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阮清便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粉,连药带包药的纸,一道飞快吞入口中,咽了下去,不留下任何证据。之后,抱紧自己,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积蓄精力,以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很快,天黑后,清凉山漫山遍野都是火把。
大批龙武军和京城羽林军,将整座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中书令家的千金和北衙龙武将军家的小姐,双双在山中死于非命,简直是震惊京城的大案!
而唯一的见证人,是文昌侯府的寡妇。
大理寺、刑部、京兆尹府、京畿城防司,全都来了人。
中书令孟如晦和龙武将军常百年,也亲自来了,各自抱着女儿的尸体,哭得老泪纵横。
唯有文昌侯府,根本没有人来接阮清。
她们怕牵连到自己身上,任由她自生自灭。
阮清一个人,缩在马车里,被几拨人轮番问话。
她显然被吓坏了,哆哆嗦嗦,瞪着眼,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大理寺来的,是江疏。
他一见这桩案子阮清也有份,一阵头大。
人弄成这样,等那活祖宗回来,可怎么交代?
孟如晦痛失爱女,勃然大怒,见唯有阮清一人还活着,便要迁怒,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阮清吓得抱着头,尖叫着往马车里缩,两脚乱蹬,死活不肯出去。
江疏拉住孟如晦,低声道:“孟大人,节哀。此时众目睽睽,文昌侯世子夫人也是受害人之一,您这样,让我们很难做。”
孟如晦到底还没失了理智,想了想,这才放过阮清。
江疏将袍子一掀,一只脚蹬在马车边儿上,按照查案的惯例,想问阮清几个问题。
可是,她除了惊悚地躲避他,什么都不说。
江疏觉得不太对劲,对身边人道:“火把。”
助手将火把举近。
江疏强行上车,抓住阮清,将她拖到车门口,伸手,扒开她的眼睛,仔细看了看,见瞳孔异常的大。
他叹了口气,“这是暂时给吓成失心疯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先带回去安抚好了再说吧。”
这时,又一队人马,带着一驾马车来了。
骑马行在前面的是赤练。
“江大人,奉皇贵妃娘娘之命,带阮清入宫问话。”
江疏松了口气,“好好好,赶快带走。”
你们的人,你们赶紧带走。
然而,孟如晦和常百年却岂能让唯一的证人就这么走了?
常百年:“慢着。皇贵妃娘娘的消息,实在是灵通。不知这案子,与她披香殿有什么关系呢?”
赤练因着那天被常欢认作是贼,自然也不客气:
“常大人,我朝审案,有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法司。纵使天大的案子,也无需北衙龙武军出面吧?况且,世子夫人是苦主,是受害之人,她一介寡妇,孤苦无依,又吓成这样,皇贵妃娘娘体恤,如何就不能接进宫中去安抚一番?”
孟如晦沉沉一哼,“皇贵妃娘娘管得倒是宽。”
赤练道:“皇贵妃娘娘仁爱,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如果孟大人觉得这还不够,那小人斗胆问一句,皇太后娘娘母仪天下,够不够资格关心一下世子夫人?若是您觉得够,小人这就回去禀明皇贵妃娘娘,求她去请皇太后娘娘来。”
“你……!”孟如晦气得这话不知如何应对,“东宫的一个小小侍卫,如此伶牙利嘴!”
赤练:“全凭太子殿下慧眼识人,御下有方。”
第23章
变数
江疏见这架势,简直是火上浇油,赶紧将阮清交给赤练怀里:
“赶紧的,赶紧的,带人走。不过我有话在前,回头大理寺问话,东宫和披香殿,可不能有任何理由阻挠哦!”
他最后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大。
让孟如晦和常百年都听得清楚。
“这个自然。”
赤练将神志不清的阮清扶上马车,安顿好。
刚要转身,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水……”
阮清强撑着最后的意志,“水……!快……!”
