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7章

    不合身的西装松垮垮的,让本来就瘦小的村长,显得更加袖珍。

    一问原因,今天竟然是村长相亲的日子。这个模样怎么能相亲?

    裴雪梅一撸袖子,村长焕然一新,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相亲对象却始终没有出现。

    一通电话打来,对方说在进村时被一个黑狗给吓走了,下次有缘再见。

    裴雪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村长,那条黑狗,该不会是李木匠的狗吧……

    就在她还想再打听两句的时候,眼见着十几个村民坐在拖拉机上,浩浩荡荡的从村长家门口经过。

    “你们这是干什么?”裴雪梅冲着人群询问。

    队伍最后,一个村民高喊回答:“我们去找裴代思!”

    这阵仗着实吓人,裴雪梅心中暗道不好,不会是大女儿惹祸了吧!?

    这一路上,裴雪梅心急火燎,生怕两个女儿招架不住,跟村民起了冲突。

    可刚到门口,她就蒙了。

    十几个村民,争相把手里的东西往裴代思的手里塞,连带着一旁的裴舒的都跟着沾了光。

    为首的老刘不住地感谢,村民的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

    什么裴代思是一代女侠,为人靠谱,手段厉害,就连活菩萨都说了出来。

    裴舒和裴雪梅一左一右,对着裴代思滋滋称奇。本以为大家是来找茬的,谁想却是来送礼的。

    裴雪梅看着满屋的好东西,笑得合不拢嘴。好家伙,要是一天送一回,她们可就发财了!

    “行了妈妈,还是赶快让姐姐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吧。”裴舒催促,让裴代思赶快交代。

    三天前,村里高粱地。

    辉日酒厂的采购商陈嘉,在收购粮食的时候,刻意压价。

    许多村民就指着卖高粱的钱,给孩子交学费,带父母看病,还化肥钱。现在倒好,一公斤三块四,比原先降价一毛,村民叫苦不迭。

    裴代思闲来无事,窝在高粱地里晒太阳,对于收购这事一清二楚。

    曾经见过裴代思跟陈嘉打招呼的村民,想要她帮忙说说情。村民不懂,但是裴代思清楚,利用私人关系去谈生意,十谈九崩。

    生意场上,只有利益。

    更何况,她跟陈嘉的关系有些一言难尽。

    他们俩是在夜店认识的,从裴代思走进夜店,就被各种男人搭讪。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喝些免费酒。

    几杯威士忌下肚,裴代思有些飘飘然,站在舞池里跳舞,身体有韵律地摆动,划出一条条诱人曲线。

    咸猪手从暗处伸了过来,裴代思毫不客气地拽出那人,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被下了面子,男人不依不饶,非要拉着裴代思讨说法。陈嘉及时出现,说自己的朋友喝多了,并不是故意的。

    为了道歉,陈嘉请裴代思喝酒,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相熟,出去吃过几次饭。

    裴代思的风情万种下,掩藏着桀骜不驯。每每幻想自己征服了她,都让陈嘉的下腹一阵灼热。

    相处中,裴代思对陈嘉也颇有好感,却在偶然之间,发现对方竟然早有家室。

    这辈子,她最恨的就是插足别人婚姻的人。

    当年父亲就是因为出轨,抛下了她跟母亲。那时候的她就发誓,这辈子坚决不做第三者,即使是一夜情。

    通过这样的关系,是帮不了村民求情的。

    裴代思看向眼带希冀的大家,拒绝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她有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但需要他们无条件配合。

    村民心中忐忑,他们对裴代思并无了解,更别说信任了,最后是老刘作为代表拍板,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在陈嘉来青山村当天,看到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站在高粱地视察。男人旁边还跟了个小秘书,不停记录着他的需求。

