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是真没把他当回事儿啊,他做得这么好,半点奖励都没有。算了,奖励没人给,自己讨。
会哭的太子有肉吃。
谢迟抬步迈上台阶,追了进去。
第86章
残香
阮清脱衣裳,谢迟伸手帮着解。
阮清穿衣裳,谢迟故意帮倒忙,给她捣乱,趁机占便宜。
两个人在屏风后面闹腾了半天,嗤嗤地低声笑,到底是好不容易将官服给穿上了。
大熙朝女官的服制,颜色肃穆,样式也甚是工整,既有男装的端方稳重,又是以裙装来加以区别。
既无刻意女扮男装、牝鸡司晨之感,又恰到好处地掩去了女子的柔弱妩媚,将人衬得愈发清秀坚毅。
谢迟帮阮清将领口正了正,退开一步,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一番,拱手作揖:
“下官谢迟,拜见阮清大人。”
阮清便抿着唇,忍不住笑,也退后一步,学着他的样子,以官礼躬身作揖:
“微臣阮清,拜见太子殿下。”
两人头顶对着头顶,不约而同抬眼,四目相对,忽然有种夫妻对拜之感。
阮清自觉自己这是高兴地忘了形了,慌忙站直身子,想要收敛一点。
却被谢迟上前一步,将她拉住,抱入怀中,深深一唤:“阿阮……”
他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光明正大地与她对拜的那一天了。
即便做了皇帝,推了那座贞节牌坊,迎她入宫为后,也要按照仪制,是她跪他,拜他。
少年夫妻该有的一切,他们全都白白错过了,再也不会有了。
然而,谢迟难得的伤春悲秋,阮清却在想着正经事。
她脸颊贴在他胸膛上,低声道:“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看过,没有问题,殿下什么时候动手?”
谢迟强行让自己回过神来,沉静了一下,“今晚。”
……
是夜,太子殿下难得雅兴,约南启大将军白棣棠前往码头,观摩已经装配一新的海神号。
海神号从东海回来后这段日子,不但遍体鳞伤已被修葺一新,很多地方被加以改造,就连名字也改了。
现在,它叫“潜龙渊”,寓意乃是神龙一飞冲天之前的蛰伏之所。
白棣棠离开行馆前,布置了大批南启武士看守《天师棋局》,又反复掂量过每一个细节,确保没有问题,才与雀翎公主一同前往。
雀翎从始至终都在蹦蹦跳跳,坐都坐不住,时时将脑袋从车窗探出去。
她是个公主,很少夜里出游。
南启又地处内陆,连海岸都没有,如今可以夜观海边巨舰,简直兴奋极了。
夜里的上京码头,灯火依然不熄。
船只往来,纤夫号子声,不绝于耳。
潜龙渊安静停泊在船坞内,上下九层被刻意装点了连绵的灯火,远远望去,甚是恢弘壮观。
白棣棠是马上将军,对潜龙渊上武器配备的着迷,远胜于巨舰本身。
谢迟便一样一样演示给他看,两人相谈甚欢。
与此同时,南启行馆周围,朱砂已经率领大批死士,悄然靠近。
拐角阴影里,阮清也穿着一身夜行衣,用黑色布巾遮面,看着朱砂将细竹筒分发下去,又叮嘱众人道:
“迷烟的时效非常短暂,我们每个人面上的布巾都已经浸过解药,但不能确保万全,所以,大家动作一定要快,不容有错。”
“知道了,姑娘。”
很快,死士们无声无息跃入行馆院墙,靠近守卫,拉开细竹筒的塞子,一阵青烟逸出,南启武士逐一倒下。
门,轻轻开了一道缝。
阮清在朱砂护送下,顺利进入。
一行人,长驱直入,循着之前安排的内线送出来的地图,很快找到安置宝匣的房间。
门口的守卫,嗅到迷烟,已经相继倒下。
朱砂又谨慎地弯腰,在门槛上方发现一条蛛丝般地细线。
这里不但安排了重兵,还设置了暗器机关。
门被打开,数名死士如一道道影子般进入,迅速清除里面的机关,之后,对门口悄无声息打了个手势。
