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打消了打算点咖啡的念头,他郑重地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合同拿出来大概扫了一眼。看着看着,他的呼吸就急促起来了。
这是温氏旗下的新兴产业,第一次准备扩大规模,和车企合作,搭建温氏的新科技售往世界各地。
汽车要售往海外,就必然要走空运或者航运。
他们想要和秦氏达成的合作,便是航运。
而且合同里写的不光是汽车,还包括温氏旗下很多别早已畅销海外多年的制造业产品。
他们以前走的是另一家航运公司的路子,价格高,且不稳定,总是会有货物损坏的现象。
不是没想过和秦氏合作,毕竟他们的船又快又稳定是出了名的。
但内地公司要跟船王世家接头,首先就要做好当孙子的准备,以前温璨掌权的时候不乐意,可现在……秦氏的合同都摆在他面前了,是相当合理,完全没有要咬他们一口的意思的合作方案。
这合同要是能在温莲的手里达成……那他在温氏集团的地位。
温莲呼吸急促地盯着合同看了许久,直到对面不耐地催促,他才抬头,有些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出云港是南港秦家的港口,你凭什么能做主?”
他看到对面的秦见白似嗤笑了一下,随手掏出来个什么东西,打开,在他手里的纸上印了一下。
一圈红色,包裹着大剌剌的“秦氏航运集团”的印章。
温莲瞳孔一缩:“这是真的吗?”
“秦见白”没有说话,只看傻逼一样的看他。
温莲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价值几十上百亿的合同,若秦见白真的敢伪造印章来跟他们谈,那他只要拿着这张纸去报案,哪怕他再有钱,也绝对会立马被关进去,说不定还会坐牢坐到死。
“我……”确认了他真的能做主后,温莲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我会回去和大伯好好商量的。”
他这么说着,抬手就想收合同,却被阻止了
“秦见白”一根手指按在合同上,看着他微微一笑:“别急,我还有一个……提议,或者说是,进一步的合作方案想跟你们家商量。”
“什么?”
“在这份合同的基础上……我还可以让利两成。”
温莲猛地抓紧了这张纸,脸都微微涨红起来。
他呼吸急促地紧盯着对面男人面具下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看着他。
却是含笑的,从容的,隐藏着看猎物般冷酷戏谑神情的看着他。
“至于条件嘛……”
“条件是什么?”温莲迫不及待。
“秦见白”微微一笑:“你们家的大少爷,你的堂哥,温璨,不是有一桩相当荣幸的婚约吗?”
温莲显然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场合听到温璨的名字,人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疑问的“啊?”
“秦见白”松开那张纸,往后一靠,面具下的嘴唇张张合合,轻轻吐字:“我觉得……你堂哥这婚约不太合适。”
“取消了。”他轻描淡写,“这个合同,我再让利两成,跟你们签。”
温莲目瞪口呆。
他震惊了许久,才说:“这不合适吧?他不会答应的,当初老爷子都不同意的情况下他都不肯取消婚约。”
“那是你们的事。”“秦见白”凉凉的说,“我只是提出要求,至于要不要达成这个要求和我签这个合同——全看你们自愿咯。”
温莲:……
这话说的,但凡是商人,但凡是资本家,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近乎百分百的利润在眼前溜走?
温莲心底涌起本能的渴望,同时却又感到无比的危险——温璨之所以落到今天爹不疼爷爷不爱的地步,有一大半都是因为那个谁都不同意的婚约(他自已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他不得不担心,如果真的把这婚约搅黄了,那温璨……是不是有可能会重新回到爷爷的视野里,重新被重视?
而好不容易才在温氏在这个圈子有了地位的他,岂不是要被打回原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恼羞成怒给压了回去。
——不对,他明明从来都不比温璨差!以前只是没有机会而已!现在温璨都成了残废了,难道他还比不过他吗?
眼前这个合同,就是他证明自已的最好机会!
想到这里,温莲抬头看向秦见白:“你保证你说的都作数?”