    村民们簇拥在男人身边,甚至在看到陈嘉时,都没有往日的热烈。这样的反差,不禁让他心里发紧。

    仔细一问,陈嘉这才知道,原来那人竟是茅台酒厂的采购。因为今年贵州产区的红缨子高粱歉收,特意到川渝地区寻找优质高粱。

    最让陈嘉心惊的是,对方开出的价格比自己高上五毛,打算以每公斤三块九的价格收购。因为对当地高粱很满意,还表达了要签下长期合同的意愿。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让陈嘉彻底坐不住了。按道理,三天前他就应该收购完成,因为想从中捞些好处,这才故意压价。

    一来二去耽误的时间,竟让人钻了空子。

    他现在是戴罪之身,本来以为收购路家酒坊这事手拿把抓,谁知临了路恒反悔,把他跟陈尚打得措手不及。

    辉日酒厂因为董事长的暴怒,已经好几天没人敢偷懒了,全都夹着尾巴做人。

    青山村的高粱是优质的红缨子高粱,因为水好地肥,质量很高。如果这次收粮再出什么岔子,那他真就别干了!

    大脑迅速思考后,陈嘉立刻行动起来,挨家挨户地做工作。先刷老脸打感情牌,再提高价格,以每公斤三块八的价格利诱,并承诺签约十年。

    一开始大家都不松口,直到价格与茅台采购持平后,作为代表的老刘出面,最后同意继续卖给陈嘉。

    “陈总,你知道的,茅台那边给的价格跟你一样,还能签长期合同,是我说服大家继续卖给你。”老刘一脸老实巴交,“毕竟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交情在这。”

    陈嘉感激不已,动作迅速地将高粱收购一空。

    而这一切,全都是裴代思的计谋。

    是她找人来冒充粮食收购商,为了以假乱真,还给男人租了昂贵西装,并让裴舒帮忙写了许多关于白酒行话的稿子,让他连夜背下来。

    因为精准的计算和环环相扣的设计,才让陈嘉信了个十成十,由此产生强烈危机。

    在陈嘉与村民商谈价格时,许多村民听到要以三块八收购时,就已经按捺不住了。若不是裴代思从旁提醒,按住了雀跃的村民,说不定就会被陈嘉发现不对。

    毕竟茅台给三块九,陈嘉给三块八,有脑子的村民是不可能同意的。

    总归事情的结局是好的,大家以比往年高出许多的价格卖掉了高粱,这才有了村民们集体来感谢的一幕。

    在裴代思看来,自己并没做什么,谋划这一切得心应手,并不费力。

    以她老到的经验,早就看出陈嘉的小心思,明显就是想要吃回扣。若不是这里的高粱质量过硬,她这招也许就不灵了。

    村民送来的东西,她只拿了一瓶酒,其他的都让大家带回去了。

    “姐姐,你这是闷声干大事啊。”裴舒一脸与有荣焉,“怪不得之前你让我写稿子,还不告诉我原因,搞得那么神秘。”

    裴雪梅倒是没有夸裴代思的心思,想着到手的好东西全都没了,心里正郁闷呢。

    “哎呀,妈妈你干什么板着一张脸。”裴舒将人拉到座位上,给她揉肩,“我们既然打算留在这里,以后没准就有需要大家帮忙的时候。”

    “不是你教我的,要把眼光放长远点。”

    裴舒俏皮地拍着她的的马屁,裴雪梅身心舒畅,也没再纠结其他。

    帮助村民卖高粱这事,证明了姐姐曾身为招商总监的能力,也让裴舒看到了希望。

    这段时间以来,裴代思每日与酒为伴,浑浑噩噩。这次她能运筹帷幄地帮助大家,证明她有了生机。

    更何况,之前如果不是裴代思告诉自己辉日酒厂与路家酒坊的关系,她怎么可能如愿以偿。

    裴舒比谁都想看到裴代思振作起来,那个自信,凌厉,光芒万丈的姐姐,她真的很想念。

    “姐姐,你……”对上裴代思的眼睛,裴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了,只能改口道,“你真的厉害。”

    “用得着你说。”裴代思傲气地回道,“我这本事打娘胎里就带着的,随咱妈。”

    这马屁拍得,裴舒不吭声了。

    紧接着,裴代思伸出了手,笑盈盈地看向裴雪梅,说想要几百块钱生活费。

    原来,马屁什么的,都是铺垫。果然,这人就不禁夸。

    “抓娃娃这门生意不行了?”