阮清便小心迈过那道蛛丝,进入房中,直奔宝匣。
她凭着非凡的记忆,学着白棣棠的手法,只试了两次,便听咔哒一声,匣子开了。
里面,《天师棋局》正安静躺着。
阮清戴了手套,将书拿出来,迅速翻了一下,确认是正本无误,便交给朱砂仔细包好。
之后,将随身准备好的赝本重新包入黄色绸缎,按照原来缎绸缎四角的叠放顺序,放回匣中,关闭匣子,上了锁。
所有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
所有人迅速撤离。
留在后面的死士,按照原来的布置,又将机关全部逐一恢复。
等到他们离开行馆,刚刚隐入暗巷,就听行馆中有了人声,紧接着一阵骚动。
虽然那些南启武士发现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但是很快又会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行馆内一切如常。
一行人顺利完成任务。
朱砂摘去面上布巾,“姑娘虽是弱质女子,却临大事如此冷静,纹丝不乱,我等着实佩服。”
“全凭诸位大人照应,我只不过是为殿下做好该做的事。”
阮清是十足十地信任他们,确定他们能护着她全身而退,才会如此毫无畏惧。
她如此信赖,令一众死士愈发乐意效命。
再加上海上那一段时光的相处和照应,人人心中都已默认,阮清就是他们的女主人,旁人全都不行。
如此,《天师棋局》真正的孤本到手。
谢迟回来,顾不上什么至宝,只忙着将阮清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她丝毫无损,之后,才抱着一顿啃。
“孤在船上,一直在担心你,生怕出了岔子。昨晚有没有害怕?”
“害怕。”阮清依然是软糯的语调,“但有机会为殿下赴汤蹈火,荣幸之至。”
她这样,让谢迟更加心疼地紧,快要爱得不行了。
而南启行馆那边,虽然曾有异动,但白棣棠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屏退所有人,打开宝匣,将《天师棋局》拿出来,仔细看了又看,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赝品最后十几页,是阮清按照前面的棋谱,自己编的。
但是,若非大行家,或是与真品逐一对比,是绝对看不出来。
可白棣棠刀口上舔血多年,直觉敏锐如狼,依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满心疑惑,将书重新包好,放了回去。
可刚放下,又立刻拿了出来,打开黄缎,送到鼻下嗅了嗅。
陈年旧籍的味道是没错。
但是,封皮上,这些味道里面,居然还隐隐夹杂着一种浅淡的残香。
是女人的香味。
《天师棋局》从未经过女人之手,这几乎琢磨不到的香味,淡薄得稍纵即逝。
哪儿来的?
第87章
他若不生,那春花就不谢
阮清进了一趟宫,忽然成了六品女官。
侯府上下,虽然被她压制着,却也都不敢有微词。
毕竟是皇上特意破格提拔的,有皇贵妃娘娘下的凤谕在那儿。
她不在府里,诸人倒是能过得舒服些。
只有两个丫鬟十分伤心,舍不得姑娘。
阮清回府收拾东西,香果儿拉着她不放手。
“姑娘,好好的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去宫里当什么女官啊。”
翠巧儿也不乐意,“是啊,咱们又不能跟着伺候,我听说,就连各局之首,最高也不过五品,算来算去,身份还不如宫里娘娘们身边的大宫女。”
香果儿:“是啊,姑娘,您进宫去做事,要看人脸色,说到底还是要伺候人,可又没人伺候您,哪儿有住在府里舒服啊?”
