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李兆其眼中流露出怔然,愣愣道:“助我...当上州牧?”祝卿若含笑道:“是啊,当时兆其兄你说自己恐怕命不久矣,而且还有萧楚在暗地里对景州虎视眈眈,我左思右想,只有兆其兄你当上州牧,才能摆脱掉死亡的命数。所以派玉衡去了上京,花了大笔金银打通关系,再散步景州的消息,令国师知晓此事,如此,才能让兆其兄坐上州牧的位置。”
她揉了揉脑袋,“此计颇为费神,我也有好些日没睡个好觉了。”她放下手指,话头一转,道:“不过好在兆其兄安全了,如此我也算是没有辜负你的信任,也能安心离开了。”
李兆其手指颤抖,原来是因为麟弟他才能当上这个州牧,他就说,怎么朝廷早不知道晚不知道,偏偏等萧楚想要攻占景州的时候传来了这样一道圣旨。
原来是麟弟在背后推波助澜,虽然他将此事三言两语便略过,但一州州牧的位子不是小事,能将他扶上这个位子,麟弟背后肯定没少谋划。
他喉头有些哽咽,原本他还想着让麟弟做他的幕僚,帮他治理好景州。
可他连州牧的位子都是麟弟帮他夺来的...
虽然麟弟嘴上说着只是为了救景州的百姓,但他能看出麟弟肯定还有别的目的,他虽然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但肯定离不开景州商贸势力一类的事情。可麟弟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明明他也得景州百姓爱戴,有能力有本事,但为了护住他的性命,竟然将州牧一职拱手让给了他...
这般情谊,叫他如何不感动?
这般人物,叫他如何不为之拜服?
李兆其改变了原本要将祝卿若收为己用的想法,从位子上站起,径直走到祝卿若面前,顶着她不解的目光直直跪了下来。
祝卿若瞬间从位子上站起,急急道:“兆其兄这是做什么!?”
李兆其避开了她预备来扶他的手,垂首道:“我这条命是麟弟给的,这辈子,都属于麟弟!只要麟弟一句话,刀山火海我都去闯!”
祝卿若眸中闪着微光,面上仍然急切道:“兆其兄这是什么话?你我是兄弟,怎么可能会叫你去闯火海?”
李兆其依然没有动,道:“我知道麟弟来景州不仅仅是为了救人。”
听到这句话,祝卿若的动作顿了顿,李兆其发现了她这短暂的停顿,知晓自己说对了,他肯定心有丘壑,目的绝不只是景州而已,心中更加坚信要视文麟为主的念头。
他抬起头,直直看进祝卿若眼底,坚定道:“麟弟为救我性命放弃原本的目的,转而助我当上州牧,这份情谊我李兆其永远不会忘。今日我便在此立誓,我李兆其愿以文麟为主!此生绝不背弃!若违背誓言,必叫我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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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也可以叫紫微星……===
祝卿若没有打断他的话,
让他将誓言说完,面对李兆其的灼灼目光,她始终沉默着。
李兆其始终跪在她面前,
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对待她,誓言已经立下,他就绝对不会食言,
此时文麟不再是他的麟弟,
而是他的主上!
良久,祝卿若才开口道:“兆其兄猜的不错,我来景州确实怀有别的目的。”
李兆其深吸一口气,
用力点头回应。
祝卿若的声音依然温和,
“但这件事难于上青天,
兆其兄实在不必来蹚这趟浑水。”
李兆其坚定道:“我已经立下誓言,
奉你为主,无论你要做什么,
我都绝对不会背弃。”
祝卿若勾起唇,没有再拒绝他,
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李兆其见她终究还是接受了他的投诚,
喜不自胜地站起来。
这下好了,
他不用当头子了!动脑子的事都交给主上就好!他只要服从命令就行,想想就开心!
李兆其浑身都压抑不住喜悦,
但他还没忘记问上一问,“我能问问麟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吗?”
祝卿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
打开了紧闭的窗户,昂首凝视着天边的星子,指着北边最亮的星星问道:“你可知那颗是什么星?”