    裴代思幽幽叹气,说买卖黄了,小朋友被妈妈发现,一顿打,再也不敢来找我了。她感慨自己面相和善,为人正派,怎么家长还不放心呢。

    这话裴舒没法接,抓一个娃娃十块,就不像是正派人干的事。

    一个巴掌下去,裴雪梅拍掉了裴代思要钱的手。

    “多大的人了,还朝我要钱。”裴雪梅瞪了眼裴代思,“想花钱,自己挣!”

    转过头,裴雪梅从包里翻出一个存折,递到裴舒的手上。裴舒打开存折,看到了里面的数额,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妈,你哪来这么多钱?”

    “是我卖保险挣来的。”裴雪梅略带骄傲,“这是我攒的棺材本。”

    震惊之余,裴舒问裴雪梅拿存折出来干什么,是想要在青山村买房置业?

    “你不是跟路恒已经签合同了吗?”裴雪梅用力握住裴舒的手,一脸郑重道,“妈妈知道你想创业,可没有钱怎么创业啊。”

    这是母亲对女儿的投资,要想运转起酒厂,必须得有钱。

    裴舒感动得眼眶泛红,这可是她妈妈一辈子的积蓄,就这样放心地拿出来给自己用,她拿着存折的手沉甸甸的。

    “别不好意思,这钱我可是要算利息的。”

    这是应该的,裴舒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妈妈的利息不高,就十个点。”裴雪梅边说,边伸出了十个手指头。

    就……十个点?

    裴舒的眼泪瞬间回缩,她又想哭又想笑:“妈妈,你这算是高利贷吧?”

    母女二人笑作一团,一旁的裴代思看着两人的互动,被打得掌心隐隐作痛。

    14

    招聘

    赌一赌,单车变摩托,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诚然与路恒的协议有赌的成分,可决定因素还是酿造白酒的品质。

    以目前情况来说,既要控制成本,又要快速地重启酒厂,她需要把自己分成八瓣,最大力度节约成本。除此之外,她还需要一名经验老到的酿酒师。

    至于酒窖工、质量检测员、销售、市场专员、包装设计、财务等职位,等酒厂步入正轨后,再考虑不迟。

    毕竟从白酒的入窖到出窖,再到陈酿阶段,最少也得一年半的时间。在这期间,她付不起其他员工的工资。

    裴舒在脑海中已经规划出了完整方向,刚准备行动起来,就被裴代思一把拉住,迅速关上大门。

    “怎么了,姐?”裴舒狐疑地看向裴代思,她姐姐这是闹得哪一出?

    “我说怎么从早上开始,右眼皮一直跳。你瞧外面,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已经在门外转了一上午了。”裴代思压低声音,笃定道,“那人绝对不怀好意,而且目标就是我们。”

    透过门缝,裴舒眯眼往外瞧,那熟悉的刀疤脸,不就是小卖部的王老板嘛!

    裴舒拍了拍裴代思的手,让她放心,那人是村里人,没有危险。

    老王看到裴舒的身影,当即快步跑了上去,一边跑一边笑,让人毛骨悚然。

    裴代思将裴舒护在身后,手拿锄头,眼带威胁地瞪着老王:“你想干嘛?!”

    这架势给老王整蒙了,他小碎步后退,离那锄头远远的,隔着老远的距离喊道:“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找工作的!”

