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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想到他好不容易和徐楸求来的一起过节的事可能要泡汤,谢雍闷了一肚子的委屈却发不出来。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小吵小闹以后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徐楸联系这很容易,只要他想。

    可是从昨天一直沉寂到今天的聊天页面里,输入框打了又删的话,直到最后也没有发出去。

    自尊心当然会作祟,但那是次要。他不得不正视他和徐楸之间隐藏的这些问题了,他要的不是一晌贪欢,他要的是走进她心里去,和她有一个明确的未来。

    一次争吵可以糊弄过去,以后呢?

    她不愿意告诉他关于她的一切,他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想到饶阳发过来的消息,关于徐楸的家世和其他一切能查到的东西,他表情变得有些微的复杂和沉重。

    “哥们儿尽力给你查了,不过我平时都跟咱们一堆那几个兄弟一起玩儿,没怎么碰过商圈儿的,所以打听出来也不多。你说那个徐楸,她妈的确就是那个长清的老板,长清好多年的药企了,啃老本都够活她们母女俩活两辈子。她没爹,听说以前也是从政,后来好像跟着赈灾部队去现场,出意外死了。还查出点儿别的,都是些细枝末节,他们圈子里有人说她们母女俩都得过精神病,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而且母女关系特别不好。徐楸小时候挺不正常的,惹了好多祸,要不是投胎投的好,估计都活不到现在。那姑娘十几岁的时候动过大手术,肝脏方面的。然后吧,我还听说长清那女董事长要嫁到鸿升去,她们一家人真有意思,想联姻干嘛不叫俩小的结婚。不过你也是,你托我查这个干嘛,你这么多年身边连个母苍蝇都没有,更别提女孩儿”

    饶阳家祖辈都是从政,和谢雍从小一个大院儿一起长大的,人脉圈子广,如今说起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豪门恩怨,跟说笑话似的。最后又绕到他身上,没一点正经的打哈哈,谢雍正是烦躁,索性把语音摁了,后面的就没再听。

    这些消息,让谢雍一下子都无法接受,她平时隐藏的太好了,他压根没想到除了那些病,她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经历。

    他早该好好查查的,要不是怕徐楸被侵犯了隐私生气,他小心翼翼的不越雷池半步,却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些,何必因为自己的情绪逼徐楸揭开伤疤。

    幼年失怙,家庭畸态,还有一个得过精神病的母亲谢雍低头扶额,太阳穴突突地跳,只是想起来,心里就又惊又疼。

    正值人流高峰期,谢雍看着医院大厅各科楼层的详细指示地图时,身边人来人往。他就站原地,看丈夫扶着怀孕的妻子,也看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陪着身边同样垂垂老矣的老伴。

    他想起他的父母,相敬如宾,恩爱至今,他长到今天,被家庭庇护着,是没有吃什么苦头的。

    徐楸是他栽的第一个跟头。

    谢雍是情窦初开,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陷得太深,周遭便成了泥沼,让他不能抽身,也不想抽身。

    谢雍刚爱上徐楸时,大概是初秋,他在读《杀死一只知更鸟》。

    “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可真当你走过他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难过。”

    四十三

    仙人掌也会开花

    谢雍从电梯口下来,精神内科值班的护士只有一位,不同于其他科室人满为患,这一整层楼都很安静。

    他走到值班台前,问那个护士:“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科室的梁医生在吗?”

    谢雍从饶阳那儿得来的消息,知道了徐楸主治医生的名字。徐筱当年捂得很紧,可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她为了给女儿治病,又大张旗鼓地找遍了国内几乎所有出名的心理医生。

    护士抬头看他一眼,“嗯,在的,请问您有预约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这边会先安排咨询师给您。”

    谢雍反应过来,“谢谢,不过我不是来看病的,是我”他顿一顿,还是说出口:“是我女朋友,在梁医生那儿看病,我想找他询问一些关于我女朋友的事情。”

    话音落下,那护士就面露几分难色,“是这样啊先生,我们这科室跟其他科室相比有职业特殊性,就是保密原则。我可以带您去梁医生的诊室,不过能问出多少,就要看病人和梁医生签的保密协议,在具体什么样的范畴了。”

    谢雍点点头,来之前他已经稍微查过,对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保密协议也有过相关了解,其实大概的东西他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来这一趟,无非是想,再看看徐楸平时都接触了什么人。

    护士带着谢雍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诊室门口,门正开着,

    “咚咚”护士一边敲门,一边小声说:“里面那位就是梁医生了。”

    随即从屋里传出男声:“请进。”

    谢雍一个人进去,除了梁子庚再没有旁人了。

    他低声开口:“梁医生您好,关于您主治的一位病人,名叫徐楸的,我想询问一下她的病情,不知道可不可以?”