再不喝水解毒,她就要支撑不住,真的失心疯了。
赤练不明所以,将随身水囊给了她,之后放下帘子。
阮清一口气将水喝了大半,又将剩下的浇在头顶,这才彻底缓醒过来。
她偷偷掀起马车窗帘一角,向渐行渐远的清凉山山根望去。
满山的火把,应该是还在寻找凶手、证物和汪祖德的尸体。
她放下帘子,虚脱地将额角重重抵在车厢上。
一个寡妇,无依无靠,在这吃人的上京城中,想要活下去,真的是太难了……
阮清被带去披香殿。
沈娇已经沐浴更衣过,坐在妆台前由檀扇敷脸按摩。
她明明捞了人,却必须骂一骂才舒心:“烦死,大晚上的,你这是不想让本宫睡觉。”
阮清穿着一身又脏又被刮破的绿衣,蓬头乱发,听候发落。
沈娇白了她一眼,吩咐檀扇:“带她去洗干净,还有那身破衣裳,晦气,看着就烦,烧了。”
她是在帮她销毁证据。
阮清抬头,感激叩谢。
等洗干净,重新回来,沈娇也敷完脸了,悠闲倚在香妃榻上,冷眼看着她。
“不发疯了?你今天都干什么了?老实招来,别等本宫一句一句问。”
“是。阮清应孟小姐之邀,去清凉山游玩,不料途中,常小姐的表哥汪祖德对我们三个生了歹心。”
阮清平静回答了一个早就编好的故事。
“我们十分害怕,常欢小姐有些身手,便主动提出想要引开汪祖德,让我与孟小姐先走。我不忍她一个人冒险,奈何又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什么忙,便将随身的妆刀给了她。”
阮清跪在地上,垂着头,甚是虚弱,任谁都看不出,她能一个人,在山中反杀三人。
沈娇也觉得她没这个本事。
但是,凭她的直觉,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
汪祖德想一个吃三个?怎么想的?吃错药了?
“那孟贵卿呢?怎么死的?”
“常欢小姐喜欢玩蛇,今日上山,本是带了条蛇的。她走后,我们躲在树后,那蛇却不知怎么的也在。孟小姐担心我害怕,就挡在我前面,却不料,是条野蛇,并非家养的,于是她……”
阮清深深垂着头。
“她担心你害怕?她会挡在你前面?”沈娇瞪眼,“你骗本宫跟骗鬼一样!”
阮清:“阮清所言,句句属实。孟小姐临死时还说,她后悔七夕节上害我颜面尽失,本是有心补偿,只是她没想到……,那蛇居然那么毒……”
她说着,掩面拭泪。
沈娇毫不动容,“你不要跟本宫说谎,你若说谎,回头大理寺和刑部问起,本宫保不了你。”
“阮清所言,句句属实。”
阮清根本不指望沈娇能帮自己。
沈娇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地位,可以牺牲任何人。
今日所言,就算明摆着是假的,也必须假下去。
若是真的认了,便落了把柄在她手里,将来,必是又要被她千百般的当成一件工具拿捏。
“编的倒是合几分道理,孟如晦听了他女儿如此大义,到底不会恼羞成怒地恨你。”沈娇声音一轻,“你这妮子,倒是有点狠劲儿的。”
阮清叩首,“娘娘明查,阮清所言,句句属实。即使进了刑部,用了大刑,也一字不改。”
沈娇眯了眯眼。
挺好。
她不认罪,自己就省了包庇的嫌疑。
但是……
她道:“今日之事,孟如晦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因为……,他刚刚快马加鞭从禁苑回来,皇上已经答应,让他的女儿做太子妃了。”
这一点,阮清没想到。
她蓦然抬起头。
沈娇一侧唇角冰冷挑起,“阿徵在珠镜殿,不小心遗落了一方帕子,被她给拣了。这躲在衣橱里偷看孟贵卿换衣裳的事儿,便有了实证。所以,孟贵卿若是不死,阿徵就必须娶她。”
她叹了口气,“可惜啊,有人多行不义,还没来得及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就死于非命了。”
阮清低着头,眸子左右暗暗转动,小心思量。
应该是谢迟给她敷额头的那个帕子,在两人慌乱中钻进衣橱时,给掉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孟贵卿捡了。
她这份心机,实在是可怕,处处给自己留了后手却不急着声张。
今日能活着从山里出来,绝对是孟贵卿轻敌罢了。
倘若孟贵卿今日没死,来日,阮清必当会死得更惨。
上面,沈娇懒洋洋道:“行了,起来吧。这件事,你做得很应景儿。还是那句话,我要求你做的事,成了,大功一件,败了,你自己担着。”
她扶着檀扇的手,准备去睡觉了。
阮清猛地抬头,壮起胆子:“娘娘,阮清有一事相求。”
沈娇停住脚步,骄矜一笑,“终于肯开口求本宫了?”
