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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如果说还有唯一的遗憾……她还是有点舍不得漆司异,他那样的天之骄子,本来要有很好的一生。

    可她总这样,总是让他伤心。

    ……

    -

    殳絮本来是打电话约施今倪出来玩,听见的却是漆司异的声音。在问清地址后,他们那伙在酒桌上的朋友全赶了过来。

    医药水和酒精充斥着整条走廊,黑衣保镖和这一群人将这一条过道堵住,医院里的白炽灯明亮冷淡,打在干净到反光的地板上。

    殳絮朝冰冷座椅一角看过去,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漆司异。

    他整个人像垮了一般,挺拔的肩身塌下来,手上握着施今倪的那支手机。手肘抵着膝骨,脑袋垂得很低。

    祸害遗千年这话说的不假,侯普会游泳,没受多少伤。但施今倪脚上被绳子绑住,掉进海里呛到不少海水进肺。

    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后也没醒,开始进入重症病室的观察期。

    漆司异点开手上的手机,看见半个小时前的新消息。

    深州市公安局高警官:【施今倪小姐,我的同事暂时还没传唤到侯某。半个月前他有一起肇事逃逸案件也在追查中,我们会继续联系他开展侦查工作。】

    往上滑,是一个多月前的另一条:【施今倪小姐,根据您所提供的书面委托及聊天记录信息,您指控的侯某以私密照片勒索敲诈罪名成立,本局决定受理此案。】

    百来条短信里,未知联系人那也有长达几个月的骚扰信息,是侯普发的。

    【换号码就以为老子找不到你了?好歹有一年多的父女情分,你不会真让我去记者那要钱吧?我可会把照片给你那些粉丝都发一遍。】

    【你记不记得我每次都喜欢摸你的腿,你皮肤从小到大都这么娇嫩。爸爸很喜欢你啊,你那时候真不太听话,一碰就躲。】

    【你男人知道你从小就是个骚.浪.货吗?他知道你被老子玩过吗?】

    【你怕不怕他知道?】

    ……

    殳絮透过半透明的病房窗户往里看毫无生气的施今倪,她擦着眼泪:“那个人渣现在去哪了呢?”

    同行人里的程一观说:“我刚才让周陌把人带去局里了。”

    “你脑子坏了?阿赢之前就是奔着搞侯普去的!所以从年初就耐着性子钝刀子割肉慢慢弄他,谁让你把人撂局里去?”邝盛气急,咬牙切齿,“那地方对那人渣来说跟养老院差不多了!”

    “老爷子交代的!漆司异这么宝贝那女人,现在她在里面昏迷不醒,鬼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没法挽回的错事儿?”

    席决在旁边插了句话:“可他现在连那点慢慢折腾人耐心都没了,真疯的话……谁保得住侯普?”

    “侯普现在被周陌带人押去局里,应该还在路上。但是漆司异人呢?”

    几个人一起看着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的位置,沉默两秒,不好的念头不约而同出现在各自的脑海里。

    邝盛率先开口指着病房门口的一个保镖:“快!打电话让你们周助理赶紧掉头换条路,我们先去拦漆司异!”

    “走!去停车场先堵住他的车!!”

    几个人脚步凌乱匆忙,都一齐往电梯口那跑。

    身后的席决快步戛然停住,看着手机里的新消息,皱眉喊住他们:“晚了!周陌发来消息,漆司异刚撞上他车截停,把侯普提上车往郊外开了。”

    截停了周陌的车,把侯普带去郊外,这怎么也不像是他理智还在能做出的事情。

    “卧槽,这哥们儿要干嘛?”

    “靠,让上面人锁定他车牌追踪一下,我们快点赶过去!”

    这回连殳絮都急哭了,语无伦次道:“他要是真收不住手劲成了杀人犯,我拿什么赔给今倪啊!”

    “外面在下暴雨,高架前半路段有事故堵车了。”邝盛划着手机找人帮忙,边摁开电梯门,“这样,我们先去港口坐船!”

