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过去数年光阴皆无声沉在他黑色眼瞳,此刻面上却多了些飞扬的神采,既是释然,也有渴望。青黛眼睫颤动,难掩心疼。
她朝污血凌乱的男人招手,“过来。”
似是受了伤,魔尊绥走的有些慢,但他竭力把每一步都迈得很稳。
等正儿八经走到青黛面前,魔尊绥脸上笑意紧巴巴地敛去,反而笑不出来。
默了许久,他终于抬起指尖戳青黛侧脸,大逆不道地留了个不大不小的血印子。
如一捧碎雪上落了片艳而不妖的红梅,青黛眨眼,但没有躲。
魔尊绥缓缓放下手,盯她,“这是罚你扔下我一回。”
青黛虽不知前因后果,也任他发作,“我可没想过丢下天璇。倒是你,想和这魔头同归于尽?”
魔尊绥别扭缩手。
他的确想过。
因为他所在的那个现实,是师尊作为世间修为巅峰以身献祭的死局。
可这里不一样。太华门派早早做好了准备,五位宗主全都活着,师尊在,他也在。
是啊。不一样了。
魔尊绥直直看她,青筋隐现,“师尊…我、我是说……阿芜,你可愿给我一个做你道侣的机会?”
“假若我不愿呢?”青黛似笑非笑。
魔尊绥眼睛赤红,他却在笑,“那我便永远做天璇宗的弟子。只求……师尊别不要我。”
青黛说,“你都如此说了,我们怎么像往日那般做师徒?”
魔尊难以喘息,他艰涩道,“对不住…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师尊……”
“傻子。”
一只手抹过他脸上未干的血迹,故意作乱地迤开红晕,“阿绥呀,师尊不许你做了吗?”
她说,“我…拒绝你了么?”
像千年前一个最寻常的午后,透过天璇竹林的光影落在书册上,师尊声线潺潺,“小阿绥,若你再一副苦兮兮的丧样,我就把你丢出去了。”
魔尊绥握上了青黛手腕。
千年前,师尊没有把他丢出去。
而如今,师尊也没有拒绝他。
“叮——任务达成进度90%”
“嗬嗬。”
地下那颗头颅眼见已经长出了半个身体,宴丰的眼神从魔尊绥出现就从没离开过他的脸。
宴丰癫狂大笑,“魔纹……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尚在世间,你又是哪里来的魔界之主?”
魔尊绥两指按上眉心。
这魔纹正是魔界之主的象征。历任魔尊继任之时,都会在无寂宫的秘渊里得到魔纹所带来的强大无比的力量。
宴丰活了上万年,哪里看不出来,他眯眼,“你,不是这里的人。”
“嗬嗬。我说,哪里冒出来两位大乘期的老鼠。原来你们正道也会逆天而行啊。”
他对着魔尊绥说,“哦…不对,你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魔物。怎么逃到正道老鼠窝里去了?”
“阿绥。别听他的话。”
青黛见状,明白绝不能让宴丰有机会找到反击的缺口,她迅速传音给天璇宗的弟子,让他们于各处打开玄锁缚仙阵,“用我教的阵法,先把他封住。”
现世只有青黛一人会此阵法,她只得以身献祭。如今她把阵法教给了天璇宗所有弟子,于五行之位开阵,大大加强阵法效力,也无需献身。
魔尊绥心中默念口诀,点头。
眉心魔纹处灼灼发烫,他心中惴惴,莫名恐慌,但面上不显,只加速把修为传入阵法。
宴丰看他表情,眉梢高高挑起,松散骨架碰撞,发出刺耳敲击声,“没尊卑的渣滓,魔界之主的位置,你是怎么抢到的?”
他哼哼发笑
,“没人教过你魔界的规矩吗?”
自然没人教。
在魔界所有人都想踩死他。为了不被他们踩死,魔尊绥只能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不杀正道平民,亦不修习邪修功法,是魔界人人唾弃的异类。
他走到魔界之主的位置,不过是图个无人打扰的清净。
啊。
怎么能忘记。
那群魔界之人看他坐上无寂宫主位、种上魔纹时不甘又兴奋的脸。
魔尊绥的表情渐渐淡下去。
所以,这魔纹是能掌控他生死的东西么?
