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就在男人从宽大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折叠刀的同时,消防通道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季鸣锐被迫承受第二次撞击,但这次由于惯性和一时的混乱,男人的手松了两秒,季鸣锐憋着最后一口气反手用手肘去猛击对方的下腹,终于得以有喘息的机会之后,他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哪料对方并不恋战,加上季鸣锐这边有支援的人赶来,他不打算硬碰硬,也怕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于是把帽子压低后转身就往楼下跑。
“……你他妈别跑!”
季鸣锐想追,但是放完狠话之后在原地咳嗽咳了好几下,等他拔腿想追之前,他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微微侧身往原来的方向看——安全通道被人踹开之后,门外的人并没有进来。
池青拉了拉帽子,整个人往边上闪避,后背靠着白墙,确保季鸣锐没有办法通过打开的门看到自己。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
季鸣锐也很清楚地知道,他这次行动,根本没有支援。
来的人是谁?
季鸣锐忽然想到高二那会儿,有一次他因为多管闲事被隔壁班班霸记恨,放学后被人堵在厕所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池青忽然就出现了。
当时季鸣锐狼狈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早就走了吗。”
池青冷着脸没说话,单肩背着书包往外走了。
他那个“已故”的朋友,似乎总能听到他的心声,哪怕在他遇险,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
季鸣锐追下去之前,他深深地看了门后一眼,目光捕捉到一片黑色衣角,他把答案藏进心里,然后把头扭回去、没有去找门后的人,直追着男人往楼下跑去。
这时池青才缓缓挪动脚步从门后走出来。
解临站在他身侧,两个全副武装的人看起来特别可疑:“他应该猜到了。”
池青说:“不光是他,‘他’应该也猜到了。”
季鸣锐抓着‘13’这个数字,走到13号楼楼栋门口,意外在天馨小区碰到了“他”,以“他”的智商很快就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再继续东躲西藏的必要。
于是池青把帽子拉下来,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半张脸:“‘他’现在应该很头疼该怎么脱身。”
“小区内人流量很多,如果他真的住在这里的话,肯定会留下一些生活痕迹,很不利于脱身。换句话说,他可能已经没办法全身而退了。”解临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会选择什么脱身的方法?
池青一时间也不能思考出答案。
他耳边还是数不清的很多很多声音。
【昨天的单子其实是我搞砸的……我让小刘给我背锅……】
【我真的要和他订婚吗?我其实并不喜欢他……】
【……】
这其中还夹杂着关于早上吃什么的话题。
【我是吃煎饼果子还是吃小笼包?】
更多的声音是一群年幼的小孩子。
【不想上学!】
【班主任好凶,我不喜欢她……】
【xxx是我在班级里最好的朋友啦!我好喜欢她!】
“有什么天然容易劫持的群体?并且要同时兼具利于逃窜这个特征,最好是能够找到方便获取的交通工具……”
解临的说话声池青听得模模糊糊的,只能听到几个关键词。
他耳边那群孩子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孩童们声音稚嫩。
池青听到的最后一句是——
【哇,是校车,校车来了!】
第150章
重现
“这好像不是去学校的路……”
这是一辆正在高速行驶中的小学校车,车身上面还用简笔画画着学校的标签,以及一片阳光绿草贴纸,看上去格外温馨,然而车内的景象和“温馨”这个字完全不沾边。
车内一片混乱。
“叔叔,你是谁啊?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呜哇——”
有人一下哭了出来。
就在十分钟前,小学校车刚刚在车站停靠,学生们提前排好队依次上车,走在最后的是个背着黄色小书包、长得格外矮的小男孩,小男孩艰难地迈上去一条腿,忽然整个人凌空一瞬,被人从身后一把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小男孩两腿在空中蹬着,他回不了头,起初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吵死了,”他身后的声音仿佛恶魔在低语,“安静点,不然就掐死你。”
然后那个人微微扬起下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刀尖抵在那孩子脖子上,冲前面的校车司机说:“从你的位置上下来。”
季鸣锐赶到车站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根本没有算到校车这一环,本来以为在小区附近抓捕他的几率会大大增加,然而没想到他一路跑出小区,刚好看到校车车门关上的一幕。
透过车窗玻璃,他看到司机位置上坐着一个戴着黑帽子的男人。
男人头发有些长,从侧面看只能隐约看出他脸颊轮廓极为消瘦,有种不健康的削瘦感。
在季鸣锐脑海里闪过一句“他想劫持校车逃走”的同时,手机屏幕亮起,像灵异事件似的,已故、尸体都已经送进火葬场火化的池青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消息上面只有四个字。
池青:小心校车。
……
已经晚了。
哪怕他知道五分钟内就会有真正的支援队赶来,数辆警车会追上去,但是没有用,因为那一车孩子都是人质。“他”无论提什么要求,他们都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这些孩子随时会因为他们的一句话、一举一动失去生命。
果然,几分钟后前来支援的警车全都停在天馨小区门口,警车车灯不停闪烁,但是没有一辆警车敢离开小区门口一步。
“他刚刚打了110,”苏晓兰说,“提了两个条件,第一不准追,第二不准跟踪。刚刚统计过了,车上一共有17名学生,有一名小学生因为感冒起晚了没赶上车,不然应该是18个人。”
另一边。
池青努力在一片哀嚎声里寻找那个声音。
【我的孩子在那辆车上!】
【我的孩子——】
【你们为什么不去追啊?!愣着干什么,为什么不去追?!!】
【……】
家长的声音太多了,池青很仔细地分辨,勉强从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里听到一句:【……他不是我的朋友。】
他会听到这句话,就是因为“朋友”两个字在这个案件里太关键了,所以当“朋友”这两个字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就捕捉到了。
池青在心里想着。
他在想,他准备去哪儿?
