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22章

    风像是带着金属的味道,水一样凉凉的流淌过去。

    秦筝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的脸,却被那双看也不看她的黑色眼睛攥住了心神。

    毫不夸张的说,别的都被模糊掉了,可那双眼却在模糊的背影里成为浓墨重彩的深蓝,从形状到颜色,再到随位置变换而变幻的流光——和漫画在眼前动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秦筝短暂的失声几秒,才缓缓转身,看向那个背影,重新张口,带点迟疑:“温……少爷?”

    依旧没有回应。

    只有轮椅在地面近乎无声的移动的动静,还有男人查看佣人手中花瓶时冷淡的声音:“这个换掉。”

    秦筝嘴角微微弯起来,慢慢走上前:“对客人视而不见,这就是温家的礼仪吗?”

    轮椅突然停住。

    男人操控轮椅缓缓转身,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

    秦筝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的确是个长得无可挑剔的男人。

    门外遥远的光模糊投射过来,都能在他眼窝描出淡淡的阴影,可见眉骨鼻梁有多立体挺拔,可偏偏他又有极温柔多情的眼型与嘴唇,加上漆黑的瞳色与发色,以及冷淡遥远的气场——整个人简直就是从水墨画里脱胎而出的神明。

    对着这张脸微微发怔的秦筝一时没能听清他说的话,只在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哪怕只是毫无感情的联姻,但只要想象一下每天早晨醒来都能看到这张脸的日子——她好像也不亏?

    “什么?”被那双冷漠的眼睛看了好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第一次见面就迟到二十分钟的客人,我有什么要遵守礼仪的必要吗?”

    秦筝抿唇笑了一下:“好吧,那算我们扯平了。”

    她走上前去,手负在背后,微微偏头道:“第一次见面就不约而同的失礼了,说不定我们是天生一对呢?”

    她注意到这句话一出口,四周的温度立刻下降了许多。

    而源头正是面前的男人。

    “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这么倒贴,秦小姐真是比我预料的还不要脸。”

    温璨把轮椅转过去,同时冷淡的吐出刺耳的话来。

    秦筝脚步一僵,惊讶又勉强地看着那道背影,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温少爷是本来就说话难听,还是遭逢大变后才变成这样的?”

    “有什么区别吗?”

    轮椅在地面缓缓滑行,他看起来相当潦草地检查着周遭的布置,甚至用手杖时不时敲击脚下的地板,好像在看它们够不够坚实。

    秦筝跟了上去:“当然有区别,如果是前者,那么我就要准备接受一个本性就很没素质的未婚夫,如果是后者,我或许还能期待一下你的改变。”

    轮椅又停住了。

    秦筝也及时停住脚步,好整以暇看着男人转过轮椅,第一次与她正面相对。

    没等他说话,她先笑了起来。

    “总算等到你正眼看我了。”她的微微摊开手,笑得温柔大方又不失俏皮的活力,“怎么样?为了见你,我今天可是特意打扮了半个小时的。”

    ——其实是两个小时。

    所以秦筝对自已的外形很有信心——但凡是个男人,都很难对她这种没有攻击性又有个性的美人恶语相向。

    事实上在南港的时候,她甚至往往只需要笑一笑,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引得许多人为她争风吃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打扮上花上这么长时间,只为了讨好一个男人,原本她更习惯被人讨好来着。

    ——她看进温璨的眼睛。

    然后笑容就渐渐静止了。

    她没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任何动容之色。

    这也就罢了,她甚至没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已的影子!

    就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精心打扮的女人,而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石头砸进水里还能激起波浪呢——她只是一块石头的影子!投在那双深水一样的眼睛里,别说波浪,就连涟漪都吹不起来。

    秦筝嘴角弧度完美的笑全部耷拉下来。

    她听到男人说:“秦小姐,你是美若西施也好丑似蛤蟆也罢,都和我没有关系。”

    “联姻是我爷爷和我父亲的想法,你如果真的想嫁入温家,大可以嫁给我父亲——他已经单身很多年了,你嫁过来可以直接当主母,还不必经过我这个废人的手来争权夺利……”

    “温少爷请自重!”再是脾气好如秦筝,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她几乎要被气笑了,同时还有一种极度的恼羞成怒翻涌上来。

    她不想承认早上那两个小时全都白费了。

    她更愿意相信全都是面前这个男人的问题,她想他一定是在残废以后就变态了,把世间万物都看成了石头,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才会故意这样羞辱她。

    “你的确是个废人,不然怎么会被叶空甩了?”

