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无论外面的消息传的多凶，老铁匠至始至终，都未曾回应过此事。时间一长，关于女娲石的事情，也渐渐被淡忘与人群之间。
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年，一把名叫擎苍的宝剑忽然横空出世，以开天辟地之势，令整个江湖都为之震荡！
大家还没弄清楚这把剑究竟从何而来，拥剑的领主，也是那时江湖上最有权势，威望的男人——御风领主，被传出暴毙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大家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信，且不说御风领主本就是江湖霸主之一，这个世界上能与他交手的人寥寥无几，再加上他新得了擎苍一剑，放眼天下，谁能杀他？
就在大家寻找真相的时候，领主府里竟然传出消息，杀死御风领主的，根本不是人，而是那把名为擎苍的剑魂！
他不仅杀死了御风领主，甚至还鸠占鹊巢，占领了他的身体，依靠御风领主的投身，与剑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剑魂杀死御风领主时，还放出豪言，三年之内，必要这天下都臣服在他脚下！
如若不从者，必当死于他的剑下！
本就笼罩着一层迷雾的江湖，瞬间变得人人自危，毕竟......
连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御风领主都操控不了的剑魂，他们如何能挡？
就算集齐了全天下的高人，与剑魂宣战，剑魂躲在暗处，他们都在明处，就算宣战了，剑魂也未必会来应战。
就在这人人恐慌的情绪之中，也不知是谁，想起了三年前，从铁匠铺里传出的女娲石，竟然将矛头转向了铁匠铺里的老铁匠！
怀疑老铁匠的人，不仅在老铁匠身上，冠了一个练出邪剑，危害天下的名头，甚至将天下的重担，都压在了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之上！
明明可以选择做足防守准备的那些正派人士，仿佛找到了出气孔一样，全都聚集在了铁匠铺的门口，想从老铁匠的嘴里要个说法。
老铁匠常年打铁，背已经弯曲的十分严重，脸上、手上的黝黑，就像是烙印在他身上一样，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就是这样的老头，明明只身一人，面对气势汹汹的千军万马，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畏惧，面对领头人的句句逼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恼怒。
反倒在所有人情绪最激昂，最亢奋，正要对他动手的时候，老铁匠忽然淡淡出声，风轻云淡的回了一句：“擎苍剑，确实是我用女娲石打出来的宝剑。”
“哈？......…？你说......你说什么？”这些自诩正道人士的人，只是抱着急病乱投医的态度，根本没想到，这事儿竟然真的和老铁匠有关，更没想到......
老铁匠竟然会如此坦诚的，认下了这件事情。
“我说，擎苍剑确实出自我手，且是一把未打完的残剑，当年御风领主找我讨要此剑时，我就警告过他，若想使用此剑，必当将剑带在身边，每逢初一十五，以血喂之，直至百年之后才能开封，却没想到，他不仅百年都等不了，只过了不到三年，便开封了擎苍，唤醒了剑魂。”
第956章
墨剑
老铁匠的言下之意，是个人都听的明白。
擎苍剑虽出自他手，可这剑魂横空出世，祸乱江湖，并非与他有关，若将此事强行扣在他的头上，他必然不认！
领头的领主，自然也听出了老铁匠话中的意思，现如今，江湖之中，又无人能与剑魂匹敌，只得出声询问：“如今剑魂已出，此局何解？”
老铁匠的背上，背着一柄被黑布包裹着的长剑，于烈日之下，当场揭开剑布，一柄红白相间，刀刃被摸的发亮，隐隐透露着一股煞气的长剑，被太阳照的闪闪发光。
老铁匠只是将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挥，此剑竟以破空之势，凭空将前方的大树，直接斩落。
被斩落之处，微微有些抖动，似是撕裂了空间，吓得那些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江湖人士，纷纷后退不止。
灵犀城铁匠铺，果然名不虚传！
“此剑以墨制之，为另一块女娲石所化，虽已开封，却只有这世间最纯，最炙之气可以驾驭，我虽能讲剑拿起，却发挥不出万分之一的实力。
如若你们之中，又人能驾驭此剑，必然能够以此墨剑，化解擎苍剑灵。”
老铁匠这话一出，前一秒还后退的那些江湖人士，个个虎视眈眈，一脸贪婪的望向此剑。
即便是领头的领主，都忍不住出声询问：“如何御剑？”
老铁匠将剑朝着人群中一掷，只听铿锵有力的“锵”的一声，这柄长剑稳稳的插入地面，震出三尺煞气，一些修为不及者，竟被剑中煞气，震飞数米，落地之时更是七窍流血。
“谁能握起此剑，必是驾驭之人。”
老头的话音一出，一些个贪婪之辈，竟迫不及待的扑向剑前，个个伸出手来跃跃欲试，都想抢在人前，将此剑拔出。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前去拔剑，擎苍依旧分毫不动。
一分、两分、三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湖上的能人之辈，使劲浑身解数，纷纷拔剑，却无人能够拔起。
就连一些个后生小辈，用尽了毕生修为，甚至是最傻的方法，都与此剑无缘。
就在大家贪婪而又绝望之际，一个白衣少年，忽然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他稚气未脱，却有着一身出尘之势，明明穿着一袭寒衣，却令人难以忽视。
“我可以试试吗？”他望着墨剑，眼中未有半分贪婪，有的确实家国情怀，拯救苍天的傲然之气。
“可以。”老铁匠和领主异口同声。
少年走向剑前，轻轻将手放在了剑柄之上，一次......两次......三次。
大家每次都满怀热枕的盯着剑柄，好似少年下一秒就能将此剑拔起，最终却还是大失所望......
