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刚才自己叫住他,他立马用冷冰冰的眼睛看她,脸上的肌肉紧绷,一副警惕的样子,她想起白天在饭馆里他那骇人的气势,原本想说的话过了下脑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其实她想说的是,“我们明天的婚事就算了吧,能不能送我回文海市去。”
被他一瞪,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她想起江听荷说的话,“江家已经不要你了,你就不是妈妈的女儿。”
那她还怎么回去呢?江家已经没了她的位置。
她心下一阵无力,转身进了屋子。
枯坐了半宿,她还是从行李箱掏出纸和笔,对着煤油灯昏暗的灯光,钢笔在纸上留下娟秀的字迹。
江听夏一笔一划写下心里的控诉,“妈妈,听到你身体健康的消息我是高兴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对我说的谎言,为了江听荷,您竟然会做出把我骗来这个地方结婚的荒唐事情。
这里的条件脏乱差,简直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我已经几近崩溃,这是你和江听荷预料到的吧,所以你们选择让我来遭这个罪。
我从小在江家长大,你们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就算我的身世是一件我自己也无法接受的事情,可这从未改变我对家人的爱。
您知道吗?得知您放弃了我之后,我的世界都崩塌了,难道您真的不把我当做是你的女儿吗?
从知道我的身世后,您对我说的话又有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江听夏用手绢抹去眼泪,又继续写了一封:
“瑞文哥哥,我们从小孩子的时候就相识了,我们俩人爱好相同,即使你离开文海市去了别的城市,我和你还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打电话,写信几乎从不间断,除了家人我想我们是最亲密的了,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对我说,我给你的信都石沉大海,你从未回复我只言片语,你还要带着江听荷去实现我们说好的未来?
你知道吗?你背叛了你的誓言,让我觉得感情就是这么易碎的东西,这太糟糕了,我得承认,这比你和江听荷的事情还要打击我。
我实在想不到你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大,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我的身世,难道我是假的江家小姐,我们的过去都是不作数的吗?”
江听夏把两封信都折起来,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文海市几个大字,事情做完,她已经是满脸咸湿的泪水,她的脸被蚀的发疼,还有凑在昏黄煤油灯下写字的原因,她的眼睛又酸又涩。
看着屋子里简陋的摆设,她想起江听荷的嘲讽,“你就一辈子待在山里洗衣做饭伺候男人吧。”
“这是你应得的。”
那个凶巴巴的陌生男人对她能有几分温柔。
江听夏内心很是绝望,她就要被江听荷算计,嫁给这样一个人,困在这深山老林里生活?
不,与其让江听荷看自己的笑话,还不如……
盆架上摆着一个白色搪瓷盆,盆儿底是五颜六色的喜庆图案,还有正中间手掌大的囍字,她用水洗了把脸,她爱干净,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也要干干净净的走。
洗脸盆里的金鱼栩栩如生,红色的鲜血滴进去,水面打出涟漪,那红色的鱼尾就像活过来一般。
那一刻,她的心里竟然感受到报复的快感,我死了,他们会不会为我流眼泪。
江听夏闭上了眼睛,她以为一切就到这儿结束了,可她却被一阵争吵声吵醒。
“她就是来跟你结婚的,怎么不算你的老婆。”
“还没结就不算。”
“她家里说了,不要她,你还大老远送过去,你小子贱的慌,还是绿帽子你戴的舒服。”
“现在满大院都笑你是个乌龟王八蛋,你还管她算逑。”
“再说了,这是什么,尸体,你背那么远早臭了。”
“我自己想办法。”
中年男人一愣,接着大吼,“厉菖蒲,你能告诉我你管这事你图什么吗?啊?”
年轻男人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说。
“你个倔驴,你就倔吧你。”
江听夏看见年长的男人带着火气抬脚在厉菖蒲腿上狠狠踹了一脚,厉菖蒲不敢躲,硬生生挨了。
他身子晃了一下勉强稳住不倒,臭骂他一顿的男人气冲冲走了。
许久,江听夏才看见厉菖蒲挪动脚步,他把自己写的那两封信收起来,又把行李箱收拾好,接着江听夏看见他带着自己出了门,一阵火光之后,他带着装在瓶子里的白色粉末上了路。
不知道为什么江听夏的游魂必须跟着他,难道是因为那个装骨灰的瓶子?
