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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纳侧妃的同一天,萧清安予我十里红妆。

    他流着泪轻轻揭下盖头,阿满,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以为是喜极而泣。

    直到那日东宫出事,萧清安将太子侧妃拥入怀中:

    当日若不是为了让兰儿高枕无忧,我萧清安怎么可能娶一个那般安静无趣的女子

    今日就算倾尽整个镇安侯府,我也要带兰儿走!

    ......

    夫人,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您难道就真的忍心吗

    丫鬟墨雨急红了眼睛,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汤碗:夫人,若是侯爷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我淡淡一笑,伸手拿回了汤碗,毫不犹豫地将褐红色的汤汁一饮而尽。

    他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这个孩子,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嫁与萧清安的第六年,我吃尽了婆母以无子为由搓磨的苦,看遍了京城里的名医,才有了这个孩子。

    墨雨只是一个丫鬟,尚且知道它来得不容易,更何况是亲身经历这一切的我呢

    我苦涩地低头,看向手里被我攥得发紧的手钏。

    这是萧清安送与我的聘礼之中,最不显眼的一份,却是我最珍爱的。

    他曾经亲手为我戴上这串红玛瑙:娶到阿满是我经年的妄想,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我愿意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的手中。

    我长在西北,最爱红梅灼灼风华,他便送我这昂贵的红玛瑙。

    那时的我自是满心欢喜与感动,以为苦尽甘来,终于得觅良人。

    直到那给我安胎的医官皱着眉头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红玛瑙,而是能让妇人避孕的红麝香珠!

    这场萧清安用爱意精心编织的谎言,才在我的眼前揭开了一角。

    落子汤发作得很快,我的小腹处已然有了震痛之感。

    我求了六年的孩子,就这么化成了一滩血水。

    就在这时,有人大力敲响了房门。

    阿满,你今日怎么了,怎么将房门紧闭着

    萧清安的声音担忧而急迫,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我慌忙将自己缩成一团,颤着声答道:今日我身体不适,形容枯槁,不敢见侯爷。

    他不悦道,那怎么能行,病了就要请太医。你莫不是又嫌药苦,不肯喝药吧

    阿满,若是你再不开门,我可要撞开了!

    房门晃动两下,就在要被他踹开之际,萧清安的身影顿住了。

    一个小厮在他身旁耳语几句,原先因为我而焦急不已的萧清安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扔扶在门上,却没有推开这扇摇摇欲坠的门。

    阿满,军中忽然有事,我去去便回。

    我长出了一口气,血肉淋漓的手摊在木桌上,再没有了一丝力气。

    萧清安贵为镇安侯,在军中领的是闲职,能有什么要紧事呢

    无非是他心上的人,前些日子里染了风寒,太医又被太子妃拦着。

    沈兰走投无路,终于求到了萧清安的头上。而他一听沈兰出了事,自然是心神大乱,巴巴地凑上去。

    哪里还顾得上我呢

    墨雨哭着抱紧了我,抖着手替我擦尽了身下的血污:小姐,这侯府给了您这样大的委屈受,我们不待了,我们回家吧!

    我眯起眼睛笑:好啊,我们回家吧。

    我都快要忘了,我盛满曾经是京城中最骄傲明媚的贵女,是上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

    便是不做他萧清安的妻子,我也只会活得更好。

    避孕的红玛瑙并足以使我对萧清安死心。

    他多年来对我的珍重爱护人尽皆知,要我如何能一朝看破,相信那都是他为了沈兰铺路的忍辱负重

    可是前日里在书旁无意间碰掉的锦盒,却让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那是萧清安的珍爱之物,放在离手最近的位置,一看就是日日抚摸观摩的。

    锦盒上写着聘礼二字,却不是他给我的聘礼,更不在我的聘礼单子上。

    一支白玉的簪子静静躺在里面,刻满了兰花。

    兰花高洁,素来是君子所爱之物,不为女子所追求。

    满京城之中,唯有太子侧妃沈兰,她爱兰如命,名字中更有一个兰字。

    我的脸色瞬间苍白,腹中的疼痛不如心痛之万一。

    唯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萧清安,我们和离吧。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一笔一画写好了和离书。

    这些年的点滴在我眼前浮现,很多从前不明白的事,也忽然有了答案。

    成婚时他予我十里红妆,在太子纳沈兰为侧妃的同一天。

    他流着泪轻轻揭下盖头,阿满,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以为是喜极而泣,原来是心痛如绞。