“切，也不过如此嘛。”人群中传来嘲笑，似是笑他不自量力。
少年被嘲的面色通红，却不愿离开半步，他紧闭着眼，似是在酝酿着什么，忽然一个用力，大喊一声，剑刃破土的声音却在这时忽然响起。
如有千斤重的墨剑，被少年轻轻握于双手之中......
围观的人傻了，少年也愣了，下一秒，他却发出如同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我做到了！”
老铁匠也尤为诧异，炙热的目光追问着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苏墨。”少年毫不犹豫，殊不知这个名字，今日之后，真的名扬四海。
第957章
盛夏
“苏墨......”老铁匠在嘴边，默念着这个名字，“是个好名，与墨剑有缘，你既是墨剑选择之人，也知带走此剑，身上所担责任之重，可做足准备？”
“自然。”少年冷声回道。
今日之后，各方领主纷纷打听少年的身份，却发现他并不属于何门何派，如同横空出世一般，给天下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擎苍墨剑，皆出自于女娲神石，造出之剑，虽有惊天动地之势，足以毁天灭地。
可若持剑之人胆有半分心移，也能被剑魂所噬，如同御风领主那般，成为剑魂的一具躯壳。
少年那日出现于灵犀镇中，并未像他人那般，是找老铁匠担责，反倒是千里迢迢慕名而来，一路上又听又闻，最终目睹了那幕，被卷入其中。
他出生贫寒，却读书万卷，心有宏图，又身处茫茫人海。
为了剑之擎苍，他于尘世，不知追了多少秋冬，直至擎苍于世人动手前夕，他才终于寻到他的位置。
墨剑的剑魂尚稚，未有夺主之心，擎苍见到少年之时，眼中尽显鄙夷之色。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打了三天三夜，终以少年落败而结束。
擎苍本欲杀他，却不知为何，于最后一秒，忽然顿住，放了少年一次。
第二年，擎苍屠尽三城，早成了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少年伤势初愈，再次宣战，这次打了个平手，也令擎苍大为惊叹。
他意识到自己养虎为患，却又难于世间，见到如此清眸。
这是他最后一次能杀少年，最终还是放过了他。
少年不解，对他问道：“你对世人毫不留情，也知我杀你决心，为何屡屡养虎为患？”
擎苍未答。
直至多年之后，他们决战青鸾峰上，少年可以斩杀擎苍，却于最后一刻忽然放弃，他的心里才有了答案。
世人茫茫，知己了了。
站于顶峰，早无对手。
峰顶寒寒，心中颤颤。
他若杀之，必其孤芒。
少年放走了擎苍，也错过了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够杀他的机会。
女娲神石，并非凡尘之物，擎苍登其顶峰，成了世间造物主般的存在，再难将自己的触手伸向凡事。
少年亦是如此。
修道者，修身，修心，多年持剑，他早与墨剑融为一体，剑中有他，他中有剑，只是默契的与擎苍各据一方，再无相见。
他不知御风领主的残念过于强大，邪性之欲，吞噬了擎苍的心，就在他与墨剑合二为一的同时，擎苍也与御风领主的邪念合为一体，早已不是当年对他心慈的剑魂擎苍了。
年复一年，一冬一夏。
老铁匠的生命，也到达了尽头。
临终前夕，他并未将最后一块女娲石练成剑魂，反倒将其封印，埋在了苦海尽头的莲海之中。
殊不知，剑魂擎苍成神之后，到不了人世，却能行走阴间，见到最后一枚女娲石大喜，心中早有规划。
他化身造物主，将女娲石捏成一个女孩的样子，赋予她生命，也赋予她意义。
他为女孩取名盛夏，又名——天道之女。
他自诩天道，却为自己不能操控凡事而感到恼怒，他将女孩养大，以父自居。
却将女孩当作一把利刃，替他执行那些他自己不能去做的事情，无论对错，他要的——只有结果。
第958章
生而为人我有罪
女孩变成了杀人机器，却又浑然不知，因为在她眼中，身为父亲的天道，说的一切，都是世间的真理。
因为执行任务，女孩去了这世间许多许多未知的地方，有些地方的凶险程度不亚于九死一生。
女孩也在这年复一年中，成了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世间自诩正道的那些人，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过着，生怕女孩会突然出现，夺走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最后他们被逼无奈，去到了大陆尽头，在灵峰山下，跪拜三天三夜，道出了这些年来女孩的各种劣迹，也将矛头指向了天道，试图想请已经成神的墨剑之主——苏墨出山。
苏墨与剑魂交手了三次，深知剑魂是个怎样的人，根本不相信他已经成为了天道，还会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
但他已经成为了真神，根本无法直接来到尘世，他将信将疑的于尘世间，投影了一抹分身，找到了他们口中的那个女孩。
他手握魔剑，自然能够感知到女孩身上女娲之石的气息，也深深的明白，女孩身上女娲之石的气味与天道不同，确实是用最后一枚石头造出的人形。
他见到女孩的时候，女孩正对一个无辜的村庄进行杀戮，他本欲阻挠，却在满是杀气的女孩脸上，见到了一双世间至纯，毫无杂念的眼眸......
