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孙测:【插班生你受什么刺激了,不就是期末考了倒数,我们都一样,别难过。】从孙测口中提到成绩,时予沐更烦了。
谁能想象到这次她的排名居然跟孙测差不多——孙测诶!作业全靠抄,压根没见他学习过,凭什么能跟她考差不多的成绩!
自从文理分科之后,每次考试排名变得更紧凑。高一时全年级有1200多人,竞赛班学生不参与考试排名,又有许多文化科成绩差的特长班学生兜底,竞争不大,时予沐的成绩在六七百名之间徘徊,尚能称之为中等水平。
结果到了高二,特长班学生另外排名,文理科还分开了,一下子缩减成400多人。
这时她的排名就在300多,妥妥的垫底,说出去多难听。
特别是这次期末考,她排名380,过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亲戚们。
孟绾:【,所以你学习进度到哪了。】
时予沐:【突然觉得成绩不是很重要,告辞!】
对成绩再有危机感又怎样呢,她一想到学习这两个字就浑身难受。
算了,以后再说。
每次聊到这种话题的时候,时予沐都很好奇陈叙浮的想法。
陈叙浮的成绩也就那样,但他不是完全不学习,作业认真完成按时提交,上课很少打瞌睡,只是除了要提交的之外他不会主动学习,也不重视成绩排名、不焦虑。
还有一点,他的化学跟英语成绩很好,单科成绩拎出来能排到全校前30名,就是偏科特别严重。
他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呢?时予沐不清楚,这种话题没有在他们当中提及过——当然,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未来规划。
……
腊月二十八,时予沐应父母的提议,将一大批年货送往陈叙浮家里。
原本计划是将独自过年的他带到她家里,他想过陈叙浮的多种反应,大概率会拒绝,那她就软声相劝,至少也要将人拉去她家坐一会,总不能再让他一个人过年。
但她没有想到,陈叙浮家院子里停了好几辆车,室内室外充斥着各种谈话声——他父母回国了。
站在院子外,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甚至萌生出转身开溜的想法。
还没动身,恰好撞见出现在院子里的陈知希。后者认出她,过来替她开门。
“姐姐好。”时予沐鞠躬,脑子里迅速闪过见面问候的方式,“新年快乐!”
“新年好。”陈知希柔声问候,“外面冷,先进室内吧,小浮在里面。”
热闹的谈话声越来越近,隔着窗户,时予沐隐约关注到里头不止陈叙浮一家人,应该还有他的其他亲戚。
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怎么没有提前告诉她啊!早知道她肯定不过来了。
“是小浮的朋友吗?”有长辈听见声音,出来迎接。
时予沐露出尴尬的笑颜,强装冷静寒暄:“叔叔阿姨新年好,我是陈叙浮的同学,这个是我爸妈准备的一点东西,希望你们喜欢。”
“真客气,先坐吧,小浮在楼上,我让阿姨喊他下来。”说话的是陈叙浮的妈妈,他们在视频通话里见过,上次隔着屏幕尚没有太尴尬,现在现场见了面,让她紧张得手脚冰凉。
客厅里的人非常多,时予沐硬着头皮坐下,眼睛始终盯着楼梯口,依旧能感受到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陈叙浮听见消息,很快从二楼下来,时予沐看见他时两眼泛着求助的目光,恨不得他能立刻将她带走。
陈叙浮来到一楼也免不了接受注目,各种声音说着“都长这么大了啊”“最近还有没有参加比赛”“未来国家栋梁”,他从众多言语中穿过,将时予沐拉起身。
“你们聊,我先带我朋友上楼。”陈叙浮礼貌说。
总算能摆脱这种环境,时予沐上楼的步伐加快。
只是在楼梯口时还能听见楼下传来的谈论:
“怎么来的是女同学?”