红光枷锁把人束得越来越紧,宴丰艰难出声,“想不到,我就算死,也能拉上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青黛停下动作。
“别停。”
这回,是魔尊绥让她继续,“捏碎他元神。不要留情。”
红光大作的阵法里,魔尊绥双眼和唇边溢出鲜血,他默不作声侧过身子,往里狠狠加了几道枷锁。
宴丰却不如他愿,自已撕裂唇齿,用元神传音入他们两人耳中,“啧。魔纹由无寂宫百万年魔气凝成,就是为了控制历任魔君中像你这样的渣滓叛徒!”
无法阻止的声音字字清晰。
“果真没人教你么?它叫幽冥交缠印啊!”
宴丰五官撕开,唯一能转动的眼珠处处得意,“我若死了,你也活不成!”
青黛强行掰过魔尊绥,才发觉他早已面色惨白,七窍流血。
“赫连绥!”青黛见他动作决绝,“先封住它,我们再想办法!并非只有死路一条!先停下!”
“阿芜。”魔尊绥擦去唇边的血,整张脸却越淌越多,血糊糊的,看不清表情,“他必须死的。我要为天璇报仇。他们不能白死。”
“天璇还在!我也还在!”青黛捧住他的脸,往他体内输再多灵力也不奏效,“你看看,你再好好看看。”
魔尊绥摇头。
他的视线在青黛脸上停留许久,似乎想亲吻她告别,却怕自已的血会留在青黛梦魇。
他垂下脑袋,指尖在干净的衣角蹭蹭,僵硬地贴上青黛的唇。
轻轻一触,阿绥笑得满足又纯粹。
阵法落下最后一道,黑衣魔尊收回了手,“上次在合墟幻境,便听闻浮生梦会助嗔痴爱欲过重的人实现夙愿。”
“我曾以为阿绥最大心愿,是能与师尊相许白首。可重来一遭,我才发觉,我只想要师尊活着,天璇宗的所有人活着而已。”
“师尊…”魔尊绥唤她,“我的阿芜,我没有遗憾了。”
红光渐盛,亮得刺眼。
幽冥交缠印的作用下,两人同感共生。宴丰在痛苦地咒骂、嘶吼、哀嚎,而魔尊绥只平静地笑着。
“阿绥!”青黛神色痛楚,她紧紧地抓着魔尊,汹涌的识海翻腾,一浪扑过一浪,有一刻,奇异地风平浪静,直到毫无波澜。
浮生梦……浮生梦……
“师尊!”远处跑来一个白衣道袍的少年,如魔尊初入浮生梦那天一般焦急语气,“你们没事吧!”
青黛扭头,冷静而清晰地传音入耳,“阿绥,立刻毁了浮生梦。”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5
赫连绥到时,漫天红光,仿佛天地之间最炽热的火焰都猎猎汇聚于玄锁缚仙阵中心。
除了地上狰狞的魔物,一旁极力压抑情绪的师尊,还有一个满身血污的黑衣男人。
是小黑?可那人……从眉眼轮廓,甚至到薄唇上扬的弧度这种细微之处,都与他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青黛厉声,“阿绥,快用破器诀毁了浮生梦!”
赫连绥来不及多想,从储物袋里拿出浮生梦,立刻催动口诀。
金光层层裹住浮生梦的那一刹,一道更为凌厉的红色灵气注入其中,灯盏从底座裂开,数条细蛇般裂纹直冲而上,将这座上古神器一点点吞噬殆尽。
赫连绥愣愣捧着逐渐碎掉的神器,“师尊……”
一开始,师尊的视线就不曾从黑衣男人身上移开。师尊仍在说话,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清。
只见那个与他有着同一张脸的男人,缓慢摇头,用尽全力抬起手,在距离师尊眼睛分毫之遥的位置停顿。
男人的身体正随着金光散去,他咧开嘴,鲜血刺目,倒笑得轻松。
赫连绥不敢喘气,盯着他的嘴型。
“师尊,阿绥没有死。”
“阿绥在你心中,亦……在你身后。”
魔头宴丰在阵法内元神湮灭,黑压压的魔气褪尽,天际如晨曦破晓,道道金光刺破乌云回到人间。
与此同时,黑衣男人消散于无形。
青黛怔怔放下手,背影独立而清冷,垂落身侧的手却怎么也收不紧,徒劳虚握着早已淡去的气息。
赫连绥说不出心中感受,所有感情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他眼中空洞,不敢上前。
是……谁?