    梁子庚的视线上移,在看清楚谢雍后,他满脸陌生的讶异逐渐转为平静。

    “徐楸的家属我都知道的,你好像不是她的家属或者朋友吧?不好意思,病人的病情你是没有知情权的。”梁子庚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来,引谢雍来到一边的会诊区。

    “水还是咖啡?”穿白大褂的男人驾轻就熟,看谢雍落座,拿了一次性的杯子去角落的饮水机。

    谢雍不明所以,“水,谢谢。”

    温热的白开水放在谢雍面前,他四处打量的目光收了回来。坐他对面的梁子庚复又开口:“你是她同学?”

    谢雍点头,“是。”

    梁子庚就笑了,那笑带着某种“我就知道”的微妙意味。“能找到这里来你很在乎她?”

    谢雍先是一愣,脸上肉眼可见的窜起一点微红,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我喜欢她,我们差不多算是在一起了。”

    梁子庚表情和善,“我知道你,徐楸偶尔会在我面前提起你,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名字,但是你刚才一进来,说出她的名字以后,我就猜到是你。”

    “因为保密协议,所以恕我不能跟你聊违背我职业原则的话题,不过,保密协议之外的,我倒是可以跟你分享一下。”

    “毕竟病人的具体病情,只要医生清楚就好了,家属和身边人该做的,应该是关注病人生活和情绪上的细节。当然,我作为她的医生,自然也希望她的病情能慢慢好转。”

    谢雍明白,梁医生能跟他说这些,已经足够了她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他,至少在对着能够敞开心扉的心理医生时,她是想过他、提过他的。

    梁子庚手里的半杯水已经喝完了,他放下杯子,指了指对面角落里的另一套办公桌,“那儿坐的是今年跟着我的实习医生,一个小姑娘,比徐楸大几岁,徐楸很喜欢她。”

    谢雍看过去,那办公桌上如今空无一人,倒是台式电脑旁边一盆仙人掌绿油油的,顶端甚至还开了两朵鹅黄色的小花。

    “仙人掌就是徐楸送给她的,说是给她防辐射用。那小姑娘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人特别真诚,因为第一天来实习遇到的第一个病人就是徐楸,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每次徐楸来了,她都要在诊疗前后找徐楸说话。”

    “熟悉了以后,徐楸每次来都会给她带点东西,有一次是糖炒栗子,上一次就是这个仙人掌。”

    梁子庚嘴角流露出一分笑意,“你看那仙人掌,像不像徐楸?一身的刺,让人不敢靠近。可她那样不讨喜的性格,你还是喜欢上她了,你比我更清楚、更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被这么简单就看透了,谢雍一点要反驳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那盆开了花的仙人掌。

    “只要有耐心,仙人掌也会开花的,”梁子庚轻拍他的左肩,“慢慢来。”

    刚上车谢雍就接到周丞的电话,他开了外放,手机扔副驾,一边倒车一边听对方在电话那头絮叨:

    “今晚上平安夜,东苑田径场那边有活动,我们几个部长商量着,干脆趁热闹在那边攒个小局,各部的部长干事想去的都去。这可是你当上主席以后大家第一次在一起过圣诞节,你可一定得来捧场啊”

    谢雍表情平静,对周丞的话没什么兴趣,“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儿,回头我在群里发几个红包,聚会的费用我请。”

    “哎真不来啊你,你确定?季玥跟我说了,晚上她会带着徐楸来,不来你就等着后悔吧。”

    还没等谢雍回,电话已经挂了,那边传来忙音,谢雍系安全带的手顿在半空,好一会儿都没动。

    自从上次连刚的事情,周丞查出ip地址是徐楸的以后,似乎就隐约发觉了他们两个之间微妙的磁场。周丞会用徐楸来压他,谢雍一点儿也不意外。

    半晌,他拿起手机,给周丞发消息,“晚上我过去。”

    他先回了趟家,枯萎的朱丽叶塔终究没舍得扔,用报纸包起来当装饰干花了。他又买了新的,一支一支地插进花瓶里。收拾昨晚买醉的酒瓶,打扫主卧和客厅,然后洗了个澡。

    像等待妻子回家的丈夫那样,把一切收拾妥当后,谢雍换了衣服,驱车往学校去。

    四十四

    被驯化的输者

    东苑田径场一向是西大学子们遛弯儿最喜欢的去处。

    谢雍到的时候,冬日的暖阳正是炽烈,整个田径场的草坪上人满为患,比周丞说的还热闹。似乎是学校,凑热闹的三三两两聚一堆,吹拉弹唱,甚至还有卖花的。

    上任主席被撤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私受贿赂,挪用公款铺张浪费。谢雍和周丞当然不会步他后尘,除了平时正经的团建活动以外,像这样在公共场合小聚聊闲,虽然简陋了些,至少不会落人口舌。