去文海市的一路上,江听夏发现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行动力很强,没多久就找到了江家。
她把信交给他们,江家众人敷衍着看了几眼,就把信丢在一边。
江听荷赶紧解释,“江听夏故意写这些冤枉我们,厉同志,她就是你的结婚对象,不信你问别人,江家的大小姐一直是她。”
江听夏看她说谎脸不红心不跳,恨不得抓花她的脸。
当初江听荷回江家不久,爷爷就找了老朋友为她定下这门婚事,这里头关系着江听荷的名誉,具体情况当然是能藏就藏,更何况,江家乱七八糟的家务事总不好拿个大喇叭满世界宣传,干脆对外一直说是给江家大小姐说亲,没想到这倒成了江听荷甩锅的借口了。
贾瑞文也帮腔道,“念书的时候她就因为爱说谎,先生们总是罚她,品行不端的人说话不好信。”
她尸骨未寒,贾瑞文竟然这样编排她,以前他对她无微不至,温文尔雅,可现在说起她,他那张脸满是鄙夷,江听夏在这一刻才认识了真正的他,了解了他的真实想法,什么绅士,什么世家公子,都是装出来的。
厉菖蒲站在他们面前,一字一句,“我只是让你们把她葬在文海市,这也算她的心愿。”
“不行”,李绣立刻拒绝,“已经嫁出去了,就不是我们家的人。”
“做事不考虑后果,这样不懂事的孩子,我对她真是失望,既然已经跟你结婚了,你带她走是最合适的。”
所有人都急着把责任往她身上推,没人为她的死伤心,哪怕流一滴眼泪。
江听夏看见众人的反应,心寒到彻底清醒,只觉得自己为他们轻生实在是不值,简直蠢爆了。
他们死活不肯接受她,文海市又繁华,墓园难找,厉菖蒲只好把她葬在城外的墓园里,只是这里规定依旧很多。
墓园管理人一脸为难,“什么身份都没有,我们怎么敢接收。”
厉菖蒲:“要什么身份?”
“既然是位女同志,要是未婚,你就说清楚她是谁的女儿,要是已婚,你就说清楚她是谁的妻子,再把对应人的保证书和相关证件交给我就行了。”
江听夏飘在空中,心中一片悲凉,江家不承认她。
她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妻子,入不了土。
她看着厉菖蒲为难的样子,大喊道,“别管我了,不如直接找个空旷地方一把撒出去干净。”
可惜他听不见。
江听夏看见厉菖蒲想了一会儿,板着一张脸看着管理员,郑重其事道,“她是我妻子。”
管理员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
厉菖蒲穿着一身军装,目视前方,利落的下颌线条无比坚毅,“我可以用我的职业保证,她是我的妻子。”
第
7章
一刀两断
骨灰被安置好后,江听夏的双腿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也动不了,她看到厉菖蒲在她墓前放了些吃食酒水就离开了,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厉菖蒲的背挺直得像一棵扎根地底的大树,坚韧,沉默。
江听夏想起那些对他的议论声。
军属大院关于她的死众说纷纭,有说厉菖蒲娶的媳妇跟别人好了的,有说新娘子婚前暴毙的,人们把他被戴了绿帽子,克妻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其实他在这件事情中实在是无辜,他们不过刚认识一天,自己还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百般挑剔。
绝望之下做出消极的选择也没考虑过这件事会带给他什么不好的影响,害他名声受损,是自己对不起他。
可事情发生后,江听夏没见他发过一次脾气,没听他骂自己一句,还千里迢迢为她跑这一趟。
这让她更是内疚。
看着墓碑上写着的【妻江听夏,厉菖蒲立】
江听夏感觉心脏在慢慢收缩,又疼又涩,多么讽刺,到了最后,她期望的将她狠狠抛弃,她逃离的竟然是她对这人间最后的慰籍。
不止是心脏,她的全身都剧烈疼痛起来,她眼前一黑,再睁眼,竟然重新回到那间燃着煤油灯的小屋。
自己的手腕流出鲜血,猛地一疼,江听夏突然回神,顾不上疼痛,赶紧拿起桌子上的手绢在手腕上绑了一圈,幸亏伤口不深,血立刻被止住。
她竟然重生了!
