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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但是,是未婚夫……

    “唔……”边述的头忽然跟要炸开了一样疼,气血上涌,一偏头狼狈地探出床沿,难受地干呕了一声。

    “你是不是想吐!”林琅意想起医生的嘱咐顿时如临大敌,一把甩开程砚靳霸道圈住的双手,差点打到他的脸。

    她才不管程砚靳疯狂比着自己说“我被打到了!”,只顾问边述:“头晕吗?或者眼睛痛?”

    边述撑着手臂往边上探出身子,胃里翻江倒海,呕不出也说不出话,只徒劳地摇摇头。

    林琅意连忙托着他的脸,伸手在他背后轻拍:“要不要叫医生?”

    程砚靳见到林琅意如此关心则乱,气得眉毛鼻子都乱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方才那点瞧见边述被自己一句“未婚夫”ko的爽感立刻褪得无影无踪。

    他不满地去抓她的胳膊:“拍什么拍,吐出来就好了。”

    林琅意冷笑:“你以为是你?喝醉了吐完就好了?”

    他缩回脖子,到底不敢忤逆她。

    “看起来边先生的状况还是不太好。”一直靠着墙冷眼旁观的原楚聿忽然开口,“脑外伤不可小觑,如果没有治好,以后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医生那里取来的笔,又摸出一张纸,那是方才采血时的单子。

    他一边展开纸一边提步往床边走,直到林琅意旁边站定,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开始写联系方式。

    “今天多亏边先生见义勇为,挺身而出,我们作为林琅意的未婚夫和——”他往林琅意面上看去一眼,收回眼神,声线平稳,“朋友,也非常感谢边先生的仗义,所以对您的身体健康自然也非常关心。”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原楚聿又恢复了平日里标准化的客套和礼貌,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淡淡的疏离和冷淡:“A市的神经外科不算顶尖,国内这方面最好的医院在W市,正巧,我在那里稍有些人脉,可以即刻为边先生办理转院手续,务必保证您得到最好最优质的医疗服务。”

    W市,林琅意想起来,那就是跟池疏未来的工作地点是一个城市,都离A市十万八千里。

    原楚聿同样提到了池疏,头也不抬,顾自继续往下写:“刚好,边先生的学弟池疏未来也在W市高就,他乡遇同窗,也算是人间重逢。”

    林琅意隐约觉得原楚聿这话夹枪带棒的,可具体哪里有问题也说不出来。

    她见原楚聿只剩最后几个电话号码数字就要写完了,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立刻掷地有声地阻拦:

    “不行,边述不能走,他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次啦”一声,话音刚落,原楚聿最后那个数字落笔重了,笔尖将纸划破了一小条裂缝。

    他左手五指还撑着按在纸上,半晌都没有提笔,只沉寂地垂着眼,看着自己浩浩荡荡写下的一长串联系方式和地址。

    笔尖在纸上很快晕出一小块圆斑。

    林琅意斩钉截铁:“他去W市人生地不熟,在这里我好歹能过来看他。”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还等着从边述这里开口认识汉弗莱.霍尔教授,边述自己的研究方向就与应山湖息息相关,这么专业对口的高层次人才,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那哪能啊!

    林琅意心里拿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这只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坚定道:“同窗,我也是他同窗,他是为我受的伤,我肯定要好好照顾他,去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原楚聿眼睫一颤,嘴唇抿出一条笔直的线,五指稍稍用力,将这张纸撑得紧绷,那条被笔划破的裂缝收不住力,一点点扩大。

    边述因为林琅意的这番话重新提起了一点精神,他抬了下手想要去拉林琅意的袖子,被程砚靳眼疾手快一掌拍掉。

    非常清脆的一击,稳准狠,大概是早就含着爆棚的怨气。

    “程砚靳!”林琅意骤然提高了音量,相当护短地在他手臂上也恶狠狠地还了一巴掌。

    原楚聿直起身,拾起那张纸,平静无波地当着众人的面撕掉了。

    他将这张纸撕得粉碎,几片零星纸屑掉落,他便蹲下.身一一捡起,最后揉成一团,“啪”的一声丢进了垃圾桶。

    边述同样注意到了原楚聿,犹豫片刻,还是转向林琅意问:“这位是……?”