“这都什么年代了,同学之间互相来往很正常。”
“不能这么说,你们平时没在国内管不了他,就怕他乱来,高中生出事的新闻多了去了。”
“我们相信小浮,他有分寸的,放心。”
时予沐真想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下去,一走了之。
陈叙浮身上穿的是睡衣,一身宽大毛绒将他整个人盖住,走路还拖着沉重的步伐,应该刚起床没多久。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国的?”时予沐小声问道。
“昨天才下飞机。”陈叙浮回答,“今天就有一批人过来。”
时予沐心有余悸似的叹气:“我要是早知道你家这么多人,我就不会过来了。”
“没事,我爸妈他们认识你,随意就可以。”陈叙浮打开二楼客厅的电视,仍盖不住楼下的各种声音。
很快有人喊他下楼,他拒绝不了,对着时予沐耸耸肩——本来他只准备躲在房间里,毕竟只要他不出现,就可以当做没在家一样不受人惦念,这下见过面,他就得下楼应付那群人了。
过年最烦的时刻莫过于此。
迅速将睡衣脱下,推开房间门换了件普通外套穿上,再随意捯饬发型。
同时说:“我得下去一会,有人上来你就进我房间把门关上。”
“那我希望他们别过来。”时予沐双手合十。
她现在被卡在这了,走又走不掉,留下来也难受。
陈叙浮一脸视死如归,继而下楼。
很快听见楼下的各种问话:
“成绩怎么样?”
“怎么不继续学体育了?”
“怎么能说不想学就不学,不能太任性,你这个年纪哪里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长辈又不会害你。”
没想到陈叙浮也有这么一天。
时予沐无心看电视,拿起手机在群里敲下一句话:【真心感觉很多压力不是来源于父母,而是来自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冯铠东很快回复:【是什么让我们这位文青小姐有这种感悟?】
时予沐:【我在陈叙浮家,他好惨,被围攻了。】
冯铠东:【他爸妈回国了?】
时予沐:【嗯啊。】
冯铠东:【快!!让他姐姐帮我要签名!十万火急!!】
时予沐:【擦汗】
楼下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些长辈大多来自高知家庭,比起其他,会更在意小孩的成绩及技能培养,曾经的陈叙浮很受重视,结果几年未见,现在的他,成绩不行,更没有往职业运动员这条路发展的准备。大家一听,纷纷表示不乐意。
起初还算是好言相劝,说到后面甚至有些责备的意思。时予沐听到几句略显奇怪的言论,譬如:“当初就不应该把他送给他们家人。”“还是得把孩子留在你们身边。”“都去世这么多年,算了。”
送什么?谁去世了?
时予沐专门凑到楼梯口偷听,也没听到所以然。
还有另一些声音越来越强:“最好的选择就是把他带出国,以他的条件,在国外发展比在国内更有利。”
“他马上高三了,时间紧迫,你们还是得看紧他,好好替他规划。”
这是……在逼他出国?
时予沐拧眉,越听越不舒服。
接着是陈叙浮父母的声音:“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没少让他跟我们一起出去,但他就是不同意。”
“你们做父母的,连这个权利都没有?直接将他的学籍转到那边,他不走也得走。”
“这种事情上至少得尊重孩子的选择。”
“他还没成年,人生观还没成熟,能做出什么正确的选择?当年直接带着他一起移民,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当时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这不是……哎。”
时予沐着急万分,她清楚陈叙浮,完全不是长辈口中那般无能,可恨她没有任何权利能冲下去替他说话。
还想继续偷听,看见拐角处几个影子,意识到有人上楼,赶紧躲进陈叙浮房间里,关门。
心跳得很厉害。
第50章
“怕你难过。”
外面的脚步声仅与自己有一门之隔,
还能听见微弱的参观讨论声。时予沐直接坐在地上,思绪混乱。
陈叙浮房间的隔音太好了,她只能听见二楼的一些声响,
压根没能捕捉到一楼的声音,
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谈话趋势如何进展。
拿着手机给陈叙浮发消息,他没回。时予沐靠着门,几乎把自己气个半死。
她最讨厌这种多管闲事的亲戚了,
陈叙浮怎样碍着他们了?不管好自己的事,非要到他家指使这指使那干嘛?
