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曹辉彦脸一黑,“青天白日,那人又开始造孽。大家手头的公文不处理了吗?”“嘘嘘嘘!”
沈文给点了碎银,“明白了,御史台的人随后就到。”
对上青黛好奇的视线,沈文欲言又止,只轻声道,“我们去走个过场就回来。千万、千万不要得罪人。尤其是……贵妃娘娘的人。”
一路上,能见到的景象皆极尽奢华,青黛跟在沈文身后,听他絮絮叨叨地介绍了许多。
那位贵妃姓陈,是辅国大将军的妹妹。她盛宠不衰,近几年干了不少荒唐事。三天两头让百官罢工,流连御园,只算其中的一件。
但正因为有皇帝和哥哥,她所出的五皇子才仅仅六岁,在朝中就已有了一派支持势力。
青黛站得远,遥遥望湖心亭中雍容华贵的女人,风吹起轻纱,露出边缘一块眼熟的黑色衣袍。
……是他。
青黛观望片刻,觉得自已该退场了。
身边匆匆而过的宫女们激动,“啊啊啊是定远将军!等下我过去奉茶,要好好瞧一眼!”
“他许久不来宫中了。最近倒常常往贵妃娘娘这边跑。”
“听说他还未曾婚配,房内连暖床都没有。可真是一位难得的良婿。”
几位宫女走得急,又都很兴奋,一下不小心撞上青黛的手臂。
青黛牢牢接住玉碟,轻声,“小心。”
宫女脸颊绯红,连声道谢。
碟中的一颗红桃滚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到岸边,直直砸进湖面。
这样微小的声响本该淹没在嘈杂的环境中,偏偏那块黑袍一动,竟起身往这边看。
对视的一刻,青黛清晰看到他在笑。
无关什么重逢的惊与喜,是一种“终于落到我手上”的嘲笑。
五皇子一派,官阶正五品,定远将军。
陈逢酒。
他提步这边走。
御园小路的尽头,恰时迈入一道紫衣身影。
毛子发出尖锐暴鸣:出!现!了!你的附加任务对象!你叽已小心哦~
青黛:……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4
等那道紫衣身影彻底迈入御园,偌大的露天场地竟瞬间噤声,宫女慌不迭地跪下行礼,一旁大声谈笑的武将们也面色阴沉。
陈逢酒原先往青黛这边大步走,那神情活像见到了什么得趣的小玩意儿。
只是那点兴味在目光触及青黛身后的男人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逢酒一嗤,满脸不悦。
眼见着要走到青黛身边,他脚步更快,径直越过青黛,往后走,“早知靳大人赏脸,该多准备几位贴心的美娇娘才是。”
他状似贴心道,“听闻大人依旧孤身一人,府内连位照应的人都没有。高处不胜寒啊,我现在唤来如何?”
他对面男声冷韵,似雪意涔涔,“不必。”
青黛心下一颤,默默回头。
来人一袭暗纹深紫官袍,腰间束金玉带,除这套雍容官服外,只余头顶一支宝相花纹木簪,别无其他配饰。
观他长相,品貌非凡。一双山岚色丹凤眼,内勾外翘,像掩在深林薄雾后那点分外勾人的翠色。
只是气质过于冷淡,让人不禁慨叹,拨云见日后竟是了无生趣的刺骨冰雪。
废太子一派,官阶正二品,尚书令。
靳鹤浊。
陈逢酒自然晓得眼前人不近女色,就是乐意让他心里不痛快。
“哈哈哈哈哈。靳大人是何等清风朗月,定不愿与我等同流合污。今日过来,是为何事呢?”
靳鹤浊浅色的瞳孔从奢糜的酒色收回,“其他时候,我不管。前日韶州刚闹了洪灾,劳请贵妃娘娘将六部的人手……还我。”
“洪灾?”陈逢酒皱眉,一脚踹过旁边嘻嘻哈哈的将领,“确有此事?”
将领看看两人脸色,点头,“是……”
“百姓死伤如何?这种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将领唯唯诺诺,“就……发了一场大水,淹掉几块农田,死了几个人而已……还……还没咱们打一场战死得多咧。”
“将军,咱们管的是领兵打仗,这种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逢酒一把扯下他衣领,剑鞘往人脑门顶,寒声,“死了几个人是多少?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没听懂?”