    林琅意在凶程砚靳的间隙往原楚聿脸上飞快地扫了一眼,只看到对方冷淡如斯的面庞。

    她移开眼:“原楚聿,朋友,兼合作伙伴。”

    边述了解,冲原楚聿点头:“谢谢。”

    “不必,没帮上忙。”

    “怎么会,感谢原总。”边述抬了抬手,示意了下头顶上暗红的血袋。

    原楚聿一言不发,谁都不理。他丢掉那张纸还不够,眼神垂着,开始抠挖手臂上无菌敷料的边缘。

    他的指甲剪得平整干净,用了力气反复抓过皮肤,将那透明的粘性胶带挑起一个角,而后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留情地一把撕开。

    林琅意被这种又麻又烈的声音刺激得后背一凉,想起以前贴膏药时每次揭起都痛得像是扒了一层皮,这下再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地看向原楚聿。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好像失去了痛觉,手指上还黏连着敷料四角的胶布,便一言不发地在指间胡乱揉成一团,同样丢进了垃圾桶。

    刚才用的力气太重,他肘弯处的皮肤,那些被指甲刮擦过的地方已经浮起了抓痕,胶带贴着皮肤的部分也通红一片,在偏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惨烈。

    林琅意拧了下眉,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撕掉干什么?我记得献血后24h之内不能沾水吧?”

    原楚聿将袖子放下来,很低地快速回了句“没事”,语气里半分赌气的意味都没有,可她偏偏听出了一点戾气。

    “林琅意你不是很忙吗?”程砚靳的手掌握在病床边上的栏杆,眼神直登登地盯着边述,好像想要把床给掀了,“我给你叫个陪护,你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完,省得天天熬夜。”

    边述并不是耍性子的人,相反,他从小生活独立自强,是个为人踏实且三观非常正的人。

    他听到这句话,主动跟林琅意说:“我真的没事,你不用一直陪着我。”

    林琅意却觉得这正是拉近距离的好时机,没同意也没拒绝,模棱两可道:“到时候看吧,我有空就过来看你,可以给你带个饭。”

    想起什么,她自觉共同追忆往事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契机,笑着说:“诶,你还记得校门口那家鸡毛店吗?店面翻新了,但是口味一如既往的好,我们以前不是常常去吃吗?你想不想念,我可以给你打包。”

    程砚靳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床边栏杆,上半身不动,腿却猛力往前踢,梆梆响地踹了床一记。

    床连着吊瓶一起晃,边述皱着眉捂了下脑袋。

    程砚靳收回脚,见怪不怪:“不好意思奥,腿太长了,不小心碰了一下。”

    林琅意扭回头盯着他,一字一句:“你再没轻没重就滚出去,听懂了吗?”

    程砚靳又恼又气,但偏偏他现在真的成了以前自己口中大肆嘲笑的妻管严,恹恹地缩了回去,半句话不敢说。

    原楚聿则再也听不下去,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门口走去,似乎想要离开这里。

    他才往前伸出手欲开门,门从外面被猛地打开。

    孟徽面露焦虑地冲进来,平日里端庄挽起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掉下来,凄婉地叫了一句:“珠珠你有没有事?”

    她在听到回复之前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扑上来,发着抖去捧住林琅意的脸上上下下地看:“哪里伤到了,让妈妈看看。”

    “没事妈妈,”林琅意往病床上指了指,“边述替我挡了。”

    孟徽听到这个名字骤然愣了一下,朝着床上看去,边述用手肘往后撑着身体想要端正坐起来以示礼貌:“孟阿姨。”

    “是小述啊,好久不见了……诶诶不用坐起来,你好好休息。”孟徽的手还贴着林琅意的肩膀,亲眼看到女儿无恙后才勉强安了心冲边述微笑,“是你帮忙吗?阿姨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才对了。”

    边述连忙摆了摆手:“我应该做的阿姨,今天……只是凑巧。”

    孟徽忽然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身旁抱臂不语的程砚靳,点头说:“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你帮了珠珠,我们肯定要对你表示感谢,这是人情道理问题。”

    边述人穿着衣服的时候显得削瘦,但骨架并不窄,身上更是从小帮忙在家务农时练出来的精瘦肌肉,林琅意记得用手指戳上去时,哪里都是硬邦邦的。

    他在病床上端坐着时肩膀自然挺直打开,不卑不亢地同孟徽说话:“只要小意安然无恙就好了。”

