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苏晓博愣愣地说:“手套叔叔,还是第一次听你说那么多话。”“我不叫手套,”池青看苏晓博也挺不顺眼的,说,“还有,我又不是哑巴,会说话很奇怪吗。”
苏晓博摇摇头,打算继续回去背他的英语词汇手册第一页:“……不,不奇怪。”
只有解临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忽然笑了一声,他这声笑在这片有些严肃的气氛里显得很是突兀。
边上的手机屏幕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得到下一步指令而暗了下去。
解临想到刚才从办公室里出来那会儿,池青就不是很正常。
还说看他不顺眼。
解临自认哪怕在一起了,按照池青这个说不定哪天就说“我们要不然还是结束这段关系吧”的性格,也不能对这段感情掉以轻心,一定要居安思危,所以每天出门他花在打扮上的时间只多不减。
不至于到看不顺眼的程度。
他明明什么也没干,就跟那位老师聊了会儿……
问题就在那位老师身上了。
池青或许。
是在吃醋。
池青被他笑得浑身难受:“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点事,”解临说到这,字音一顿,故意说,“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吴老师给我讲了个笑话,挺好笑的,你要听吗,我讲给你听?”
池青:“……”
他,听,个,屁。
苏晓博展现学渣本色,从后座一跃而起,喊:“我想听我想听!”
池青并不想让解临再复述一遍那位吴老师讲过的笑话:“坐回去,背你的单词。”
苏晓博:“学习有的时候就需要劳逸结合!”
池青问:“ability是什么意思?”
苏晓博:“……”
那么多a,他哪记得住。
池青:“第一页都没背完就休息,就你这样还想去罗马。”
“……”
试探到这个地步,解临几乎可以确认,池青就是在吃醋。
-
两人把苏晓博送回派出所,让他在苏晓兰的工位上写作业。苏晓博人生第一次将作业本带回家,本子还是崭新的,他郑重地翻开第一页,然后在第一行写了一个“解”。
他停留许久,笔尖往下,空了一大段,又写了一个“解”。
等到把每道题都写完一个“解”字,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苏晓博长吁出一口气,仿佛这作业写得很累,使人筋疲力尽的样子:“学习真是好辛苦,我都那么努力了,希望差生杀人魔不要来找我。”
解临:“……”
池青:“……”
这两个学生时代成绩没下过年级前三的人,完全不懂学渣的世界。
他们俩没有在派出所多待,回去的路上,解临时不时提到吴老师的名字:“当老师也是挺辛苦的,每天还要备课,她班上的同学也不怎么服从她的管教。”
池青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有完没完了。
解临每说一句话,他心里那种忍不住想刻薄一下别人的念头就起来一下。
等车停进车库,池青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压根没等解临,也不管解临有没有跟上来。
池青进电梯之后,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解临的手从电梯门门缝里探出来。
池青:“暂时不想看见你,你坐下一趟吧。”
解临挤进电梯里,想让他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不想看见我,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池青:“还需要理由吗?”
解临:“当然需要,比如说,是不是我……做某样特定事情的时候才会这样,你仔细想一想,为什么?”