能不能听到他的下一步计划。
池青忍着从四面八方不断传过来的哭闹声,继续追着“他”的声音。
他听到一句:【得杀掉一个孩子……】
杀掉一个孩子?
然而就在下一刻——
响彻在池青耳边的失真的声音像潮水猛然褪去一样,在忽然之间平息,然后那些诡异的失真声音从让他耳边完全抽离,属于真实世界的声音回笼。
“滴滴——”车鸣声。
“这怎么停了这么多警车啊?”路过的行人发出疑问。
还有风声,脚步声,敲击产生的噪音。
最后在他耳边响起的,是解临的声音:“怎么了?”
“听不见了,”池青看着拥挤的马路说,“……酒失效了。”
-
总局已经忙得人仰马翻。
“天馨小区所有租客名单,马上去统计!”局长双手撑在会议室桌上,“一定要查到他住哪儿。”
“晚一分钟,都有可能多死一个孩子,没有人能预料到他接下来会发什么疯——他现在情绪完全是被激怒的状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为奇。我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尽早找到他。”
比起在台上浑身紧绷满脑子都是部署战略安排的局长,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显然没办法做到像他那么专注。
因为会议室里除了坐着几组一直持续跟进教堂案的刑警以外,还有两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他们岂止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两位可以说是不该继续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会议桌尽头,两名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静悄悄坐在角落里,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警服,很快就要入春了,天气还有些微凉,皮肤白到近乎病态的那位身上穿着一件宽大毛衣,双手缩在衣袖里,手隔着毛衣布料、小心翼翼地翻开面前的资料。
男人过深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最高级别的档案。
有刑警恍恍惚惚地说:“我……前几天才参加过他的葬礼。”
“谁不是呢,”另一名刑警说,“我特意买的白菊花,亲手放在棺材盖上的,那天还流了几滴眼泪。”
“…………”
人死还能复活吗。
这算什么,诈尸?
不怪这些刑警,任谁刚参加完某人的葬礼,从捞尸到下达死亡通知书,再到眼睁睁看着这人下葬,这一系列操作都告诉他们“池青已经死了”,此刻本尊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其实是这样的,池助理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双胞胎弟弟,”角落里另外一名男人也在翻看资料,他动作就显得随意很多,他一只手搭着座椅扶手,只用单手翻页,说话时微微侧过身,微笑着看向刚才在低声耳语的几名刑警,“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你们现在看见的就是他的弟弟,池蓝。”
池青翻页的手顿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么蠢的话这么会有人相信。
然而下一秒就听到刚才偷偷议论他的人惊呼:
“弟弟?”
“这长得还真的是一模一样。”
池青:“……”
解临接着胡扯:“像吧,之前没跟你们说过。”
刑警点点头,又看向解临:“不过你……”你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杀了人吗?
不是在逃吗?
他们现在是在跟一名通缉犯坐在一起开会?
解临面对这个犀利的问题,沉吟了两秒然后回答说:“如果我说解临是我哥哥,你还会相信吗?”