“死了三百多。”
陈逢酒暗骂一声,左右看一眼,摔了宫女捧着的茶盏。
所有人齐齐向这边看过来,陈逢酒大声,“有事要做的快点滚!别赖在这碍眼。”
在荒唐奢侈的花园里满脸抗拒的部分官员如蒙大赦,感激地看向靳鹤浊,纷纷往御园外跑。
沈文不知从哪钻出来,一把拉过青黛,“快走快走,回去干活儿了。待在这可太难受了,什么时候被咔嚓了都不好说。”
“哦,好的。”青黛愣愣跟着跑。
与靳鹤浊错身的那一瞬间,青黛好像看到了他的视线落在自已的脸上。
但仅仅是瞬息间,靳鹤浊面色如常,转身离开御园。
毛子手动撒花,划重点:来了来了,他来了。你的一千积分他出现了~
青黛低头,脑中和他有关的记忆自动苏醒,一幕幕连成画面。
当年周太傅亲自创办拙行书院,在全国范围内亲自招收十到十五岁聪明伶俐的孩子。
他顶下各方压力,直言只有合格的学生能进入他的书院。而且学生进入书院后,得抛开身份阶级,以假名代称。无关贫贱富贵,以平等方式求学。
他本意是为朝廷输送中坚力量,当初容青黛能以女子身份进入也算破格录取。
十岁的容青黛第一次离开父母家人,却不害怕,反而一路兴奋不已。
拙行书院坐落深山内,容青黛沿着夹在竹林中的石阶而上,哼哧哼哧走了半天,一位漂亮的白衣姑娘坐在尽头,见到她,转身欲走。
“哎哎哎!”容青黛当机立断往上跑,自来熟地揽过小姐姐的肩膀,“哼哼,夫子匡我,说什么我是书院内唯一的女孩子,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白衣小姑娘拼命往远处躲,被容青黛抓得很紧。她挣扎片刻,默默放下手,脚步加快。
容青黛抬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发觉自已才到白衣小姑娘的胸口,“你比我高,所以你是姐姐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在家都是做姐姐的那个,想不到来这能有个姐姐。往后五年咱俩可以做个伴。”
“噢噢噢,你怎么对进书院的路这么熟呀?你来很久了么?”
容青黛说了一路,直到那白衣小姑娘把她领到卧室门前,她一眨那双山岚色的眼睛,终于吐出几个字,“这是你住的地方。”
“另外,我是男子。”
十岁的容青黛瞳孔地震。
对面那人白瓷一般的肤色透红,还真像抹了胭脂的女孩儿,“笨蛋。下次别认错了。”
这就是和少年靳鹤浊的初遇。
画面一转,到五年后两人从书院出师那天。两人情思懵懂,谁也不敢先开口挽留。
少年靳鹤浊内心狂跳,突然郑重又珍惜地把额头贴到她额头,他说,“阿黛,若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明日巳时,在书院门口等我。”
“为何要等到明日?”
靳鹤浊但笑不语。
笨蛋阿黛。
一日之内准备聘书、礼书和迎书,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了。
“好吧。小禾,我等你!”
回忆的最后,容青黛等了整整一天,也没能等到她的心上人。
她回去之后轰轰烈烈地发了一场烧,迷迷糊糊中是她的小禾怎么也喊不停的背影。
病好之后,容青黛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当年究竟是什么事情绊住了他,还把她的小禾变成如今厌世值高达95的样子。
见青黛神色犹豫,沈文主动问,“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方才那位很有气派的大人是谁?看他官袍,应该是正二品的大官吧?”
沈文长叹一声,面上浮现敬佩,“那位啊,尚书令靳鹤浊大人。他……唉,总之也别惹他就对了。”
他按下青黛的肩膀,已经打心底把青黛当作万里挑一的宝贝后辈,很小声,“别看他长得芝兰玉树的,实则他……哎!我不好多说。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靳家上下除了他,全部被灭门了。”
青黛浑身发冷。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5
当初书院一别后的高烧似乎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青黛脑中迷糊,一下被击得眩晕。
有年凛冬,容家过冬衣物送来的迟。少年靳鹤浊只多看了眼她冻红的手,第二日就独自把满满一箱暖炉、围脖和裘皮搬到她房内。
少年靳鹤浊站在雪地里,竭力作出一副冷淡的表情,频频往她脸上看的眼神却破了功。
“拿去用。你不要冻傻了。”
容青黛趴在窗檐,仰头看他,“那你怎么办?我偷看到你的家书了,这是你娘亲亲手绣给你的,我不能用。”
“笨蛋。你怎么不多看几行。”靳鹤浊鼻尖通红,眼睫上沾了雪,眨眼时透出别扭的可爱,“……可以用。”
最前面两个字被咕哝在喉咙里,容青黛没听清,“什么?”