解临想引导他,让他知道这种情绪叫“吃醋”。
意识到池青在吃他醋,解临是高兴的。
池青的感情大多数时候都很淡,他好像没有平常人有的那些情绪,虽然对他说过喜欢,但是不会主动给他发消息,更不会……像今天这样吃醋。
然而解临等了一会儿,给池青思考的时间。
在电梯开门前,池青给自己这个情绪找到了一个解释,回答道:“如果需要给个理由的话……可能就像电视里说的那样吧。”
“他们都说爱情有时候走得很快,”池青认认真真分析说,“像龙卷风。”
“……”
池青:“我现在觉得这句话可能有点道理。”
解临完全没想过池青最后总结出这样一番屁话,额角狠狠地一抽。
电梯到达目标层。
池青“想通”之后,心情一下没那么郁结了。
他的字典里没有吃醋这两个字,所以脑回路绕了十八个弯,最后离奇地指向“爱情走得太快”上。
原来这就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爱情。
难怪那么多人都为之困扰。
但是心情还是高兴不起来。
池青这样想着,打算给自己一点时间重新整理一下,他刚走到门口,房里那只猫听见脚步声从沙发上跳下来蹲坐在门口迎接,然而那只猫眼巴巴盯了半天,门并没有开。
池青摘下手套按密码,指尖触在触摸屏上,刚按了一半,被解临抓住手腕然后一路往反方向走。
池青被解临拉去对门,等门开之后,又被人一把按在墙上。
玄关处连灯都没开。
整个走道很暗,池青看着解临抬起手一点一点地把系在胸前的领带给解开了,解临整个人看起来给人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他鲜少这样,微挑的眉眼拉下来,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但是这张脸长得实在得天独厚,即使冷着脸、这个动作做完之后还是给人几分缱绻的遐想。
他低下头对上池青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爱情走得太快,像什么,龙卷风?”
“你都在哪儿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池青:“电视上。”
解临难得爆了一句脏话:“电视剧都他妈不切实际。”
池青:“?”
解临把他摁在这说了那么多,池青还是不知道这番谈话的主题到底是什么。
解临觉得光靠说的,池青可能理解不了,于是他又把手机从外套里掏出来,咬牙道:“像龙卷风是吧,行,我现在就给吴老师打个电话。”
池青心里这股龙卷风卷得有点猛,快把他人都卷走了,他皱了皱眉,按下不爽,说:“又关她什么事,给她打什么电话。”
解临:“心情不好,找人聊聊。”
说完,解临还真在手机屏幕上摁了一串数字,只是这串数字刚摁完,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拿过去,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删了。
池青删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在下班时间打扰别人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他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他一个完全不社交的人在这里冠冕堂皇和解临说什么社交礼仪。
于是气氛安静两秒。
“我不喜欢你对她笑,也不喜欢你给她打电话,”池青在这两秒的安静里,抛开一切借口,把最真实的、最无理取闹的想法说出来,“她的消息你最好也少回。”
“你一和她说话,我就觉得你今天看起来,特别讨厌。”
池青说完这些,就做好了被解临骂“你是不是有病”的准备。
正常人怎么会有这些念头,说个话,打通电话而已。
……
然而解临却松了一口气,他松开撑在墙边的手,落在池青耳朵上捏了一下:“我以为你要继续跟我说什么龙卷风,看来还不算太没良心。”
“你在吃醋。”
解临叹口气,“不是因为龙卷风走得太快,是你在意我,所以不想看到我和别人说话,懂吗?”
解临带着他,一点点认识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
“喜欢一个人才会这样。”
“你如果跟别人走太近,我也会不开心,但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恰好相反,喜欢你才会这样。”
解临把手机屏幕划开,点进和新联系人的聊天记录,把屏幕给他看。
聊天记录里,吴医生很礼貌,说谢谢你的咖啡,配了一张很可爱的表情包。
解临的回复比较长:不客气,我对象也很喜欢喝这家的咖啡。
或许是“我对象”这三个字过于直白,杀伤力太大。
对面没再回复了。
看着这三个字,池青发现那点难以形容的不舒服一下烟消云散。
池青以前在拍戏的时候,总认为导演的要求都是无理要求,什么高兴但是又不高兴的心情,什么想见但又不敢见,不如要他去黑色里找个五彩斑斓的黑。
但是他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喜欢一个人。
或者说“爱”这个字眼。
是正常人所有情绪的来源。
第98章
班级
闹了场“乌龙”过后,池青对着解临身后那扇门,很想立刻开门出去,暂时一个人冷静一下。
回想今天一整天他干的那些事儿,他就头皮发麻。
他今天都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
