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坚硬的文件袋外壳,划破江语晨面部白皙细嫩的皮肤,痛得她啊了一声。若在以往,顾砚东早就心疼了,早就迫不及待送她去医院了。
可是此刻,看到江语晨痛苦捂着的脸颊,和那明亮大眼睛里如怨如慕的眼泪,顾砚东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江语晨摔伤膝盖的那次,送去医院时,叶知安的表情。
当时她是说过一些不好听的话,他还警告了她。
她收到警告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应该是心死了,不想再为他多浪费一个字吧。
鼻尖一酸,顾砚东忽然有些后悔。
过去那么多年,他从来没觉得他有哪里对叶知安不好,从顾太太的名份,到团长太太所带来的实际好处,她在驻地医院的正式工作,他的工资津贴等等,他能给的全都给了她,从来没像身边其他家庭条件不好的战友一样,每个月的工资津贴还没发下来,就想着怎么抠牙缝的贴补老家人。
他那样的信任她,家里的财政大权全都交给她,可直到看着眼前的江语晨去怀念叶知安,顾砚东才猛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在山上救了他,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脆生生、白嫩嫩,两条麻花辫又黑又长的小姑娘。
心里是很难过的,看啜泣个不停的江语晨,莫名又多一些厌烦。
“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有些难听话我不想多说,你自己坦白,别藏着掖着,等我查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绝无仅有的严肃,江语晨再娇嗔任性,也是懂眼色的。
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因为要带我去北城这个事吗,知安要是不高兴,我...”
“她不应该不高兴?”把掉在地上的文件袋捡起,递到江语晨手上:“我记得一开始,我没想过带你走,是你说这么多年没在北城了,不知道你家老宅,和你父母的牌位怎么样了,我心一软,就...”
顾砚东说不下去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虽有江语晨的诱因没错,真正做决定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如果他能做到她想要的,把她放在第一位,最次也是第二位,她会说都不说一声,直接离婚?
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为叶知安的不明下落难过,也为过去的缺失而感到难过。
思绪百转千回间,江语晨已看完了文件袋里面的内容,小脸惨白的彻底挂不住笑容:“砚东我要说这是误会...”
“误会?”顾砚东冷脸自嘲。
江语晨眼圈一红,哭出了声:“是,是我做的没错,可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你吗?十几岁你吻我的时候,说长大后会娶我,会一辈子对我好,父母出事我被迫送到乡下,你在哪里?十年,在没有你的地方,我整整受了十年的苦,吃不饱睡不好,脸吹褶皱了手指也变粗糙了,你在哪里?你和叶知安在红红火火的过日子啊!安稳优渥的工作,顾太太的位置,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叶知安把着不放,心心念念想着要跟你回北城,我不过是使点小手段,想让她放弃而已,我有错吗?我错在哪里了?”
说到最后,她眼泪流得愈凶。
顾砚东三观被打破,也不可能再为之心软:“我不是一开始就提醒过你,我结婚了,我对你只是愧疚,是弥补...”
“是,你是这么说的,可你是怎么做的?”江语晨不再哭泣,反而站起了身,情绪越发亢奋起来:“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脱了外套披到我身上,回驻地的路上,你怕我颠着了,一路拥着我,生怕外人看低我,你舍下脸面给我安排工作,怕我孤单,你隔三差五来宿舍看我,你让叶知安把家里的物资都给我,让顾子衡来陪我,你要回北城,我不过是表现出怀念恐慌,你就毫不犹豫的把叶知安的名额换下来给我,你一手纵容了我的野心,到头来又怨我不该,到底是我不该,还是你骨子里,本身就是爱我的呢,顾砚东?”
不,他不可能爱江语晨!
叶知安才是他的妻子,他军人世家出身,最重三纲五常,他怎么可能对婚姻不忠,为一个不是妻子的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他就是,就是...
说不清是羞愧,还是羞恼,顾砚东浑身火烧、俊脸涨红。
不想和江语晨待下去,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管就离开,顾砚东扭头就跑了。
一路上碰到好几个和叶知安相熟的太太,都说没见到过她,不安感越来越强,他直接上了原本打算开去北城的车子,驱车去了火车站。
第10章
毫不意外的,顾砚东又扑了个空。
仗着团长身份,他一通追查,果然查到叶知安的出行记录。
她在半个月前就买了去沪市的火车票,而她乘坐的火车,一个小时前就出发了,这会恐怕都到下一个站了。
沪市?怎么可能是沪市?
她娘家不是都不管她了吗?她怎么可能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回沪市?
后知后觉的,顾砚东又想起送江语晨去驻地医院那天,他折回去的时候,听到叶知安和王颖聊沪市。
当时她含糊过去了,他也没有细问,如今仔细想来,她当时的表情分明是很期待的,毫无被娘家人放弃的伤感。
难道,她娘家背着他又给她安排好了工作?
眉心一跳,顾砚东连忙调头往回走,走得太急,车子撞到路边的树墩,他胸口撞在方向盘上直接咳出血,也不舍得停留。
一路紧赶慢赶,赶到驻地医院,王颖看到他这衰样,笑出了声:“事情都弄清楚了?”
顾砚东咬着沁血的牙关:“她最近到底怎么样了?就这么回沪市,娘家有给她安排工作吗?如果没有工作,她在娘家会不会被嫌弃?万一被嫌弃了...”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知安姐。”王颖挑了挑嘴角:“如果你足够了解她,你会知道她很自信、很要强,娘家给不了工作,丈夫有工作不舍得给,她就自己考大学,凭她的聪明才智,什么样的好大学考不上呢,区别只在于有没有人在后面拖后腿,耽误她考大学罢了。”
顾砚东彻底沉默,眼眶红红的,发不出除无声悲鸣以外的任何声音。
是了,他们认识的时候,叶知安是才十八岁,高中只读了一学期就下乡,没接受过正统教育,可她真的很聪明。
下乡前三年就凭着自己在村里的医务所留下名字不说,入职驻地医院以后,更是表现良好,比起科班出身的也都不遑多让。
勤勤恳恳做了这么多年无证行医的驻地医生,高考一恢复,她迫不及待就报了名,挑灯夜战的复习,却两次高考落榜。
第一年,是因为顾子衡,顾子衡刚好在高考前几天生病,她熬夜照顾,损耗了精力,等不及下考场自己就高烧晕倒了。
第二年,应该是因为他。
他刚好出任务受伤,她不放心其他人,亲自照顾直到他能下床,后来虽然如期去了考场,但也没拿到好成绩,与她梦想中的沪市大学医学院差了好几分。
一连两次失败,顾砚东早就默认叶知安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