    -

    深州气象突发的黄色预警信息在狂风乱作后在夜间电台里响起,混杂着风大雨急的雷声。车窗玻璃被雨打得噼啪作响,外面腾起一层薄薄白雾。

    暴雨如注,道路两旁的林立楼宇如钢筋巨兽。

    高架桥上,一辆黑色宾利疾驰。

    油门踩到了底,车速飞快,引擎轰鸣声和雷电交加的声音交错着,车身两边不断碾轧溅起利落的水花,雨刮器不断扫落雨水,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青筋突戾。

    车停在郊外停业的冰球场里,后座里的中年男人被拖着撂到冰场上。

    这里太暗,只有外面的路灯光顺着空隙落了几缕进来。

    漆司异穿着一身矜贵的西装,平时一尘不染的鞋面上沾了泥水,头发也被雨淋湿了些。脸上神情陷进黑暗里看不清分明,峭拔的身影立在那如鬼魅。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像是电影里的回放带。如看死物的视线注视着眼前的人,领带被扯下来,往握成拳的右手指骨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侯普嘴巴上粘了胶带,背在身后的手不断纠缠着试图解脱麻绳。

    还没等扯开绳结时,漆司异走过来,俯身将他绳子扯开了。他刚想去撕开自己嘴上的胶布时,脸上就被狠狠地砸过来一拳。

    “唔唔……”

    侯普口腔里感觉到了鲜血的咸腥味,喊不出声。整个身子都往一边歪了过去,脑袋震得嗡嗡作响。

    他本来以为漆司异只是要发泄,抬手去挡住脑袋,可是接二两三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自己脸上、胸口。

    不停在咳嗽,头发被拽住的那一刻,头皮都仿佛被拎起,后脑勺狠狠地被磕在身后的铁丝网上。

    侯普以前作为拳击手打拳时也遇过强健对手,可是没经历过这种把人往死里打的打法。他多年荒废下来,哪里挡得住漆司异几拳。

    死死地咬碎牙关,颧骨额头肿青,嘴巴里全是血味。他痛叫着往后躲,在漆司异停下的那几秒里撕开了嘴上的胶布,吐出了颗牙来:“等、等会儿……”

    他几乎奄奄一息,看向居高临下的年轻男人:“知道我玩过你的女人,很难受?”

    沉稳的脚步走近,他往后蠕动不忘笑着挑衅。

    “你赚了的。”侯普咳出一口血痰,“那时候她还小,身材也一般,没现在骚。她总呜咽呜咽地哭,搞得人很没心情……啊!”

    小腿被硬生生踩到骨头发出了嘎吱声,他看见眼前的男人捡起了脚边上的一根铅质冰球杆,杆尾在地上摩擦发出难以忍受的尖锐声响。

    侯普这才开始怕了,他没想搞出人命,也不想因此丧命,咽了咽唾沫:“你……不至于吧,我他妈又没杀了她!”

    沉默了一路的漆司异对他的求饶视若无睹,在这时偏了偏额,试图看清那张肿脸。他目光邪懒,面无表情地只说出了两个字:“去死。”

    57

    第

    57

    章

    ◎我没说结束◎

    施今倪不喜欢回忆。

    就算是最美好的十七岁,

    和漆司异在一起的那一年里,也充斥着胆颤心惊的谎骗和小心翼翼。

    可是现在昏沉沉又窒息般的意识里,她又回想到5岁时候太过模糊的片段回忆。

    施今倪并不是从一出生就在福利院,

    她记得她有一对很年轻的父母,

    房子很小却很温馨。

    但是在那年的一场车祸后,爸爸酒驾撞伤了人,

    妈妈每一天都被伤患的家属追债。某天的那个马路边,施母看着她叹了十九次气。她骗施今倪说去买棉花糖,

    就再也没回来。

    那十九次叹气中,每一次仿佛都在提醒施今倪有多多余,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变成累赘。