上辈子犯蠢,好在老天爷又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江听夏感谢各路神佛后,保证这辈子绝对珍爱生命,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胡闹了。
她又看到桌子上写满字的纸张,上面还沾着她的泪水,想起江夫人和贾瑞文冷漠的嘴脸,她伸手拿起那两封信,掀起煤油灯盖子,将信燃了。
火舌立刻将纸张燃尽,女孩的声音坚定,“从此以后,我江听夏再也不会期望你们那点感情上的施舍,就此与你们一刀两断。”
……
赵勇提着饭盒进了家门,正赶上家里吃晚饭,他把饭盒交给自己老婆张红香,几个孩子看见有好吃的立刻尖叫着围了上来。
赵勇在几个小崽子屁股上各踹了一脚,“喊什么,坐那儿等着吃。”
张红香是个做事麻利的妇女,把饭盒放在蒸笼里后,往炉灶里加了一把柴,把火烧旺,没一会儿锅里就热气腾腾的。
饭盒一上桌,几个孩子更兴奋了,“这么多肉。”
“爹,你去城里下馆子了,这么多好吃的,咋不带上我们。”
“吃你的吧,那么多话。”
赵勇这么说了,三个儿子纷纷争抢起来。
张红香和赵勇都没动筷子,都紧着孩子吃。
张红香看着油亮的饭菜,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咬了一口玉米面窝头,“怎么能剩下这么多好菜?你偷偷给孩子留的?”
大伙儿肚子里油水少,馆子里的菜又油又香,难得去一次,谁舍得剩下。
赵勇中午吃得饱,现在基本不动筷子了,他说,“我可不是那种人,连吃带拿成啥了,就是吃不完剩下的。”
张红香猜测道,“新媳妇脸皮薄,不好意思吃吧。”
张红香想起和赵勇见面的情况,俩人也是扭扭捏捏的,话还没说先红了一张脸,更别说夹菜吃了,生怕吃的多了留下个嘴馋的名声。
张红香知道赵勇今天是去做什么的,好奇的打听,“你给说说,厉团长的新媳妇啥样,听说是大地方来的大小姐,是不是可漂亮了。”
赵勇哼了两下,想起江听夏的样子,不满道,“拉拉着一张脸,跟吃不饱一样,不说话也不笑,问她啥,她就会个嗯,哦。娘的,吓我一身汗。”
张红香想起自己刚嫁人那会儿也不习惯,不好意思说话,这些老爷们知道啥。
她说,“新娘子都这样。”
“我是问你她漂不漂亮?”
“漂亮,漂亮有屁用,就是个败家娘们。”
赵勇想起白天的事情还是不能理解,更气愤了,“都到地方了非要住店,你说累了要歇歇也行,普通地方不能住?非要住那贵的要命的招待所。”
“你猜猜多少钱?”
张红香心想住个店能花多少钱,至于那么夸张吗?可看赵勇一脸激动,不由得好奇问道,“多少?”
“九块!九块!”
张红香啊了一声,“九块,疯了呀,九块钱住店。”
“前段时间我们娘几个来随军,路上也住店了,娘四个才花了七毛。”
孩子大人挤在一张床上,也能将就,关键是省钱。
张红香大吃一惊,想到什么问道,“是厉团长给掏的钱?”
“那不然呢,头一次见面,老厉不得硬着头皮上。”
赵勇义愤填膺,“要是老子,立马不干了,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样的败家娘们谁养的起。”
“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赵勇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白天的事情一说,心里才舒服了点儿。
吃完晚饭,赵勇去队部上了。
张红香还刷着碗呢,家里就来人了。
张红香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赶紧去接人。
“爱凤嫂子,冬梅嫂子,进来屋里坐。”
两人坐在炕沿边上,问道,“你家老赵回来过了?”
“回来了,吃完饭又出去了。”
串门的两人神秘兮兮问道,“厉菖蒲新媳妇他见过了?人咋样?”
