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慕大人早早便没了,府中就只剩慕如归和祝卿若两个主人,慕如归是天命所归,先皇亲令他为国师,奉命守国,祈求风调雨顺。而她没有慕夫人的支持,慕如归也不在乎她这个摆设妻子,于是她在府中的处境越发艰难。
她是靠着那少年时不可说的心思撑过来的,坚信慕如归迟早会爱上她,她也一定会收获一段美好的爱情,与爱人携手与共,白头偕老。
今日那股气忽的就断了,慕如归不会爱她,无论她如何努力,他都不会爱她,还会亲手将她推下高高的祭坛,任由众人嘲笑讥讽,对她冷眼相待。
她永远忘不了,在她被世人讥讽唾骂时,被她视若救赎的丈夫正抱着另一个人。她从未见过慕如归那般细声安慰的担心样,不是对她,却是对一个陷害她、污蔑她的男人。
她也忘不掉躲在慕如归怀里那人冲她扬起的那道得意笑容,充斥着恶心的炫耀,令她多日噩梦连连。
慕如归会相术,今日打量她的眉眼便是在看她是否是真的祝卿若。好在她赌对了,就算是多了那段记忆,她也还是祝卿若,慕如归看不出来她的机遇。
既然得了这段奇遇,若是不紧紧抓住,岂不是白亏了仙人赐福之心?
祝卿若深吸一口气,将被子拢起,盖过头颅,在满屋寂静间,她轻声对自己说。
“慕如归不是你的。”
“只有你自己才是你的。”
她阖上了眼眸,压下满眼寒光。
慕如归,她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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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比起让佛子爱上她她更想……===
八月十五,中秋时日,是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到了晚上,街道上便没什么行人了,看着比往日苍凉不少。
城郊双连山上的宝相寺本是香火圣地,今日也看不见什么香客,人烟寥寥,只香炉上仍整齐插着数只香,连绵的云烟萦绕整个大殿。
今日守佛的是了缘,他心中清静,对团圆之事并不在乎,便在众多推诿的师兄弟间自请今日守大殿,师父也应了他。
了缘盘腿坐在拜垫上,正前方的拜垫是留给香客的,他坐在佛像一侧,闭目凝神间与那佛像悲悯神情有八分相似,被白色烟雾晕染着,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他与佛像的区别。
静神间,耳边传来浅浅的脚步声,自殿外而来,动作轻柔,细碎纸片声像是在燃着香。
虽有些奇怪中秋节还有人来上香,但了缘并没有睁眼,若冒冒然出声恐惊了神佛。
他就闭目继续听着,前方传来布料摩擦声,比刚才略重的声音应是那施主跪在了拜垫上。
视觉闭塞,听觉就格外敏锐,在这寂静大殿上,了缘清楚地听见了女施主噙在嘴边的话。
“佛祖在上,信女有三求,今奉香火数两,望来往神佛护佑。”
声音清泠夹杂着些隐不去的软糯,确为女施主不假。
来佛寺皆有所求,并不稀奇。
“一求父母往生极乐,后世投得安稳人家,免却流离之苦。”
此求为大多香客所求,大齐崇尚孝道,来往人群皆求父母安乐。
“二求百姓生活安定,得《礼记》所述大道,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
这一求便大了,世人大多求财,求康健,少有为天下人诉求的。
“三求...断绝信女此生姻缘,愿为佛驻像,免我辗转所思之苦。”
这第三求,纯然不似年轻女子所求,此等年纪大多向往爱情,有向佛求姻缘的,也有盼望良人快至的,这位施主却自求断绝因果,绝了此生爱欲。
她又低念了一番佛咒,女子涓涓细声传至耳边,了缘神色微动,终于有了探索的念头。
这是百字明咒。
可消往生孽障,得神台清静,是佛法中用于忏悔的咒法。
了缘缓缓睁开眼,只见座下一年轻妇人,年纪绝不过二十,如此年轻便欲绝姻缘,看来为情所困。
再细看时,发现眼前女子灵台清明,眉间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金光,是个能得大造化的人,为何会念此等咒语?