    工作的这几年,

    她也尝试看心理医生,被引导着讲出这些往事。

    如果她有得选,

    她也想每天都烦恼为什么数学这么难,教导主任怎么每天都戴着一条系得歪歪的领带,

    过年时最烦人的亲戚爱拿他女儿来攀比成绩,爸妈到底能不能对我说一次满意,今天额头上又长出一颗青春痘,

    好朋友又莫名其妙冷战生气。

    如果她有得选,

    她在十七、八岁时也会热烈又压抑、扭捏又勇敢地和这个现实的世界撞一撞。

    如果她有的选,

    她大概会有什么样的青春呢?至少一定不是带有欺骗和遮掩的虚情假意,遇到喜欢的男生也能坦坦荡荡诉说爱意。

    可是她没得选,偏偏是她有这样的人生。

    她偶尔也会困在这种成长经历里出不来,后来慢慢被一句“世事难解,

    十事只有三二能解”所开导,

    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还想演很多戏,

    经历过更多不一样的现实人生,

    好好爱一个亏欠过的人。

    -

    黑暗的冰球场里透不出光亮般,侯普从边嚎痛边挑衅的声音渐渐被惨兮兮的哀求代替。但很快,哀求声也听不见了,粗喘变成了孱弱的哼叫。

    这种吊着一口气的虐打,不如直接给他一个了解。那口气还悬着,侯普痛得昏死过去,半点反应也不给了。

    一辆车从外面冒着风雨突然开进来,刹车声摩擦着水泥地板。打开了刺眼的车灯,疯狂对着冰球场上鸣笛。

    邝盛那伙人下车朝那跑过去,边跑边喊他名字,让他住手。

    漆司异仿佛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也对他们的喊叫浑然不觉。他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但内心那道理智的屏障已经崩溃,情绪烂到极点。

    匿在暗处太久,他狭长的眼锋眯起,麻木地借着这缕光举起了冰球杆,对准了地上这人的脑袋。

    “阿赢,你他妈怎么不接电话啊?!”

    “搞出人命来很难收场的,漆司异!你疯了吗?”

    “阿赢别这样,不值得为这畜牲搭上这么多!你清醒一点,快停下!”

    冰球场里回荡着他们的声音,殳絮拿着手机点开扩音,猛拉着场外的铁丝网摇拽:“施今倪,是施今倪!她醒了!”

    听到这个名字,漆司异稍稍停下了继续的动作。额间有汗顺着下颌流了下来,脸上甚至溅到了不少血。

    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猩红冷厉中只留下一缕清明的眼神,终于朝她看过去。

    如果这是地狱,那他才更像恶鬼。

    殳絮被他这副样子吓到顿住了一刹,趁他僵直的这片刻努力地爬到了冰球场边缘,把手机递过去,嗓音直抖:“你、你自己接。”

    冰球杆掉在地上,发出“当啷”声。漆司异抬起一只脚踩在了侯普的头上,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漆司异,你在哪……”

    施今倪声音很小,喉咙和心肺因为灌到太多海水而疼痛,此刻说出的每个字都费了很大力,几乎是用气声在喊他。

    他湿润的眼睫垂下,喉结轻滚。扯开了指骨间那条血淋淋的领带,看着脚底下的人。

    缓了缓粗重的呼吸声,漆司异哑着嗓子回她:“我现在回来。”

    她在那端的眼泪掉下来,渗进枕头里。在哽噎,语气却平静地像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也不多问,只艰涩开口:“好,小心开车。”

    电话挂断,漆司异把脚收回来,没再往这里的狼藉多看一眼。从冰球场外围翻下来,手机还给殳絮,低声说了句“谢谢”后,就去了车上。

    殳絮就这么看着一头暴虐的恶狼慢慢收起爪牙安静了下来,突然意识到一个早该发现的问题。

    施今倪和漆司异这两人之间,谁都插不进去。

    那辆黑色宾利离开,邝盛几个人松口气,处理残局。

    殳絮上去,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侯普血肉模糊的脸,一脚踹过去:“他死了吗?”

    程一观蹲下赶紧探了探脉搏,放松下来:“你再踹可就真要没了。”

    殳絮一听,立刻往后退开了两步。

    -

    VIP病房门口站着许多人,保镖、警察、医生和律师都在,乌泱泱的一片人,却一点噪声都没发出来。

    负责这个案件的高警官难得说了句题外话:“侯普有吸毒史,肺腔估计早烂透了。不用你们家属私下解决,等刑法都判下来,他能不能活着出狱都难说。”

    周陌带来了漆域的律师,和警察这边请求了再多给十分钟。

    门打开又关上,漆司异的脚步很轻。静到能听清病床上传来的一起一落呼吸声,匀速但微弱。

    施今倪穿着条纹病服,手掌心包裹着厚厚的白纱布,侧身忍着身上的痛苦躺着。只在被子里拱起一小块人形,瘦弱地像是下一刻就会消失。

    病床上的另一边有人躺了上来,手臂圈住她的腰腹,一点点收紧。漆司异的下巴抵着她后脑勺,低声说话:“除夕那几天查到的。”