    孟徽自然是对于他救了女儿一次的事万分感谢,承诺包了医药费和护理费,还说要一起吃个饭。

    “妈,钱已经都付掉了。”程砚靳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叙旧,那声“妈”叫得格外敞亮。

    他一直贴着林琅意站着,像是轩昂高大的背后灵:“是要吃饭,今天帮忙的人都要一起吃饭,不仅是我们几个家里人,还有帮忙联系医生和警局的聿哥,还有保安亭的保安,还有送我来的司机,到时候我请客,都来。”

    “哦对了,可以来我和珠珠的新家吃,家具一直没齐全,刚好也能听大家集思广益给点意见。”程砚靳这句话说得又慢又重,生怕别人错过关键词似的。

    这一句话就将边述的主角位置冲淡了,也从更加隐私的家宴变成了感谢宴。

    孟徽却听到了话里的“聿哥”,这时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男人,她下意识往林琅意那里看了一眼,问:“原总您也在?”

    原楚聿在看到孟徽到来后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一直阒寂无声地站在门口,像是一位局外人。

    他冲人颔首打了招呼,冷淡道:“砚靳找的我。”

    中间的弯弯绕绕没必要解释,程砚靳面色有些不自然,自然也不好说自己那些离谱的猜测和又气又急时的狂轰滥炸,跟着兄弟一笔带过:“让他帮了个忙。”

    孟徽自然也是千恩万谢。

    “所以那个袭击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圈话说下来,孟徽心里急跳的心脏终于落位,开始懑怒责问。

    “人已经抓了。”原楚聿单手插着兜,“是个流浪汉,六十七岁,不是本地人。”

    “他说话颠三倒四,但是查了下身份证,是祖东运的小爹。”

    孟徽脸色巨变,积攒了多时的担忧终于变成熊熊怒火:“祖东运这种不要脸的小人!他是不是真觉得我们不会追究?”

    “哪个警局?我要去联系警察,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一个疯子既然管不住,那就监护人出来赔偿!我非得让他给个说法!”

    原楚聿站得挺拔,只单手在手机上点了点,将警察调查的一些信息转给了孟徽,收起手机后那些平铺直叙的腔调忽然一转,语气重起来:“不过这个人之所以疯了,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打老婆,打女儿,就只宝贝那小儿子,结果老婆抱着女儿走了,那儿子不成器,自己都管不住,更别提给爹养老,就连低保户都是村里给办的。”

    林琅意抬眼冲原楚聿望了一眼,转回头的时候正巧被边述深邃沉静的目光捕捉到。

    她若无其事地错开眼。

    原楚聿并没有看向她,依旧面朝着孟徽,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结果儿子迷上网络赌博,将房子偷偷卖了全花了,后来家里揭不开锅,直接酒后沉湖死了。这爹自然也只能流浪了一段时间,他身无分文,跟人在垃圾桶抢吃的,后来就疯了。”

    原楚聿将手搭在门把手上,缓缓拧开:“那疯子,被祖东运教唆着偷偷溜进公司,只是想找一个能蹭空调的地方,仅此而已。”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孟徽愕然地站在原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原楚聿彻底转过身,打开门往外走,只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晚年凄苦,都是咎由自取。”

    【??作者有话说】

    我想了想,程三次危机,一次池疏,一次初恋哥,一次原,只有最后一次是真的像个男人,收住脾气,在妹宝面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对她好,原谅她,背地里自己哭顺带兄弟反目。

    所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回生二回熟……

    第

    60

    章

    一墙之隔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孟徽沉默了一会儿,一直拉着林琅意的手没有松开。

    “妈,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带林琅意回去了。”程砚靳眼见边述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琅意,

    越发邪火乱窜,不想再在病房里多待一秒。

    “啊,奥,

    好。”孟徽反应有些迟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是第一晚,

    这样能走?”林琅意却不放心,

    看着边述肩头处的骨骼微微隆起一个骨峰,

    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干净,像是一颗沉默不言的柏树。

    “我没事的,太晚了,

    你今天被吓到了,

    好好休息。”边述嘴上说着得体宽慰的话,

    眼睛却一秒都不肯错过她,更因为她有可能马上要离开而越发凝着人不肯移开视线。

    “我会给他安排护工。”程砚靳的大掌用力按在林琅意的肩膀上,

    阴森森地盯着两两深情对望的“小情侣”,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边述的眼珠子挖出来。