“当然。”
“秦见白”把那枚印章抛上抛下,答得轻松肆意。
温莲咬牙道:“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的。”
把印章接到手里握住,“秦见白”抬眸笑着瞥他一眼:“不是‘你’会想办法——而是‘你们’。”
“你,和小温总,一起想办法。”
话音落下,他眼神突然一亮。
温莲不由自主转头,循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一个身影。
是叶空。
跟着叶空,他又看到了从门外进来的一架轮椅。
温璨。
温莲手指忍不住一紧,下意识猛地扭回脑袋,避开了被温璨看到的可能。
很快他就感觉到对面男人看他的视线,抬头果然对上了轻蔑如看猪狗的目光。
温莲勉强维持着从容的表情:“我很长时间没见过堂哥了,他恐怕还对家里有意见……”
“秦见白”却根本不给他强行解释的机会,抬了抬下巴说:“到你出场的时候了——还是你打算从此以后,都要见到温璨就绕道,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最近这段时间出风头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高自尊,让温莲无声咬紧了牙关,片刻才勉强笑了一下:“什么叫老鼠见了猫?那可是我堂哥……还是个可怜人。”
他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然后整了整衣服,站起身,转头走了过去。
第372章
谁在做戏
叶空正要和温璨出门去扫街。
据说绿履那边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是地道的山城口味,她问过温璨的意见后就打算一起去尝一尝。
吃完之后再在学校各个风景漂亮的地方散散步,拍几张照片,再亲亲,也算是约会了。
——而且今天的温璨也很帅。
她视线在男人的灰蓝针织衫上一扫而过。
这男人很少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偶尔来这么一次,就惊艳得让人不想移开眼睛。
“看什么?”
察觉到她长久的注视,温璨抬眸看她,眼珠子漆黑如海。
“看你啊,这颜色很适合你。”
而且柔软的面料让他看起来更温柔和温暖了——虽然他的眼睛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其实叶空隐约能感觉到,从花盒回来后,温璨和以前相比,好像变得更冷漠和阴沉了。
如果说之前他在外做出的阴郁颓废大半都是假的,那么现在,叶空却有些不确定了——除了在面对她的时候,叶空偶尔会窥见他独自沉默的样子。
那不是发呆,也不是神游,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那种时候的温璨一点都不显得无害——相反,就像有什么可怕而危险的灾难被死死封印在那具身体里一样,哪怕一动不动,也叫人感到巨大的威胁。
可叶空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不过她觉得,多半都是温家人的错。
而且他越是如此,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温柔随意就越让她觉得愉快——这不正好代表她对他来说很特别吗?
就让我来拯救你好了——第一次企图让自已在爱情上开窍的少女生涩又有些期待的这么想着,晚上甚至会做自已变成美少女战土的梦。
“走吧走吧。”
她把男人的轮椅转了个向,正要往外走去。
才踏出一步,一个金属撞击般清凉风流的声音便突然钻入了她的耳朵。
“这不是温大少吗?”
叶空脚步没有片刻的停顿,就跟没听到也没看到一样地继续往外走。
却有人挡在了他们的去路上。
叶空把轮椅一停,缓缓抬头,看到的不是戴面具的贱人,而是另一个连假笑都难看得要命的贱人。
“大哥,我总算见到你了。”
温莲用松了一口气的语气对温璨说,“你什么时候从花盒回来的?爷爷和大伯都很想见你,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吧?”
他语气很温和,带着小心试探。
温璨面无表情抬眼看他:“你确定他们想见我?见了我说不定就要在爷爷的劝说下回到公司了——你很想让我回去吗?”
