一时没憋住,瘪着一张脸差点没急哭,脱口而出一句:“二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叔爷拿拐杖敲了敲地面,吼道:“那你还不让他们停下!?你们这两个护卫,看样子不像护卫,倒像是三小子家里的主人了!?”

    他这话说得令人一惊,尤其是此时还有一群青壮年在旁边看着,虽然都没什么敏锐的思维,又被金矿给诱惑得昏了头,却也因为自小被灌输的尊老敬贤思想而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便想要上来拦,一边开口劝说陈

    种。

    两个护卫看着事不可为,到底是不甘不愿地停了手,但暗中却又向着陈种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让他配合行动。陈种却十分为难。

    老爷子被几个青年人扶起来,揉了揉被抓痛的肩膀和手臂,说道:“三小子,你这可以啊。赚了多大的家财,竟然也敢对我老头子动手了?你这到底是发了大财,还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啊?”

    陈种不敢接护卫丢过来的眼色,却也不敢顺着他们的意思强行把老人叉出去,就低头说道:“二叔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陈二叔爷却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拿着拐杖,捏了捏自己的后背,绕着两个护卫走了一圈,说道:“三小子……你这是哪里招来的护卫?我怎么看他们要比你都还硬气得多?这到底你是他们的主子,还是他们是你的主子啊?”

    陈种听得心惊胆跳,那护卫原来在这边也就装装样子,心里肯定是不怎么尊重陈种的,但是听老爷子问得这么敏感的一句话,到底还是心头一惊,赶紧说道:“我等只是听陈老板的话做事。”

    陈二叔爷审视了他们一番,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但愿如此。”

    然后他就对陈种说道:“三小子,你叔爷现如今跟你说的话,你还听不听?”

    陈种愣了一下,便说道:“二叔公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您这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一般来说,他面对陈二叔公还是很尊敬的,对方有什么事情他肯定也得听。但此时他身不由己,就不太敢接陈二叔爷的话头。

    二叔公便说道:“我有些事要跟你说,你别让你这两个护卫跟着。要是你还愿意听我老头子一句话,就随我进屋说话。”

    陈种听了,稍微迟疑了一下。护卫就对其投以了眼神威胁,结果没想到这老二叔公好巧不巧地就正站在了陈种和两人之间,正好就挡住了双方的视线。护卫有心想要阻止,二叔公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而是对着之前在向陈种打听金矿的事情的一众小青年挥了挥手,说道:“你们给二大爷和你们三叔看着门。你三叔也是,自己村里的人不信,信外面雇来的人。这两人匪里匪气的,二大爷信不过。你们要是听我的,就把他们先看牢了,让我跟你们三叔说会儿家里的私事。”

    他这样说,青壮年们也就迟疑了一下,就真的去围着护卫要带他们出去了。护卫顿时有点急,但是这个时代也不适合发作,稍微一犹豫就被众人推出去了。

    陈种十分忐忑,但是毕竟缺乏主见,被二叔公拐杖推了两下,就顺势真进了屋。他其实有点害怕应付陈二叔公,但还是强撑起胆子,问道:“二叔公,您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可能……”他想说其实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记起自己此时的人设,抖了一抖就变成了,“……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

    二叔公盯了他半晌,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开口说道:“三小子,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陈种:“……!?”

    他心里十分忐忑,声音几乎都在颤抖,根本就起不了什么掩饰的作用,却还是强作震惊,说道:“二叔爷你在说什么?”

    二叔公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了,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三,不管你遇到了多大的事情,家里人都会帮你。可你……千万不能作出害自己人的事情,不然不止是你,你的父母,叔伯,儿女……日后在乡里就都没了立足之地。”

    二叔公的话说得并不激动,甚至可以说是语气寻常,但是听到陈种的耳朵里,却仿佛震透他的心肝肺肾,让他一瞬间动摇到了全身上下的防卫都差点被崩碎的地步——然后心头闪过在中州的遭遇,参谋的威胁和家人的身影,他最后却还是绷住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自以为可以瞒过对方,其实根本就难以取信于人的干巴声音说道:“二叔爷您在说什

    么……我怎么会害自己人……再说我现在发了财,连护卫都雇上了,哪还有人能威胁我?”