    “现在就能叫到?”林琅意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上心程度。

    程砚靳心肝脾肺肾一起着火,

    咬着牙,表情狰狞,一字一句:“包您满意。”

    “医院有‘蓝丝带’,

    护工可以直接请,我去问问。”孟徽站起身,“砚靳,

    珠珠就交给你了。”

    “诶好!妈!您放心!”程砚靳余光疯狂往边述那里瞟,

    回答得那叫个激昂顿挫。

    “那我去买点日用品吧。”林琅意也跟着站起身,

    往空空荡荡的床头柜扫了一眼,“水杯、毛巾、纸巾……还有买点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程砚靳恨不得林琅意半分心思半分钱都不要花在边述身上。毕竟俗话说得好,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给边述这小子花着花着,难保回头就花出感情来了。

    “那他就一个人在这里?”林琅意不赞成,“或者我陪着,你去买?”

    程砚靳斩钉截铁:“那还是你去买,我留下吧。”

    开玩笑,独处更不能忍。

    林琅意出了门。

    她买东西很快,直奔对应货架,买了就走,经过医疗护理区时却刹住了脚步,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了原楚聿说那疯子时不带任何温度的语气。

    还有他糟糕的止血处理方式。

    林琅意倒退回去,拿了一盒蓝色的无菌敷贴。

    付钱,上楼,她在一袋子的生活用品里挑挑拣拣,想先把敷贴拿出来,免得当着众人的面递给原楚聿,平白多受两眼。

    经过半开的紧急出口楼道时,身旁忽然伸出一条手臂,极为准确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扯了进去。

    林琅意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找东西上,被跌跌撞撞地拖过去时吓得尖叫一声,手指松开,整个塑料袋都掉在地上。

    她才来得及叫出一声就被人捂住嘴,熟悉的气息像是一张网密密实实地笼罩住她。

    她喉咙一紧,被他几步压在楼道里,肩膀和腿同时被抵住,动弹不得。

    身后的瓷砖冰凉透骨,而捂在嘴上的手掌也并不算温暖。

    楼道昏暗,墙角的碧绿色紧急出口的标志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林琅意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看清了冷着表情时越发高不可攀的英俊脸蛋。

    只不过,他现在立体的眉眼隐没在惨淡的光线中,切割出阴翳深邃的影子,看起来有点凶。

    她见到是他,狂跳不止的心脏才慢慢安稳下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臂扯下来。

    掰不动。

    原楚聿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力气,她才知道只要他不想,她根本扯不动他。

    林琅意“呜呜”两声抗议,抬腿要踢,他躲也不躲受了一记,反而变本加厉插.了一条腿进来抵在她两腿之间,整个人越发肆无忌惮地压上来,将她完全锁在墙与他之间。

    楼道的门没关,更因为他忽然将她扯进来后没心思管它,那门甚至比之前还要打开一些。

    门外就是灯火通明的走道,来往脚步近了又远,远了又近;门内无声寂静,只要不出声,声控灯就不会亮起。

    原楚聿看着她几番向门瞥去,安静了几秒,轻声说:“你心跳好快。”

    “呼吸也急……”他将混乱间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一点点理好,别到耳后,“我手心里都是你的呼吸,不规律的。”

    理完头发,他手掌却没离开,而是就着梳理的动作抚在她侧脸。

    大拇指缓慢地摩挲向下,途经的地方都像是被轻微的电流穿过,带来绵长的酥麻,他的手指滑到她下巴,停住,指节往上顶,迫使她仰起脸。

    他垂下头,几乎与她鼻尖相对,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倒映出一点楼道标志的墨绿色的光,像是危险的蛇。

    “我是替身吗?”他忽然问。

    语气和缓,声音也轻柔,甚至没有触发声控灯。

    林琅意蹙起眉,瞪着他。

    他问她问题,却始终没有将手掌从她嘴巴处移开,好像是不想听她回答,又像是不敢听她回答。

    他又语气温柔地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以后若是再冒出一个来,你也会喜欢他吗?”