    秦筝还记得伯母布置的任务,但显然她没法再心平气和的打探了:“当初做叶空的未婚夫时,你也一样对她说过这种话吗?”

    看着男人陡然沉下的脸色,她上前一步:“你也跟她说过,嫁给你不如嫁给你爸?你也说让她直接给你当后……”

    砰——

    金属手杖狠狠砸在楼梯边的大花瓶上。

    碎瓷飞溅的下一秒,手杖在空气中一横,银色的尖端径直指住了秦筝的嘴。

    刚一声惊叫的秦筝猛地闭嘴,踉跄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发现那双一直看石头一样看着她的眼睛变了。

    她终于在他眼里有了影子,却染着愤怒与厌恶的火光。

    “闭嘴。”

    他一字一句,极冷极厌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极度的惊诧和一瞬的恐惧后,秦筝却反而冷静下来。

    “看来你没有对她说过这种话。”

    女人的脸色也冷下来,“这么说来,你是真的喜欢那位叶小姐咯?”

    温璨收起手杖,转身继续去墙边检查刚刚挂起来的壁画。

    秦筝继续跟上去。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分手?如果你不和叶空分手,不就不用见到我了?”

    她的态度突然变了,就像陡然发现这是个需要宽容的精神病人那样,语气也缓和下来:“老实说,我也没那么想嫁给你——毕竟我老公肯定会是个有钱人,那么这个有钱人到底是个残废的帅哥,还是健全的丑男,对我来说区别都不大,只是你们温家格外有钱,我们南港最近又格外需要你们,我才不得不费心思跟你搞好关系而已。”

    方才的一系列行为和对话,在这番表态下好像都变成了合理的试探。

    温璨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怒意似乎减退了些。

    秦筝便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观赏壁画。

    好一会儿后,她道:“我们还是赶紧完成今天的工作吧——明天就是宴会了,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第466章

    谁的伤口?

    会场太大了。

    水晶吊灯都是现装的。

    根据后面也来帮忙的管家所说,这栋楼平时都是“素的”,只有很重要的场合才会被拿出来使用,布置全都会根据当时所需全部重装。

    于是不管是灯,还是五花八门的桌子,以及和用餐区隔开的舞池,聊天谈生意专用的半开放式二层露台,还有专供小孩玩耍用餐的儿童区,等等等等,总之,活儿很重。

    但正方便了秦筝和温璨搞好关系。

    在此期间,她发现温璨以前的名头并非是浪得虚名。

    虽然布置会场只是件小事,很多人都能表现得游刃有余——但他的游刃有余实在是太懒散了。

    那是一种常年居高临下发号施令后形成的习惯性懒散,很多命令似乎都不需要过脑子,他总是用几个字就打发管家或者其他佣人,用词明确简洁到令人惊叹。

    于是即便只是布置会场这样的小事,也依旧让秦筝再度改变了想法。

    ——很显然,这的确是个有能力的男人。

    就像伯母所说的,如果她能让他振作起来,无视双腿的残废,重新用脑子得到温家的权利——那她岂不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超级家族的主母?就和她伯母一样——甚至权利地位可能更甚她伯母?

    秦筝这么想着,看温璨的眼神也不由变得更加温和友好。

    “不要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温璨淡淡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可男人分明没有看她……她视线一转,便从正在往上吊起的壁画上看见了自已的倒影,以及温璨的倒影。

    她的眼神似乎在其中暴露无遗。

    可秦筝只是笑了笑:“你这副软硬不吃的态度,倒是让我对叶空更好奇了。”

    她注意到温璨蹙了蹙眉,移开了视线。

    ——他好像只对叶空这个名字有反应。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秦筝也皱了皱眉。

    壁画渐渐吊上去,挂在了墙壁上,他们再也看不见彼此的眼神。

    轮椅开始朝下一处移动。

    秦筝一边跟上去一边道:“明天叶空也会来吧?我听说你爸爸特意邀请了她——需要我帮你照顾一下吗?”

    温璨发出一声冷笑:“你以为你是谁?”

    “不管你愿不愿意,温总好像都认定了我会是他的儿媳,他肯定是要给我很大的面子的。”秦筝的语气出奇的温和,“可相反,他特意邀请叶小姐并且把这件事广而告之,肯定是为了故意给你出气,给叶小姐没脸——我不信你猜不到这一点。”

    温璨的背影看起来更冷了。

    “不管怎么说,温总都是个好爸爸,虽然我知道你未必喜欢他的做法。”秦筝发出一声叹息,“所以,让我来充当这个润滑剂不好吗?既能满足温总想为你出气的想法,又能帮你保护叶空不真的受欺负。”

    温璨毫无预兆地把轮椅转向,看着她笑了一下,眼神似有些意味不明:“你想怎么做?”