“……”温莲笑脸一僵,想说当然了,这是他一向的为人之道,说各种好听的假话展现自已无害的谦逊的与人为善的样子,可最近这段时间的体验太好了,让他也感受了一把什么叫万众瞩目,众星捧月。
而被捧上天的人,是很难开口说讨好别人的假话的。
但这毕竟是他以前的基本技能,于是不过两秒停顿,他就立刻笑道:“当然了!我巴不得你回去公司呢,我最近忙起来了才知道,大哥你以前到底有多辛苦——我可天天都在祈祷你能赶紧回来,然后我就可以重回以前只管钓鱼睡觉的清闲生活了。”
饶是叶空也不得不佩服这人面不改色说违心之话的本事。
“还有叶小姐,也可以跟着一起去。”
他又抬头看向叶空,笑得礼貌客气,却不由自主带上几分高高在上的施舍味道。
谁都知道现在的叶空已经和叶家没关系了,而一旦脱下豪门千金的光环,温莲这样典型的以背景为傲的圈内人,自然会看低她。
叶空听着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连可笑都没有。
“让路。”
她简短的说。
如果说看“秦见白”的眼神是看猪看狗,那么她看温莲的眼神就是看石头看板凳。
温莲有些生气了:“叶小姐,你毕竟和我哥有婚约,就算不再是叶家人,你也是温家大少爷的未婚妻,也算半个圈内人了,最基本的礼仪还是要……”
啪——
“啊!”——
前者是拐杖敲在温莲膝盖上的声音。
后者是温莲的一声痛叫。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温璨不知何时抽出了他的拐杖,这会儿还拎在手里,盯着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好似正在琢磨下一棍要打在哪里。
“哥!”
“她叫你让路你听不见吗?”温璨面无表情道,“做弟弟的对准嫂子的话充耳不闻,还企图反过来教训她,就是你的基本礼仪?”
话音落下,拐杖的尾端轻轻顶在了弯下腰来捂小腿的温莲的头顶。
温莲一时间不敢动——不是因为危险,而是长年累月面对温璨时不敢违逆的本能。
尤其此刻的温璨,分明是个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却给他一种比健康时还要更加可怖的感觉。
“我……”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抱歉,哥,我只是……”
“以后请叫我先生,或者温少爷。”温璨打断了他,语气淡淡的,“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儿子,你要想叫我哥,你就得是我爸找你妈生的——你是吗?”
“……”温莲悚然一惊,“当然不是,你这是在说什么话?”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温璨说出来的话——这反问背后隐含着某种肆无忌惮的恶意。
他莫不是知道什么了?
温莲心里想——可连他自已都不确定这样的事,就算拿到了温荣的头发他也是不敢去做亲子鉴定的,一旦被老爷子发现,不论结果如何,他都逃不了彻底完蛋的结局。
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反而是以侄子的身份留在本家,光明正大的成为温氏下一任继承人——最好大家还都要以为他是为了弥补温璨任性留下的缺口,才拖着脆弱的身体硬顶上去的。
这样一来,他就和温荣一样,名声和权利地位样样俱全了。
所以,对这样恶意的揣测,他必须得表现得更愤怒一点。
“哥!我知道你自从车祸后心理状态一直都调节不好,可你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和失心疯有什么区别?你这不但是在侮辱我爸妈,还是在侮辱大伯!”
他又补充:“还侮辱了大伯母……”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黑色的影子突然飞掠,那根拐杖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没有丝毫留情,温莲被这一下抽得歪倒,踉跄好几步又重重摔在了桌上,噼里啪啦的碎响惊起一片尖叫。
第373章
欲使其亡
满地碎片中,有客人匆匆躲出去了,也有缩在角落里举起手机的。
温莲很快被他的秘书扶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站稳后,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放下了捂在脸上的手。
迅速肿起来淤青里,有一条尖锐的血痕,唇边还沾着血。
温莲往掌心啐了一口,吐出来半颗带血的牙齿。
望着那点牙齿,他浑身都在发抖。
而温璨只是好整以暇收回了拐杖,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懒得警告或说明他为什么会挨这一下。
他侧了侧头:“走吧。”
叶空推着他往外走。
才两步,便听见了温莲一段长长深深的呼吸。
随后他加紧两步走上前来:“堂、哥!”