那人为什么也唤她师尊?
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难过的样子,师尊……爱着那人吗?
毛子傻眼了:老铁,男主赫连绥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青黛的“孤独寂寞冷”深情三件套差点被毛子一声老铁叫破功:谁说赫连绥下线了?他不就在我身后。
毛子:不是…不是,我说的那个魔尊……
青黛一拍它脑瓜子:浮生梦什么用途?
毛子:实现心愿,改变过去?
青黛转身,看向失魂落魄的少年:我毁掉浮生梦,就是赌一把能不能把魔尊绥送回千年后的现实。
毛子不明所以,也望向少年绥。
少年人眉心魔纹一闪而过,隐入识海。
他身后,一群白衣道袍的弟子跟棉花团似的飘过来,齐声喊,“师尊!师尊!我们赢啦!”
青黛摊开手掌:显然,我活着,天璇宗所有人都活着。
毛子:所以…?
青黛走向少年:在元神消散的前一刻,魔尊得偿所愿,千年前宗门覆灭的过去……已经被改变。
如今,他是他,他亦是他。
赫连绥神色灰扑扑的,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青黛,“师尊…我们守住了天璇!刚、刚才消失的男人是……”
青黛侧脸的血印未消,他看着刺眼,木木低下头。
女人一指戳他眉心,逼得他不得不扬起下巴,“师、师尊,那个男人……”
“他没死。”青黛毫不避讳,“是我未来道侣。”
这是哪里凭空冒出来的未来道侣?
还是跟他长了同一张脸的道侣?!
赫连绥眼睛一眨,比自卑委屈更先漫上来的情绪,是不服。
不明白。
论心性,他不认为自已输在哪里。论修为,他…他虽差了点,但他迟早有一日可以走到大乘期巅峰,走到师尊身边。
分明长着同样一张脸,为何不能是他?
赫连绥定定看青黛,按捺不下的偏执感上浮,“师尊,别选他。我会做得更好……可以吗?”
青黛意外,轻咳一声,“你师兄师姐们都过来了。”
“那又如何!”赫连绥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在听到道侣二字时,炸成大片火星,“哪怕是掌门在,我也要说。”
“我赫连绥就是喜欢师尊!喜欢她唤我阿绥,喜欢她教我写符,喜欢她看我……”
青黛捂住他的嘴,先前郁郁的神色被这一闹散去不少,“晓得了晓得了。师尊我还要做人。”
天璇宗弟子们在几步之外停脚,大声,“啊…我们什么也没听到!天璇宗山脚下的草地好像被踩坏了几株小草,师尊,我们先回去了!”
一溜烟跑没影了。
青黛:“……”
赫连绥按住她的手,不动嘴,改为传音入耳,识海里的声音沉稳许多,“师尊,阿绥不可以吗?”
青黛静静看他。
他眉头纠结皱起,半晌才说,“…方才的男人到底是谁?小黑呢?”
“他就是小黑。”
“什……”赫连绥愕然。
回忆起某人处处和他作对,想到他居然长了跟自已一样的脸,还、还莫名其妙成了师尊未来道侣……
赫连绥咬牙切齿。
青黛说,“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不知。”赫连绥磨着牙齿。
定是一个俗到至极的名字,才畏畏缩缩不敢声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
“赫连绥。”青黛重复了一遍,“他叫……赫连绥。”
赫连绥骤然松开力道,“啊?”
“看到浮生梦还不明白?小黑是千百年后的赫连绥。”青黛往前走了半步,“阿绥,他即是你。”
赫连绥平常机灵的脑子绕成一团,他好似什么都听不懂了。
什么浮生梦,什么东西,听不懂。
但……师尊的未来道侣是他赫连绥?!