    “我可以一直和叶小姐待在一起——从她进入会场开始,到结束。”秦筝侃侃而谈,“在别人眼里,肯定是我故意在挑衅欺负她,而无论温总还有别的什么安排,看到我一直和她待在一起,想必也不会做更多的事——但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温璨嘴角还是噙着那样意味不明的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或许我心有大爱,不想看到一对本该彼此相爱的父子变成仇人。”秦筝的眼神微微暗下来,沉默许久后才道,“有人爱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无论这爱是以怎样的方式呈现,都值得包容和忍耐。”

    一看就是一句有内情的话。

    加上女人黯淡恍惚的神情,不难想象背后会是一个怎样令人神伤的故事。

    可温璨只是平平扫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需要。”

    他这样说着,再次转身开着轮椅离开了。

    秦筝咬了咬牙,快步追上去:“没有我,你就不担心叶空在宴会上被欺负吗?还是你要放下自尊心亲自去保护她,甚至不惜在你父亲的生日宴会上和他作对让他生气?”

    “你热心到这个地步就不觉得自已很可疑吗?”

    “我说了我只是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谁是不平?你又要向谁拔刀?”

    “……”这也太难答了,她破罐子破摔直接装傻无视这个问题,“你难道不喜欢叶空了?所以才无所谓她的安危?”

    “她的安危?”温璨笑了,“好吧。”

    他又转过来,对着险些撞上他轮椅的秦筝说:“或许她的确会有危险,但这危险肯定不来自外部——这样,你答应我,当你接近她的时候,无论她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哪怕是拿花瓶砸破你的头,你也都要无怨无悔,对大家说你们只是在开玩笑,你绝不会怪她——我就认同你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毫无目的的纯好人,怎么样?”

    “……”秦筝惊呆了,捋清他的意思后,心底陡然腾起一股微酸的滋味,说不清是羡慕还是愤怒,或者是被未来未婚夫这样对待的委屈,“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就算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滥好人,我好歹也是个女人吧?”

    “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我没把你当女人这个事实。”

    温璨又转过去了。

    秦筝也依旧跟着。

    “不把我当女人那你把我当什么?”

    “一个面目模糊名字模糊头顶写着联姻工具的机器。”男人的嗓音凉凉懒懒的传来,“购买人是温荣,出售者是南港秦家,而我是不想接受这个工具的被赠予人。”

    秦筝:……

    她终于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一双眼直勾勾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做好万全准备的自已居然还是被狠狠的刺伤了——这远比被那金属拐杖抽一下还要让人感到难堪和无法接受。

    ·

    “你说话太伤人了。”

    离开了宴客楼。

    温璨驱使轮椅在草坪上散心。

    秦筝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轻声问他:“你和叶空在一起的时候也这么说话吗?”

    “我不喜欢你总是提起她。”温璨语气有些不耐。

    “可我对她很好奇。”秦筝说,“而你如果不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就只好在明天宴会的时候亲自去问了。”

    轮椅倏地停住了。

    秦筝看在眼里,幽幽的说:“而到时候,我会问些什么说些什么——我自已也不知道。”

    温璨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令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他的声音莫名温和下来。

    秦筝精神一振,却还是稳了稳,才让自已显得不那么急切,问了个玩笑似的问题:“叶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骂过你说话像刀子吗?”

    温璨沉默几秒,才冷硬道:“没有。”

    “真的?”秦筝有些惊讶,“我以为她脾气应该没那么好。”

    温璨听出了她在想什么,不由得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从不那么对她说话。”

    “……”秦筝嘴角抽了一下,“我以为这种嘴毒似刀的天性很难忍住。”

    “不需要忍耐。”

    “……”秦筝眼底的笑完全消失了,变得几分好奇几分冰冷,“这么说,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温璨不说话,却等同于默认。

    秦筝开始认真思考,如果温璨真的全心全意爱着叶空的话,自已该怎么办?难道要签署各玩各的协议吗?

    心里各种念头翻滚,她面上却还平静的继续问着。

    “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要分手?”她又问了这个之前被温璨无视的问题,“我听说还是你主动提的?”