张红香一听这事儿就来劲儿了,打发几个儿子去洗碗,自己坐下来说道,“嫂子,你可不知道,我家老赵说……”
几个人正说得津津有味,脸上表情时而嫌弃,时而惊讶,时而愤怒,赵家又进来人了,“红香嫂子在家吗?”
“在在在,快进来。”
来人问道,“嫂子,见新媳妇没?”
屋里的几个人异口同声,“正说这事儿呢。”
“你是不知道……”
大家这两天正对厉菖蒲的结婚对象好奇着呢,没一会儿功夫江听夏的事迹就口口相传的传遍了。
江听夏还不知道,就在她来的第一天,她的名声就臭了。
第
8章
结婚
即使睡得是她没有睡过的土炕,这一夜江听夏睡得还是很好。
心态转变后,周围的生活环境看着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听夏就起床了,毕竟是她结婚的日子。
她找出为结婚准备的红色连衣裙,当初因为不满这桩婚事,这些东西都是随手在商场买的,她心里懊恼,早知道应该托人从国外订回来的,她去国外的同学结婚寄回来的照片上穿的就是婚纱,篷大的裙子拖地,看着好看极了,新郎则要穿西服打领带,可惜,她都没有给厉菖蒲准备。
不过他是那么严肃的军人,应该不会学国外那一套,他一定是穿他的绿色军装,胸前再戴一朵大红花,这么一想,自己这件红色裙子正合适。
江听夏描了眉毛,涂了口红,再穿上喜庆的红衣,准备好之后,南芳和一众军属院的家属们才来了。
南芳在门外说话,声音洪亮还带着喜气,“新娘子起床了吗?”
接着门外响起妇女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江听夏听到外面的动静,突然红了脸。
她起身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十来个妇女,南芳走进来,其余人站在院子里偷偷看她,没有进屋。
她们看见江听夏,先是哇了一声,然后纷纷议论起来。
有人羡慕的说,“城里结婚都兴穿这样的衣服?”
有人反驳,“谁说的,我表妹上个月结婚,他们就戴大红花,和咱们没什么区别。”
“地方不一样吧,你表妹就是普通县城,人家可是文海市来的,到底不一样。”
“切,我看是有的人就爱整点不一样的,爱做异端。”
年纪大些的妇女看不上这副样子,不满道,“就是,穿的跟个妖精一样。”
年纪轻些的则喜欢的很,“我觉得这么穿挺好看,要是再让我结一次婚,我也这么穿。”
有人调侃道,“冬梅妹子,你都生了三个娃了,这衣服给你穿你也穿不上啦,老老实实和你男人过日子吧。”
周冬梅很是不服,“你又没看我穿怎么知道穿不上。”
众人谈论的时候,只有杨金凤沉默的站在一边,她想起破败的木头门一打开,里面露出的那张璀璨夺目的脸,乌黑的眼珠,白皙的皮肤,还有一身扎眼的红,简直让她差点把牙咬碎。
出门前她特意扎了两条辫子,还抹了桂花头油,可跟她这么一比,自己简直像土鸡见了凤凰,完全不够看了。
从小到大,她就是村花,没人比她俊俏,本来她自信满满的过来,却没想到见到新娘子的第一面就是这样的沉重打击。
她张嘴对着还在对新娘子好奇的人群说道,“大城市来的,她的衣服一定很贵,哪儿能借给咱们穿呢?怕是摸一摸都怕咱们弄脏了。”
江听夏的名声早传开了,没礼貌,脾气大,所以杨金凤这么说,大家都默认江听夏一定会如此嫌弃大家。
有人立刻接话,“切,有什么金贵的,这衣服哪儿能穿的出去见人,伤风败俗的,腿啊,胳膊啊,白花花的都露出来了,我可不敢穿。”
“伤风败俗”这算很严厉的指责了,这下那些原本觉得裙子好看的人也不敢说喜欢了,就像说了喜欢裙子就跟喜欢伤风败俗,不正经的东西一样,大家通通调转矛头一致指责着江听夏那条红裙子。
她们不进屋,但是要从大门和窗户看着里头坐着的江听夏,不时交头接耳。
江听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的看了一眼,正当她以为这是什么新人结婚前的习俗时,南芳朝她们招手,“你们都堵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啊。”
“以后听夏和大家就一起住在大院里,她刚来有不习惯的地方,大家要多帮助。”