“孟贵卿今日与我说,她在孟大人的书案上,看到为皇上起草的大赦天下的诏书,被赦免名单里,有家父阮临赋的名字。”
沈娇回头,“你想求本宫帮你保住阮临赋?”
阮清用力叩首,“孟大人痛失爱女,我担心他心神恍惚之中有所错漏。而皇上日理万机,必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如果有人能帮阮清,在皇上面前提及‘阮临赋’这三个字,想必中书令大人就必定不会‘漏掉’这个人的名字了。”
她担心孟如晦在父亲的事情上挟怨报复。
“好啊。”沈娇抿着丰艳的唇笑,“丫头,你记住,这可是用你今日的功劳换的。下次跟本宫谈条件,就得再拿出点旁的代价了。”
“阮清谨记!”
阮清留在披香殿,虽然暂时安全了,但就连睡觉都是小心翼翼,稍有点动静就惊醒,生怕这中间会有什么变数。
果然,第二天,变数就来了。
汪祖德的尸体找到了,同时找到的,还有阮清的一套宽大绿色衣裙,以及常欢尸体上握着的妆刀。
而她又是唯一活着回来的人,也成了嫌疑最大之人。
中书令和龙武将军之女双双惨死,天子脚下,如此大案,惊动了还在禁苑的皇帝。
皇帝敕令大理寺与刑部协同办案,限时七天之内结案。
又因现任大理寺卿与孟如晦有些远亲关系,便由刑部主审,大理寺少卿协理。
这件事,看上去公平,但是,刑部尚书宋凯,与常百年是多年知交。
所以,这个案子由宋凯主理,对阮清来说,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帮不了你了呢。”沈娇懒洋洋地用鼻子说话。
第24章
祖宗总算回来了
她慢悠悠抿了口手中的茶,吩咐赤练:“送去刑部吧,别等着人家来抓人,搞脏了本宫的披香殿。”
“是。”赤练惋惜地看着阮清,“阮姑娘,请吧。”
现在,谁都帮不了她了。
只盼着宋凯能秉公处理。
七天之内就要结案,难保宋凯不会随便找个最好欺负的抵罪。
阮清袖底的小手,攥得发白,却神情淡定地拜别沈娇,出门去了。
沈娇目光沉沉,看着她的背影,问身边的檀扇:“太子呢?什么时候回来?”
“送消息的人回来说,殿下在禁苑还有些事,耽搁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讨厌!”沈娇心烦,“他的女人,为什么总让本宫看着?想闲一会儿都不行。”
……
阮清乖顺去了刑部。
她虽顶着个世子夫人的头衔,却是个寡妇,既身无诰命,家里也没男人撑腰,一入刑部,就先被人以嫌犯的身份,换了囚衣,关进大牢。
只不过,看着皇贵妃的面子,暂时还没人提前动刑罢了。
宋凯身有皇命,急着结案。
孟如晦和常百年认定她与自家女儿的死关系匪浅。
所以,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这侯府的寡妇,进了刑部天牢,就再也出不来了。
阮清在牢房里,一直缩在角落里哭,可心里却淡定得出奇。
杀一个不亏,杀三个赚两个。
即便是来日开刀问斩,也好过在山中被汪祖德侮辱,被整个上京城的人耻笑,丢尽爹娘的脸面。
况且,她不信谢迟会什么都不做。
谢迟,是她手里的变数!