“…………”
已经没有时间过多解释了,大家很快领到各自的任务仔细排查天馨小区在租房源。
“但是很奇怪,”很快有刑警反馈道,“天馨小区总共有十六套房源对外出租,但是没有符合条件的租客。”
解临:“他的性格不会在一个地方久住,是小区原住户的可能性并不大,同租的人也都查过吗?有没有可能使用了假身份偷偷和他人合租,有些房东对租客人数有严格限制,生怕自己的房子变成群租房,然而对于租客来说,他们更愿意承担风险,背着房东私底下找一些合租对象。”
“没有,”刑警坚定不移地回答,“全都排查过了,连符合条件的合租对象都没有。”
这不太合理。
池青皱起眉。
“再把小区原住户名单都过一遍吧,这个好过,信息都在居委会登记过,你们两个也别在会议室里干坐着,帮忙把人员信息翻一遍。”
名单只有一份,解临负责翻,另一只手习惯性伸到桌子底下去碰池青的手。
他轻车熟路地用指尖挑开对方的毛衣袖口,然后捉到了他的指节。
池青缩了缩手指,提醒道:“我已经听不到了。”
解临:“我知道,跟听不听得到没关系,就是想牵你而已。”
天馨小区人员名单厚厚一叠。
13栋。
101室,冯德义(父,45岁),冯爱国(子,21岁)。
102室,陶正(夫,33岁),徐静荷(妻,26岁)。
……
一张张普通的证件照被翻过去。
每一户都是一个家庭。
上面简单记录了他们的职业,家庭常住人口,以及收入情况。
解临一边翻一边按着池青的手。
池青忽然想起来他酒精失效前听到的那句话,但那句话没办法对警局里的任何人说,现在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解临以及另一名留下来帮忙的刑警,他才低声说:“当时我听到了一句话。”
解临在他掌心划拉了一下,表示自己在听:“什么话?”
池青语气波澜不惊地说:“得杀掉一个孩子。”
“得杀掉一个孩子?”解临重复。
“嗯。”
解临抬起头问边上的刑警:“车上一共几个孩子?”
刑警也在翻阅天馨小区住户资料,停下翻阅的动作,回答说:“17个。”
“17个……”
杀掉一个就剩下16个。
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一个?
17和16有什么最明显的差别?
解临和池青两个人同时在脑海里想着。
然后两个人同时想到这两个紧邻的数字最明显的差别显然是:从单数变成了复数。
解临停下翻页的手,拿起笔在边上的白纸上写下16和17两个数字,然后侧过头问池青:“……你觉不觉得有点熟悉?”解临顿了顿又说,“而且当初在13楼,就是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十年前我哥的死并不是意外,他很了解当年那起案件,那个案子虽然曾经轰动全城,但是档案一直是加密的,他不可能知道内部细节。”
岂止是熟悉。
全部都是小孩,人数必须是复数。
池青几乎一下子想到那声凄厉尖叫:“啊——!”
紧接着是那句十年前听到过的话:
——“真麻烦,少了一个人。”
尽管已经过去整整十年,池青回忆起这两句,还是仿佛置身冰窖一般,但此刻让他感到更加寒冷的是和“那个人”心里说的话居然和十年前这句话惊人的重叠了。
就好像……十年前的案件,经过一个冥冥之中谁也没注意到的轮回,再度席卷而来。
十年前的案件似乎,在今天重现了。
就在解临和池青做猜测之际,解临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手机震动声很微弱。
为了防止出门的时候错过那个人的消息,所以他手机也挂着那个用来和“他”联络的社交账
号。
解临划开手机,上面提示有几条未读消息。
z:我很生气哦。
z:本来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隔了一会儿,对面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z:我和他们玩个游戏吧,一个你们很熟悉的游戏。
第151章
线索
解临的账号作为唯一可以和“z”进行交流的途径,被警队重点监控着。
通过监控屏幕看到这行字的其他刑警不解地问:“熟悉的游戏?什么游戏?”
解临和池青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那场游戏——
是一场血腥而又残酷的生存游戏。
当年那个人绑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大家普遍都在上初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自己的思考方式,但是这些初中生在“游戏里”都况且如此,这群年幼的还在上小学的孩子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杀人吗?
知道拿起刀意味着什么吗?
……
解临沉默几秒后,第一次卸下脸上那漫不经心的风流,难得地正经起来:“这些孩子的处境恐怕比你们之前预想的还要危险得多。”
果然,仿佛在印证解临的话似的,第二天警局收到一份匿名视频。
视频画面一片漆黑。
那个地方看起来很暗,整个地方像是没有任何光源一样,镜头照到物体上,只能照出一片虚影,肉眼很难从这么黑暗的环境里分辨出照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有声音是清晰的。他们清晰地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某扇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的声音,这扇门被推开后其他声音才跟着钻出来。
对声音格外敏感的池青在会议室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冷声说:“是哭声。”孩子们在哭。
除了或尖锐或隐忍地呜咽声以外,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地惨叫声,同时还有一阵又闷又钝的声音,这个声音像是一把钝刀,在所有人身上敲了一下。
“是谁在砸东西吗?”有刑警愣愣地问。
是谁在砸?