    二叔公自然不可能信他的话,但是看他一直敷衍,到底还没有继续逼问,揭穿他态度的不自然之处。他装作没发现一样地,对陈种说道:“总之小三你要记住了……外面的世道不太平,可我们自家也不是好惹的。就说这十里八乡,哪一家哪一族不是世代聚居,同气连枝?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我们不会让自家人轻易让外人欺了去,可若谁吃里扒外,那结果也不会比得罪了外面的人好多少。”

    陈种心里一抖,一时之间很是动摇,差一点就想把事情说出来了。可是心烦意乱之中,他的脑子里却始终还晃动着一个阴影,那是中州军队成群结队的荷枪实弹——乡里的青壮年对上其它村子或许确实还有些威慑力,可是比起真正的军阀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么一想,陈种的勇气便又都缩了回去。

    太子这边收到情报之后,就有人恨铁不成钢地骂陈种:“这陈种也未免没种,白费了他这个名字!”

    任先生却很是淡定,说道:“不过差一把火而已。普通老百姓而已,要真有这种杀伐果断,也不会被中州的推出来做这个靶子。这事儿得缓缓图之。”

    之后他果然不急不躁,安排下来一系列的工作。陈种那头只派了几个人暗中敲边鼓,反而是季庚那头加大了火力——若非朝廷如今已经没有了威信,而太子又不方便主动出头,这事儿其实还可以更简单一些。

    因为新闻的关系,南宜省这边的府衙已经接到了多次的报案,抓了好几个鼓动民心的家伙。大部分抓到的人都是被中州探子收买的普通地痞,但是中间也夹杂了几个比较有分量的暗探。任先生正在试图顺藤摸瓜,通过这些人抓出中州潜入南宜省的间谍,砍掉姓李的一根爪子。

    这个过程光靠太子手下的人是做不到的,毕竟他还只是太子而非皇帝,目前也只在求学过程之中,并没有担当什么正式的职务,在南宜省虽然有一定影响力,却不好直接命令官员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

    他只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宛转行事。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儿。

    这个时间段的夏国,朝廷的声望其实已经低到了极点。南宜省地处南方,环境富庶,又有太子这几年潜移默化地影响和监视,已经算是比较政治清明的地区了,但还是免不了官员贪污,官吏欺压百姓,豪强巧取豪夺的事情发生。

    如果从上往下直接施压,效率是高了,但是难免不会有人借题发挥,甚至过度发挥,趁机欺压和剥削百姓。如果发生这种事,那一开始太子还不如不管这件事,伤害反而要小一些。

    夏国如今整个政治体系都是烂的,皇帝不管什么事情,更沉溺于享乐。“摄政王”在整个朝内都安放了爪牙,甚至把堂堂太子随便安了个名头流放到南宜省来。他倒是确实比皇帝能干一些,可是这位王爷的心思也不在政务上,考虑更多的还是争权谋利。因为军阀横行,摄政王本人也不太把这个名义上的“太子”放在眼里,倒是没有对他痛下过杀手,回京的时候也多数会摆出一副好叔叔的虚伪模样。

    加上南宜省历代的人文氛围使然,这边的几个势力在几番较劲之后,最后倒是都选择了支持太子,目前可能是整个夏国本身最为平和的地区之一了。

    但即使如此,太子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目前糜烂的官僚系统之中,而更愿意以计谋而非权力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事实证明,殷怜提出的几个建议都极为切中核心。

    季庚的名单出来之后,陆续有人找上门来确认名单上的人是否自己的家属或者只是同名者,还真被太子发现了好些身份符合的对象。他把这些人的情况通过报纸进行跟踪报道之后,顿时激起了很多乡镇的激烈反应。虽然不是每一个乡村都能看到