如此,等了一天,也不见开审。
这期间,常百年亲自过来了一趟。
可是阮清只是缩在角落里,问什么都不答,他又不能在天牢里动手打一个寡妇,便只能找了当值牢头。
“你们宋大人呢?”
“啊……这个……”牢头儿小心翼翼,附耳道:“常将军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听说,宋大人他全家昨夜……,全都被人……”
他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什么!!!”常百年大惊。
坐在牢房角落的阮清,一面嘤嘤地低声啜泣,一面凝神去听。
那牢头看了一眼阮清,一面道:“听说,还是屠了文昌侯府的那伙人,全身黑衣,黄金面具,专门喜欢把人头剁下来。”
阮清听见“黄金面具”四个字,顿时松了口气。
她的变数回来了。
常百年有些难过,但是,他女儿的命案更重要。
“皇上命刑部和大理寺七天结案,这已经过去一天了,到现在嫌犯还没提审,难道刑部除了一个宋凯,就没有旁人了?这种事,难道还要本将军去皇上面前理论?”
他怒而拂袖,找两个刑部侍郎晦气去了。
果然,当晚,刑部突然提审阮清。
就连江疏也被临时从被窝里揪起来,赶来协理。
他与两个刑部侍郎三人坐成一排,常百年和孟如晦每人一把交椅,坐在两边。
阮清一身囚服,脱了簪,被带出来,跪在刑堂之下。
咣!
一个刑部侍郎砸下惊堂木,“下面所跪何人?”
没等阮清开口,江疏不紧不慢道:“轻点,耳朵疼。”
那侍郎白了他一眼,“江少卿今日只是协理,还望惜字如金。”
江疏看着跪在下面抹泪的阮清,十分忐忑。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祖宗怎么还不回来?
两个侍郎起初尚且按部就班,命阮清陈述案情经过。
阮清便哭哭啼啼,将那日与皇贵妃说的,又一字不漏地重新说了一遍。
谁知,她刚说完,就听惊堂木又是一响!
“大胆!一派胡言!来人啊!用刑!看你还说不说实话!”
这是刑部一贯审案的手法。
没什么背景的人,不管你是嫌犯,还是证人,只要进了这里,默认你说的全是谎话。
唯有大刑之下的签字画押,才是真的。
阮清咬着唇,恐惧让牙根子直跳,但是依然红着眼,一口咬定,“大人明察!妾身所言,字字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孟如晦从头到尾,脸色如他的名字一样阴沉,一言不发,始终盯着阮清。
而常百年直接一拍大腿,“死鸭子嘴硬!你一定是记恨七夕节上,欢儿揭穿你偷盗之行。你趁着她和孟小姐与你示好之机,与汪祖德狼狈为奸,在山中将吾儿残害致死!之后,又将汪祖德推入淤泥之中,而唯独你,一个人活着回来!”
他到底是个老狐狸,倒是将真相猜了七八分。
然而,阮清哭着道:
“常大人想必是市井话本看多了。我虽是寡妇,却是文昌侯世子堂堂正正娶进门的正妻。世子如今不在了,我头上亦有钦赐的贞节牌坊,平日里谨小慎微,不敢稍有行差踏错。那日城门口,我见马车上还有男人,已决心回避,是孟小姐盛情挽留,才不得已同行,此事,家中两个丫鬟与孟家车夫皆可作证。”
常百年气得胡子直跳:“即便如此,也难保你不是临时起意!况且,区区两个贱婢,一个车夫的话,如何可作为佐证?”
他分明是死咬着她不放了!
做戏,自然是要有波澜起伏,才够逼真。
阮清满面泪痕怒斥:“我本该是证人,此刻却成了嫌犯。能够作证的人却不足以为证。两个堂堂刑部侍郎,沉默不语。龙武将军却在刑堂上一言断案!如果这就是我大熙朝的刑律,我阮清无言以对!”