南芳的爱人是这里最大的领导,她这么说,众人都走进来,纷纷应和。
结婚场所在学习室里,那里位置宽敞,江听夏被众多妇女围在中间慢慢走向厉菖蒲。
他果然如江听夏猜想的一般,穿着他的绿色军服,再戴一朵大红花。
两人先按照流程对屋子里的伟人头像鞠躬,再夫妻对拜。
接着众人涌上来,哄笑着要糖吃。
人们把分糖的厉菖蒲和江听夏挤在中间,两人被挤得胳膊贴着胳膊,江听夏都能感觉到他热哄哄的体温。
厉菖蒲从口袋里抓出满满一把糖果,朝人群扔过去,五颜六色的糖果从空中落下来,江听夏害怕被砸到,缩了缩脖子,朝厉菖蒲身边一躲,厉菖蒲反应快,下意识伸出胳膊挡在她头上半米远的位置,糖果还是噼里啪啦的砸在两人身上。
接下来,人们就等着吃婚宴了,一家交上三两粮票,帮忙的小伙儿高高兴兴把炖好的白菜猪肉粉条一盆一盆端上桌,一人先热气腾腾的来上一碗,配上管够的白面馒头,吃的真叫一个香。
江听夏看着眼前场面,又是眼前一黑,她幻想的婚礼不说在草坪上放气球这么罗曼蒂克,怎么也得在文海饭店开十几桌,一桌标准怎么也要二十块。
要是以前她看到自己的婚宴会上几盆猪肉炖粉完事,一定会觉得那就是一场噩梦,可现在,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江听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以接受,可以接受。
周围人招呼她,“别不好意思,敞开肚皮吃。”
江听夏笑着看向大家,咬了一口馒头。
“嗯,吃,吃。”
婚礼仪式结束,两人被簇拥着到了批给厉菖蒲的房子,一间低矮的平房。
大家送完贺礼后都离开了。
原本拥挤的屋子现在只剩两个人,一下子开阔起来。
屋子里有一张火炕,再就是为结婚准备好的,崭新的脸盆,暖瓶,毛巾还有被面。
这个小家就是这么简陋寒酸。
厉菖蒲观察到江听夏的表情,她低着脑袋心情低落。
江听夏确实很难接受眼前的屋子,难以接受以后她就要在这里生活。
她看见厉菖蒲熟练的生起火,熬了一大锅开水,他往脸盆里舀了半盆水,说道,“洗把脸休息吧。”
江听夏浸湿毛巾,用毛巾擦脸。
厉菖蒲则找出几张长条凳拼在一起。
第9章
新婚夜分凳子
江听夏洗漱完,正看见厉菖蒲从炕上拿走一卷铺盖,江听夏不解的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
厉菖蒲抱着铺盖走到他刚刚拼好的凳子上,“我今天睡这儿。”
江听夏明白了,他这是要跟自己分房睡,因为只有一间房,所以只能分床睡。
甚至这屋子简陋的连床也没有,他就分凳子睡。
江听夏疑惑道,“为什么?”
新婚之夜为什么要分房。
又是他们这儿什么奇怪的习俗吗?
厉菖蒲专心把褥子铺在凳子上,看也不看江听夏,冷漠的很,“你不是自愿嫁我,我也不是自愿娶你,只是有各种原因把我们往一起凑,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装了。”
所以他是说,他也不是自愿结婚的。
江听夏不明白了,那他为什么大老远把她送回文海市,为她的事情尽心尽力,说真的,她一直以为是厉菖蒲对自己一见钟情,爱的不得了才会做这种事情,原来是她自己脑补的!
她看着他离开时那爱而不得的背影,她当时在心里痛骂自己辜负了一个那么爱她的好男人,所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时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对他。
天哪,她都在想什么啊!
对一个只和自己接触了一天的男人,而且还是对她凶巴巴的男人,她竟然会觉得爱情发生了。
他现在红口白牙,清清楚楚说,他不是自愿娶她的,甚至宁可睡在窄小的板凳拼成的床上,也不愿意和自己有接触。
江听夏明白过来了,就算嫁过来的是江听荷,作为准丈夫他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她,他的那些让自己感动不已的点,纯纯是因为,他、就、是、个、老好人!