然而解临没给他这个机会,在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解临抓在他手腕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在弘海忙活了近10个小时,不能靠近你,不能牵着你走,不能抱你更不能亲你。”解临察觉池青的无措,于是俯下身,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上,避开眼神接触,给了池青一点空间,却是以一种更为亲密的方式。
他说话的时候鼻息喷洒在池青脖颈边上。
“……你以为你就在盯着我么,我也忍不住在看你。”
“看你戴手套,看你跟那名刑警同志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解临本来没打算真的计较这个事,但是话都说到这了,他不吃点醋显得他太好说话:“说到这个,我还没问你呢,你们都聊什么了。”
他说完这几句,以为池青肯定会用“忘了”这两个字敷衍他。
然而池青只是微微顿了一下。
“在聊你。”
这回怔愣的人变成了解临。
池青一只手没戴手套,刚才为了输密码特意摘了,解临将垂在身侧的手贴上他的——这几乎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话方式。
【可以吻你吗。】
【抱歉,忍半天忍不住了。】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其余所有的声音在解临碰到他手的刹那悉数消失,池青耳边只剩下解临那把暧昧低哑的声音。
玄关道还是暗的。
但是池青视力好,他在这片熟悉的黑暗之中,感受到男人温热的鼻息偏移几寸,从脖颈边上往里移了一点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裸露的苍白肌肤上。
停顿几秒,仿佛在等待审批。
池青最后没有说话,然后炙热的温度随之落下。
解临就着刚才那个把脸埋进对方颈间的姿势,他侧着头,沿着池青光洁的脖颈线条一路缓缓往上。
失真的声音低叹:【……你们洁癖身上都那么香么。】
他指的“香”并不是池青身上有香水味,而是从衣服上传过来的干净皂香。
解临再往上就能碰到池青泛红的耳垂,他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垂着的手离开池青的手背,往上捏住了男人的下巴。
池青身上那件毛衣领口本来开得不大,被解临蹭来蹭去之后往一侧歪斜,锁骨削瘦,白得晃眼。解临有种说不清的、恶劣的满足感,一个从不让人近身的人,现在却由他妄为。
“受不住了就说,”解临还是担心他的病情,说,“我停下。”
池青虽然不排斥他,但是那么多年的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掉的。
比如有时候解临早上去叫他起床,在没反应过来他是谁之前,池青就会浑身僵硬地把被子拉起来充当隔离物。
池青这么多年读过的人比普通人吃过的饭还多,比谁都知道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叫你停你就会停?”
解临:“我尽量。”
“……要是停不下来也不能怪我,这得怪你。”
解临说完,捏着池青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是两个人交往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表白那天池青毫无章法且生硬的吻不算。
解临的吻技没有辜负他那张脸,虽然也只是误打误——因为不想惊扰对方,所以才一点一点地试探着深入,确认池青没有任何不适之后,他缓缓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的呼吸渐渐缠绕在一起。
解临松开捏在他下巴上的手,覆在池青眼前,喘息着提醒:“闭眼。”
池青原先还能凭借良好的夜视能力看清玄关处的摆件轮廓,此刻眼前所有景象都彻底消失了。
感官全都集中在一处。
池青发现接吻这种事,和读心有点像,都能让人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现实世界在眼前这片看不见的黑暗里无声消散。
已经记不清是谁先动的手,等池青回神两个人已经移到了沙发上,解临掌心搭在池青的腰上,然后顺势滑了进去。
……
池青被解临滚烫的手指指节摸得浑身僵住。
解临察觉到身下的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池青指节曲起,抓在垂下去的沙发罩单上:“我……”
他可能,暂时,还是没办法接受进一步的动作。
“我知道,”解临把手抽出来,“慢慢来。”
解临这话虽然说的冷静,但事实上池青只要把手贴在他的手上,一秒就能读出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解临动用他身上所有的忍耐力,心说平时就是有什么违法的念头,都没像今天这样那么难克制过。
解临深呼吸过后,帮他把毛衣下摆往下拽了拽,夸奖道:“这位有洁癖的男朋友,进步了。”
-
池青回去之后洗了一遍澡,然而水温根本无法冲刷掉他身上异常的温度,水停之后,他透过雾气,看到嘴角有一块儿像牙印似的东西。
边上手机震动两声。
上面是一句。
池青向来睡眠很好,今天在该睡觉的时间却没能睡着。
他阖上眼,十几分钟后又睁开,然后捞过摆在床头的手机,破天荒刷了会儿朋友圈。
他朋友圈里的内容跨度很大。
季鸣锐:[转发]重金悬赏!数月前,一名歹徒持刀抢劫,目前在逃,有见过该男子的……
还有他昔日的经纪人。
经纪人拍戏拍得很是顺利,在朋友圈里为自己打广告:三叔上线,还没追剧的赶快看起来!