“说得好!”江疏突然一声吼,忍不住想给她鼓掌。
孟如晦狠狠瞪他一眼,沉沉道:“江少卿,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你平素里,该唤这位寡居的世子夫人一声嫂子吧?”
江疏:咳!
孟如晦:“江少卿居然不主动避嫌,难道是想找机会,为这阮清开脱?”
江疏摇着扇子,轻轻一笑,“我大理寺此番只是协理,从始至终,在下也一直惜字如金,没毛病吧?不过,我倒是会将今日的审理的全部过程,一字不漏地呈报给皇上,皇上定有圣裁。”
两个侍郎,浑身一紧。
孟如晦大掌在膝上反复摩挲,已经有几分按捺不住脾气,“好!悉随尊便。两位侍郎,尽快用刑吧,老夫没功夫在这儿浪费时间。”
到底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两个刑部侍郎相视一眼,便一声沉喝:“来人啊,用刑!”
阮清顿时全身绷紧,咬紧了唇,瞪大了熬红的眼睛。
江疏也腾地站了起来,手里扇子唰地一收。
他们要是真的用刑,他就必须动手了。
说什么都不能让阿阮在这儿受活罪。
可就在这时,刑堂外,长长走廊的那一头,传来沉喝一声:
“谁给你们的权力滥用大刑?”
是谢迟的声音。
阮清眼帘突地一跳,重重闭上眼,喘了口气。
江疏也顿时巴登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艹,总算来了。
第25章
臣妾骑术不精
谢迟不紧不慢,背着手,从走廊那一头,带人直入刑堂。
孟如晦知道他是来救人的。
“太子殿下怎么这么快就从禁苑回来了?”
他从听说那日七夕节,太子给侯府的寡妇披衣,而自家女儿因此错失太子妃之位,就认定这俩人有私情。
“孟叔叔的动作,不是比孤更快?”谢迟不看阮清,仿佛她根本就是个普通受审的嫌犯。
两个刑部尚书,慌忙起身,拜见太子。
孟如晦到底是皇帝御前第一重臣,被谢迟抢白,甚是不悦。
毕竟,他跟随谢肃安已近三十年。
而谢迟这个太子,才入主东宫几日。
“殿下不在东宫,却来这刑部大牢,是来与两位侍郎大人学习如何断案的吗?”
谢迟背着一只手,看着他,笑容有些危险,“孤刚进门,就听见孟叔叔在指挥倜傥,孟叔叔,你是在这儿教刑部怎么审案吗?”
孟如晦阴沉着脸,与他对峙,“殿下,老臣是此案的苦主!”
谢迟一笑,“巧了,孤刚好是此案的主审。”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唰地一亮,一卷圣旨。
“圣旨到。”
所有人俱是震惊。
连阮清都没想到,谢迟会来这一手。
她随众人,一道俯首听旨。
“刑部尚书宋凯不幸暴毙,朕钦命太子谢迟暂代刑部尚书一职,限时审理孟贵卿、常欢命案。钦此。”
谢迟宣读完,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中间位置。
这才看了一眼跪伏在下面的阮清。
阮清低着头。
他这是从禁苑赶回来,杀了宋凯,又连夜回到禁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跟皇帝要到了代掌刑部的实权,之后,又转了回来。
她这两日一夜,被折腾地甚是狼狈,跪在下面,宽大的囚服下,身子骨显得愈发柔软脆弱,仿佛被人就要碎了。
谢迟全都看在眼里。
坐在谢迟旁边的江疏,几乎听见了他牙根子在响,觉得好害怕,往旁边挪了挪,使劲儿给自己扇风,想把谢迟身上的杀气扇走。
情势,忽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逆转。
宋凯一死,太子就雷厉风行,拿到了刑部的实权!
孟如晦和常百年都没想到会这样,但也只能各自坐下。
“堂下所跪何人?”谢迟声线冷漠,按程序问话。
“臣妾,阮清。”
阮清又将与沈娇说过的那些,重新说了一遍。
依旧一字不差。
她垂着眼眸,娓娓道来,略带些许麻木和后怕,演得入木三分。
谢迟一只手撑着额角,目光沉冷,一直盯着她,毫无情绪。
直到听她说完。
堂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太子殿下开口。
谢迟:“现场,可有查验过了?”