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
赫连绥在极度混乱的思绪下结结巴巴,“师尊…师尊,我我……”
“嗯。”青黛用玉笔代替手指,停在赫连绥眼眶附近,“是你。”
赫连绥急切地低头,看进青黛眼中,“我、我虽然还不太明白,师尊真的愿意……”
青黛眉眼一弯,此刻先前伤神之情尽数淡去,“愿意。但不是现在。”
赫连绥蔫了一瞬,随即猛然点头,“我明白。我会成为能与师尊相配的人。”
他说,“阿绥这一生唯师尊而已,百年转瞬,千年沧海,阿绥都等得起。”
“叮——任务达成进度95%”
当然,这只爱吃醋的小绥往后千年都拿小黑与自已比较就是了。
尽管,他知道他们是同一人。
无寂宫。
整个宫殿内静到瘆人,主位上的黑衣男人猛然睁开眼。
“咳。”赫连绥抚上心口,颇有些大梦初醒的迷离感。
他…怎么还活着?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26(完)
赫连绥低头看,银丝勾勒的黑衣完好无损,像泼开的墨,完美隐入无寂宫的幽深之中。
黑衣下的躯体也并无伤痕。
他不仅活着,还没受伤?
怎么可能!
赫连绥脸色苍白。
难不成真是大梦一场?
师尊,天璇宗,浮生梦都是假的?
赫连绥豁然起身,往外走。
无寂宫长年不见日光,像一座寂寥的古墓,殿外数百级石阶延伸到尽头,每踏一步,空洞脚步声回响其间,久久不停。
赫连绥快步走,越来越快。
得找个人问问。
明明在闭眼之前,师尊还近在咫尺。明明师尊她…已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了。
他怎能甘心那只是千年前一段遥不可及的旧梦!
浮生梦…
他改变过去了吗?师尊和天璇宗的人活下来了吗?
可若他成功了,他为何还是魔界之主,还在这死人窟一样的无寂宫!
赫连绥按下自已发抖的手,面部僵硬,内心巨大的惶恐不安让他像个傻瓜,无序地在宫殿里乱窜。
人呢?人呢?
不论是谁,来个人告诉他天璇宗还在。
快。快。
不知走了多久,一个步履匆匆的年轻魔修迎面撞上了赫连绥。
那人刚想骂,抬眼见是自家魔尊,从怀里丁零当啷掉出来一堆材料法宝,“魔…魔尊……”
赫连绥面容冷峻,理智被最后一丝希望紧紧束缚着,“我是何人,这是何处?”
年轻的兽耳魔修战战兢兢,悄声把飘落的一张黄色符踩在脚下,“这是无寂宫。尊上是魔界之主,赫连绥。”
赫连绥从唇齿间艰难挤出,“你可知太华门派天璇宗何在?天璇宗宗主泠青黛可…可还在世?”
“天…天璇宗?”年轻魔修眼珠向上瞟,抿唇思索,“我…我不知呀……”
那一刻,无寂宫的温度突然冷得刺骨,狠狠把他的每根骨头连同那场美梦一齐扎碎。
没有了。都是梦。
一个“死”字骤然浮现在他脑海,赫连绥勾唇,荒唐地大笑出声。
一千年……太久太久了。
他如果现在去陪天璇宗的大家,师尊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赫连绥摊开手掌,平淡地看魔纹从指端一点点爬满手掌。
就这样罢。
哈。
在死前做了一场与师尊有关的美梦也好。
毕竟师尊已千年不曾来他梦里。
阿芜……
“!”年轻魔修似是被一心求死的赫连绥吓到,突然抱上他的腿,“尊上不要啊!”
赫连绥简短道,“……放手。”
他真是睡糊涂了不成?从前魔宫的人不都盼着他死么?
“呃……”年轻魔修仰头,绞尽脑汁,“方才…方才尊上说的天璇宗,我的确不知。但…泠宗主,我还是略知一二!”