尽管这位经纪人饰演的“三叔”是一个贴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
池青随手给何森点了一个赞。
何森受宠若惊,很快弹过来一条消息:你没有手滑吗?
他虽然曾经是池青的经纪人,但池青一直跟死了一样,更别提现在两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居然时至今日还能完好无损地留在池青的朋友圈里,简直是一个奇迹。
池青:我身体很健康。
池青以前回复完这句话就不会再说了,或许是这段时间在解临身边待久了,他居然下意识又补了一句:这么晚还没睡吗。
池青:“……”
他发完这句解临味儿很浓的话之后陷入深思。
关我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问。
这句话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何森也发现了这句话的不同之处,他不太适应地回:额……啊……是的,我那什么,在拍夜戏,正在揣摩人物。
但他心说揣摩人物这种事儿和池青也讲不通。
每回讨论剧本他都能被池青气死。
但出乎意料的是池青这回没说什么,反而说了一句:我以前试的那些戏,确实不该那么演。
以前谈论剧本,他总喜欢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又要哭,又要笑。
现在他才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讲道理,就好比今天,因为吃醋,他喜欢着解临,又“讨厌”着他。
-
弘海的事情调查两天,还没调查出结果。
三名死者过于简单的身份反而成为这起案件的难点,警方实在不愿意把怀疑的念头放到死者班级这么多年级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身上,更不敢想象凶手是不是就藏在他们之间。
所有和三名死者有交集的人他们都问过了,没有可疑的地方。
他们在案发时间都有不在场证明,王远在小树林里被杀的这段时间,这些学生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更没人凌晨逛公园,也不能证明有人单独在男厕所停留过。
第三天,池青他们去得晚了一些。
到达学校的时候学生都在埋头苦读。
解临边往走廊尽头走边说:“现在不是课间休息时间吗?怎么都在上课,走廊上也没人。”
他们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学校乱得跟养猴子似的,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看到有认真学习的。
说话间路过某个班级窗口,甚至还有学生在边哭边做卷子,哭得很有感染力,可以送去光远和苏晓博交流一下,做个结拜兄弟。
“现在学校里都在传,有个专杀差生的变态杀人魔,”同行的刑警头疼地说,“警方辟过谣了还是没人相信。”
刑警伸手往窗里一指:“哭着做卷子那个,上次考了倒数第四名,他总觉得下一个就是他了,昨天跑来办公室找老师忏悔自己平时不该不好好听课,说原来学习真的能改变命运。”
“……”
这天他们继续展开大量的问询工作,案发的地方就是信息最多的地方,在学校里多走几趟,没准会有新的收获。
池青不擅长这种社交类工作,他就在边上翻资料,从学生档案开始翻阅,三个人的学生档案摆在一起,池青发现一个之前没有被人留意的细节——他们高一的时候都是同班。
学生档案上,班主任清秀的笔迹写着:
高一(一)班。
三个一模一样的高一(一)班并列在一起。
今年已经是高二下半学期,警方肯定从现班级开始排查,这个曾经的高一(一)班暂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99章
老师
高一年级组在对面那栋楼,两栋楼之间一条长廊由南至北链接着,站在走廊上能清楚地看见对面楼里的状况。
和高二紧张的氛围相比,高一年级稍显平和。
毕竟隔着距离,案发的时候也没有人看见。
死的都是高二的,和他们高一关系似乎不大。
池青听着郎朗读书声,沿着长廊往高一的方向走过去。
有学生上课开小差,想到高二骇人听闻的传言,思绪从试卷里抽出来,看向对面。
通过玻璃窗户,他看到一名戴着黑色手套、神情阴郁的高挑男人出现在长廊上,下颚线由于瘦而显得锋利,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五官漂亮得惊人。
只不过就算长得再漂亮……
也还是给人一种似乎从犯罪片现场走出来的感觉。
“我们看第一题,这道题的题目,有多少人读错了,读错的举个手我看看。”
“都说过几遍了,一定要好好读题,好好读题,一个个的,专往坑里跳。谁来说说这题怎么解?”