靳鹤浊垂眼,“你可以用。”
“可这是……”
靳鹤浊转头,看向家乡的方向,他语气淡淡,又隐含些许隐秘的期待,“等出了学院,我带你认识我的爹娘。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十五岁的靳鹤浊。
学有所成,壮志将酬。
即将团聚的亲人在远方,情意相投的爱人在身边。
散落的雪花融化在肩头,靳鹤浊心中湿漉漉又沉甸甸。他眼底笑意比一地雪光更明亮,“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一定。”
少女嗖得一下关上木窗,声音闷闷,“我这么聪明,谁都会喜欢我的!”
雪地的身影静静伫立,过一会儿,他兀自露出一点笑容。
“嗯。”
青黛抓紧沈文的衣袖,牙关颤抖,“灭……门?靳家怎么会………他们都是好人啊!”
沈文以为她是被灭门吓到,拍拍她的背,“这件事不可以再说了。”
“我……”青黛忍下情绪,“我只问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的事?”
转眼间,两人已经走到御史台殿门口,沈文再三确认了一遍周围没人,低声,“四年前。”
四年前……
他们离开拙行书院的那一年,也是靳鹤浊不告而别的那一年。
“靳家不是一般人家。靳大人的父亲,是当年的大理寺卿。”沈文深深叹,指了指脚下踩着的皇宫,再指了指天空,“这位的命令。”
“所以容兄,你权当听过就忘,切忌过多猜疑此案。”沈文加强语气,“盖棺定论,没有余地。”
殿门这时突然一声响,沈文吓得浑身一抖,脸都白了几分。
门后却是曹辉彦那张周正的脸,他不悦,“站那做什么?不干活啊?”
“哎哎,来了。”沈文示意青黛跟上,自已提着官袍往上走。
迈入门槛,曹辉彦小声,“敢提这件事,你活腻了?你自已活够了,别拉上人家小辈。”
沈文连连叹气,“明白。此事我做的不妥。容兄是位有分寸的,他有数。”
青黛低头迈上台阶,每踏一步只是身体本能反应,实则肢体冷得毫无知觉。
皇帝的命令?
靳家是犯了什么大错,才遭到灭门之祸?
靳鹤浊又为何能够死里逃生,还能扶摇直上官拜二品?
而这些在皇城民间竟然没一点风声。
靳父是一位从三品的文官,涉及官吏的重大案件理应记录在御史台。可她刚来御史台主动请缨整理旧案时,却没发现这一案。
想必他高到可怕的厌世值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毛子浮在她脸边问:现在朝中分为废太子和五皇子两派,你要查案,就要有势力。要选择站队吗?是过去协助男主,还是潜入敌方阵营?
青黛翻开公文,落笔成锋:我要升官,也要查案,但我谁也不站。
靳鹤浊受此重创,不会轻易动情。就算有情,以他如今个性,大概会刻意抹去这段过去。
她不想成为跟在身后帮助靳鹤浊的人,她要做的,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合作对象。
中立的御史台就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沈文虽对青黛为人处事很放心,但她初闻时反应极大,而且靳家灭门案又是个容易引火烧身的案子。
他暗中惴惴,观察了几日。
青黛倒每日如常,照样与他们同僚说笑,手下公文处理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沈文试探,“青奚?近日在忙什么?”
“自然是整理御史台的公文。”青黛放下笔,看殿内闲聊的同僚,“今日,孔太傅不是要来么?”
孔宁,官阶正一品,御史台的隐形老大。
所有人齐齐顿住,而后开始兵荒马乱地翻书,着急者冷汗直涌,摆烂者已经开始往膝盖下、屁股等容易受刑的地方塞棉花。
沈文:“……”
青黛摇头失笑。
一本书从门外飞进来,直冲冲砸向塞棉花的那位,中气十足的声音紧随其后,“死小子,我看你还是被罚得少了!”
孔宁鬓间黑白发交杂,目光炯炯,腰杆挺得笔直,“一群臭烘烘、闹腾腾的浑小子,看见你们就糟心!”