李兆其不解其意,
往窗边走了几步,顺着祝卿若手指的方向打量了一番。
但他没有学过星象,只知道那颗星星永远在北边,而且很亮,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他诚实摇头,“不知。”
祝卿若微微一笑,“那是北极星。”
李兆其会意点头,“原来那颗星星叫北极星。”他挠挠额头,纠结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祝卿若的视线始终盯着那颗星星,温和的声音在夜半子时的晚上都显得清冷几分。
“它还有一个名字。”
李兆其看向她,等着她的后话。
而祝卿若微挑唇角,浑身气势一变,唇边的梨涡都衬不出她从前的温婉模样,倒叫她有了几分菩萨貌权欲心的复杂气质,一面是温柔清婉的菩萨容颜,一面是手握大权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威仪。
他听见她吐出几个字。
“它也可以叫,紫微星。”
李兆其浑身一震,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北极星他不懂,但他听过紫微星。
那可是...
帝星。
.
那天晚上李兆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只记得自己恍惚中跟了一个不得了的主上。
直到第二天他才反应过来,纠结之下还是决定跟着祝卿若干!万一就光宗耀祖了呢!人有的时候还是要赌一把,不然他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了。
于是他坚定地跟着祝卿若的脚步,她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她让他打狗他绝不撵鸡!
这般景象令所有人都奇怪,明明李兆其是景州州牧,怎么一言一行反倒像文麟的属下?
但他们也只是想一想,只以为是李兆其与文麟关系好,而且初登州牧一位,许多事都不懂,只能去请教有本事的兄弟。
这样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所以没有人将二人的关系往主上和属下的方向想。
心思活跃的开阳倒是察觉到了几分,但他脑子转的快,很快就将此事抛在脑后,他只要跟着主子走就好,其他的,都不用考虑。
而玉衡在心底也有猜测,他一直都觉得祝卿若来景州有别的目的,但他作为她的下属不会质疑她的任何决定,只是会有几分好奇。
这日,玉衡跟在祝卿若身边保护她,他看着她闲适地摆弄茶具的样子,心中的好奇再一次涌了出来。
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想了想,突然道:“对了主子,镇国公叫我给您带了一道口信。”
祝卿若倒水的动作微顿,偏头疑惑地看他,“镇国公?”
玉衡点点头,“嗯。”
祝卿若放下茶壶,正襟危坐地看着他,“你说。”
玉衡清理一下嗓子,“咳咳...”仿着宋雪无的高傲模样,微昂下巴,连宋雪无故作不在意的神情都模仿出来。
“难得祝小姐还记得问候我的身体是否康健,我的身体很好,不必你浪费半行纸特地问候。下回若信里只有遇辞,就直接寄给他好了,平白废了我许多光阴。”
祝卿若看着玉衡绘声绘色的表演有些呆愣,要不是二人长相不同,她真要以为是宋雪无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了。
她抑制不住笑了出来,“哈哈...玉衡你还有这种本事?”
玉衡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咳...这是镇国公的原话,就这么多了。”
祝卿若无奈摇头,笑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原本想着你赶往上京时间紧迫,只来得及看上宋将军一眼,便直接写了宋将军的名字。没想到令宋将军白欢喜一场,下回定然不会了。”
她自然听出了宋雪无假意埋怨,如果换做是她,旁人给自己写了信,打开一看却全篇都是问候别人,自己只得到一句话,心中肯定会有些不舒服。
这事是她不对,当时事情有些多,听了玉衡的话就直接给宋遇辞写了信,没能考虑周全。
得给宋将军道个歉才对。
玉衡没想到国公爷口不对心的假话居然被主子一眼就看穿了,他还以为国公爷的心思这辈子都没办法被主子察觉呢,现在看来,说不定...有戏?
他眨巴眼,问道:“那主子要写吗?我去给您拿纸笔?”
祝卿若摇摇头制止他,“等回了云州再写。”
玉衡愣了一下,笑道:“主子要回云州了吗?”
祝卿若颔首,“是,我们在景州待了两个月了,该做的我都做了,还给兆其兄制定了恢复景州的计划,只要他按照上面去做,景州重归繁盛之景只是时间问题,我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处,月初就回云州。”
玉衡听他提及李兆其,方才压下去的好奇心又起来了,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主子与李兆其...仿佛有什么交易?”