那自己在自作多情什么!
她站在一个看都不肯看她的男人面前,对他面带羞涩,询问他为什么要分床睡,显得好像她倒贴似的。
因为她是个要面子的人,江听夏意识到自己表错情后,立马接住他的话,“嗯,对,毕竟我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这样最合适了。”
她还补充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转身爬上了火炕,十分顺滑的钻进了被窝,用被子把头一蒙,内心默默呐喊,丢死人了!
自恋是种病,得治。
她记得,白天在结婚仪式上,她还对着他笑了,笑得可不值钱了。
他板着脸不看她,江听夏还以为是她沉稳内敛的性格作祟。
而且,她还主动挽了他的手臂。
宾客们把新人往一起推的时候,她站不稳,自己的脸划过他的衣襟,她就顺势挽住他的手臂,然后就一直没放开。
他当时的表情是不是特别不愿意,特别不耐烦。
江听夏脑子里想到一张含羞带怯的脸,是自己,一张躲闪的脸,是厉菖蒲,自己往他身边凑,而他在往旁边躲。
好丢人!
她好像还牵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粗大,虎口上老茧的触感让她印象深刻。
说结婚誓词不是都要牵手吗?
好吧,真夫妻是应该牵手的,假夫妻不用。
所以自己想跟他做真夫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听夏心里在哀嚎,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才没有要跟他做真夫妻的想法。
啊!
她对自己的愚蠢行为可以说是后悔不已,那个,可以说那不是本人吗?
……
厉菖蒲关了灯,今晚的月亮很亮,透过窗户把屋子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炕上的红被子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厉菖蒲想,一定是因为睡不习惯,泥糊成的炕对她来说太硬了。
他想,遭这个罪之后她可能第二天就要闹着回去了。
他盘算着,如果明天要送她走,汽车不好借,知道的人多了有麻烦,传到领导耳朵里还得被他收拾一顿,说不定就走不了了,还不如搭板车偷偷摸摸把她送走。
不舒服点也只能这样了。
厉菖蒲早早的就起来了,他们早上要训练,而江听夏因为晚上的时候脑子东想西想的睡不着,现在睡得正沉。
厉菖蒲把铺盖一卷,轻手轻脚出了门。
他人高马大的,晚上蜷缩在小凳子上将就了一晚,现在觉得浑身难受。
他用手在腰上揉了两把,邻居赵勇刚好出门,看他这样,哟了一声,说道,“老厉,年纪轻轻的身体就不行了,晚上可悠着点儿。”
厉菖蒲看着笑得贱兮兮的赵勇,沉着脸骂道,“滚一边儿去。”
江听夏有点认床,竟然大早上就起来了,她想洗把脸却发现没有热水用。
她用冷水将就的洗了,然后肚子就饿了,细算下来,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从文海市坐上火车出发,她就闷闷不乐没胃口了,一直到今天。
现在她的肚子咕咕作响,可她又不会做饭,只能这么忍着饥饿坐在板凳上,一脸无奈的看着灶台。
厉菖蒲晨训回来,刚进门就看到江听夏委委屈屈坐在小矮凳上,一脸纠结。
他个子高,进门还要弯腰,他边踏进门槛边说,“走吧,我送你……”
江听夏看见他回来,一脸高兴,她本来以为今天又要饿一天了。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去哪儿,带我去吃饭吗?”
厉菖蒲:吃饭?不急着走吗?
江听夏从凳子上蹦起来,“你不知道我真的快饿死了,但是我不会用这个灶台做饭。”
厉菖蒲这才明白,原来她坐在灶台边一脸纠结是在想该怎么做饭。
门外进来个小战士,“团长,给嫂子准备的车找好了。”
江听夏问道,“吃个饭还要坐车,食堂这么远吗?”
厉菖蒲含含糊糊对小战士说道,“你先过去。”
小战士答了声是,然后问江听夏,“嫂子你行李呢?我给提过去。”
江听夏更疑惑了,“还要行李?你是说拿饭盒和筷子吗?”