青黛适时起身,恭恭敬敬道,“孔太傅,下官是前几日刚入殿内的侍御史容青奚,恭请德安。”
别处人仰马翻,这道声音像骤然滴落玉石的淅淅春雨,沁人心脾。
孔宁转头,再看身形相貌,又是一阵迎面清风,他心中火气渐缓,盯着青黛的脸思索。
什么时候招进来的人?他怎么没印象了。
听到“容青奚”三个字,孔宁出声,“哦。我知道你。”
“小文和辉彦同我说了,你把暗室的公文处理的很好。”
青黛扬眉,视线与曹辉彦相撞,“份内之责,不敢自大。”
曹辉彦没料到孔老会说这个,低头懊恼不已。
“我这两个学生可不轻易夸人。”孔宁出其不意道,“那今日,就你先与我这老头聊聊吧。”3902
沈文:“老师!青奚他刚来………”
“下官遵命。”青黛不慌不忙,暗中朝沈文使了个眼神。
两人在书桌前一坐一站,孔宁问道,“你叫容青奚,是么?”
“考进御史台的人,我一般不会过问。但不巧,今年殿试的主考官是我。一共九百零三位考生,大概是我老头子年纪大了,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他锐利的眼神锁在青黛身上,寸寸盯过她的表情。
青黛没露出慌张的神色,心底倒想笑。
遇上这种大佬,自家那个小混球确实该溃不成军。
青黛摸着腰间银带,深深行了个跪礼,“孔大人,在下官回答您之前,下官心中有一事实在不解,劳请大人为下官解惑。”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6
孔宁正在看几日前青黛整理的记录册,闻言道:“你说。”
“御史台不入废太子和五皇子两方争权之斗,是为君?为国?还是为民?”
这个问题很简单。
她在试探孔太傅的立场。
是愚忠于当今昏聩的皇帝,是稳坐高台等任意一位皇家血脉上位,还是……为天下百姓择明主而栖。
孔宁默了片刻,眼角细纹绽开,“你问得很好。”
青黛摊平手掌贴上冰凉的地面,静静叩首,等待孔宁的回答。
孔宁一叹,开口怅然,答道:“为民。”
“下官亦是。”
“恩泽百姓,为政之本。”处于这般境地,青黛不低声下气,也没有奉承讨好,字字明志,“下官出身商贾,幸而得此机缘。今进入御史台,不惧生死,只求无愧于心。”
青黛跪伏在地,脊背到腰腹一路笔直,宛如折不断的苍竹,“如此,若大人仍在意下官是如何进来的,下官甘愿受罚。”
一番话下来,从确定孔宁的立场,到表明自已同样一颗拳拳为民之心,又隐晦地摊开了未来升官路上的阻碍———这名额是买来的。
书房内寂静无声,外殿同僚的脚步声、说话声、翻书声不甚清晰,传到这儿只余微弱的杂音。
孔宁啪得一声合上记录册。
“哈哈哈哈哈哈。”孔宁大笑出声,十分畅快,“你这小子如此紧张做甚?我又不是老周那等迂腐的家伙!”