祝卿若没想过瞒玉衡,他与摇光几人如今是她的护卫,她要做什么绝对瞒不过他们,被他知晓是早晚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温声道:“他已奉我为主。”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打在玉衡心上,李兆其如今是一州州牧,居然肯在主子面前低头称臣。
玉衡为此感到惊奇,同时也对主子的目的再一次产生疑惑,主子来到景州做的桩桩件件,无一不是为了百姓,甚至将李兆其直接搬到了州牧的位子上。
如今李兆其将她视为主上,也不算稀奇,毕竟是救命之恩外加知遇之恩。
玉衡不知道祝卿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景州暗地里的掌控者,但他既然是她的护卫,就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她,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会拥护她的决定。
祝卿若将玉衡的神情变化看在心里,心中也颇为欣慰。
宋雪无给她的几名暗卫实在是好用极了,要不是她相信宋雪无的为人,也不会全然信任玉衡几人。
她没有看走眼,玉衡不会做那等暗中联系前任主子的人,他如今是她的人,那么忠心只会交给她一人。
祝卿若没有像在李兆其面前那样直接挑明她的目的,而是让玉衡自己猜测着。
她如今得到了景州的势力,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收获,她需要蛰伏一段时间,等事情有了进展,再告诉他。到时候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必她再说。
玉衡猜不出祝卿若到底要做什么,也就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从怀中掏出一块莹白玉佩,递给祝卿若。
“这是主子给的玉佩,我在玉林钱庄提了一万两,全都按照主子吩咐以景州李兆其的名义悄悄送到了丞相府。”
祝卿若接过玉佩,赞道:“做得不错。”
她想到什么,问道:“到景州传旨的人是谁?”
玉衡如实道:“是霍心大监。”
听到这个名字祝卿若愣了一下,“他人呢?”
玉衡脸上出现尴尬的神色,“他走的太慢了,我就打晕了他一路带着他狂奔回景州,现在...应该在客栈发火?”
祝卿若下意识便赞他,“打得好。”
玉衡扬起唇。
祝卿若随即扶了扶额头又有些无奈,道:“取些钱去安抚一下他,他虽忠心陛下,但为人颇为贪财。这件事虽然是我们的错,但也只是提前颁了陛下的旨意,不算什么大错。用钱财安抚他便好,等他看到了景州的情况,就不会怀疑什么。”
玉衡点点头,记下了祝卿若的话。
祝卿若摆摆手,“去吧。”
玉衡听话地退下,离开小院之前他听见背后的人轻叹一声,担心道:“还是要赚钱啊,钱太少了。”
玉衡脚步顿住,脑中忽然浮现出他在上京玉林钱庄取钱时,偶然看见的堆满整个房间的财宝的画面。
他心下一堵,暗叹道:还是见识太少。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不怪他,谁能想到传承代的镇国公是个穷鬼呢?府库的银子连主子一处钱庄里的五分之一都不到,他见的少了,自然会觉得主子在口出狂言。
等他跟着主子多见点世面,应该...也能视钱财如粪土了?
开阳从前不也是个节俭的好孩子,怎么到主子身边之后就变得挥金如土了呢?
肯定是见过世面了。
玉衡深以为然,僵硬的脸色逐渐和缓,挺直腰背离开小院,踏出了视钱财如粪土的脚步。
祝卿若也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的侍卫会因为她偶然的一声感叹,改变了对金钱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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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的是燕子还是人……===
上京。
进了春日,
冰雪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冬天的尾巴在一点一点地脱离。国师府时常有燕子飞过,就停在廊下的檐牙处,路过时能听见清脆的鸟鸣,
平白热闹了许多。
慕如归喜静,
这样的热闹本不该出现在国师府,
打扫的仆从在燕子筑窝没几日便发现了,
本来打算趁燕子不在将那泥窝毁了,
也好叫燕子去别处筑窝,免得惹得国师不喜。
可他刚将长木伸向檐下,将将碰到那泥窝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抹不去的清冷调子,
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急切?
“等等!”
仆从以为自己听错了,
手中动作停了下来,
回头望向那人,
果然是国师。
他忙行礼,
“国师大人。”
慕如归没有靠近,
只隔着栏杆看了看那檐牙,
问道:“你在做什么?”
仆从不敢隐瞒,如实道:“回国师,这燕子日日都吵闹不休,我怕搅扰了国师,
所以想把它的窝打掉,
也就吵不到您了。”
慕如归的目光落在那空无一物的燕子窝上,淡声道:“燕子衔泥筑窝是本性,你打掉了这个,
还会有下一个。”
仆从挠挠脑袋,道:“那我将它赶到外面去,让它去别的地方筑窝。”
慕如归道:“它喜欢这,为什么要赶走它?”
仆从道:“可国师不喜欢它吵闹...”