阮清却不觉得。
“只不过是清简点罢了,又不是去受苦。你们两个听话,好好帮我管着家。”
她想摆脱后宅这个囹圄,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就必须先放下后宅这些养尊处优的东西,才能真正挣脱枷锁。
翠巧儿鼓着腮,嘟着嘴,帮她收拾:
“这一身身刚置办的好衣裳,又全都不能穿了,姑娘刚脱了孝衣,又穿官服。”
香果儿:“是啊,我听说,去宫里做女官的,都是相貌不怎么样的女子,或是没了夫家,无以为生的妇人。”
阮清垂眸,将妆奁和账册都交给她们两个:
“胡说些什么?你以为朝廷是傻的?每年女秀才的选拔,也是要择优录用,不但要能写会算,且对仪态和人品都要考核一年以上,才能晋升女史,而女史又要经过多年的选拔,才能熬成六品女官。这是在大熙朝,女子除了依附男人嫁人生子,最好的一条上进之路了。”
翠巧儿接过东西,“那姑娘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我听说,前朝倒是有女官可以随侍御前,举足轻重,深得皇帝信赖,但也就是传个话,盖个印什么的。”
“我在宫中,许多事方便很多。至于能不能熬出头,并不重要。”
阮清眸光有些深远。
两个丫鬟看不懂。
香果儿想了想,欢喜道:“我知道了,反正姑娘以后是跟太子殿下更亲近了。”
翠巧儿到底还明白些事,“胡说什么,姑娘做了女官,皇家规矩严明,以后更加不能与殿下有私了。”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阮清没再说什么,将家里的事都交待清楚,又只带了些简单的随身之物,便进宫入职去了。
……
因着是皇上特别破格提拔之人,尚仪局的陆尚仪亲自出面,安置了阮清。
但是,陆尚仪是平民出身,能熬到今天这一步,不知花了多少年,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今日见了阮清,年纪不大,生得美貌绝伦,又是被破格进来的,便浑身都不是滋味。
“阮司籍,今后在宫中做事,不比侯府的世子夫人那般养尊处优,你要学着习惯。”
“是。”阮清恭顺应着。
“听说,你是因着记忆超群,才被皇上破格提拔来的?”
“只是碰巧记得了,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本事。”
“哦……”陆尚仪稍微放心,“既然来了,就先把之前张司籍留下的烂摊子好好收拾了吧。”
她引着阮清去了收藏宫廷典籍的卷库,大门一开,里面一股陈年书籍和灰尘的味道。
“这里面的典籍,从前朝几代堆积至今的,数不胜数,张司籍身子不好,一向顾不过来,现在全靠你了。”
陆尚仪将卷库的钥匙交到阮清手上,便算是交接了。
阮清走进去几步,放眼望去便知,这是个浩大的工程。
“张司籍可有留下什么索引之类的?”
“她做事糊涂,又终日病殃殃的,之前做的那些,我看着皆是不成,不如,你重新着手整理吧。”陆尚仪颇有点刻意为难的意思。
如此,便是要一切从头开始了。
“下官遵命。”阮清恭谨应下了。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
原本张司籍还是有几个女史可用的,但都被陆尚仪调去了别处。
阮清再想要人,陆尚仪又是推脱,又说她记性好,一个顶十个什么的,反正便是迟迟不给分派人手了。
阮清无奈,对着偌大的卷库苦笑。
果然,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欺压。
她有了事做,倒也不急,就在卷库里寻了处朝阳的窗子,一个人费力地将桌子拖过去,清理干净,又寻了只瓷瓶,插了枝外面折来的花枝,趁着日光正好,一个人临窗,慢慢翻看宫中旧日典籍。
这卷库中,有一处角落,堆了许多本该早就销毁的卷册,大多数都是记载潦草,几乎无法辨认,但因为张司籍懒惰,就一直堆着无人打点。
阮清便就从这里入手,一边看,一边收拾。
整理累了,就坐在角落里,随便抽一本来看。
里面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宫中旧事,倒也有趣。
看着看着,她便看到了沈娇的名字。
“永辰三年,沈氏女沈娇,赐婚与武靖王世子为妃?”
阮清费力地将那一行潦草的记录分辨了出来,啪地飞快合上。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沈娇原本不该是进宫的?
她本该是武靖王的儿媳妇?
当今皇上君夺臣妻?
这桩事,恐怕世上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吧?
剩下的活人,可能也没人敢说,大概连谢迟都不知道!