赫连绥无动于衷地看魔纹爬上手臂。
千年前以身殉祭的正道第一人泠青黛,有谁不知?
年轻魔修左看右看,急的冷汗直流,突然问,“呃……呃……尊上的魔后之位空悬已久,不知尊上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赫连绥冷淡道,“你也找死?”
“哎呀!我是真没办法了!”年轻魔修往地上一躺,“要不是师……”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紫毛爆炸头的魔修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那模样居然和二师兄亓洛有几分相似。
紫毛爆炸头严肃道,“尊上!只有魔后能开启魔界盈月泉,为了魔族,请选出一位魔后吧!”
“……”赫连绥在他脸上停住,魔纹转眼间已经爬上胸膛,从颈部冒头,“…与我何干。”
这时紫毛腰间通讯石一闪,他明显松了口气,仰头,“尊上可有心上人?”
为什么非得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赫连绥耐心告罄,伸手掐住紫毛爆炸头的脖子,在看到那张酷似二师兄的脸上露出难以喘气的表情时,他猛然松手。
赫连绥,“……”
他烦躁地背身而立,静静等待魔纹把他吞噬殆尽。
“尊上,若你心上人见你这般模样,不知该如何心疼。”
“……她不在了!”赫连绥的怒气宛若实质,魔纹一路而上,停在眼珠下方半寸,“都是假的!说天璇还在是假,说做道侣也是假!”
他阴沉沉,“她不在,我便去陪她。”
一阵清澈明亮笑声响起,穿透无寂宫的厚重的冷意,空中淡淡的回响亦轻灵悦耳。
尽头一位红裙女人缓步靠近,她的容色如故,淡一分过清,浓一分过艳,她呀了声,“听说,你到处说我死了?”
赫连绥无措地僵直在原地。
“阿绥。”
只这一声,赫连绥转身,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等他站定,已经站在了青黛面前。
赫连绥说,“真的是你吗?师尊。”
“怎么千年过去,还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青黛抬手抚摸他眼眶,“阿绥,是我。”
在柔软指腹触到他的那一瞬,赫连绥脸上狰狞的黑色魔纹尽数褪去,仿佛从那个阴沉的魔界之主一下变回了天璇宗白净的小师弟。
他转动眼珠,有几分梦幻般的天真,“……阿芜?”
青黛笑,“也是我。”
赫连绥眼皮用力闭合一下,而后以一种急切又狂热的力道把青黛搂到怀中。他的心跳极慢,每跳动一下,就发出沉闷回响,炸得他浑身颤栗。
嘴唇触到青黛额头的刹那,赫连绥又闻到了天璇宗的那棵梅树香,所有焦躁和不安烟消云散。
“阿芜。”他来回念着这个名字,“浮生梦是真的,那天璇宗的大家……”
“小师弟。”那个最早撞见的年轻魔修起身,“都说了,我尤宁的化形术是全天下最好的!”
青黛一动,赫连绥虽愣住,也抓着人不放,“大师姐……”
紫毛爆炸头叹气,“啊呀啊呀,师尊早算出了我们完完整整的小阿绥会在今日回来。让我们瞒着你给你一个生辰礼呢。”
尤宁翻白眼,“还说!你的化形术烂死了!都怪你,差点瞒不住!”
亓洛变回白衣翩翩的模样,“…是我?某人差点把小阿绥逼到原地自杀。”
“啊呸!”
两个人一边掐架,一边默契地离去,把时间交还给“久别重逢”的师徒。
赫连绥勉强理解了大半,“浮生梦生效了,我改变了过去是么?大家都还在,师尊也还记得我曾唤你阿芜。”
“可…我为何还是成了魔尊?”
青黛示意赫连绥先松手,赫连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她。
“的确,你改变了过去。但你身上的魔纹未消,还是寄生到了千年前的你身上。”
青黛手中变出了一枚溯魂镜,画面中流动的是他短暂遗忘的千年,“所以你回到了无寂宫。这一千年,我们在找压制剔除它的法子。”
“如今的魔界,总算和人间相处得井水不犯河水。至于无寂宫,怎么说呢,倒成天璇那群崽子们的第二个家了。”
他垂眼,呆呆地看着那些画面。
遗忘的记忆一股脑涌进脑海。他看见年少的自已一步一步成为大乘期的修土,看见与师尊朝夕相处那张永远神采飞扬的脸。
青黛等着他消化两段记忆的融合,只听他张嘴就是,“阿芜,你更喜欢哪个阶段的我?”