慕如归想说,他何时说过不喜欢?张了张唇,到了嘴边又换了个说法,“万一它就是喜欢这里呢?你将这个窝毁了,它又飞到旁边筑窝怎么办?”
这仆从也是个实诚人,径直道:“那又怎么知道燕子不想去别的地方筑窝呢?也许只是这里待习惯了而已,我把这个窝毁了,它说不定会去别的地方筑窝,在别处待习惯了,也就喜欢那了。”
慕如归久久不语。
老实仆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太不知轻重了,这可是国师!国师不想毁了燕子的窝他不毁就是了,为什么要顶嘴呢???
慕如归不知道仆从心底的懊恼,只扔下一句“别毁了它的窝”就转身离开了,廊下只剩仆从一人还握着长木头不知所措。
他望了一眼那修筑得完好的燕子窝,到底还是没有把它毁了。
转身离开前,仆从摸摸脑袋,怪道:“不对啊,这离国师的院子这么远,国师怎么会经过这儿?”
他想不明白只好将他抛到脑后,捡起一旁的扫把就拐进了旁边的南院。
今日还要打扫夫人的院子,要快点了。
无人的廊下有剪刀尾的燕子飞过,停在了那新筑的泥窝里,肆意舒展着自己的羽毛。
它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险些又没了家。
.
离下朝有些时辰了,可国师迟迟未归,管家都有些急了,正要踏出门去寻时,遥遥便望见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正缓步走过来。
管家松了口气,看过去第二眼便发现国师与这几日的欢欣雀跃不甚相同,低垂的眼眸,微微下塌的脖颈,像是有些落寞。
管家不知道国师是怎么了,他连忙迎上去,视线在国师来的方向停留一瞬,没有多言,只关心道:“国师终于回来了。”
慕如归没有搭话,沉默地进了书房,管家将他的薄披风取下挂在一旁,一面轻拍着披风一面关心地往慕如归身上看。
他比慕如归大不了多少,从小就在他身边当伴读,除了慕如归随着云算子道长云游的那四年,几乎算是与国师形影不离。
他性情稳重,与慕如归除了主仆关系,差不多是将他当成弟弟对待。慕如归自小便被人当作神童,在众人的景仰与簇拥下长大,对于世俗之事并不在乎,也就让他养成了这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管家是孤儿,没有亲人,最在乎的就是慕如归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也正是因为在乎,所以他很容易便能看出慕如归的不对劲。
但他知道国师的性子,国师不主动说,别人绝对探究不出来他的想法,所以他也只是关心的看着,没有询问。
慕如归并没有注意到管家的目光,沉默地凝视着桌面上的道书,忽而听到一声清脆的鸟鸣,他抬头往窗外望去。
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张开唇,不染尘埃的仙人面庞却染上几分落寞,道:“燕子是因为喜欢这才在府里筑窝的吗?”
管家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问懵了,“国师喜欢燕子?”
慕如归道:“听着热闹,有人气。”
管家想了想,回答了他上一句话:“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在府里筑窝呢?”
慕如归转回视线,凝望着他,道:“它喜欢这,为什么还要飞到别的地方去?是想要在那也筑窝吗?”
管家张口想要说话,转念一想,怪异道:这说的是燕子?还是人?
慕如归还在等他的回答,管家在心底组织了下语言,道:“许是燕子贪玩,等看过了外头的风景,自然就回家了。”
慕如归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管家想到这些日子国师下朝回府总要绕一圈再回房,自然清楚他并非口上说的那样不在乎夫人,身为国师府的管家,他肯定要帮两位主子排忧解难的。
他假意拍了拍脑袋,道:“我险些忘了,每年祭拜慕氏先祖是由夫人安排的,我这处处接手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我得写封信去问问夫人。”
慕如归听到写信,脸色有一瞬间的意动,随即又隐了下来。
管家见此,往桌前走了两步,问道:“国师可否借份纸笔来?”
慕如归没说话,将面前的白纸往前推了推。
管家将白纸摆正,也没有搬来椅子,径直捏起笔沾了墨,正要落笔时又顿住,抬头看向慕如归。
“我这事是小事,恐怕也写不了两句话,浪费了传信的机会。不然国师给夫人写一封?里面再帮我问一句就是了。”
慕如归想起前些日子送来的那封信,脸色不太好看,“你要问就问,我没什么要给她写的。”
管家一看慕如归的脸色就知道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试探道:“上回夫人不是给国师送了一封信吗?国师不回一封?”
不提还好,一提慕如归脸色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