    他的小卖部经营不下去,倒闭了,听说裴舒重启酒厂,这才想来找份工作。

    这人虽然长得凶,可声音倒是文雅清亮,眼见着对方没有威胁,裴代思锄头一扔,转身走人。

    裴舒上前几步,好奇地问道:“您会酿酒?”

    老王摇了摇头,说自己想应聘的是酒厂会计。

    “不好意思,目前我还不准备招会计。”

    “你别着急拒绝我。”老王摸了摸光头,自信道:“我敢打包票,你的酒厂有了我,账目绝对不会出现纰漏。”

    小卖部跟酒厂的经营方式并不一样,能算明白小卖部的账,不代表能管理好偌大的酒厂账目。

    “我原先在路家酒坊做过会计,有经验。”像是怕…

    赌一赌,单车变摩托,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诚然与路恒的协议有赌的成分,可决定因素还是酿造白酒的品质。

    以目前情况来说,既要控制成本,又要快速地重启酒厂,她需要把自己分成八瓣,最大力度节约成本。除此之外,她还需要一名经验老到的酿酒师。

    至于酒窖工、质量检测员、销售、市场专员、包装设计、财务等职位,等酒厂步入正轨后,再考虑不迟。

    毕竟从白酒的入窖到出窖,再到陈酿阶段,最少也得一年半的时间。在这期间,她付不起其他员工的工资。

    裴舒在脑海中已经规划出了完整方向,刚准备行动起来,就被裴代思一把拉住,迅速关上大门。

    “怎么了,姐?”裴舒狐疑地看向裴代思,她姐姐这是闹得哪一出?

    “我说怎么从早上开始,右眼皮一直跳。你瞧外面,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已经在门外转了一上午了。”裴代思压低声音,笃定道,“那人绝对不怀好意,而且目标就是我们。”

    透过门缝,裴舒眯眼往外瞧,那熟悉的刀疤脸,不就是小卖部的王老板嘛!

    裴舒拍了拍裴代思的手,让她放心,那人是村里人,没有危险。

    老王看到裴舒的身影,当即快步跑了上去,一边跑一边笑,让人毛骨悚然。

    裴代思将裴舒护在身后,手拿锄头,眼带威胁地瞪着老王:“你想干嘛?!”

    这架势给老王整蒙了,他小碎步后退,离那锄头远远的,隔着老远的距离喊道:“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找工作的!”

    他的小卖部经营不下去,倒闭了,听说裴舒重启酒厂,这才想来找份工作。

    这人虽然长得凶,可声音倒是文雅清亮,眼见着对方没有威胁,裴代思锄头一扔,转身走人。

    裴舒上前几步,好奇地问道:“您会酿酒?”

    老王摇了摇头,说自己想应聘的是酒厂会计。

    “不好意思,目前我还不准备招会计。”

    “你别着急拒绝我。”老王摸了摸光头,自信道:“我敢打包票,你的酒厂有了我,账目绝对不会出现纰漏。”

    小卖部跟酒厂的经营方式并不一样,能算明白小卖部的账,不代表能管理好偌大的酒厂账目。

    “我原先在路家酒坊做过会计,有经验。”像是怕裴舒不同意,老王继续加码,“我知道你刚开酒厂,资金短缺,我愿意免费试用三个月,不要工资。”

    裴舒狐疑地看向老王,这人是不是有些太主动了?

    “我跟这家酒厂有感情。”老王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我觉得这家酒厂肯定能成,算是提前入股,还能混个元老当当。”

    这人倒挺实在,裴舒没忍住笑出了声,只说自己还要出门办事,等回来再说。

    一上午的时间,裴舒将青山村村民的家走了个遍,终于在李木匠的嘴里,打听出有用的信息。就在邻村,有个非常厉害的酿酒师傅。

    虽说是邻村,中间却隔了个山头,来到陈师傅家时,裴舒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师傅当年是路家酒坊的酿酒大师,与路恒的爷爷路青山是拜把兄弟。在酒坊落魄后,为了生计,无奈之下,去到辉日酒厂做工。因为扎实的技术,深受老板器重。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陈师傅年近七十,早已退休。辉日酒厂的总经理陈尚时常来看望陈师傅,希望他能再次出山,指导酿酒。