    去岁太子生辰,宫宴之上我和沈兰同时被野猫惊扰,掉入了水中。

    我自幼惧水,萧清安最是清楚。可他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第一时间抱起了沈兰。

    后来他捏着我的手解释道:沈兰是太子侧妃,救她无非是向太子投诚罢了。

    可他看向沈兰的眼睛,分明柔情似水。

    我在冰寒的水中浸坏了身子,落下了病根,足足养了三月才好。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是我太傻,才会被蒙在鼓里,不能自拔。

    好在,还不算太晚。

    我停下笔,将和离书仔细地叠好塞进了床头的小柜中。

    不过月余便是侯府老夫人的寿辰,老夫人待我极好,我想等她的寿辰过了,再离开侯府。

    直至夜深,萧清安才满身风雪地赶了回来。

    他推开门时我正在清点嫁妆的单子。

    萧清安揉了揉眉心,愣愣地问道:阿满,怎么好好地收拾起了嫁妆

    本朝规定,女子和离,是要带走自己的嫁妆的。

    我抬眸,看着他颈侧被胭脂染红的衣领。

    左右在家中无事,随意收拾罢了。

    他不可察觉地松了一口气,如往常一般亲昵地抱着我:近来事物繁多,冷落我的阿满了,阿满不会怪我吧

    萧清安眸如繁星,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一如这恩爱的许多年。

    恍然间,我都要以为他当真爱惨了我。

    小腹的抽痛让我瞬间清醒过来,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你忘了,我不喜欢兰花的香气。

    他的衣领之间,浸满了沈兰最爱的兰花香。

    萧清安的笑顿住,急急忙忙脱去了外袍:今日副将的夫人来了军中,许是从她身上沾染的,我这就去更衣…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深深疲惫,转身将自己塞进了被褥之中。

    萧清安在屏风后等了又等,也没等来我如往日一般替他换下外衣,身影有几分的落寞。

    阿满,他皱眉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总是一副死人脸

    都说了这香气是不小心沾染的,你偏要这般斤斤计较,果然是深宅之中的无用妇人!

    萧清安气得拂袖而去,到了门口却又顿住。

    因为他看见了我的丫鬟墨雨,正在洗着一件满是血污的里衣。

    萧清安的眼睛颤了颤,一把扯住墨雨的手:这是夫人的里衣,她怎么,怎会流这样多的血

    墨雨搪塞不过,他呼吸急促地抓上那件沾血的里衣,就要冲进来和我对质。

    好在下一秒,一个声音陌生的婢女匆匆拦下了他,扑通一声跪下:侯爷,东宫出事了!

    萧清安犹豫了一瞬,但很快他就转身离开:阿满,等着我回来!

    那件血衣被他随手丢在了一边,抓起大氅跑进了无边夜色之中。

    这样大的雪,也不能阻挡萧清安去护着他的心上人。

    墨雨脸色为难地看着我,我平静地让她去熄了灯,和衣躺下。

    不用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过了一夜,我身边的枕席还是凉的。

    而太后传来旨意,宣我入宫。

    走入明华殿,一眼就看见跪得挺拔的萧清安,他的身侧是哭得泪眼朦胧的沈兰。

    他背对着我向太后行礼,扬声道:太子当日抢着为兰儿赎身之时,可是保证过自己会对她好一辈子的。可如今她身怀有孕,却处处受到太子妃的折磨,太子便是这样对她好的

    他语气森然,将沈兰拥入怀中:若是如此,就算倾尽我镇安侯府,我也要带兰儿走!

    我的脚步停在了原地,眼睛被面前相拥的男女深深刺痛。

    大殿之上,宫人们都自觉低下了头,不敢窥听这宫廷秘辛,可还是有几个胆大的,悄悄弯起了唇,嘲弄地看着我。

    纵使早就猜到了,可亲眼见到这一幕到底还是让我的心钝钝地痛了起来。

    明堂之上被萧清安气得头痛的太后见了我,她扬唇笑道:镇安侯这么护着东宫的侧妃,可有想过侯府也是有主母的

    哀家可听说你迎娶那盛家嫡女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你们不是夫妻恩爱和睦,满京称赞么难道你对她就半分情谊也无

    我僵在了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萧清安的背影。

    他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更加紧紧拥住怀里的人道:太后糊涂了,怎么忘记了是你告诉我,太子退婚,盛家必定阻挠兰儿进入东宫。为了兰儿能够高枕无忧,我才装作对盛满情深意重。

    若非如此,我萧清安怎么可能娶一个那般安静无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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