那女施主向佛再拜,神情虔诚,再起身时脸上便已无欲无求。
祝卿若抬头望着高大的佛像,悲悯众生的佛像正含笑回视她,祝卿若心中安定更甚。
在这安定沉静的佛殿上,祝卿若只觉浑身放松,以往为了讨慕如归喜欢,随了他学道,看的都是些道书。今日来这佛殿,本还有些怵两教不合,待她真的跪拜在巍峨佛像前,感悟着脑中佛理时,便觉前些日子的担忧都烟消云散。
佛陀慈悲,能容万生,她若虔诚相拜,佛陀自当容纳。
她心中宁静,大殿浮着烟雾,迷了她的眼,都有些看不清佛像的脸。她勉力睁着眼,想要看清那佛的脸,却久久不得。
眼眶有些发涩,她低头揉了揉眼,再抬头时,发现佛像旁多了一尊活灵活现的佛。脸颊瘦削,眉眼深邃好看,一双瑞凤眼正垂眸看她,眼底藏着许多悲悯的光。
祝卿若双手失力,身体后仰险些摔下去,佛陀还在上,她连忙再拜,口中再三念着“佛陀护佑”。
她明显是将了缘当做了显灵的佛陀,了缘对此等误会也有些诧异,于是他拈了个单掌,号了一句“阿弥陀佛”,以此来表示自己不是真佛下凡。
谁料眼前施主浑身一抖,头磕得更频繁了些,口中不断念着“佛陀护佑”、“佛陀护佑”。
没见过此等场景的年轻佛子对此错愕不止,对着下方不断叩头的女施主露出了人生第一个手足无措的神情。
眼见着女施主仍在叩首,了缘只得从拜垫处走了下来,走近她身旁,细细解释道:“施主快请起,贫僧不是真佛,只是宝相寺一小小和尚,施主莫要再拜了。”
女施主听了他的解释,内心惊慌好像稍稍缓和了些。但仍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地向上抬起头,试探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却也是再三收拢视线,直到看清了他的脸,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浑身都松懈下来。
“大师。”她心有余悸地吐出二字,“大师吓煞我了。”
了缘见她劫后余生的神情也不免露出些笑意来,双手合十道:“施主吓煞贫僧了。”
女子疑惑的目光落下,明明是他吓她,怎还倒扣一口锅?
了缘耐心解释道:“冒认佛陀乃是大不敬之举,还受了施主如此大礼,罪过,罪过。”
祝卿若没忍住苦笑,“佛子大人玩笑说得真好。”
了缘对她口中的“佛子大人”有些惊讶,嘴上便也露了话,“佛子大人?”
祝卿若勉力撑起身体,“从前远远见过佛子大人一面,刚刚心中惊慌不已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您,惊慌过后便想起来了。佛子大人是有大功德的人,早晚会成佛拜神,早些叩拜也不算罪过。”
了缘是大齐有名的佛子,自出生便有佛光降临,路过的圆悟大师当即便收了他当徒弟。
他在宝相寺长大,知佛理,懂佛法,世说其乃天生佛子,可当真佛。长大后常随师父在京讲佛,祝卿若也跟着众人听过几回,远远地见过他。
对于祝卿若的解释,了缘无奈摇头,“且不说能不能成佛,成佛后如何算,施主大礼贫僧也是不敢受的,下回可要认清贫僧,莫要再认错了。”
“再说,佛子是百姓戏称,不得当真,施主若要叫,也可如此,只是后缀‘大人’二字是何解?贫僧无一官职在身,切不可胡乱称呼。”
祝卿若第一回知道书里写的天生佛子原来是这般性子,胡乱点头就算应下。
她从拜垫上起身,久跪的双腿带起一片麻痹,使她没能站稳,脚下一咧颠,身体往旁边倒去。
了缘眼疾手快,迅速握住了祝卿若的手臂,让她免于与大地相吻。
祝卿若尚处惊魂未定间,站稳后便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了缘的手,对他拜了拜,“多谢佛子大人。”
她还是将了缘称作‘佛子大人’,了缘收回手,也不再纠结称呼,双手合十状道:“施主不必多礼。”
“施主可要留宿?”他开门见山,直接道出了祝卿若的来意。
祝卿若奇异于了缘为何知道来意,再一想刚刚自己在佛像面前说的话,便也知道了了缘知道她来意的原因。
她确实是来宝相寺留宿的,“是,有劳佛子大人了。”
了缘对她微微拜了拜,也不再多说,就领着祝卿若往后院去,“施主请。”
祝卿若正要跟上,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向佛像一侧的功德箱,往里丢了一张银票,又附上一小包银子。
做完这些,她朝着佛像再拜了拜,才走回了缘身边。
了缘候在一边等着她,在她拜完后,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善哉。”
祝卿若跟着了缘到了后院,那里有马夫正候着那,见到祝卿若与了缘二人,先是双手合十对了缘见了个礼,又冲她身边的祝卿若唤道:“夫人,马车已经拴在后院了。”