    林琅意又“呜呜”两声,还没提高嗓音,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

    她的眼睛立刻瞪圆,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

    每一个小孩,都能精准无误地辨认出父母的脚步声。

    她亦如此。

    隔着老远的距离,林琅意就听出那是孟徽的脚步声,正在一步一步往这里走过来。

    她往门外瞟看游移的动作越发频繁,呼吸渐急,额头上居然渗出一层薄汗,顺着鬓边要往下流。

    原楚聿却依旧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半分打算放她走的意思都没有。

    他将嘴唇贴上她的额头,轻柔缓慢地将那些汗一点点吮掉,最后亲到她的眼皮上。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贴着她皮肤说出的这句话非常低柔,她能感知到皮肤相贴时他声带颤动的微弱震感。

    “你对我好像没有对他好。”

    依旧是语气平静的一句话,与方才在病房里陈述事实的口吻一模一样,好像他的心绪也如此毫无波澜。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止,林琅意还听到了孟徽熟悉的音色,正在对身旁的人说着:“日结还是出院后一起呢?”

    林琅意后脑勺一炸,被他一同压在身前的手臂费力抬起来,将手心里捏着的盒子用力抵在他腹部。

    他好像没有看懂她的意思。

    孟徽大约是找好护工了,正在与人一问一答,说话间就连脚步都缓了下来。

    林琅意心里像是有一面小鼓在“咚咚咚”地敲,那盒敷贴被她捏得变形,她毫不留情地用尖角去顶人,想让他知痛远离。

    可她低估了今晚对原楚聿的刺激。

    他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平静又镇定,所以她以为他并没有那么生气,或者说,并没有那么大的醋意。

    他松开了捂在她嘴唇上的手,她才刚呼吸一秒,他便一手牢牢钳住她两只手腕,磕碰之间手里的无菌敷料脱手跌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声控灯倏地亮起,孟徽从门前经过。

    林琅意觉得自己的尖叫就将将滚在舌尖,她的视线和听觉都冲到了一个极点,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放似的那么清晰。

    在譬如刀尖舔血的战栗中,他慢声呢喃:“你要对我最好,第一好,好吗?”

    她屏住呼吸呆呆地看向他的眼睛,看他俯低身子,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里越来越清晰地倒映出她。

    身前的人缱绻温柔地吻住了她。

    在明亮的楼道里,好像是终于见到太阳的藻类。

    她觉得她真是疯了,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在孟徽还没走远,在灯光还没熄灭的时候对他说:

    “连接两个屋子的路,因为有地下停车场,所以不用上到地面,也永远看不到太阳,你是不是很遗憾?”

    他没回答,但是这句话让他原本蜻蜓点水的亲吻变了调。

    比往日要更重,唇瓣厮磨,他的舌尖一点点撬开她的牙关,坚决缓慢地探进去,被她咬了也无所谓,就纠缠着她的舌尖无言地掠夺她的空气。

    身前身后冰火两重天,时间缓慢流逝,她紧闭着眼,还能听到孟徽与人交谈的声音,也许门外已经停下了脚步,因为她没再听到高跟鞋叩击地面的清脆响声。

    一墙之隔。

    一步之遥。

    只要往半开的门边上斜着望一眼,所有一切都将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个念头让她的战栗感成倍叠加,酸麻从发软的小腿肚一路冲上天灵盖,门外虚虚实实的声音听不真切,她所有的意识都被眼前的男人攥住。

    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喉咙口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嘤咛声,他的肩膀宽阔,而她完全敛入他的怀抱,在彼此争夺空气的纠缠中越贴越近,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他松了手,她却没挣扎,反而反抱回去,抓紧他后背的衣服,将那一片布料抓得皱皱巴巴。

    声控灯到了时间,倏然陷入黑暗。

    黑暗能滋生更多的本能。

    她的本能。

    林琅意觉得自己真是矛盾,她每一次都不可遏制地会紧张,会怵场,但她好像从来没有因此拒绝他。

    就像现在,黑暗中,滋生的情愫伴随着渐渐壮大的胆子,她与他激烈接吻。

    她浑身发飘,仿佛整个人落入水中沉沉浮浮,那种不受控制的战栗伴随着敏感的神经一齐席卷了全身,让她在极度紧张和刺激中生理性地湿了眼眶。

    她甚至还用小腹扭蹭了一下他。

    一个头的身高差距,先前试过,需要踮起脚,所以她知道自己在蹭弄什么。

    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一步,刚食髓知味的男人哪里需要花什么手段。他喉结滚动了一番,闷出一声喘,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居然退开了。

    林琅意脑子发昏,大口喘息。

    原楚聿嘴唇红润,呼吸也有些不稳,额头贴着她的,质问道:“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只是喜欢我的身体?”