谢迟在此,常百年言语不敢太过放肆,起身道:
“殿下放心,事发当晚,臣已与中书令大人,亲自带人将整座山密不透风地搜索了一遍。”
谢迟放开撑着额角的手,靠向椅背,看废物一样看着他,鼻息间重重一叹。
常百年便知,好像有些不妙。
果然,谢迟道:“这么说,现场的脚印和凶手的行踪,全都毁了?”
常百年:……
谢迟:“大理寺何在?刑部何在?再不济,京兆尹何在?京畿城防司何在?什么时候,天子脚下,人命大案,要苦主亲自搜山了?”
他越说,脸色越冷。
“还有,从什么时候开始,刑部与大理寺会审,这侍郎和少卿都成了哑巴,要北衙的左龙武将军代你们,回孤的话?!!”
谢迟抓了惊堂木,咣的一声砸下去。
满堂吓得皆是一抖。
江疏第一个从椅子上滚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办事不力,求殿下开恩。”
他开了个头,其他人若是不跪,便是藐视东宫。
于是,就连孟如晦,也不得不极度不情愿地跪了下去。
就在他们全都低头的这一个功夫。
谢迟抬眼,飞快与阮清四目相对。
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阮清落下眼帘,乖顺不语。
“进山。”谢迟起身,不给任何人商量的机会。
“进……进山?殿下,这个时候?”
此时,天大黑着呢。
两个刑部侍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今夜有雨,若是再不进山,恐怕剩下的蛛丝马迹,也都没了。”
谢迟大步向外走,走了几步,停下,回头:“证人何在?”
他目光落到阮清头上。
莫不是你还在这儿跪上瘾了?
“臣妾在。”阮清慌忙起身,跟了上去,站在他身后,小小一只。
“时间紧迫,阮清你可会骑马?”他明知故问。
她骑马,也是他教的。
他抱着她骑马时,占尽她的便宜,还欺负她没处躲,没处藏。
“阮清骑术不精。”阮清低头,小声儿答话。
孤知道你骑术不精。
可没想到,你演戏演得麻利,说谎说的利落,杀人、害命、毁尸、灭迹,样样精通。
谢迟浅浅瞪了她一眼,“那便骑马。”
……
太子殿下连夜进山查案。
孟如晦和常百年自是要跟着。
孟如晦和两个刑部侍郎是文官,一把骨头多年不活络,还需坐轿。
谢迟翻身上马,压根就没有等他们的意思,一骑当先,行在前面。
常百年跟江疏赶紧带人上马跟着。
阮清的骑术,其实也还不错。
她学这些东西,比学绣花快。
一行人很快出了城,把孟如晦等那三个的轿子给远远甩在后面。
星夜进山,黑色的山林如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只听鸟兽怪叫,伸手不见五指。
常百年想到女儿的魂魄再也不能回家,永远在这黑山中游荡,不由得掉了两行泪,看着阮清鲜活的身影,更是恶从胆边生。
凭什么你还活着,我的女儿却死了?
阮清向来不畏惧山林,但感觉到身后歹毒的目光,紧走了几步,跟在谢迟身后。
江疏从旁举着火把,谢迟继续问案:“这山里寻到的证物,皆是你的衣裙和妆刀,作何解释?”
阮清:“回太子殿下,衣裙是我与汪祖德拉扯时,被他强行撕掉的。”
谢迟周身气息一沉。
“那妆刀如何会在常欢手中?”
“常小姐有武功,说要保护我与孟小姐,欲引开汪祖德。我担心她不敌男人力气大,就将随身的妆刀给了她。”
“一派胡言!”常百年自然知道自家闺女不是那样大义凛然之人,让她舍己救人?绝对不可能!
第26章
孤来时,仔细沐浴过了
常百年:“你既然与欢儿还有孟小姐相邀游山,为何身带凶器!必定是早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