祝卿若向前几步,在厢房收拾床铺的婆子闻声也走了出来,道:“夫人,床铺已收拾好了,我让晓晓陪着您睡一间。”
厢房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自家爹爹身边的祝卿若,甜甜一笑,“夫人。”
祝卿若回以一笑,又回眸对婆子说:“有劳你们夫妻了,今日是中秋,劳烦你们随我来这一趟。国师府里大多都要与家人一起,也不好打扰,就叫了你们一家来。我在功德箱为你们捐了些香火钱,希望佛祖庇佑你家平安健康。”
想起刚刚祝卿若丢进功德箱的一包银子,了缘了然于心,原来是为别人捐的,这位夫人想得倒是周到。
那婆子听了祝卿若亲自为他们捐香火,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原本还有些不满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夫人哪的话,中秋不就是与家人团圆的日子吗?我一家三个,在哪里都是中秋,哪来的劳烦二字,夫人快快歇息着,婆子刚燃了香,屋子里可暖和了。”
祝卿若对她礼貌笑了笑,“有劳了。”
在进厢房之前她又回头对站在远处的了缘行了一礼,得到了缘的回礼后便进了厢房。
马夫一家也都回了自己的厢房,后院便只剩了缘一人,他的手臂垂在半空,手掌上似乎还留有女子温软的触感,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有过肢体接触,只觉与他的身体大不相同,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轻轻一折便能断掉。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了缘心中一怔,他对着祝卿若的房门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后,转身便回了大殿,在佛祖前默念百遍大悲咒,方才隐去那等怪异感觉。
进了厢房的祝卿若脸上瞬间没了刚刚温和的笑意,清澈瞳孔中隐隐有着风浪在翻涌,她紧紧掐着手心,勉强隐下胸口处恶心的感觉。
她以手掌摩擦着刚刚被了缘触碰过的地方,眉间透出几许不耐,明明脸上都是厌恶,声音却仍然温煦,“晓晓打些水来。”
晓晓脆生生应了一声,很快就打了满满一盆净水。
祝卿若将衣袖翻起,大力擦拭着手臂,直到娇嫩的肌肤开始泛红,她才在晓晓好奇的目光中停下了动作。
她接过晓晓递来的巾帕,对她温和一笑,“刚刚在寺中不小心触碰到了佛像,未免神佛怪罪,这才赶紧净体。”
晓晓是个很单纯的孩子,祝卿若说什么都信,连连点头。
祝卿若冲她弯唇一笑,“快去和爹娘聚聚吧,今日中秋,实在是劳烦你们了。”
晓晓摇头,“不劳烦,我喜欢夫人,况且夫人还为我家捐了香油钱,爹娘可高兴了。”
祝卿若对她微微颔首,晓晓对她行了一礼,然后就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厢房里只剩祝卿若一人,她将袖子拉了下来,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快穿者的任务是攻略三个人,现在的进度才刚刚开始,快穿者进到小皇帝的身体里没多久,如今正是显露才华吸引慕如归视线的时候。
等到稳住了慕如归的好感度,他就要开始将视线放在佛子与暗卫身上了,所以在快穿者攻略慕如归的这段时间是她挖墙脚的最好时机。
快穿者的任务只是攻略,一旦完成了任务就能开启下一个世界,她要做的,就是阻止快穿者成功攻略三人,将快穿者永远困在这个世界。
只有这样,她才有赢他的机会。
慕如归她不管了,暗卫现在正在外面执行任务,只有佛子,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
要阻止佛子爱上快穿者...
祝卿若的目光短暂地落在那业已恢复白皙的手臂上,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的厌恶。
比起让佛子爱上她,她更想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
可是佛子是快穿者攻略对象之一,一旦佛子出现了什么差错,快穿者会立马发现她的反常之处,以如今快穿者皇帝的身份,要杀她易如反掌,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
那就只能是诱他爱上自己,可是勾引佛子...
祝卿若心底确实没底,因为她此生从未被人爱过,给出去的爱也未被妥善收藏,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
若是真的失败了...