“起来罢。”
青黛没动。
孔宁哼哼,“行了行了。对于买官,我虽不支持,但也不至于厌恶反对。”
“总归你不是个硬塞进来的草包。从今往后,就在御史台看看你的本事吧。”
青黛直起身,“多谢大人。”
“嗯。”孔宁忽然抬头看她,“往后你就和小文他们一样,叫我老师便好。”
御史台的官员众多,但孔宁愿意认作学生的少之又少。他掌管十余年,收下的学生不到十位。
正一品大官的亲授学生,几乎是朝廷升官路上一块金闪闪的招牌。
深绿官袍的少年脸上难得的错愕,“下官……”
孔宁满意又嫌弃,“听到了就赶紧下去,别站着碍事了。”
“下去下去。”
青黛不敢惹他嫌,行云流水地做了个三叩首的拜师礼,推门而出的瞬间,她说,“青奚,多谢……老师教诲。”
合上房门,孔宁故作严肃的表情立刻褪去,洋洋自得,“那冷面小子有什么了不起?这回我的学生肯定比老周的强。”
他口中的老周,废太子的夫子周定弗,也是当年创办拙行书院的那位太傅。
同样也是……尚书令靳鹤浊的老师。
毛子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给青黛鼓掌:好!升官发财阶段一完成!收服一位正一品大佬!积分近在眼前啦~
青黛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有老大顶着,就算未来容家买官一事被揭发,对她也不会再产生什么影响了。
孔宁会一力保她。
排除一大隐患,接下来几天青黛在御史台干得越发如鱼得水,还得到孔宁提拔,跟在他身后协办了几个案子。
青黛直接从官阶从六品下的侍御史晋升为正四品的御史中丞。
殿内同僚又是心惊又是佩服,唯独沈文与有荣焉,活像升官的是自已。
升官的诏书一下,孔宁便意味深长:“青奚,你今日就去吏部拿授官文书。”
“今日?学生手上还有……”
“就今日。”孔宁留下三个字,悠哉悠哉晃荡出去了。
等青黛到吏部,看吏部人人自危的模样,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
今日不巧,尚书令靳大人正在吏部当值。
青黛:“……”
孔宁,不顾别人死活·单纯爱炫耀爱徒的老师一枚。
青黛一脚迈入门槛,看见殿内背对而立的紫衣背影,头皮发麻,立刻悄无声息地收脚。
窗边身影一动,那道凉到心底的视线静静落在青黛低垂的发顶。
靳鹤浊没说话,吏部众人谁也没敢先开口,纷纷放浅呼吸。
殿中一阵难以捉摸的死寂。
青黛拱手行礼,“参见尚书令大人。下官御史台容青奚,今日特来取授官文书。”
靳鹤浊异常冷淡,“嗯。”
吏部官员之间小心传递眼神。
靳大人是不喜欢御史台这位?
果然!御史台的人不可轻易接近。幸好,他们那时互相推脱掉了容青奚的升职文书,扔给了官阶次等的人来做。
这态度弄得吏部人心惶惶,生怕行差踏错,下一个遭罪的就是自已,以至于无一人有动作。
他们不动,青黛也不觉尴尬,十分自如地站在门边做模特。
逆光而立,光影挺好的,看她多摆几个pose迷死对面的靳鹤浊。
毛子:……可怜的孩子。看来这次任务真的太难,都把你逼疯了。
在青黛换到第二个动作的时候,靳鹤浊出声,不知是对谁说,“授官文书,需要我教一遍么?”
坐在角落的一位小官僵硬起身,拿着册子一路小跑到青黛跟前,结结巴巴,“容大人,都…都在这了。早……早早就备好了。”
“多谢。”青黛双手接过,发觉对面的人仍在不停颤抖。
她一停顿,当即翻开册子,“哇喔。通篇用词严谨流畅,字迹漂亮大方。多谢同僚,为在下授官文书增光添彩。”
吏部的那位年轻小官愣住,一时忘了害怕,眼珠子贴在青黛身上都不转了。
青黛拱手行礼,朝吏部众人告别,最后停在靳鹤浊的方向,“靳大人,下官告辞。”
瘦削高挑的背影利落远去,靳鹤浊神情寡淡,指尖一点点陷入皮肉里。
负责青黛的文书的小官不敢抬头,后怕袭来。
靳鹤浊没甚反应,只淡声,“自已去领赏。”
小官:“?”
吏部众人:“???”
惊!互相看不对付的御史台后起之秀容青奚竟人俊心善!是块天大的肥差!
此后青黛几阶升官路,吏部众人:上班暂停,我去授官。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7
靳鹤浊在殿内待了片刻,许久不曾感受的躁意与不安在皮下疯狂乱窜,撞击、啃噬他的陈年旧伤。
从楠木窗里望出去的皇宫,是一片刺目的红。
是悲,是痛,还是恨?
他分不清。
靳鹤浊面无表情,轻抚身上质地华贵的官袍,掌心比绸缎更凉。
别靠近他。
那人明明该一生顺遂无虞。
而不是与他这种从里到外都烂透了的人混为一谈。
靳鹤浊难得提早放值。刚走出吏部,一道清亮的嗓音在背后缓缓响起。
“小禾。”
靳鹤浊立在原地。
他回身,目光凝住,似乎在辨认眼前人。半晌之后,他才道,“容大人,你在叫谁?”
他眼中毫无愠色,但任谁也该品出这位六部掌权人的不悦。
见到是靳鹤浊,青黛眼中盈盈笑意转为错愕,懊恼垂眸,“是尚书令大人?我方才以为见到了我姐姐的同窗挚友呢。有所冒犯,下官知错。”
几个时辰前刚刚见过面,甚至连昭示身份的官袍都没换,究竟是怎么“认错”的?