    林琅意的眼眶还是湿润的,闭了闭眼,一把推开了他。

    她身上出了汗,哪里都潮湿,缓了几秒,才捡起地上那盒无菌敷贴,直接丢到他身上。

    原楚聿接住砸到身上的物什,低头看清是无菌敷贴,忽然就定住了动作,脸上的表情怔忪,半晌也没说话。

    她也不出声,在黑暗里重新扎了头发,整理衣服,走到门边上借光在手机前置摄像头里检查了下脸和嘴唇。

    他则弯下腰帮她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一一捡起放入袋子里,等她梳洗整理完毕才递给她。

    林琅意拎过塑料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人之间一句交流都没有,好像也不需要言语表达。

    回到病房里时,孟徽正在与请来的护工阿姨沟通,边述在一旁倾听,听到门打开后第一时间往林琅意那儿望过来。

    程砚靳大剌剌地背对着病床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翘着二郎腿,见到林琅意眼睛一亮,立刻放下腿迎上来。

    两人将东西摆好,边述和程砚靳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见她一直低着头做事,脸上还有些红。

    “热?”程砚靳关心。

    “嗯。”林琅意刚才还把特意将小票扔了,“去外面买的,跑了几步,热。”

    边述看着她敛下的眼睫,视线在她略微潮红的脸蛋上停了停,又转到她红艳的唇,一言不发。

    “我们回去吧。”程砚靳手脚麻利地收拾完,迫不及待地拉着林琅意离开,“诶聿哥是不是早就走了?”

    林琅意脸上挂着不熟的标签:“不清楚。”

    两人一同走过铮亮的走廊,脚步渐远。

    路过虚掩半开的紧急通道时谁也没有朝里面望一眼。

    内里灯光昏暗,寂若无人。

    第

    61

    章

    悔不当初

    程砚靳带着林琅意回到家,

    一路上居然出奇地安静。

    她在车里昏昏欲睡,自然也不在意他罕见的沉默。

    到家后她迅速洗漱了一番,想着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先熄灯上床躺下。稍后,床的另一面微微凹陷,有人带着未尽的水汽安静地躺在一旁。

    她略微清醒了一点,

    以为程砚靳在庙里正儿八经过了一个月的和尚生活,这回必然也不肯放过她。

    同居后有些事都是自然而然的,

    她也没打算这种时候跳起来厉声尖叫着把人扫出门,

    强求两人一人一屋。

    而且他身材是真的很不错。

    林琅意脑子里虽然这么想,

    但却越来越瞌睡,迷迷糊糊地想着比起性.欲更强大的果然还是食欲和瞌睡欲。

    程砚靳一直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只在被子底下摸到了她的手,

    攥进他滚烫的手心。

    她迷迷怔怔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可是直到最后陷入沉睡,

    身旁的人也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程砚靳听着枕边人逐渐绵长轻微的呼吸,终于偏过头,

    往她那里望了一眼。

    窗帘拉得严密,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他看不清她,但又觉得他其实能看见她。

    他知道那双剪水秋瞳的灵动眼睛,知道秀气挺拔的鼻子,

    知道笑起来时会浮出两个小梨涡的水润嘴唇,他完全能在脑海里复刻出她那张明眸皓齿的脸,以及动起来后完全吸引着人视线的灵气。

    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

    却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毫无睡意。恱擱

    晚上在病房里与边述的对话一直闪烁在脑海里,

    每一个片段都历历在目。

    前任和现任当面独处能谈什么?自然是谈一些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事。

    程砚靳直白地警告了对方:“我是林琅意的未婚夫。”

    病房里一切都是白色的,

    莫名有一种压抑感。

    边述人长得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反而有一种沉着冷静的书卷气,即便脱离出了所谓的校园青春,岁月依旧没有磨灭掉他身上干净端正的气息。

    完全可以想象出他穿上白衬衫和黑裤子的校服时,那副坐在窗边成为老师心中的优等生的模样,毫无疑问会成为某些代表青春回忆的符号。

    是程砚靳读书时,最合不来的那种优等生。

    他喜欢在篮球场打球,边述会喜欢坐在自习室写作业,两人天差地别。

    但偏偏,边述这种款也会讨某些女孩子的喜欢,程砚靳以前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喜欢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他又不是没少收情书,只是都给人退回去了。

    但是如果那些喜欢的女孩子中,也包括林琅意的话,这个性质就完全变了。

    他无法骗过自己,大度地说一句他根本不在意。

    他在意死了!