小战士解释,“不是,你不是……”
厉菖蒲一脚踹在小战士屁股上,厉声道,“我说让你先过去。”
小战士看厉菖蒲发火,吓得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嘀咕,好好的生什么气呀?
江听夏看着兔子一样跑远的人,再看看厉菖蒲,指责他的野蛮行为,“你怎么打人呢?”
厉菖蒲也不解释,他那一脚又没有用劲儿,再说这新兵蛋子怎么连服从命令这么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他们班长怎么带的。
看着厉菖蒲乌云密布的脸,江听夏小声嘀咕,“那么凶!”
江听夏摸着自己饿瘪的肚子,埋怨道,“他走了,咱们怎么去吃饭?”
厉菖蒲终于有反应了,他转身走向炉灶,“我做饭。”
第10章
什么都不会
厉菖蒲做事麻利,三两下生起了火,锅里下一把小米,蒸笼里放几个白面馒头和土豆红薯,切好土豆丝后,又拿出一块猪肉,打算切了和土豆丝一起炒。
江听夏饿的要晕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厉菖蒲一个人在灶旁忙活。
看见他要切的那块肉肥的多瘦的少,她连忙开口制止,“太肥了,我不吃。”
厉菖蒲切肉的手顿了一下,看着颐指气使的江听夏,她这话怎么说的这么自然呢。
他又把那块肉收了起来,单炒了一道土豆丝出来。
江听夏看见菜出锅,麻利地坐在了饭桌前,一脸期待。
厉菖蒲递盘子的手停在空中,片刻后,他把菜盘端到了桌子上。
他又盛了两碗米粥上桌,顺带把筷子拿了过来。
江听夏拿起馒头啃了一口,然后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别说,厉菖蒲做饭的手艺还不错。
米粥浓稠细腻,碗上面飘着一层米油,江听夏从不吝啬夸奖,喝了一口赞道,“好吃。”
在厉菖蒲眼里,恼了几天的江听夏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连吃饭都有胃口了,还张口夸这粗茶淡饭好吃。
不知道她又搞什么?
厉菖蒲什么也没说,埋头吃饭。
这白面馒头个大瓷实,江听夏吃了四分之一,再喝了半碗粥肚子就差不多饱了,只是她还记得那天在饭馆厉菖蒲因为一碗米饭凶她的事情。
她的表情又凝重起来。
厉菖蒲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情你就说。”
他已经做好准备送她回家了。
只要她开口。
江听夏犹豫道,“那个,我吃不下了,饱了。”
在饭馆的饭菜有标价,那厉菖蒲亲手做的呢,如果她不想吃了,要怎么算钱呢?
厉菖蒲看着江听夏,冷硬的面孔都带着无可奈何。
“不想吃就别吃了。”
江听夏回嘴道,“不是你嫌我浪费?”
厉菖蒲耐心解释,“吃不下和故意不吃不一样,就像粮食可以用钱买,但不可以用钱衡量。”
江听夏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浪费粮食?”
“不然呢?”
“没有不然,就是这样。”
江听夏指指自己面前的碗,“那怎么办?”
厉菖蒲伸出手,“给我。”
江听夏端起粥碗递给他,他呼噜呼噜两口喝了,然后从凳子上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
只是他归队时间要到了,只好问道,“不会做饭,会洗碗吗?”
江听夏连连点头,“会。”
饭是他做的,洗碗总不能也让他干,就算以前没洗过,现在硬着头皮也得上,再说不就是洗碗吗?放水里洗干净而已有什么难的。
江听夏一股脑把碗放进锅里洗了一遍,想换水的时候发现这锅是嵌在灶台里的。
她只好求助在门口穿衣服要出门的厉菖蒲,“这锅怎么取出来呀,我要把里面的水倒出来。”
厉菖蒲震惊了两秒,“你……这个是……”
他意识到眼前人是个从不做事的大小姐,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别动了,等我中午回来洗。”
中午休息时间,厉菖蒲想到早上的事情,干脆提着饭盒去食堂打菜。
有人看见他调侃道,“老厉,结婚了还来跟我们抢食堂。”
“还打两份,不够吃啊。”
厉菖蒲面不改色,“嗯,食堂饭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