    陈尚与陈嘉是两兄弟,正是此前代表辉日与路恒谈收购的负责人之一。因为收购没谈妥,他跟弟弟陈嘉一样,在辉日的处境变得有些艰难,这次他是抱着一定要请陈师傅出山的决心才来的。

    当裴舒出现时,看到的就是陈师傅以年岁太大为由,拒绝陈尚返聘的事。

    这场面,让裴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卡在门框中间进退两难。

    裴舒心里打鼓,面上却是灿烂一笑。她把自己准备重启酒厂的事情说了出来,真诚地希望陈师傅出山,帮助自己。

    “陈师傅,我知道您在酿酒上面的成就,贸然请您出山我先道一句歉。”眼见陈师傅不为所动,裴舒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我知道以我现在能开出的条件,确实比不了别家,可我能保证,日后酒厂实现盈利,一定会按比例给您分红。”

    “我不是说大话,而是对手里的这六座百年窖池有信心。”

    陈师傅正想拒绝,却在听闻百年窖池时,喝茶的手突然一顿:“百年窖池?你的酒厂在哪?”

    “青山村,原路家酒坊。”裴舒知道陈师傅曾在路家酒坊工作过,她赌的就是他对酒厂有感情。

    看这反应,她赌对了。

    陈师傅不可置信地盯着裴舒一看再看,她是怎么拿到酒厂的使用权的?

    看到有陈尚在场,裴舒只能含糊地说自己用真诚打动了路恒。

    真诚?真诚值几个钱?陈尚心里冷笑,她要是没跟路恒有一腿,路恒会放着大把的钱不挣,把酒厂给她经营?可惜没人管他心里想些什么。

    “你这么年轻的女娃娃,有经营酒厂的经验吗?这酒厂在你手里,能……”高兴是高兴,可陈师傅的担忧也是真真切切。

    裴舒把凳子拖到陈师傅旁边,将自己对于酒厂的初步规划逐一道出,她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在与陈师傅交流白酒的专业知识上,也毫不怯场,这让他刮目相看。

    三个好字接连从陈师傅的嘴里说出,他大手一挥,决定出山!

    一旁的陈尚早就坐不住了,听到这话更是惊得脑门冒汗。陈师傅可是他的表叔公啊,自己多次请他出山,全都被拒。本以为表叔公因为年纪大,不愿出山,谁知竟然被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横插一道。

    他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表叔公难道不清楚吗?闹了半天,不过是个假亲戚!他心里窝火,面上就有了颜色。

    “你是打哪来的骗子啊,别以为我表叔公年纪大了,说点天花乱坠的东西,就能糊弄他!”陈尚又看向陈师傅,面带不悦,“表叔公,我才是你侄孙儿,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之前以岁数大为由拒绝自己,现在倒是出尔反尔,这脸变得可真够快的!

    陈尚越想越气,说话也越发不动脑子:“你不会是看上这小丫头了吧!表叔公,我表婶的棺材板还能压得住吗?”

    话音刚落,一个拐杖正中陈尚背后,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让你胡说八道!!”陈师傅把人往外赶,“说谁年纪大,说谁老不要脸!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后背被打得生疼,想他快四十的人了,又是堂堂辉日酒厂的总经理,哪受过这窝囊气。他一气之下,将拐杖一把夺走,顺势把表叔公往后狠狠一推。

    陈师傅没想到陈尚会还手,毫无防备,整个人往后栽去。

    见到眼前情景,裴舒的脑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但动作却比意识快了一步。她立即冲了上去,用自己身体稳稳地接住了陈师傅。