    报纸,可若真有本地人陷在中州甚至命丧他乡,还是很快就会被同乡把消息带回去。

    这就导致这次新闻传播的范围非常广,而因为口口相传必然会有扭曲和夸大,所以这个“金矿骗局”的舆论倾向一被定性,就会向着被定性的方向一再夸大,直到被妖魔化。

    到了八月下旬,南宜省的许多地方就已经开始“闻金色变”,真正让中州的金矿骗子无处容身,甚至之前出现过的那些“传销人员”也纷纷上了民间自发列出的骗子名单,开始被人人喊打。

    而真正把整件事盖棺定论的却还是陈种的反水。在太子手下的多方工作下,陈种最后终于被环境和亲友推着做出了决定,反过来配合太子的手下反坑了中州一把,不但曝光了中州的阴谋,还帮助官府挖出了中州军阀潜藏在南宜省的几个据点和重要人物,帮助太子清洗了一遍南宜省的政治圈子。

    而这整个过程,殷怜给出了许多有用的建议,与太子殿下甚至其手下谋士的交情都迅速地加深,甚至到了互称表字的程度。她觉得这可能就是一起搞事的交情吧——虽然她从头到尾只动口不动手,但显然对方也认可了她在思想上的贡献。

    这一段时间的付出给殷怜带来的收获就是一大叠太子殿下和历史知名人物的亲笔书信。虽然其中一小部分可能会因为世界线的差异而无法示人,但是在其中挑出一两封不会让人察觉异常却又能表现其身份和背景的却也不在话下。

    殷怜觉得这一波好感度赚得很值。

    第

    5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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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在南宜省风起云涌的这段时间,京城其实也算不上风平浪静。

    夏国也有七夕节的存在,有相似但是不完全一致的类似于牛郎织女的故事,只是节日定位稍微有些不同。这年七月,殷怜起兴也跟李丽辞等人一起出来逛了一下庆典。

    虽然这里的七夕也是个满城欢庆的大节日,但其实内城和外城的庆祝活动都是分开的。即使是政治腐败的朝廷,京城的秩序管理还是非常严格,穷人不往贵人区来,富人也不往贫民区去,不同阶级都有自己的地域观念,也避免了更多的阶级冲突,可以说是相当现实。

    与民同庆也是不存在的,据说皇帝在宫里自己就开了个灯市,外面的说不定还不如宫里的奢靡耗费呢。

    越是穿越更多的世界,殷怜就越能意识到,真实的世界与文学创作之间的不同。文学创作里面的古代或者异世界,衣着华丽,拥奴簇俾,看上去完全不比现代不便。可是你若真正走进历史,就会发现,现实之中不管是贵族还是贫民,他们的生活都如同被缰绳勒紧了一般被时代的生产力所勒紧,生产力和生产资料对于时代的影响,甚至还要大过战争与和平,丰收与灾荒。

    都说灾年的时候生活艰难,卖儿鬻女,但是电视机外的人又怎么想得到,在丰年的时候,一点点的不好运也同样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所以古人才要聚族而居,因为不合众人之力,很多家庭面对意外和不幸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生产力增长带来的每一点点余裕,许多时候都能拯救成千上万的人。百姓的兜里每天能多余留一枚铜钱,每年死去的人就会少几千上百。

    就说皇帝在宫里开的这个灯市吧,按照李丽辞的说法,就是极尽奢靡浪费,怕不是要花掉上万两银子——上万两听上去不多吧?红楼里一个大观园可就建了上百万两银子,但是夏国堂堂一个皇帝,却因为每年逢年过节层出不穷的无数个上万两被打成了昏君——这是一点都不冤的。

    以荔枝举例,当季的荔枝北运,个大新鲜的不过几十块钱一斤。可是杨贵妃想要吃上,骑士要驾快马走千余里,日夜不停中途也要更换数匹马,中途耗费的人力物力,甚至有可能累杀的好马难以计价。一匹好马能抵十数头牛,而一头牛能抵数个青壮年的人力,到荒年,抵的就是数十条人命——这荔枝又如何不昂贵?