他颤抖着发出强调的重音,到这个关头也依旧没有要发怒失控的样子。
“我能理解堂哥现在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一样暴躁。”
一句话之间,温莲的语气已经被克制得温和下来:“我不会怪你的。”
他甚至露出了微笑,同时压低了声音:“我以前也常年都身体不好,但我再怎么身体不好,也比不得堂哥突然从天之骄子变成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要强得多——所以我都明白的,我也都可以体谅和包容你。”
他一边随着他们一起走,一边转头对温璨笑得满含恶意:“所以,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家里人的,就算爷爷和大伯问起来,我也会说是自已摔的,这样一来,说不定他们还能对你留有一点希望呢。”
“以后等我当了董事长,我也会给你留一个混吃等死的位置的。”
温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起来,他甚至无声咬紧了牙关。
——原本只是为了看到温璨失控暴怒的样子,可真正看到他这个样子,温莲的心立刻就真的为那种可能性而陶醉了。
——温璨都露出了这种表情?岂不正说明他也认为我可以?岂不说明在他眼里我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集团董事长?
更深的热切与渴求顿时涌上心头,原本只是悄悄妄想的事,此刻也在温璨的神情里仿佛变得触手可及起来。
这样一来,手里的那份合约就更加举足轻重了!
温莲这么想着,笑容不由得更加灿烂,视线也不由自主落到了叶空身上。
“叶小姐,还请你好好照顾我堂哥。”
他意味深长的说着这种话,突然也有了自已纵观全局运筹帷幄的感觉。
这不就是上位者的心态吗?
温莲的心跳咚咚作响,却得来了叶空嫌恶的一瞥。
“顶着你这张猪脸冲谁笑呢?”
她微微皱眉,“别把你的烂黄牙掉在我的咖啡店,脏死了。”
她说完甚至还回头招呼了一声店员:“记得给地板消毒。”
“好嘞。”——活泼的兼职生大声回答。
温莲顿时脸色铁青,捂住自已漏风的嘴,握着拳头大步离开了。
叶空刚好推着人出店,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没有打算停,温璨却居然转头看了一眼。
“秦少爷。”
随着他出声,叶空撇了撇嘴,还是停住了轮椅。
“秦见白”却似乎并没有高兴的意思。
方才温璨那一拐杖下去的时候,他原本就站在温莲倒过去的方向,但他动作比谁都快,跟躲病毒一样地闪开了,全程也半句话都没有讲,这会儿才慢悠悠地走上前,面具下的嘴唇勾出个笑模样。
“温先生。”
面具下的眼睛幽幽落到温璨身上,笑容背后藏着轻慢和挑剔,语气却很客气,“好久不见了。”
温璨眼神一动:“好久不见?”
他看着“秦见白”,淡淡道:“没记错的话我们昨天才通过视频电话吧?”
“……”两秒的停顿,“秦见白”扬起更灿烂的笑,“不对吧?难道我缺了一段记忆?还是温少爷和别人视频通话,给记错到我身上了?”
温璨无声看了他片刻,笑了笑:“那是我记错了。”
没有继续聊下去,他让叶空推着他离开了。
两个人转身之时,面具下的笑容顿时蒸发不见,剩下一层令人心惊的冷。
他一边在保镖的簇拥下大步离开,一边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刚一接起,就被他劈头盖脸的发问:“你昨天跟温璨视频通话了?”
·
“你昨天真的和秦见白视频通话了?”
“没有。”温璨淡淡道,“没那么熟。”
“那你刚才是……”
温璨沉默两秒,突然转头看向了某处。
叶空随他一起转头。
那是“秦见白”离开的方向。
他还走得不远,因此能叫人清楚看到一众保镖环绕下的背影。
大步流星,似有怒意,却又显得矜贵又冷酷,有种在这种环绕中做主多年的从容和压迫感。
“有人提醒我……让我小心秦家。”
温璨看着那背影,眼眸幽深似海,“我想了想,秦家有什么值得我小心的?”
“然后今天就刚好看到的,秦见白……”温璨淡淡道,“不是那样儿的。”
叶空早已收回看着那背影的视线,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是谁提醒你的?”她问。
“……”
温璨沉默了两秒才说:“秦染秋。”
·
恰好就在温璨进入咖啡店的前几分钟。
秦染秋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说要他小心秦家。
那边不知道是在什么环境,她的声音听起来又闷又小,却带着股深切的咬牙切齿。
温璨原本不打算听她说话,但只那一句“小心秦家”就让他停住了准备挂断通话的手。
“什么意思?”