高一一班班内,一名身穿茶色大衣的女教师手里拿着试卷,另一只手撑在第一排桌边,倚着桌角讲题。女教师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单眼皮,眼神坚定且充满力量,看着很是严肃,不像好相处的样子,她刀割一般的眼神扫过台下所有同学,最后停留在那位走神的身上:“你,起来回答一下。”
被点名的男生把目光从外面收回来:“啊……”
“对不起蒋老师,”男生低下头,“这题我不会。”
蒋老师。
池青走到他们班级后门处,就听见这么一声。
然后池青看着那名姓蒋的女老师狠狠地剐了他一眼,继而她离开第一排,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从摆在讲台上的粉笔盒里抽出一根白色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写起来。
教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听讲。
粉笔和黑板碰撞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很快,黑板上多了一行娟秀的粉笔字。
这行字和刚才那三份学生档案上的字迹几乎可以重叠在一起。
池青想起来刚才档案上最后的教师落款处,写的是三个字:蒋依芸。
池青正想着,身后响起一把散漫的声音:“自己以前带过的学生出了这样的事,她连问都没问过,就算这三个学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作为一名老师,她也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池青回头。
解临手里拎着他刚刚坐在边上看的那三份档案。
“一不留神你就不见了,”解临晃了晃手里那三份档案说,“下回不管去哪儿能不能和你对象先报备一下?”
解临说完,觉得这个要求对池青来说恐怕有点难。
从认识的那一天起,这人就是独来独往的性子。
对他妥协成了习惯。
“算了,”解临把手里的档案纸卷起来说,“反正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很快,下课铃响。
班长带头喊出一句“起立”,全班同学立马站起来,齐声说:“老师再见。”
“见”这个字还没落下去,原先安静的班级立马像炸开锅一样,闹腾起来。
蒋依芸拍拍手指上沾到的灰,带着课件走教室,一名女生一路小跑着出了教室,把蒋依芸拦下来:“蒋老师……”
蒋依芸慢下脚步,即使下了课,她身上那种不容置喙的气势依旧没有消退。
“怎么了?”她问。
女生涨红着脸,半天才说:“高阳他们,看我桌肚里的日记本……”
解临和池青离她们俩距离很近,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池青不知道高阳班里的哪个男生,估计是一下课就往教室后排跑、乱作一团的男生之一。
对女生来说,日记本是一样很私密的东西。
承载了很多女生的小心思,而且会写日记的本身就更敏感一些。
她能鼓起勇气找蒋依芸聊这件事已经很不容易。
然而蒋依芸并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尽量别把日记本放教室……他们可能也是无意。”
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蒋依芸抬起手腕看了看腕间那块表:“老师还要开会,你要是还有事儿的话放学之后来找我好吗?”