    “……我没说我喜欢她。”

    温璨语气冷硬,任谁都听得出他的口是心非。

    秦筝于是更加笃定了。

    她不由得对这个心有所属的男人感到些许怜惜——天之骄子坠入泥潭,自卑到不敢挽留心爱的人,也不敢承认自已的喜欢。

    多可怜啊?

    这样的人,明明最适合用一个温柔包容的女人来拯救——就像伯母说的那样。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看到自已的“好”呢?

    “叶空……”她顿了顿,突然完全换了个问法,“叶空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才是她今天的任务。

    温璨垂下眼帘,虽然没有表情,却叫人觉得忧郁极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秦筝半真半假道,“我很想知道,到底是多特别的女人,才能得到这样刻薄的你的温柔相待。”

    温璨沉默了很久。

    就在秦筝以为他会好好回答自已的时候,却听到他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筝皱眉,“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从不概括她。”温璨抬头看向湖面。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湖边。

    冬天的湖水越发深静冰冷,风过时的涟漪看起来都恍如冰面上凝固的波纹。

    温璨望着那一圈圈的涟漪,也半真半假的说:“我爱一个人,从不需要总结她的优点缺点,也不需要分析她的特别之处,甚至不需要思考我喜欢她哪些部分——没什么好思考的,我也没空思考。”

    他轻声说:“我只会担心她不喜欢我。”

    “还会担心她太喜欢我。”

    “不安于我不够有趣,可能会让她厌倦,也不安于她会因为我而错过别的更好的、更能给她幸福的人。”

    “为她喜欢粘着我而窃喜,又为她的热情总会冷淡下来而心惊胆战。”

    “你问我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秦筝愣怔的眼神里,男人望着湖面,在冷冷的微风里低声道,“我只能回答你,她是我爱又不敢爱的人。”

    ·

    “怎么样?”

    回去的路上,秦筝接到了伯母的电话。

    从她依旧优雅平静的语气里,她硬是听出来一点急切来。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她问,“他喜欢你吗?”

    秦筝的手用力握住了方向盘,发出一声苦笑:“伯母,我觉得他不可能喜欢我。”

    那边无声几秒,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怎么说?”

    “我今天用心打扮了两个小时——连您都说貌若天仙,气质非凡。”她苦涩道,“但温璨看我就和看石头看树没有区别——您知道我也是有很多很多追求者的,所以我绝不会错看他的眼神,那不是故作高冷或者欲擒故纵,他就是没把我当女人看。”

    秦筝提前堵住了秦夫人的侥幸心理发言。

    秦夫人只好又沉默一阵,才缓缓道:“好吧,反正联姻也不需要真爱,而且感情这种事本来就可以慢慢来——”

    她转而又道:“另一件事呢?试探得怎么样?”

    “他的确还喜欢叶空。”秦筝回忆起男人的语气和神情,语气有些微妙的发酸,“而且大概是非常非常喜欢。”

    秦夫人发出了一声冷笑,似乎并不意外,又漠不关心道:“叶空对他呢?他们到底是赌气还是真的分手了?还有复合的可能吗?叶空以前跟他怎么相处的?”

    秦筝觉得伯母的态度实在是奇怪极了。

    比起温璨是不是喜欢她这个重要的侄女,伯母显然更在意叶空是不是真的喜欢温璨。

    可是为什么?

    就算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反正他们都已经分手了。

    看温总的态度,明天多半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除非温璨真的发疯也要和叶空在一起,那叶空还不一定能同意呢。

    可看今天温璨的意思,他多半是不敢再靠近叶空的。

    什么“她是我爱又不敢爱的人”……

    秦筝不由自主死死抓住方向盘,有些出神的想:真好啊,身在温家这样的富贵之家,还能拥有这样炽热真挚的爱人的能力。

    叶空可真是个幸运的人……不像她,无论是付出真爱,还是得到真爱,全都想都不敢想。

    “……阿筝?阿筝?”

    女人的声音打断她的出神。

    秦筝赶紧一转方向盘,冷汗直流地避开了一辆车。

    说明情况后,那边的女人批评了她两句开车不要分心。

    她不想听这些假模假样的关心,便赶紧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我觉得,叶空未必有多喜欢他。”

    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把车停在路边回答:“因为他一提出分手,叶空就毫不在意的答应了,一点意外和挽留的意思都没有,而且听起来,哪怕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温璨应该也是这段感情里位置更低的那一个人,总是战战兢兢生怕被甩似的。”

    这一回秦夫人没有冷笑了,而是发出一声长叹。

    “好吧。”

    她道:“那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演员身上了。”

    秦筝不由得皱眉问:“伯母,您到底想做什么?”