祝卿若眼底闪过暗光。
她就是死,也要拖着这些人一起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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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慕如归好感-5】===
国师府。
管家在宫门口终于等到自家国师,瞧见慕如归略显愉悦的神情后,心中疑惑不已。
最近国师好像异常开心,总是露出如此神情,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他这一愣神,慕如归便已走出老远,管家连忙跟上。
慕如归正想着今日小皇帝仿佛开了窍,他提的每一个问题都能够说出自己的见解,看来小皇帝临朝有望,这大齐很快就能迎来英明的君主了。
他正高兴着,身边的管家露出几分纠结,看起来想说些什么。慕如归敛了脸上表情,又变得生人勿近起来,淡淡道:“何事?”
管家被慕如归看出了心事,便也不再隐瞒,脸上露出几分劝诫,道:“今日是中秋。”
中秋?
慕如归脸上微怔,刚要上马车的动作顿了顿,都已经是中秋了?
管家见慕如归有反应,连忙接着道:“往年老夫人都是和大人一起过的,大人去世后老夫人便跟夫人一起守佛堂。如今老夫人没了,夫人便每年都往佛堂去,一守便是一夜,十分辛苦。国师何不前往安慰一二?莫要让夫人伤了身子。”
佛堂是老夫人在世时就设立好的,虽然国师修道,可在国师被道长收为徒弟之前,慕家一直信奉的是佛法,这么多年也没有改过,所以府里一直都有佛堂,国师也不曾开口拆除。
往年国师也会去佛堂,劝夫人早些休息,只是如今都快亥时了,夫人...
应该没有走吧?
管家还抱有希望。
慕如归面上神情不变,心底却有几分触动,祝卿若对母亲从来都非常孝顺恭敬,他侍奉母亲时间少,这一点让他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母亲去世多年,业已入了轮回,她在佛堂跪多久都无用,何必平白伤了身子,不如早些歇息。
心底这样想着,慕如归道:“那便去看看。”
说完,就掀帘进了马车,不再发一语。
管家一看国师果然动容,忙催促马夫驱使马车快快回府,莫要让夫人跪久了。
刚进府,小淇就迎了上来,刚扯开笑容就被着急的管家打断,“快往佛堂去,国师要去找夫人。”
小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瞧着一旁不反驳的国师,结结巴巴道:“夫人说...国师今日回得晚,在府中,怕...怕打扰了国师歇息,一早便往城郊宝相寺去了,现在怕是已经休息在那了。”
管家“啊”了一声,满脸可惜,“什么?怎么会去宝相寺呢?”
小淇怯懦摇头,“我也不知。”
慕如归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热忱淡了些,祝卿若话里话外,都是怕打扰了他,如今是他自己回得晚了,她也觉得是自己的错,生怕惹他不喜。
如此怯弱,怎可担当国师夫人?
慕如归对此不发言,冷脸径直往自己院子去。
只是心底对那耽误他回府的人升起几分不满,好不容易对小皇帝多的好感又降了回去。
【慕如归好感-5】
系统的声音传到卫燃耳中,他对此十分奇怪。
今天慕如归明明对于他的表现是惊喜的,怎么现在又降回去了?
问系统也是得不到回复,他无趣地又躺回了床上,摇头晃脑地调戏着呆傻的系统,丝毫不觉得降了好感对他完成任务有什么影响。
中秋之夜,有人美梦直至天亮,有人半夜惊醒不敢入睡,有人辗转反侧入不了梦。
一夜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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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啊!救命!来人!”
“救命!”
黄袍少年丢掉手里的短剑,捂着腕子,一面朗声呼唤,一面冲身前惊愕不已的女子笑得甜蜜。
明明他手臂鲜血淋漓,明明他声音悲惨非常,但他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只有无尽的嘲讽与挑衅。
在祝卿若尚未反应间,门外便冲进来许多人,有她的丈夫,有慈悲广传天下的佛子,有传闻冷血嗜杀的暗卫统领,还有大批宫女太监...
他们都对她怒目圆睁,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吞噬整间屋子。
祝卿若神情恍然,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看她?