阮清镇定下来,继续看下去,后面,无非都是些某年某月某日的宫中寻常事。
但是,到了永辰五年春末夏初之际,武靖王世子,突然死了……
“永辰五年?”阮清站起来,找到收藏彤史的书架,飞快找到那一年。
果然,查到了。
永辰五年,五月初一,沈娇入宫承幸,同年有孕,次年春末,诞下皇六子。
阮清记得,谢迟跟她说过,他出生那年,春天比往年都长,满宫的春花都迟迟不谢,仿佛在等他降生一般,于是皇上便为他取名“谢迟”。
可是……,他又说,沈娇曾与他提过,他本该是花朝节出生的,只是一直拖着不肯出来。
他若不生,那春花就不谢。
所以,谢迟到底该是春末出生,还是早春?
到底是刚好足月?还是生迟了?
如果是生迟了……
沈娇受孕的月份就与武靖王世子死期重合。
阮清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谢迟他该不会是……
第88章
彤史
难怪谢肃安一直不喜欢他,从小将他从沈娇身边弄走,养在重明宫,难道也是怀疑过他的血统?
难怪武靖王和他那当了太妃的亲妹妹,那么疼爱谢迟。
也难怪,后来武靖王一家都死光了,谢迟就被养成了个爷爷不亲奶奶不爱的混世魔王。
幸得他生得酷似沈娇,继承了她的妖妃美貌,而武靖王全家都死光了,旁人没得对照,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不过,早就听闻,当年叱咤风云的武靖王,是个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唯一的王妃也是出了名的江南第一美人,他们俩生的儿子,若是跟妖妃沈娇再制造出一个谢迟……
阮清不敢往下想了,麻利在心里将这个念头掐死。
人,太聪明了,就死得快。
卷库内,安静地没有一丝动静。
“你在看什么呢?”
身后,忽然响起谢迟的声音,吓得阮清嗷地一声尖叫,几乎跳过去面对他,飞快将那本彤史背到身后。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就看见你在这儿发呆。”
他抬手,替阮清将头上的一团灰摘掉,“你怎么当值第一天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没人给你使唤吗?”
他不高兴了,“孤去骂她们。”
“殿下,不用了。”阮清赶紧拦住他,“我一个人在这儿随便看看书,挺好,反正也没人打扰。”
谢迟其实也不想有人打扰。
现在这卷库里,虽然脏了点,但是,只有他们俩,很好。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架子,忽然暧昧一笑,“好啊,阿阮,原来你躲在这儿偷偷看彤史?”
阮清飞快将身后那本卷了卷,身子靠近架子,寻了个空儿塞了进去。
“随便看看,不小心就走到这里了。”
“哦……”谢迟手掠过她头顶,撑在架子上,用身子将她整个笼罩起来,“以后,孤的彤史里,写的都是你。让她们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写满一本又一本,等咱们俩老了,挨个翻着看,看还能记住多少旧日情事。”
阮清的脸,唰地红了。
“殿下,庄重点儿。”她从他手臂底下钻出去,嗔道:“这里可不是东宫。”
“是,阮清大人”
谢迟拉长了腔,跟在她身后,“有什么孤能帮忙的?”
他开始解开袖口,撸起袖管,准备干活儿。
“你能帮忙的就是不要添乱。”阮清对他的那点儿大本事太清楚了。
从前,他去他们家干活儿,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厨房里,碰啥啥坏,就没干好过一样。
但凡他能少帮点倒忙,爹当年也不至于那么烦他。
想到爹娘,阮清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对了,我爹娘的那艘船可有消息了?”
谢迟犹豫了一下,道:“已经查过很久,最大的可能就是……,沈玉玦在骗你。他根本就没见过你爹娘,当时也根本没有另一条船。”
“可是……,他明明能说出我爹娘的名字。你知道我娘叫什么吗?”
谢迟居然一时语塞,“叫……什么……阿美来着?”
“是阿彩。”阮清白了他一眼,凝眉,仔细回想当初沈玉玦说过的每一个字。
他起初不承认有阮临赋这个人,又一口确定爹娘不在船上。
可是,他在不知她躲在房中时,曾与松烟说过,那海寇招认,朝中有人私通东阳海寇,指名要杀兰花坞上的人。
后来,又主动邀她留在船上,带她去见爹娘。
如果他只是见了她,临时动了让她借腹生子的念头,那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爹娘的姓名的?