    周丞找的地方在西北角,周围人各玩各的,他们聚一堆,听声音像是真心话大冒险。给谢雍留了位置,在周丞左边,他右边就是季玥,再往右徐楸。

    今天温度不低,徐楸穿了白色针织的荷叶边上衣,裹在围巾里的脸白得透亮。

    从众人看见谢雍开始,周遭的气氛忽然就热烈了起来,足以见得他这人平日里有多受欢迎只有徐楸,从头到尾,除了最开始看了他一眼以后,再没有施舍过来哪怕一个眼神了。

    他那颗心,施施然地被吊起来,悬在半空中晃啊晃,上下没有着落。

    玩儿了半圈儿,轮到谢雍接受惩罚,要抽的牌摆在面前,谢雍眼神飘忽,好一会儿一动不动。连周丞都看出来他心不在焉,用胳膊肘捅他一下:“谢大主席这是干嘛呢,赶紧抽啊”

    谢雍这才如梦初醒般抽了一张牌,他没注意看,周丞凑个头过去:“真心话真心话,来,谁想问咱们谢主席真心话,趁现在,先到先得啊”

    这种游戏,说白了就是满足人的窥探欲和恶趣味,问一些平时不敢问的话,诸如男女情爱,或者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诸如拥抱亲吻。

    女生不太好意思问,倒是有两个周丞手下的男生胆大,一副壮足了胆要拿谢雍开涮的架势,“我来我来,主席,我们想问问,在座这么多人里边,有你喜欢的人吗?”

    这话一出,瞬间带起一片起哄声,知道的都往季玥的方向看去,不知道的,低下头窃窃私语的八卦打听。

    只有处于风暴中心的三个,谢雍、周丞和季玥,脸色一个赛一个的古怪。

    从这个问题被问出来的那一秒,谢雍的目光就看向徐楸,对方目光居无定所,不知道在看什么,浅浅笑着,对这个问题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雍轻轻咬了一下后牙槽,迎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他直直地看向徐楸那个方向,说:“有。”

    这下,起哄声不弱反增,围观群众个个都以为自己即将吃到第一手的瓜,也都以为谢雍看的是季玥。

    被所有人盯着的季玥只是摇摇头,连否认都是笑的温温柔柔的。

    “不是我啊,我和谢雍只是普通同学。”

    这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季玥旁边的徐楸,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走之前弯腰附在季玥耳边说了什么。只有谢雍,几乎是在徐楸转身的下一秒,他也跟着站起来:“抱歉,我突然有点事要处理。大家慢慢玩儿,待会儿让周丞带着你们,一切费用我请。”

    撂下这么一句,也不管身后一片遗憾的哄闹声,谢雍循着徐楸离开的方向,有些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人头攒动,谢雍穿梭在人流里,正要给徐楸打电话,一转眼,看见她往田径场北侧的公共卫生间去了。

    他慢慢停下来,站在原地等着既然人都找到了,慢慢等就是。

    直到旁边传来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女生带着惊喜的一声:“谢雍?”

    谢雍看过去,不认识,他迟疑半秒:“你是?”

    女生正是邬纯,她和彭瑛一起,听说田径场很热闹才过来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心上人。

    邬纯看起来有些害羞,脸都红了,自我介绍的声音带着颤:“谢雍你好,你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你。我我特别仰慕你,然后就是我能不能加你一个微信啊”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手机,解锁时手都在抖。谢雍微微皱眉,看着邬纯点开了扫码的页面,他后退半步,表情淡漠又疏离:

    “同学,不好意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加微信就算了吧,抱歉。”

    说完,谢雍就要离开待在这边似乎有些扎眼,他不如去空旷一点的地方等徐楸。

    看谢雍不理,还要走,邬纯有些急了,冲着谢雍的背影:“我是徐楸的室友。”

    谢雍刚抬起的脚步猛地顿住,回过头时,只看到女生脸上略有些忿忿不平的表情:

    “谢雍,我知道你和徐楸在一起了,难道你不想听听,徐楸在我们面前是怎么说你的吗?”

    徐楸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邬纯站在谢雍对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似乎在这瞬间,她忽然有些理解谢雍当时看到她和陈默说话时的心情了如她这样,对谢雍只是有点浅薄喜爱和占有欲的,看到这画面还会心生烦躁,更别说谢雍。

    不过徐楸心冷惯了,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下,转瞬,她甩甩手上的水珠,就要离开。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手腕儿被人牢牢握住。徐楸回头,果然是谢雍。

    忆及前两天两个人的不欢而散,徐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谢雍先开口,语气寻常:“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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