    如果同在一个学校,他看到林琅意将情书送给边述,他抢都要抢过这份情书毁掉。

    程砚靳压住翻腾的嫉妒,冷冷地看着靠坐在床上的边述。

    边述看向别人的时候像是在看一组实验数据,他的目光太过于稳练,在他脸上根本判断不出这组数据是否符合他的心意。

    也不是如此,程砚靳皱着眉迎着对方的目光,心想他看林琅意的视线就不是这样。

    完全不加掩饰的怔忪,专注,沉湎,以及欢喜。

    仿佛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一串无聊乏味的数字,而只有她,是整个世界里唯一上了斑斓色彩的存在。

    边述也直言不讳:“我是小意的前任。”

    程砚靳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身体往后靠,肩膀沉沉往下压:“小意也是你叫的?”

    边述依旧面不改色,他的体格看起来怎么也不能跟健壮能打相挂钩,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清瘦骨立的人,在程砚靳面前根本不虚,说起有关林琅意的话题时更是有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拼命劲。

    正常人在面对前女友的现任时,再怎么样也该装一装,哪怕确实余情未了,也不会直接挑明。

    但边述瞧着是在坦率地正常沟通,说的每一句话却都锐利无比。

    他说:“我以前都是叫珠珠的。”

    程砚靳的脖颈上猛地绷出一条青筋,他的手掌用力张开,忍了忍,又握成拳,讥诮道:“原来你也知道是以前。”

    边述的背脊挺得笔直,正面回答:“但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是将来,我都一直喜欢她。”

    程砚靳的眼里森然如寒冰,手臂上的肌肉完全绷紧,仿佛下一秒真要不管不顾暴起伤人。

    他浑身散发出极大的威胁感,每一丝面部肌肉的波动都在警告边述适可而止。

    边述却跟失了智一般还要火上浇油,当着程砚靳的面说起了曾经:“我们以前感情很好,每天都会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她在暑假来过我老家,我们一起躺在稻田里数星星,天黑了她不敢走,是我背着她慢慢回去的……”

    “不管是谁,都无法取缔我跟小意之间的感情,我们的分手只是暂时的,而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

    程砚靳听不下去,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刚才林琅意说了再没轻没重就滚出去,他不能这么点时间都捱不过去,等下惹了她生气就不好了。

    他寒着一张脸,侧身五指一抓,直接扯裂了床头柜上的一份果篮的塑料膜。

    这是刚才定单间的时候,原楚聿提起的慰问品,一买就是三次份,都送到了房间里。

    程砚靳拆了自己付钱的那份,面色铁青地拿起小刀开始削苹果。

    他其实很擅长耍玩这种小利刃,威廉亨利的折叠刀,拉吉奥乐的折刀,谢尔盖,Rick.Hinderer,锆马烧刃……每一把在他手里都能玩出花来。

    所以很多人都不信,他其实刀工很不错。

    譬如现在,他可以将果皮削得薄而不断,如果林琅意在场的话,他甚至可以用这把粗制滥造的小刀给她雕个水果花出来。

    边述看着他手上极力稳住的动作,淡淡道:“我本来就是来见她的。”

    轻微的一声“啪”,果皮断裂掉到地上。

    程砚靳手中的薄刃还倾斜着角度比在苹果上,在果肉上可笑地印出了一道刀疤。

    他的手腕有些细微抖动,索性垂下来在空中甩了甩活动了下关节,从始至终都没向边述看去一眼。

    别听,不要听,不要理他。

    别生气,别发火,林琅意很快就回来了。

    程砚靳的喉结滚了滚,咽了下发干的喉咙,重新抬起手削皮。

    再起头,手上就有些重了,那些果皮上粘连了少许果肉,坑坑洼洼。

    他呼吸偶或躁郁,也许是心境的问题,这剩下半个苹果削得破破烂烂,难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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