“沈玉玦知道你爹娘姓名,也非难事,孤之前命人将他二人带上兰花坞,人在上船时,姓名必是要记录在册的。”谢迟摆弄她桌上新插的花枝儿,不小心给折断了。
他趁她不注意,又把断枝插进瓶子里。
阮清偏着脑瓜儿,明眸一转,“所以,兰花坞那么大一艘船,我爹娘一双寻常夫妇,能引起沈玉玦的注意,只有两种可能。”
谢迟一笑,接着她的话道:“要么,他查到,朝中那个人指名要截杀的,就是你爹娘;要么,你爹娘中途趁兰花坞补给时偷偷下了船,导致兰花坞在清点人数时,少了两个大活人。”
阮清转身,忧心忡忡看着他,“也有可能,二者皆有。”
若果真如此,或许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为什么爹爹流放多年,都无人问津,一旦回京,就有人要对他下手?
谢迟敞开怀抱,将她抱住,哄小孩一样拍拍背:
“好了,阿阮,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爹娘成精了一样的两个人,连孤都对付不了,必然会没事的。”
阮清不乐意捶他,“你才成精。”
谢迟笑,“至少我们现在,不能再把注意力放在茫茫大海上,去找一条并不存在的船。孤会加派人手,在沿海地区逐个寻起。”
“嗯。”阮清乖乖点了点头。
“对了,孤今日过来,是特意与你说,过两日,要陪父皇去禁苑行猎,你要是有事,就自己拿主意,不必来问。”
他这便是允她,若是被欺负了,先斩后奏。
居然惦记着带她一道去。
“知道了,殿下尽管去,不用惦念我。”阮清乐得答应。
总算能歇两天了。
谢迟见她毫无留恋,一阵失望,“孤要去禁苑好几天才回来,你真的没有半点不舍?”
阮清抬眸,莫名其妙:“殿下这不是还没走?”
谢迟:……
他生气。
“孤走了。”
“送殿下。”阮清半点都不留人。
谢迟就更生气,拂袖出去,临出门,还踹了那门一脚。
卷库的门,年久失修,吱呀呀叫唤了一声,砰地,整扇倒了。
谢迟脚步立刻停了。
回头。
等她说点什么。
可阮清立在里面,挥手冲他笑,“殿下快去忙吧,门我找人来修便是。”
他真的是碰什么坏什么。
谢迟顿时更生气。
这次真的走了,哼!
阮清等确定他走了,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飞快回去找到刚才那一卷彤史藏在袖中。
得想个法子,帮他把这个证据遮掩掉。
第89章
冤家路窄
这天晚上,阮清入职第一天,请了尚仪局的司乐、司宾、司赞、彤史私下聚在一起,小酌两杯,各送了精心准备的小礼,劳烦日后多多关照。
散后,又单独与彤史女官梁雁止投其所好,聊得相当投缘。
梁雁止没什么心机,还请她去住所再叙了一会儿。
阮清便轻易地将录写彤史时当如何调墨,用的什么毫,弄了个明白。
第二天,她刚将那一卷彤史放回去,就见陆尚仪来了。
她一来就没好气,显然是知道了阮清昨晚请客,偏偏没请她。
阮清是故意的。
她本不需要巴结这尚仪局中的任何人,奈何为了谢迟,昨晚到底还是戴上假面,赔了一晚上的笑。
而陆尚仪从一开始就没善待于她,她也没必要弯腰谄媚。
“大人有何吩咐?”阮清颔首见礼。
陆尚仪一眼看到她窗下精心收拾的书桌,心里嘲笑:这么悠闲?还真将这里当成家了?
“阮清,你准备一下,与随驾的队伍一道去禁苑伺候。”
阮清:???
她抬头,“怎么皇上禁苑行猎,原来还需要我区区一个管书卷笔札的随行吗?”
陆尚仪:“我尚仪局掌宫中宴乐赞相,皇上此番禁苑行猎,不但有太子殿下、几位娘娘随行,还有南启国来使,数日里舞乐宴请皆有安排,眼下咱们人手不够,你跟去一道帮忙。”
她就是看着阮清闲着,难受!