“如此毒妇,活该剥了皮挂在城墙上曝晒七日!”向来寡言少语的暗卫统领在见了自己心尖尖上那人面色惨白一片、呼吸纤薄地躺在地上时,脸上是不可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阿弥陀佛,祝施主你犯了嗔戒。”天生佛子就像天上之人,神色带着慈悲怜悯。
“呵,你倒是怜惜她,这都要杀人了,这是犯了杀戒!”暗卫对他的怜悯行径感到不满,怜惜地碰了碰小皇帝的脸,吐露的话却全是冲着一旁早被侍卫架起来的人身上。
佛子面色不改做了个单掌,声音好似从天外来,空灵而震耳,“佛祖慈悲,早设因果,祝施主此为该入十八层地狱里的刀山地狱,赤身爬过刀山,只余残臂断掌仍不得解脱,服刑三百七十五年方为初罚。”
一众侍卫宫女皆被其话中恶果震慑,加之其声音空灵好似神佛降临,惶恐间两股战战不得直立。
醒神思索后又觉恶果不在自己身上,便都拿冷眼去看那胆大包天的国师夫人。
祝卿若浑身一颤,在众多厌恶刮骨的脸庞中精准地找到了最上方的人,那是她的丈夫,他与她相处多年,他们是世间最亲密的人,他该信她的。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露一丝一毫的败风,“我、没、有。”
“是他虚情假意单令我入宫,是他口出恶言诱我心魔,也是他口持刀剑刺伤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他演的一场戏!”她一字一句,句句陈情,双眼紧盯慕如归。
“死不悔改,祝施主再犯恶果,该入孽镜地狱自照刑罚再入拔舌地狱服刑百年。”佛子叹了口气。
祝卿若指尖扣着掌心,隐隐可见鲜血,却仍不愿屈服,双眼直愣愣地盯紧慕如归,她在等他开口。
暗卫要杀她,佛子暗讽她,侍卫宫女在冷眼嘲笑她不自量力。
她在等她爱的人开口,是相信她、为她开口辩解,还是怀疑她、命人调查事情真假?
祝卿若心中尚留有余地,只是在她心生渴盼时,慕如归拢了拢怀里的人,眼风扫过下方双臂被架起的女子,瞳孔明明倒映着她,眼底却无祝卿若。
“拉下去吧。”
简单的四个字,便定了她的罪。
祝卿若脑中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碎片滚过她的脑,顺着她的眼,挟杂着水珠划过脸颊,大滴落在平滑地面,反迸出水花来。
他竟无半分怀疑...
慕如归怀里的人正在看她,看她满面泪水,看她溃不成军,看她万念俱灰。
所有人都在看她,有人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有人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还有的人藏在人群里嘲她无能。
唯独没有人信她。
大殿之上,双手不得解脱、半跪在地的祝卿若幽幽抬眸,越过满殿的人,隔绝千百道视线,径直望向虚空处,不发一语,就这么冷漠地盯着那,仿佛穿越空间与时间发现了外面那个正在看她的人。
周遭一切都静止住,耳边仿佛听到了来自亿万光年之外的声音。
“没有人爱你。”
“没有人信你。”
“没有人愿意帮你。”
“你只有你自己。”
......
“不!”
仿若从险地逃出生天,祝卿若猛地睁开眼,额发皆有汗珠,心中惊惶连连。
她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屋内黑漆漆的,佛寺待客的厢房中简单的摆设一眼便能看完,床尾还斜斜躺着一个人,是守夜的晓晓。
在确定再看不见那仿佛死寂的眼睛后,祝卿若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明明是她的梦境,却仿佛置身无限空间之外,在梦中的她寻到她的方向后,被迫直面那双盛着万般话语的眸子。
原来她当时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如此可怜、如此无用、如此不自量力...
祝卿若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薄薄的窗纸倒映出屋外的树影,有风吹过,树影摇晃间映出如鬼魅般的虚影。
她感觉身边有风,绕着她的脊背,从腰间划上脖颈,阴涔涔抚在她的耳侧。
鬼...有鬼...
祝卿若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出声,梦中那股被人注视的感觉又出来了,在黑暗的夜中感观越来越明显。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惊慌失措地跑出厢房,掠过房外风景,不顾一切地向宝相寺大殿跑去。
后院离大殿并不远,祝卿若很快就到了。
在看见那满面悲悯、浑身好似金光普照的佛像时,她才觉得终于逃离了那鬼魅一般的视线。
“...祝施主?”
一道好似朗月清风般空灵的熟悉声音传来,祝卿若心尖一颤,顺着声音,她看见了惊讶的了缘。
他好似正在打坐念经,身前还放着一本翻开的经书。
祝卿若猝不及防看见了与梦中恶鬼一般的脸,她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正好被身边的蒲团绊倒在地,在对方投来疑惑目光前迅速垂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