    是说侯普的事情,也是在说查到她在福利院长大,和钟析交情的那些事。

    当初出国太仓促,那年他也太青涩幼稚,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逼她做选择。而如今他牵住了风筝的线,手不松,飞多远都能拽回来。

    “也试着找过你父母,但后来想想没必要再认他们,就查到这为止。我爷爷胃癌中期,公司交给了我,去德国我奶奶那做手术了。刚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你身体很差,静养了两个月被昨天这么一弄又变得更不好。”

    漆司异机械般地把这些事情都托盘而出,其实有些颠三倒四的逻辑了。他没在意,本来也很少解释这么多废话。

    他没对钟析再动过手,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但是他也介意她只把过往留给钟析。

    施今倪哭得身体都在颤抖,缓缓掀起眼皮听他说。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往上摸到她的眼睛,指腹轻轻触碰着她的睫毛。

    漆司异指骨屈起,就着侧身抱住她的姿势擦她脸上的眼泪。抿了抿干涩的唇,有几分委屈:“你又骗我,我没说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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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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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8

    章

    ◎施今倪的作数◎

    施今倪在病房里养将近了一周,

    这事除了当晚那些朋友,也没多少人知道。

    病房门口又天天杵着两个冷面保镖,护士每次帮她换吊瓶都提心吊胆地不敢八卦。哪怕是Kenny那边也就简单地被透露了几嘴,

    很有分寸感地没再多问。

    期间,

    她再也没见过漆司异。

    他作为她的监护人,也作为那天带走侯普把人打得完全废了的人,

    被带进了局里做调查。听周陌说是当晚就已经保释出来,但是这几天一直待在公司没再过来。

    想到那晚周陌守在走廊里,

    一听到她醒了,拿着电话不顾医生和护士的阻拦,

    跑进来递给她。

    昏迷不醒的其他状况下,

    都是殳絮后来才跟她讲。说漆司异当时完全疯到六亲不认,再晚一步可能就得给侯普收尸。

    这些话即使是施今倪在后来才听了,

    都有些后怕,怕他真的为了这种畜牲赔上后半生。

    “……我还听邝盛说,

    他前段时间为了公司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殳絮坐在床沿边上,低头边剥着橘子边说话,“谁知道前两天一看财经新闻,

    发现他们漆家都易主了,

    我爸妈都说漆司异是个闷声不响能干大事的。”

    施今倪把手上那本书折个角,

    合上放一边:“他家里那些长辈都没意见吗?”

    “肯定有啊!股市都抖三抖!漆司异估计焦头烂额一两个月了吧,他这就有点卧薪尝胆、一举攻城的意思。”

    殳絮又推推她手背,好奇道:“他在家那段时间难道没表现出一点烦躁出来?”

    “……”

    殳絮只以为侯普的事情只是发生在这两天,并不知道在此之前,

    她和漆司异已经冷战了许久。

    现在想来,

    漆司异当时的忙碌被她误解成了被老爷子为难。她在忙着冷落他和处理报警的事情时,

    也低估了他的能力,

    更没去在意他当时的处境。

    施今倪摇摇头:“表现烦躁的……是我。”

    “操!”殳絮脸色变得难看,酸得眼睛皱成一团,吐出了嘴里的橘子,含糊着喝水道,“你俩咋啦?”

    施今倪简单和她说明了这段时日的情况,低着脑袋捏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殳絮牵着她手,有点想埋怨,但又深知如果是自己遇上这种事情可能也不会做得有多好,呼出口气:“你真的太傻了。难怪他这几天没再过来,是不是在秋后算账?”

    “不知道。”

    漆司异确实是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胜券在握。但唯独对施今倪,却有太多的不敢肯定。他那天说他也会难过,说她一点也不在意他。

    而她被他抱住时哭得像个孩子,不知道怎么辩驳,在他离开时也始终没敢转身看他。

    施今倪看了眼走廊那的两个黑影:“我想出去,你帮我引开门口那两个保镖行不行?”

    “不行,你还挂着盐水呢!”殳絮想到这,又乐了,“那俩保镖是漆司异叫来的,他怕你又跑啊?你俩在这上演霸总小逃妻偶像剧呢。”

    “……”施今倪没搭理她这揶揄,把手上的吊针慢慢扯出来,疼得拧眉,“我想去找他。”

    “我靠你咋自己拔!你找他给他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我怕他不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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