阮清鼻息里轻轻叹了口气。
“下官领命。”
……
阮清是临时被安排跟去禁苑的,等出发时,御驾、太子、诸王和嫔妃的仪仗早已先行。
她是有品级的女官,与其他几个尚仪局的同坐一辆马车,而女史、宫女、太监,则要随车步行,走去禁苑。
这一路浩浩荡荡,临近入夜才抵达。
一下车,听说太子与秦王、楚王、赵王、南启国白将军,还有一众同来伴驾的贵族公子们,早已出去骑马溜达了一圈儿回来,各自马上都挂了满满的猎物。
而随驾同来的,还有许多大臣携了自家命妇贵女。
场面远比预想要大的太多。
接着,各局女官根本没时间休息,匆匆准备夜宴,服侍随驾而来的各位贵人,整理御驾仪仗诸般事物,掌灯摆桌布置冰盆,安排乐队舞姬,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
阮清在望月台上,指挥宫女太监安排宴桌时,遇上梁雁止。
梁雁止也忙得够呛,又热又累,与阮清一个一个亲手去摆琉璃盏,抱怨道:
“我就一个拿笔记录皇上睡了哪个的,却要来干这个体力活儿。”
“嘘……”阮清朝周围看了一眼,冲她抿唇笑。
也是个没心机的,什么都敢说。
“尚仪局一直都是这样吗?”阮清才来两天,就深感混乱,毫无章法条理。
“何止是尚仪局,六局大多是如此。每年新人来的少,走的人多,贪墨成风,拆了东墙补西墙。宫里的娘娘们忙着斗法,根本没心思多管。就连皇后也换得走马灯……唔……”
梁雁止话没说完,又被阮清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她将她的嘴放开,小声儿嗔道。
梁雁止四下瞥了一眼,偷笑。
她本就是个默默记录皇帝后妃起居的,平日里也不太跟人打交道,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跟她说话儿,就没收住。
阮清与她岔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聊聊,若是有空,就亲手帮着宫女们做一些事。
如此,十来号人,布置夜宴的桌席花果,也用了许多时间。
阮清刚停下,扶着腰站直身子喘口气,就听台阶下有人来了。
老远,就听得见雀翎公主的声音,“我就说我家太子哥哥今晚行猎比赛,必定又是第一!”
阮清不动声色回避去边儿上,低头抿嘴轻轻一笑。
谢迟一个喜欢玩攻城重弩的人,拉弓射箭打兔子,实在委屈他了。
他若真的是武靖王的嫡系血脉,又能从北蛮活着回来,有那么旺盛的精力,那么大的力气,全都不奇怪。
雀翎跟着几个武将家的女儿顺着台阶走上望月台来,各自也穿着猎装,手里拎着小弓箭,四下转了一圈,“咱们来早了呢。肚子饿了,先寻点吃的。”
于是,就有人拉了梁雁止,“喂,有吃的吗?”
梁雁止正在整理每只椅子上的锦缎垫子,抬头,一脸茫然,“啊?没有吧……”
她只是负责布置宴席的,并不管吃食。
但是,她不太会说话。
“什么叫没有……吧?”那贵女不高兴了。
阮清见情况不对,扭头就走。
然而,梁雁止已经求助地朝她喊:“阮大人,哪儿有吃的?这几位饿了,想要吃的。”
她们是朝廷任命的女官,有六品官阶在身,对既无爵也无封的官家小姐们,倒是也不必卑躬屈膝。
但梁雁止的话,说得就甚是随便了。
像是要打发要饭的。
阮清被喊住,一阵头疼。
“我下去看看,几位稍候。”
她怕被雀翎认出来,抬腿就要走。
可是,声音到底还是被她给听出来了。
“哎?这位阮大人,你等等。”雀翎喊住她。
阮清就只能停下,“公主有何吩咐?”
她微微弯腰,低头,两手交叠,端正见礼。
“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这么熟悉呢?”雀翎走过来,“大人请抬头给我瞧瞧。”
阮清不抬。
她不抬没关系,雀翎弯下腰,偏着头去看。
阮清扭身躲,她就猫着腰追了一步,到底还是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