就知道打着长辈的旗号道德绑架,真的是为了他好吗,她只感受到傲慢与不尊重。
隔着一扇门外几乎听不见声音,
猜测二楼的人应该已经离开,她犹豫着,还是没敢直接开门出去。
稍微冷静下来,才扶着门站起身,抖了抖屈得有点麻的腿。
目光在陈叙浮房间环视一圈。
想来这是她第一次进入陈叙浮的房间,
正常情况下这里是关着门的,
似乎连孙测他们也没进来过。
此刻才看到全貌,很简单的空间,一张床,对面是一整面书柜及书桌,书桌上堆满课本试卷还有各种颜色的笔,
从整洁程度能看出来,他从放假后还没动笔学习过。
他的书柜上什么都有,各种或篮球或车或鞋或卡通人物的摆件,
甚至还有几个与他反差极大的毛绒娃娃放着,之余就是从国内外名著到学习资料再到儿童读物等等书籍,
跨越很大。
另外还有个柜子,上边摆放了几个相框。
这个柜门留了条缝,时予沐踮起脚尖,看清楚相框上的内容。
都是合影,一张有六个人,应该是冯铠东看到过的那张全家福;还有一张是在陈叙浮很小的时候,他坐在摇椅上,他的姐姐在他身后推着他走。
最后一张照片只有三个人。
最中间是陈叙浮,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他们举止亲密,与陈叙浮一起,就是一家人的模样。
但是那两位中年人并不是陈叙浮的父母。
对应方才偷听到的内容,时予沐头脑很混乱,很多疑惑扩散。
“他们是我的养父母。”
陈叙浮无声无息出现,瞥见她干站在书柜前,出声解惑。
时予沐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解释:“不好意思——我没有乱翻你的东西,也不是故意看的。”
“没什么,不是不能看。”陈叙浮将房间门关上,二楼客厅还有几个长辈坐在那,随着房门紧闭,任何声音皆被隔绝。
时予沐将柜门关好,只是眼神仍在那张相片上停留。
她说:“你原来还有养父母啊。”
“嗯,他们是我妈的同门,比我妈大两届。”陈叙浮说,见时予沐还有听下去的打算,才深入解释,“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妈事业在上升期,只能把我交给他们照顾,后面他们出国发展,我留在国内,便过继到这边。”
时予沐努力消化这番话。
方说:“难怪你有两个生日。”
陈叙浮挑眉:“你还记得?”
“当然,跟你们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她说道。
陈叙浮拉开在书桌底下的椅子,示意时予沐坐下,自己则将柜子里的相框拿出来,摆放在书桌处。
继续说:“我生日在四月份,九月是过继到那边的日子,一开始其实是在登记身份的时候填错信息,后面成了我的另一个生日。”
养父母还在的时候,一年会为陈叙浮过两个生日,后来他们不在了,慢慢地另一个生日被遗忘,连他自己也时常在当日收到手机各种软件推送的生日祝福时才恍然,原来是这一天。
时予沐伸手,轻轻地碰了下陈叙浮的手背,仅一下,很快收回。
“干什么?”陈叙浮看着她。
时予沐摇摇头:“怕你难过。”
“这有什么难过的。”陈叙浮笑。
“他们应该是很好很好的人吧。”时予沐说,“至少比你那些亲戚好。”
刚说着,便听有人敲门,说话声传来:“小浮,我们准备回去了。”
吓得她迅速捂嘴,果然不能在背后蛐蛐别人。
陈叙浮过去开门,礼貌应声:“您慢走。”又多聊了几句,还是那些教育的话。
对方在离开前视线往室内瞥,发现时予沐竟然在这,眉毛一皱:“你们……”终是没说,转身下楼。
房门再次被关上。
陈叙浮出去送客,又留下时予沐一个人,哄哄声从院子顺着阳台传入室内,她透过门缝往外看。那些人终于上了车。
又等了一会,陈叙浮还没回来,她才决定出去找找。
推开门,没了阻挡的各种对话声清晰地传过来。
虽然很不道德,但她还是选择了偷听。
说话的嗓音很低沉,应该是陈叙浮的爸爸,连在家都很有压迫感——
“对你来说,国外的教育体系不是比国内更适合你吗,而且我们都在那边,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会比你一个人留在国内更好。”
“我在这里待了18年,现在才知道国外适合我?”这是陈叙浮不屑的声音。
“你非要留在这,行,那我问你,你未来打算做什么?你在这,就你现在的成绩,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你连自己想要干什么都没想明白,让我们如何相信你的选择?”
“那就不要相信。”
“你要是继续这个态度,我明天直接过去办理退学,到时候你连书都没得上。”
这下陈叙浮不说话了。
男声继续说:“那边至少有我们打点,你只负责学习,将来学商业,整个公司都是你的,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路。”
“您去找他们当儿子吧。”陈叙浮越说越烦,在这件事情上他完全没有好脾气。
“你想造反是不是?”男生抬高音调,又被陈叙浮的妈妈拉住,好言相劝几句,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陈叙浮起身上楼,在拐角处看见时予沐,再往上走,已经换了副模样:“要回去了?”
“嗯,时间不早了。”时予沐说。
“不吃点东西?”