    可他们享受了吗?

    就这还是工业时代呢,皇帝宫中的上万两银子,也不过就是架了一个几百上千盏花灯的灯市,花样和规模都不如后世,可是同样的活动,在未来的夏国只要往游戏仓里面一躺,玩家甚至不用耗费几度电,就能建出华丽绚烂胜过千万遍的场景。就是在地球,殷怜稍微估算了一下,若是撇除设计这样的软性成本,殷怜自觉以自己的策划能力,可以把这样一场灯会的成本压缩在五万块以内,而且保证比此时宫中的灯会办得更加华丽和享受。

    这种情况下,殷怜对于即使是内城富人区的灯市,惊艳的程度也比较有限。她倒是对少数几盏工艺精美的昂贵花灯有些兴趣,可惜这种程度的工艺也很少见,大部分花灯终究还是粗制滥造的量产品,未必就比后世机器制造的工艺品来得赏心悦目。

    这一夜的灯市对殷怜来说并不算太惊艳。

    真正撼动了她的,却是灯市之后的巨变。

    灯市后半段的时候,她就有看到特务局的军官结队从街上走过,不过在京城这场景算是常见了,毕竟特务军官们的“权责”简直覆盖了所有领域。

    但是灯市结束,殷怜开始坐上人力马车回家的时候,却发生了不常见的事情。

    马车经过一户官员的宅邸时,殷怜隐约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当时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而这户人家的官眷又恰好是她认识而且有所往来的。

    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仅仅只是马车驶过却也很快引起了附

    近军官的注意。因为街道本身没有封锁的关系,所以对方倒是没有直接动手,只是开口问道:“什么人?特务局办事,莫要靠近,自觉绕道。”

    殷怜便让护卫开口回答道:“抱歉,我们刚逛完灯市,这里是我们回家路上。我们马上就换一条路。”

    殷怜作出这个决定并没有花费几秒钟——虽说是认识的人,但也都是朝中官员的家属,她对他们的身份立场,做过的事情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至多知道他们的职务和他人的评价……而这一家,就殷怜所听到的评价甚至对于历史的了解,并不能判断这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而这个时代的政治斗争本身就充满了血腥,朝廷官员更是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人命,殷怜并没有为之出头的意思。

    不过她护卫的声音似乎被人认出来了,很快就有人问道:“是曾尔雅小姐的马车吗?”

    殷怜愣了一愣,倒是不觉得奇怪——由于一些商业上的考量,她购买的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固然都有很多声线的选项,可是几乎所有声音都好听——发音标准特色明显,今晚她没有特意调整设定,被人认出来也不让人意外。

    所以她指使护卫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回答道:“是。”

    于是那宅子里没一会儿就走出一个人,竟然是李来希本人。他毫无忌讳地就靠近了殷怜所在的车窗。他靠近的时候,殷怜敏锐地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过通过车子上洒落下来的昏暗灯光观察一番之后,殷怜又没发现他身上哪里有血迹。是被遮挡了还是更换过衣服了?

    殷怜心里疑问。但是不管哪个答案,其实都只说明了一件事。今晚特务局手下死的人恐怕实在不少。

    但这也不是她能掺和得了的事情。

    李来希看了一眼她手边的收获,笑了起来,问道:“去看灯了?”

    殷怜应了一声。

    李来希就又说道:“最近外出的时候小心点,京里可能不会很太平,怕是会有乱党暗中行事。”

    殷怜迟疑了一下,问道:“荆大人也是乱党?”

    殷怜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没想到李来希并不在意,说道:“荆来暗中为人搜集火器,已经证据确凿。他敢做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是京中目前暗中勾结叛党的,并不止一个荆来。”

    然后他对殷怜半似劝说半似警告地说道:“曾尔雅,你是个聪明人,可别和不该混的人混在一起。”

    殷怜:“……李大人放心好了,我胆子小,可不敢牵扯进叛国这样的大事里面。”

    李来希却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吩咐手下来领她的马车走另一条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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