青黛:“……”
是哐哐喝醋的小绥没错。
果然融合地很成功。
面对回答不了的问题,青黛一把捏起他的脸,“我是你师尊,适可而止,不要大逆不道。”
赫连绥深深看她,突然低头亲了她一口,“你是我爱的阿芜。”
“我还想做……更大逆不道的事。”
“叮——任务达成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灵魂碎片*1,积分*3000。”
“现有积分:9000积分。”
毛子:你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青黛:不脱离。
青黛笑眯眯,搂着他脖子,比他更直白,“想爬床啊?”
“阿芜你……”赫连绥瞬间飞红,成功哽住。
他想着念着千年,可从未有实际过界的行为,本质上还是个纯情少男……也不对,纯情老男人。
他想做的,其实是想听青黛亲口唤他一声“相公”。
赫连绥把话咽下去,问,“今晚可以成婚吗?”
“什……”青黛眼睛睁大,立马缩手,“逆徒……你…你你……”
“不可以?”赫连绥认真竖起一根指头,“那明天?”
“……”
“后天?”
“……”
赫连绥哀叹一声,垂眼去摸眉心魔纹,“那日的幽冥交缠印可真疼。”
“……”青黛心软,“什么都还没准备。”
赫连绥立马解开腰间储物袋,手一挥,整个宫殿焕然一新,彩灯绚烂,随处可见飘扬的红绸带。
是在短暂缺失的记忆里,年少的他从十八岁走到现在,准备的全部聘礼。
“阿芜,我等了千年,来见你了。”
美强惨魔尊他重返年少(番外)
人间云麓镇。
一嫩黄长袍的小青年拍了叠符纸在桌上,扬声,“店家,来碗酒!”
“哎!来了!”
苏瑜端起酒碗,身侧一位刚及木桌高的小姑娘眨眼看他。
小姑娘生了一张不惹凡间尘埃的轻灵脸蛋,用红色绸缎扎了条漂亮的辫子垂在脑后,颈边挂着黑曜石吊坠,看起来就是灵力上乘的佳品。
她小巧的嘴微微抿起,看似可怜巴巴地盯苏瑜。
这是谁家金尊玉贵的掌上明珠?
苏瑜护着酒碗,“小妹妹,这你可不能喝。”
小姑娘没做声,独自爬上板凳。
苏瑜不知所措,“妹妹,你家人呢?”
小姑娘双膝跪在板凳上,等两人视线勉强齐平,她回应了苏瑜上一句话,稚嫩而执着,“我为何不能喝?”
“这是酒。小孩喝了会醉。”苏瑜怕她不理解,还补充,“醉了会被魔修抓去吃掉哦!”
虽然魔界与人间已和平百年,但魔界威名尚存,百姓家中拿它来吓唬吓唬不懂事的小孩也是常有的事。
小姑娘垂眼,长睫轻轻扇动,居然真的像在权衡利弊。
就在苏瑜以为自已劝下了她,她却抬头,露出个纯真笑意,“无事。来的人还不一定能打赢我。”
“……”苏瑜放下碗,难以言喻地看小豆丁,“妹妹,你…知道什么叫灵气修为吗?”
他才刚过完自已十六的生辰,却已是结丹期修土,算是近期冒头迅猛的少年天才。这次来云麓镇,他正是想上太华门派拜师。
他看不出面前小娃娃有什么修为,除非小娃娃修为比他还高……
但那怎么可能?
小姑娘咽了口口水,“哥哥,你不是结丹期修土吗?”
言下之意,什么叫灵气修为也要问我?
苏瑜:“……”不可能吧。
小姑娘眼睛微微睁大,抿唇,“哥哥,就给我喝一口吧。”
她一颗小脑袋一摇一晃,像要往那酒碗里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