    趴在地上的裴舒吐了吐嘴里的土,苦中作乐:自从来了青山村,她真是没少受罪。不是被裴代思这头猪压倒,就是给陈师傅当肉垫。就让这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年轻,我还承受得住……

    子女们闻讯而来,纷纷劝说,让父亲不要动怒。大儿子陈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裴舒,心里暗暗思忖。

    二女儿陈欣却是个沉不住气的,劝父亲就算出去工作,也应该去辉日。

    “爸,你都在辉日干了一辈子了,它的福利和待遇你是知道的呀。怎么不声不响的,选了个破落户酒厂呢!”陈欣不满地看了眼父亲,语气有些抱怨,“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

    “怎么跟爸说话呢!”陈翔瞪了眼小妹,端了杯热茶给父亲,孝顺地给他顺背。

    看父亲气消得差不多了,陈翔才又开口,先是把陈尚教育了一顿,说到激情处,还抄起拐杖往陈尚身上打。

    裴舒看得真切,这人雷声大雨点小,下手狠,可打在身上却如同按摩。她观察着陈师傅的脸色,起身告别,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不好掺和。

    谁知陈师傅却将她留下,裴舒只能缩到角落,默默看戏。

    “行了,别打了。”陈师傅摆了摆手,实在是不想看两人的一唱一和。

    他叹了口气:“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很多年前,这里闹过饥荒,那年我才二十岁。

    我老婆饿死了,因为她要把最后一口饭留给我和儿子。我这个当男人的没用啊,找不来吃的,护不好家人。

    我抱着儿子坐在枯树下,饿得两眼发黑。那树早就死了,因为树皮被人给扒光了。

    看着这棵枯萎的树,就像看到了我一样。

    我踉踉跄跄地在树上掉了根绳,准备先掐死我儿子,再上吊。我饿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动作慢得跟蜗牛一样。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终于到了要结束他生命的时刻。

    屋里安静极了,陈师傅看了眼陈翔,眼眶湿润,接着往下说。

    我颤抖着手,一点点地捂在我儿子的脸上。我看着它脸色一点点地发青,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

    要是但凡有一点办法,我就不会起了自杀的念头。

    他还那么小,还不会叫爸爸,甚至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吃过一口饱饭,现在却因为我的决定,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世道不公啊。

    我双手附在孩子的脸上,看着孩子一点点停止挣扎。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将孩子一把夺走。

    他检查孩子的呼吸,不断地按压孩子的心脏。我坐在一旁,失声痛哭,说别救了,别救了啊,就算救活了最后也是饿死的命。

    那人像没听到似的,拼命地按压,拼命地按压。随着撕心裂肺啼哭,孩子被救了回来。

    他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巴掌抽在了我的脸上。他让我振作起来,告诉我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

    他为了赶来救下孩子,跑得鞋都掉了的右脚,被石头树枝割得血淋淋的,却没吭一声。

    他甚至把家里最后的一点粮食,分了一半给我。而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带着儿子熬过的最艰难的日子,阴差阳错下,进到了路家酒坊。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救命恩人,是路家酒坊的路青山。

    我从一个没什么见识,甚至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人,知道了白酒的种类,知道了酒曲的制作,知道了窖池的维护……

    因为路青山的倾囊相授,我才有今天的成就。我们经历了磕磕绊绊,大起大落,是过命的交情。

    故人不在,只留我这把老骨头独活在世。而这家酒坊对路青山有多重要,我比谁都清楚。

    不管如今酒厂是不是易主,只要能让它再次兴盛,就算豁出我这把老骨头,我也心甘情愿!

    故事讲完,屋内的大家神色各异。

    最夸张的要数陈尚,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咽着说表叔公真不容易啊,也是受了苦了。

    可哭归哭,伤心归伤心,他还是想让表叔公到辉日酒厂:“表叔公,我现在也难啊,你要是不跟我走,我也一根绳吊死算了!”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