女生显然已经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垂下眼说:“……噢,好的。”
就连池青都能听出这位老师不太“平易近人”。
看着她的背影,解临沉吟道:“精英教师,专业能力过硬,但是并不喜欢和学生沟通,也不关心学生的心情,她鞋跟有十公分吧,美甲片贴得很长,刚才拿粉笔的时候都不太方便……这位蒋老师,大概率是一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她和三名同学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蒋依芸急匆匆顺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往下走,结果踩着恨天高还没下几级楼梯,身后忽然出现一股推力。
她脚下没站稳,手一松,手里的资料纷纷扬扬地落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下去的前一秒,背后那只手又轻轻巧巧地将她拉了回来,她正要发怒,回过头对上一双好看的笑眼:“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你没事儿吧?”
本来是有事的。
但是对着这么一张脸,她实在说不出“有事”这两个字。
“没事……”
蒋依芸站稳之后又补了一句:“您……您是家长吗?”
男人穿着打扮不像是学校里的人。
解临身份变换得很自然:“啊对,我弟弟在这里念书,他总是迟到,老师今天就把我叫来了。”
蒋依芸迟疑地看了看站在解临边上的人:“那这位是?”
解临把池青拉到身侧说:“他也是我弟弟,我们家三兄弟。”
池青:“……?”
池青想起之前这人在车上和苏晓博的对话内容,他怀疑解临这盘棋下了挺久了。
解临说完,搭在他肩上的手指曲起,在他肩头敲了敲:“是吧?”
池青:“是你个头。”
解临:“不礼貌,你平时都是叫我哥哥的。”
还要脸不要了。
解临说完还真的耐心等了一会儿,在等他叫自己。
池青挥开他的手:“不好意思,叛逆期,不想喊。”
说完,池青蹲下身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捡起落到他脚边的纸张,蒋依芸大衣里搭的是一条裙子,穿着不方便蹲起,尤其不能在楼梯上做这种动作,于是她等池青捡完纸张之后连连道谢:“谢谢。”
蒋依芸注意到这位“弟弟”一只手戴着黑色手套,另一只手没戴,她在日常生活里鲜少见到戴手套的人,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池青冷冷地说:“不客气。”
将纸张递过去的时候,池青装作无意地在蒋依芸小拇指指腹上轻轻地擦了一下——
这是他几分钟之前和解临商量好的。
如果想在最短的时间里确认这位姓蒋的教师有没有嫌疑,或者和三位死者之间发生过什么,这是最快速的一种手段。
虽然解临一开始并不同意这个计划。
“你算了吧,”解临说,“洁癖成这样,别去碰她了,我想想办法套她话。”
但是池青第一次主动想去做这件事。
有一点点读懂情绪,并知道这些看似矛盾的情绪都有来源之后,他没以前那么排斥这些失真的声音了。
于是他说:“我想试试。”
【……】
池青手指搭上去的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消失殆尽。
蒋老师失真般的声音涌入,但说的却是:【他是哪位学生的家长呢,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短短几秒钟,读到三句。
句句不离解临。
池青手指有些僵硬,很想说:他没有女朋友,但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不能在蒋依芸手上停留太久,在松开纸张、不得不把手抽回去的前一刻,解临突然说:“我说我怎么看您有几分面熟,王远是你之前的学生吧?……他跟我们弟弟关系不错,在同一个班,我以前可能见过您。”
王远是死者的名字。
解临看出池青读得并不顺利,适时往前推了一把。
如果王远的死和她有关系,她在听到“王远”这个名字之后,一定会有反应。
蒋依芸愣了愣。
她似乎是想到了王远的死。
半晌,她从失神的状态里缓过来,对池青很勉强地笑了笑,有些难过地说:“不好意思,我想到王远……他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蒋依芸还有会议要开,说完这番话之后接过那叠资料,踩着高跟鞋往楼下走了。
池青对着自己的手,忍了忍最后还是边上洗手间仔仔细细洗了手。
上课铃响。
走廊和洗手间都没有人,空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只剩下水流声。
解临帮他拿着刚才摘下来的手套,问:“她说什么了吗?”
池青关上水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