“不了,我爸妈还在等我。”
“那你路上小心。”
时予沐扶着台阶慢慢往下走,只敢悄悄观察周围,陈叙浮的爸爸坐在主位泡茶,表情正经严肃,他妈妈倒是温和很多,热情叮嘱她注意安全。
陈叙浮兴致不高,将她送到小区门口,两人并肩却无言,只有残阳落在脸颊,有微弱的暖意。
“那我走了,拜拜。”站在路口,时予沐与他挥挥手。
陈叙浮说:“到家给我发条消息。”
再多的话只能堵在喉咙,时予沐记着听到的那些话,但没敢直问。虽然陈叙浮始终在拒绝,但不难从他表情里看到,他其实还是纠结的。
为什么呢,在她的印象里,陈叙浮每个决定都雷厉风行,正如他所说的,先选一条路,再一直走到黑,绝无后悔一说。
没想到当他身处其中的时候也会被困住,总是想既要又要还要,现实中哪有那么多两全的事情,可就是不愿意放弃。
这件事,时予沐纠结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找孟绾倾诉。
孟绾说:“但是如果他最后的决定是出国,我们无法阻止他走向对他来说更好的路,不是吗?”
时予沐盘腿坐在床上,越想越难受:“那边跟我们有时差,他出国之后会有新的朋友,会有不一样的生活习惯,以后我们的共同话题会越来越少,从此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可是朋友不应该成为他的束缚,任何人都不行。”孟绾也舍不得陈叙浮,但她想得更长远,也比时予沐更能看得开,“他的选择应该为了他负责,而不是为了朋友,你跟我也不会希望他这么做吧。”
“我……”时予沐哑口无言。
是了,她肯定不希望陈叙浮因为他们而改变自己的决定,但还是会有小小的期望,如果他能将他们列在考虑范围内,她会很开心的。
但这种开心没有用,至少对他的人生没有好处。
慢慢的,声音染上沙哑:“孟绾,你说,长大后我们是不是会面临很多别离。”
“嗯。”孟绾说,“不用长大,别离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反倒是这些事情逼着我们长大。”
时予沐愣了愣,恍然明白她在暗指什么。
心揪成一团,她轻声喊:“孟绾。”
“干什么?”
她摇头,哪怕孟绾看不见:“想抱抱你。”
那边没有声音。
都说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早独立,孟绾就是这样的人。
她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别离很突然,早上还在跟父亲挥挥手说晚上见,下午就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
那年她八岁。在此之前,她的家庭物质条件匮乏,但精神很富足,父母一天要打好几份工,回到家会给她带她喜欢吃的东西,欢声笑语常伴。
就在八岁那年的某个中午,她接到电话,短短的一句话里告诉她:车祸,司机肇事逃逸,人当场死亡。
那时母亲还在工作,而她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个消息,之后哭着去找妈妈,妈妈发着抖,坐上一直舍不得打的出租车,奔向医院,看到的只能是冰冷的一具尸体。
当时哭得有多悲伤她已经忘了,只记得葬礼那天,她一直不愿意看见躺在木棺里的父亲,多少亲戚都跟她说那是最后一面了,她就是不同意,因为她认为爸爸不应该躺在里面,他应该好好地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擦拭眼泪,将她拥入怀里。
后来在无数个梦里,父亲就是这么待她的。
她一天天长大,父亲的模样永远停留在那一年。偏偏随着时间的推移,梦里他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只能无力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他。
再也牵不到他的手,抓不住他的衣角。
所以,若是在孟绾面前问,什么是别离。
她会说,除了生死之外,其他都是小事。
第51章
“你跟他表白了?!”
今年的除夕只有三个人。
孔秋娴早早出去做发型,
时邵阳出门买菜,时予沐睡不着,索性起床到客厅看电视。
今天无论哪个电视台都在播放着与新春有关的咨询,
她不想看,
好容易找到一部动画片,抱着娃娃盘着腿沉浸其中。
电视上灰太狼第不知道多少次试图抓羊失败,喊出那句熟悉的口号,
虽然看来看去都是那些套路,但无论什么年纪看到都会被吸引。
很快听见门口有声音,光脚小跑过去开门,对上时邵阳的笑颜:“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
“新年新气象嘛。”时予沐目光投向对门,
那边恰好也是敞开着的,有一大波人过来做客,女主人站在门口迎接,整个楼道都是他们热闹的声音。
时邵阳换好鞋关上门,拎着很多食物往厨房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