又为什么要砸?
在……砸什么呢。
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敲击声,听得一头雾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经历过几桩案件无论凶手作案手法有多凶残、犯罪现场如何触目惊心都面不改色的池青此刻面色有些发白。
……虽然他本来就够白的了,也一向没什么血色。
池青明明没有碰到任何物体,他的手也很安全地缩在袖子里,但他还是无端端地感到脏。
某种类似洁癖发作的情绪从心底泛上来。
他很清楚砸的是什么。
是人。
“我去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里。
水流声哗哗。
池青漫无目的地洗着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一双手从边上伸过来,拧上了水龙头,水声渐止。
解临没有说什么,作为当年两名幸存者之一,他完全知道池青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沉默着用纸巾擦干池青手上的水渍,然后说:“局长叫我们两个过去一趟,办公室里会有几名其他刑警,这个案子和十年前的案子太像了,目前怀疑是模仿作案,所以需要我们配合,把当年的案情经历和他们交代一遍……你可以吗?”
解临想说不行你就别去了,然而池青却说:“……可以。”
-
解临和池青两个人做过太多次审讯。
这次也像之前那样坐在桌子另一头,对面的刑警拿着纸笔,房间内气氛逼仄。
解临和池青两个人都显得不太自在。
池青动了动手指。
解临抬手解了一颗衬衫衣扣。
见其他刑警向他看过来,池青说:“有点不习惯。”
解临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解释:“往常都是被当成嫌疑人审的,受害人的身份一时不太能适应。”
“…………”
怎么还有当嫌疑人当惯了的。
参与这次问询的刑警只有寥寥数名,他们深知这场谈话的重要性,也知道十年前那起案件的保密级别一直是最高级别,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亲身参与过当年那起案件。
时至今日,他们都能清晰地回想起十年前全城轰动的情形,夜不能寐,晚上睡梦里都是家长们的哭喊声,这些哭喊声和天馨小区门口的哭喊声一模一样。
——“救救我的孩子——”
——“我孩子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凶手还没抓到吗……我孩子还活着吗……”
——“……”
“当年,”问话的刑警没想到当年没有继续向幸存者追问的问题,会在十年后的今天以这样的方式问出口,“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个游戏,又是什么?”
尽管问题的答案,他们心里都有所猜测。
否则这么多年来不会那么忌惮解临,不会认为解临很危险不适合留在总局。
半晌,解临说:“杀人就能活下来。”
“同样的,只要保证自己不被人杀,也能活下来。”
解临当年连那名连环绑架案凶手都没杀,更不可能对同房间里的人下手。
但是几乎每个室友都向他下过手。
“我半夜被人扼住喉咙过,在吃饭的时候被人试图用筷子戳过眼睛,也被人用偷偷藏起来的鱼刺扎过,就是在那样的条件下,杀人的手法也依旧能有很多种。他们会撒谎,会求饶,会哭着说自己想活下来。”
“死在我面前的第一个人没熬过一周游戏时间,在最后一天到来之前,他受不了自杀了,”解临回忆起那个黑暗的小房间,“从我进去的时候,他精神状态就很不对劲,后来我才知道他目睹了凶手杀掉一个不听话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他的第一任室友。”
“后来我进去了,他经常会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好像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一样。”
“第一轮游戏快结束之前,那天晚上是他精神状态看起来最正常的一刻,他很认真地问我‘让我杀了你吧,能不能让我活下去’。”
当时的解临心说疯的又不是我。
我怎么可能让你杀我。
活到最后一天再见招拆招,总不可能真的杀个人吧。
解临没有回答,然后室友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抬起头,对着被封死的窗户看了很长时间后说了一句:“好久没看到太阳了。”
“那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醒来,看到一双在空中摇晃的脚。”
解临顺着那双悬空的脚往上看,发现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撕成了条状,然后把这些布料都绑在一起,制成一根“绳子”,吊在房间突起的横梁上。
横梁老化,木头干裂开纹,承受不住重量,所以尸体挂得并不稳当,僵直的腿垂着,脚尖朝向地面方向,整具尸体已经凉透了。
在第一轮游戏结束前一天。
他承受不住精神压力,选择了自杀。
……
当初得知解临被通缉的时候,池青也在心里好奇过——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个问题今天有了答案。
解临和他一样,他们被迫囚在黑暗里,拿着可以行凶的工具,但是一次都没有动手过。
“十年前的案子……真相居然是这样。”
负责记录的刑警合上厚厚的泛黄的档案本,这本档案本当年就因为缺少受害人受讯信息而多留了几页空白页,纯白的空白页现在已经变得又薄又脆,页边微卷,新添上去的黑色水笔痕迹使它看上去更有年代感。
有刑警说:“可是这个案子这么棘手,当年牺牲那么多人,花费那么多精力才告破,这次……”
这次又是一个十年难得一遇的变态凶手。
案件难度不比十年前的案子低。
“不,”桌对面,刚拧开矿泉水瓶,把水瓶递给池青的解临忽然说,“这个案子不会比十年前更难。”
“?”