靳鹤浊:“……”
毛子目瞪口呆:不是,不是,姐姐你硬试探啊!就硬来呗!
青黛:你不懂,聪明人尤其会打太极。^_^我就不给他装听不懂的机会。
靳鹤浊抿唇,呼吸变得又慢又沉,明显不愿与青黛继续交谈。
可他不迈步,只背过身,开口如冷水迎头浇下,“认错人了还不走?”
青黛目光游离,停在宽阔的紫衣背影,最后鼓足劲,“或许,靳大人认识我说的小禾吗?我……我姐姐找了他很久。”
靳鹤浊一言不发。
“靳……”
“不认识。”
靳鹤浊嘴角上扬,透出难以言喻的冷淡,“容大人,杳无音讯的旧人有什么好找的。他也许是狼心狗肺,也许……早死了。”
“失礼了,下官告退。”青黛叹气,先前以官威压迫也没赶走的人,听到这句话立马转身。
“他失了一次我阿姐的约。”
纯净悠扬的嗓音刻意压低,恶声恶气地恐吓,“我无论如何也会把他抓回来的。”
青黛走得快,一回头,那道身影依旧停留在原地。
像永远也走不出十五岁的少年鹤浊。
“叮——任务达成进度2%”
“叮——厌世值上升1点,当前厌世值96”
毛子尖叫: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还把人家弄的更加自闭了!
青黛:哦哟,亲爱的毛子,你们系统升级啦?居然还有厌世值播报了。好厉害哦。
毛子炸毛:你你你别扯开话题!我看你蹦跶得欢快,这么高的厌世值不播报,我俩一起完蛋呜呜呜呜。你说你,惹他干嘛!
青黛:嘻嘻。至少我确认了一件事。
毛子:什么?
青黛:他一直知道我是容青黛,从第一眼开始。
从御园重逢开始,靳鹤浊就认出了她。
当然,靳鹤浊也看懂了方才青黛故意且生硬的“试探”。
毛子:hello?你说的是普通话吗?我怎么又听不懂了?
青黛:他知道我是容青黛,他也知道我知道他是小禾。我知道他是小禾,我也知道他知道我是容青黛。
毛子:……听不懂,下线了思密达。
一句话解释,两个心知肚明聪明人的极限拉扯。
青黛:刺鸡。
从晋升为御史中丞后,青黛的公务日渐增多。孔太傅得意门生“容青奚”在朝廷中也渐渐有了些名声。
容父容母喜泪交加。
容青奚本人瑟瑟发抖、涕泗横流。
阿姐她珠玉在前,让后面自已这头真正的蠢猪很难做啊!
容青奚伏案,泪水浸湿了半页练习册———合上书册,首页八个大字,正是姐姐亲自编纂的《十年寒窗,三月模拟》。
一日,孔宁满面笑意,春风拂面地单独叫来了青黛,“青奚啊,为师知晓你才华横溢,每件案子处理得心应手。外头都在传,御史台有了你,真是如虎添翼。”
青黛:“……老师,您有话不妨直说?”
孔宁一拍书案,“好!爽快!不愧是我的徒弟。那近日闹的沸沸扬扬的奉州书院受贿案,就由你去协办了。”
不祥的预感一闪而过,青黛道,“协办?”
一般来说普通的书院受贿案,一位正四品官员主办就足够了。但孔宁说这次由她协办,那就证明在她之上,还会有一位大官。
孔宁装作若无其事,“啊,我的乖徒,你真是太敏锐了。”
青黛静静地看他。
“咳咳。这个奉州书院呢,不一般。奉州紧邻皇城,在里头求学的,大半是朝中官员武将或富商的孩子,牵连面深广。”
孔宁无奈摊手,“很明显,单独派朝中哪一方去,都不能服众。三方各执一词,争辩不休。”
“最后,三方只能决定各出一位。而我方,当然是派出御史台的顶梁柱,我的爱徒青奚。”
“老师,你听。”
“什么?”孔宁竖起耳朵。
“顶梁柱,咔嚓一声折断的声音。”
“咳咳咳咳。青奚啊………”
青黛突然想起孔宁对周太傅暗戳戳的胜负欲,瞬间了然。
她问,“废太子一派,派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