    夜风从窗外灌进来,她在刺骨的冷意中,听见扬声器里传来同样刺骨的声音:“我只是想把叶空以前对我秦家做的事,全都原样奉还而已。”

    “只可惜这孩子滑不留手,天煞孤星……”

    “但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

    女人喃喃的声音里,秦筝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秦夫人都将叶空视为秦悟的弱点、黑历史,不可言喻的痛点,但其实这都是她自已制造的假象和错觉——事实上,叶空并非秦悟的弱点。

    而是她这个高高在上无往不利的伯母,唯一一个几乎致命的伤口。

    虽然这些年她一直对这个伤口只字不提,但这个伤口其实从未痊愈,甚至至今都还在缓缓流血。

    所以她高傲了一辈子的伯母,在刚一听到叶空的消息,就立刻迫不及待赶来了玉洲。

    这和ptsd有什么区别?

    可当年,叶空应该也不过才十几岁。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能让当时已经完全掌权的秦夫人栽这么大一个跟头,以至于多年都耿耿于怀一定想要赢回来呢?

    秦筝望着夜色,重新发动车子。

    她真是对当年南港发生的事越来越好奇了。

    希望明天的宴会,能给她一个答案。

    第467章

    你想和我在一起?

    温璨和秦筝在湖边“散心”的时候。

    远远的主宅里,温荣正举着望远镜无比欣慰地望着那个画面。

    温莲站在他身后,沉默很久,还是无法忍耐地开了口:“您真的要让堂哥和秦家小姐联姻?”

    不等温荣回应他就迫不及待道:“可是堂哥双腿瘫痪,都未必能留下后代,只怕就算他们结婚了也得不到秦家太多帮……”

    啪——

    一个巴掌毫不犹豫地甩到温莲脸上。

    温荣甩了甩自已打红的手,重新拿起望远镜看出去,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甚至开口时语气也是平静的:“阿莲,这么多年我对你也算视若亲子了,但‘视若亲子’和我亲儿子的差别,你还是要心里有数才对。”

    在温莲的石人般僵硬看来的视线中,他淡淡道:“阿璨坏掉的是膝盖,医生也没说他丧失了生育能力,何况,哪怕真的是那样,这个年代科技这么发达,我总能找到办法让他拥有自已的孩子。”

    听着他真的如同一个好父亲一般尽心尽力为温璨着想的台词,温莲几乎要怀疑前几年所见所闻所感全都是假的。

    脸上还火辣辣的疼痛着,那滋味一路灼烧到他的大脑,把他的理智几乎都要烧没了,于是嘴巴也跟着不受控制起来。

    “是吗?”他愣愣的说,“我倒是不知道大伯原来这么爱堂哥,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再也没有威胁了,您才能放心大胆的施展自已的慈父心肠……”

    啪——

    这次的巴掌直接把温莲打得跌倒在地。

    他摸着脸抬起头,看见温荣高高在上的下巴。

    男人背着光,眼睛落在阴影里看不清晰,却能叫人感受到那束冰冷至阴森的目光。

    “阿莲。”温荣缓声道,“虽然你的母亲和弟弟都已经被送走了,但你知道,我随时可以让他们‘回来’,或者,被送去更远的地方。”

    温莲脸色剧变,猛地抬高了音量:“他们明明也是你的……”

    “我的什么?”男人以冷厉的语气截断了他的话,“我的远房大嫂,和远房侄子?就跟你一样,是靠着我的施舍活成人上人的穷亲戚。”

    温莲陡然住了嘴,死死咬住了牙关。

    温荣拿着望远镜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如果你还想和家人一起拥有这样的生活,就应该更谦卑更知道感恩的活着,不要总是去想一些你不该想的东西。”

    他走出了房门。

    隔着一扇门,温莲听到了他和秘书的对话。

    带着轻松喜悦的笑意:“我看阿璨和秦小姐相处得挺好的。”

    “您怎么知道的?啊,居然用望远镜看自已儿子的约会——您这爹当的,是不是太八卦了点?”