所有人一下都没听懂这句话:“为什么这么说?”
解临:“因为我不会让十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说完,解临和池青两个人轮番说着:
“如果游戏规则还是七天换一次房间的话,我们还有五天破案时间。”
“其实案件本身已经提供了不少线索,他既然选择‘模仿犯罪’那么两个案子之间就具有共性,这就是‘他’给我们留下的线索——比如符合条件的作案地点有很明显的特征,它必须是一个偏远且密闭的圈定范围,有不同的房间,或者可以被割制成多个空间。”
“那个地方的信号十有八九会受到干扰,因为有孩子手上戴了电子手表,带定位功能。”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也是一个可以直接找到他的线索……”
说到这里,解临和池青同时安静两秒,接着异口同声道:“线索就是十年前那个案子。”
刑警立马懂了:因为他太了解十年前的案子了。
他为什么会那么了解那个案子不为人知的细节?
他和当年那个凶手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
以及,当年凶手在庭审的时候说的最后那句话真正的含义又是什么?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想起庭审时那句满座皆惊的,低哑又诡异的话。
男人说话时似乎在笑着。
——“你们杀不死,也抓不到我。”
-
具体的排查工作不归解临和池青两个人管,会议结束已经是傍晚。怕引起骚动,两个人出行依旧戴着口罩,告别躲躲藏藏的日子,再回到之前居住过的小区有种恍惚感。
解临把车停进车库,下车的时候看到池青一直在看电梯门:“怎么了?”
池青:“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过去了很久。”
他想起找房子那天,他第一天踏进这个小区,某位做赔本生意的解房东在他耳边不停游说,然后阴差阳错两个人成了对门。
当时还是寒冬初始。
一个凛冽的,时常下雨的冬天。
“当时我还怕你不肯租,”解临说,“费了我好半天口舌。”
池青顺着话题随口一问:“你当时为什么非要我租?”
解临:“想离你近一点啊。”
这话一听就是在放屁。
那个时候两个人可没什么感情可言吗,只有互殴然后一起进局子的交情。
池青:“说人话。”
解临实话实说:“想查你,感觉你这个人有点嫌疑。”
池青想了想当时解临带给他的印象,回敬道:“你的嫌疑程度也不低。”
池青难得会有这种略带感性的感慨,他的这种罕见的感性在电梯抵达楼层,电梯门打开,然后在房间门口看到满满两排没来得及撤走的白菊花之后消散无烟了。
池青:“……”
解临上去查看了一下署名:“…………任琴送的。”
“猫现在也在她那养着,你要想它的话也没办法,你去敲任琴的门她可能会当场晕过去。”
池青搬开那堆白菊花,才看到门锁,开门后发现屋子里的家具都被人用白布罩了起来。
这些细节无一不在诉说着:此屋主人已逝。
第152章
幸存者
不过由于有白布盖着的原因,家里很干净,不需要重新再打扫一遍。
两人洗漱过后掀开白布躺在床上各睡各的,过了一会儿,解临伸手去碰池青的手,但也只是单纯牵着,没有再做其他举动。
池青的手碰到解临手指上的戒指,他忽然心下一动,仿佛感应到什么一样,动了动手指把那枚戒指从男人指根处褪下来,然后他摸到指环内侧一行很细微的凹陷。
那是一个字母。
“这不是……”
这不是他在解临生日前夕买的戒指吗。
只是当时那份礼物没来得及送出去,解临在那天雨夜出了门,之后狂风大作,华南市变了天。
“你去商场我还能不知道是去干什么吗,”解临说,“那天晚上我出门之前一找就找到了,把戒指换上才出的门。”不然怎么熬得过这段时日。
解临手指向上勾了勾,把戒指勾回去。
“这礼物选得不错,以后别人问起,戒指就不再是借口了。”
池青想起当初在酒吧里见面的时候,解临似乎就是用戒指拒绝的人。时间回溯到两人相遇第一面,男人戴在手上的戒指也很引人注意,只不过那时候他的戒指是自己给自己买的。
这回不一样了。
是真的有人,真的心甘情愿被套住。
别的人最好自觉远离的那种。
两个人无声躺了半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