“我不能说太多……因为这也关系到我……的切身利益。”
她的语气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透着股冷冷的狠劲:“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你没有直接取消跟我的所有合作——所以小心秦家。”
“我以后不会派任何人去跟你商量合作,你要记住这一点。”
温璨问她:“你弟弟呢?”
“……”她的牙甚至咬出了咯咯的响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也不会!”
挂断电话,温璨抬头,看到的就是落地窗里戴着面具对温莲微微笑的秦见白。
温璨的视力很好,因此他能非常清楚的看到温莲微微畏缩又紧张的姿态,以及秦见白自然扬起的下颌——那是一个相当、相当傲慢甚至戏弄的姿态。
就像猫逗老鼠。
或者猎鹰盯着地上渺小的猎物——轻慢、残忍、戏谑。
目空一切。
那不是秦见白的样子。
第374章
我只愿意
刚从思绪里出来,温璨就听到了叶空一声若有所思的“唔”。
“原来你没有拉黑秦染秋啊。”
温璨:……
再多的思索也被这一下给岔掉了。
他说:“是陌生号码,她应该是专门买了个不记名的卡。”
叶空又问:“她现在还喜欢你吗?”
“……”温璨镇定道,“我不喜欢她。”
叶空继续若有所思:“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没有太多印象,很多年都不记得她的名字。”
“从什么时候记得名字的?成为合作伙伴开始?”叶空说,“就跟我似的?”
“……”温璨实在无力招架了,虚弱的说,“那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认识你不到一年,就成了你的男朋友,可见恋爱和认识时间的长短是不相干的。”
“那和什么相关?”
“……”轮椅驶过几片落叶,发出轻盈的脆响,温璨在这动静里笑了笑,说,“和我只愿意做你男朋友相关吧。”
“哪怕只是玩玩?”
“我只愿意跟你玩。”
“……”叶空低头看了他一眼。
温璨头发很多,后脑勺也饱满好看,瞧得出是婴儿时期被好好呵护过的后脑勺,再加上浓密柔软的短发,瞧着就让人觉得手感很好。
于是她借着给他梳理头发丝儿的机会摸了两把,一边在心中觉得果然手感很好,一边慢慢的说:“不光是只愿意当我男朋友呢。”
她道:“我们还第一次见面就成了未婚夫妻了——是不是说明你也只愿意当我未婚夫?”
“是啊。”
叶空嘴角翘了翘,却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有一刹的凝滞。
她又问:“不过,在叶家那一次,真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
“不知道为什么,我偶尔会觉得你挺眼熟的,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
叶空看不到。
当她这句话问出口,一直表情从容的温璨已经无声地暗了眼神。
他喉结用力滚了一下,片刻后才若无其事的笑起来:“可能是上辈子见过吧。”
“是吗?”
叶空探头看他的脸。
温璨也跟着转头,自然而然地与她对视,眼神含着浅浅的笑,整个人像一块打磨得没有半点棱角的蓝色暖玉。
叶空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毫无预兆的说:“你真适合蓝色。”
她说:“以后多穿蓝色吧——我觉得这就是你的颜色。”
温璨被她的跳跃搞得愣了一下。
叶空才又道:“我还没想好未来呢,你居然先开始给我们编造上辈子的事了——挺好,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又直起身来,继续推轮椅。
“我一般是不相信灵魂啊转世啊之类的,但如果能让我延长认识你的时间的话,我也可以勉强相信一下。”
温璨只笑,没有说话。
可他心里却在想,那的确是他的上辈子——以那场爆炸为节点,他作为温璨的一生就已经被拦腰截断了。
前面那二十年,是活着的温璨。
从那以后,就是死掉的温璨。
虽然不知道叶空是为什么忘了那件事,但无论是自然的遗忘,还是因为ptsd,他都希望她不要想起来。
哪怕是“没心没肺”的小疯子,哪怕那只是她人生中一个小小的片段,可记忆里少一点亲眼目睹的惨烈画面,总是好的——即使,他真的,真的很想知道,池女土的遗言。
温璨突然淡淡开口:“我刚才提到秦见白的奇怪之处,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叶空脚步一顿,“大概是因为,他总是冲着我来。”
原本把“秦见白”相关的事都当成自已一个人的麻烦的叶空,本着从网上看来的“恋爱中最好不要隐瞒对象”的原则,这会儿不得不老实承认。
“那张面具底下,有时候是秦见白,有时候是另一个人。”
“……你知道是谁?”