    “哈哈哈,阿璨还小的时候我就和他妈这么干过了,你还别说,有点怀念呢。”

    ……

    温莲听得出来,那是真实怀念与充满父爱的语气。

    他不由自主抓紧了地毯,指甲几乎要裂开,抬头环视这个书房,他知道,这里肯定藏着一些秘密,无论是什么,可……这里同时也藏满了针孔摄像头,以及监听器……

    他什么都不能做。

    温莲慢慢爬起来,整理好衣服,才缓缓往外走去。

    原本只渴望着得到地位和财富的心理,在这两个巴掌里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可说的变化。

    但无论如何,出门后的他,还是对着佣人扬起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

    温氏庄园里上演着各种不同戏码的同时,叶空正在她空无一人的咖啡店里吃泡面。

    刚嗦完最后一口面,玻璃门又被人敲响了。

    她侧头看一眼,是乐悦。

    不需要她开口,来人推开门走进来,走到她身边,取下帽子、墨镜,然后坐下。

    动作一气呵成,很有自已人的风范。

    叶空喝了口汤,说:“没人,今天不做咖啡。”

    “我不是来喝咖啡的。”他说,看向她手里的泡面碗,“怎么吃这个?”

    “爱吃。”叶空起身把残局收拾干净,又漱了漱口,才重新回到吧台里开始给自已冲糖水。

    看着她面无表情往杯子里倒致死量的桂花蜜,乐悦嘴角抽了一下:“你会不会摄入太多糖分了?”

    叶空不说话,动作却故我,直到冲好一杯可怕的糖水,才坐回到高脚凳上,狠狠喝了一口。

    “你有什么事吗?”她问。

    乐悦看出她根本对自已的话不以为意,只好放弃表达担忧,沉默地拿出手机,调出一个页面,推到她面前。

    少女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则新闻八卦。

    在看清标题之前,她先看到了“一家报社”的照片。

    顿了顿,她把手机拿过来。

    -乐悦在大火后竟为爱甘做小三?插足咖啡店老板和残废男友之间……

    -破坏残疾人的爱情,乐悦到底是见义勇为的娱乐圈清流还是没底线的恶人?

    -咖啡店老板为乐悦和男友分手?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谁?

    ……

    叶空:……

    “这什么?”

    她把手机递回去。

    乐悦接过来,低声说:“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现在还只是小范围传播,如果不及时澄清,恐怕就会变成大范围了。”

    叶空端着杯子,抬了下眉:“澄清?”

    乐悦沉默片刻,说:“或者承认。”

    “……承认?”少女的字句里带上了憋不住的玩味笑意,“承认什么?”

    她端着杯子指了指手机:“承认我和我的残疾男友分手真的是为了你?”

    乐悦避开她的目光:“至少的确有我的部分责任,我本来就该付出一些代价。”

    “那你还真是……”叶空含着笑,意味深长的赞美,“大公无私,情操高尚。”

    她说:“人家说你是为爱甘做小三——格局还真小了,你这是为公平甘做小三。”

    “我不是小三。”乐悦表示,“至少在你们分手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

    近一分钟的沉默。

    微凉的阳光里有尘埃飘浮。

    少女喝了大半杯甜津津的糖水,才平平静静的问:“至少?”

    她偏头看向男人,眼神里什么都没有:“难道乐先生的意思是,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乐悦转头与她对视:“如果我有那个荣幸的话。”

    第468章

    我是穷光蛋

    指尖在被子上摩挲了两下,叶空笑了起来。

    “我想你对我可能有一点误解。”她道:“我现在可不是你以为的在二代圈里混得很开的咖啡店老板——我已经快要变成一个负债的穷光蛋了。”

    乐悦眉头微微皱起来:“什么意思?你怎么会是穷光蛋?”

    他对叶空到底有多富有并不了解,但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是个穷光蛋才对。

    环视四周,乐悦这才察觉到不对:“曲雾呢?”

    那个同样看着很不一般的店长,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没看到了。

    “决裂了。”

    他惊讶地转头看去,就见到少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你所见,这家咖啡店一直都是亏钱经营的,原本赚了是我的亏了是曲雾的,可惜现在她不干了,所以哪怕我马上就把店给关了卖出去,我也一样会欠一大笔钱。”

    乐悦:……

    “还有,平常我看起来过得很好的样子,其实基本都是靠温璨靠涂晚他们接济的,吃喝住行由曲雾负责,玩耍奢侈由涂晚他们负责。”叶空毫不心虚地胡编乱造,“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曲雾不理我了,涂晚他们也要正式开始接手家里企业,以后多半也不会常来找我——所以,我马上就要变成穷光蛋了。”

    乐悦:……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