“南港秦家。”叶空将那两个字慢条斯理的咬出来,仿佛带着血腥气,“秦悟。”
第375章
为什么
“我和他……”
叶空顿了顿,简简单单的说:“我和整个南港秦家都有大仇。”
温璨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你去过南港?”
叶空笑了一声,却不回答,转而道:“反正你以后别把那个面具脸当秦见白就对了。”
“他是专门来玉洲找你的?”
“大概吧。”
“他知道你知道他是谁了吗?”
有些绕口,叶空却听得毫无障碍:“知道。”
“……”温璨沉默两秒,才缓缓问道,“那他为什么还非得戴着面具来找你麻烦?”
“因为他神经病啊。”
“……”温璨又沉默了更长的时间,“那你为什么会任由他戴着面具继续以秦见白的身份来找你的麻烦?”
他缓缓说:“我以为,如果你想的话,应该可以很轻易地取掉他的面具。”
“……”
这一回,换成叶空沉默了。
她似乎在思索着该怎么说,又或者是没想好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轮椅在叶子飘黄的树叶驶过大半路程后,她终究还是回答了。
“他戴着面具,对我来说就是薛定谔的猫。”
少女的语气很平静,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深秋的风太冷,钻进人耳朵里会莫名叫人从心底蹿上一阵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哪天这面具在我面前取下来了,就代表盒子打开了——他就只能是一只死猫。”
说到这里,叶空还笑了一声:“所以,我这算是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已一个机会。”
她淡淡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想他自已也明白这一点——如果他无法弄死我的话,在我面前取下面具就代表着他甘愿被我弄死,所以他,不敢取下面具。”
许久过去,轮椅被推着驶入了商业街。
高中生和大学生混杂的街区即便是在秋风瑟瑟的傍晚也依旧显得活力十足。
灯火映照着漂亮的绿履校服,大学生们精致和随意的头发,还有路边升腾而起的各类食物的热气。
说话声笑声还有玻璃瓶碰撞在一起发出的脆响,让人恍惚如同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直至快要抵达那家火锅店,温璨才终于说话了。
“他为什么会甘愿被你弄死?”
像是琢磨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如此平和缓慢的问出来:“虽然我对南港那边了解也不算多,可船王家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和他相关的词,基本都是目下无尘,唯我独尊的,据说十几岁就曾多次把和他不对付的表弟揍进医院,有一回还险些把人生生打死,躺了很久的lcu才出来,但因为他是本家的独生子,生来就永远绝对的继承权,外加父母宠溺无度,他本人也在事业上展现出了绝对的天赋和强势,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敢忤逆他。”
“南港媒体甚至给了他一个相当中二的外号,叫他南港暴君,指的就是他天之骄子,狂恣无度,杀人放火都有人兜底。”
他没有回头去看叶空,问她:“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甘愿被你杀死呢?”
“所以他这不是没取下面具吗?”
叶空随口回答,把温璨推上了阶梯。
他们都知道温璨这个问题的真正意思——他是在问,秦悟这样一个掌握着巨大财力和权力的男人,为什么会宁愿舍弃自已可以使用的一切强势手段,而是如她所说的戴着面具和她玩薛定谔的游戏?
怕被叶空杀死?
可他完全可以随身带上无数精英保镖,就如今天所做的那样。
在咖啡店只打了个照面,他就知道那些保镖大多都来历不凡,多半都见过血——这样的人要是还无法从叶空手里护住老板,那他们也可以去死了。
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想达成什么目的?
当把面具下的人换成那个秦悟,那么以前秦悟在叶空这里得到的一切待遇,就都要换一种视角去看了。
宁愿被打脸,被教训,被割手,也要不断出现在叶空面前——这完全不像是对仇人该有的表现。
可不是把她当成仇人,那他又是为了什么?
在窗边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