他直接愣住了。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一个满身是血，踏在尸堆之上，连刀尖都在滴血的女孩，与她的心底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反差？
女孩屠尽了村庄，抬起头时，看见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苏墨，皱眉瞬间，直接提剑朝他冲来。
苏墨并未躲闪，女孩手中的剑，却在落在他身上的前一秒忽然顿住，有些不可思议的用那稚嫩的声音落下一句：“怎么可能？为什么你身上有我爹的气味？”
“你是认贼作父。”苏墨轻启朱唇，一袭墨发于风中摇曳。
他轻轻抬手，打落女孩手中滴血的长剑，不冷不热的对她回道：“那不是天道的气味，而是女娲之石的气息。”
“女娲之石？”女孩皱眉，不禁反问：“那是什么？能比我爹爹还厉害吗？”
女孩虽然一副成年的模样，心智似乎只有十来岁孩子那般干净、清澈、不含有任何一丝杂质。
甚至连这世间的是非黑白都没分清，只要是天道说的，于她心底便是真理。
天道告诉她，在这世道人性本恶，只有杀死了这些恶人，才能还天地一片净土。
她来到尘世后，不但杀人，还以杀人为乐。
好似死在她手底下的人越多，除去的恶也越多。
本是不再出世的苏墨，见到这样的女孩，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她固然有错，却不是作俑之使。
若因此杀她，他于心不忍。
若是放任她于世间，从此以往，必将生灵涂炭。
“你想知道，随我来便是。”
他用一个幌子，外加一串冰糖葫芦，将女孩诱骗到了灵峰山上。
女孩虽入世三年，对世间万物却一窍不通，见到任何人事都感到十分惊奇。
令苏墨感到震惊的是，女孩连最基本的早起午休晚睡都不知道，于她而言，甚至不知道人活在这世上究竟为了什么。
甚至在天道的教导下，她一度认为，那些喜怒哀乐下的常人，不过是人世间的蝼蚁，每天每日，年复一年，过着没有必要的生活。
直到苏墨带着她游历人世，去到了山间田野，逛了冰川河流，尝了人生百态，食了百家之物，住进不同人家，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生而为人竟是如此。
她自诞生起，所化的三观受尽冲击，不知何时开始，心中对于天道有了极大的反意。
明明苏墨从未在她面前，说过任何一句天道的不是，只是带她过了一遍常人的生活，她却开始违逆天道，甚至在天道下了死命令的时候，她提着刀，再次出现在一座山庄前，看见烟囱上升起的缭缭轻烟，听见每间屋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闻着餐桌上传来的香味......
见到那对自己招手的农妇，以及送到她面前的水果时，她愣住了。
苏墨就站在她旁边，并未打下她手里的剑。
地上却传来“哐当”一声，是长剑从她手中落地的声音。
僧人想要成佛，需经九九八十一难。
恶人想要成佛，只需放下屠刀。
离开村庄后，她被苏墨带进了寺庙，望着古佛青灯，抄着句句佛经，明明不过半年，她与初来时的心境，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爱上了尘世间的生活，羡慕常人所经的酸甜苦辣，生老病死。
她的心底有了欲望，由欲望转变成了渴望。
她渴望和大家一样，渴望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有父母，有长辈，有兄弟姐妹，有知己朋友，有个爱人......
她意识到了自己对苏墨产生不一样的情愫，由一开始的，抱着玩一玩的戏谑、抗拒与玩弄，变成了一个像跟屁虫一样的存在。
别说是一天了，就是每分每秒，都不想离开他半步。
这下轮到苏墨愣住了。
自他出世起，一直孑然一身，像个游走于尘世的独行侠一般，看似孤傲实则孤独。
一直陪伴他的，只有手里那把魔剑。
他带盛夏游历世间，只是想让她领悟最基本的人生，却没想到，身为人师的他，自己都未曾领悟。
他生来父母双亡，从未领悟过爱，也从未爱过别人。
当苏墨于他表现出不同的情愫，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一个逃字。
他不但想逃，还想逃的越来越远，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当初的他，为何会变得如此。
当真爱降临，女孩表现的是勇敢，而男孩往往便是胆怯。
第959章
屠龙
他于盛夏，亦师亦友，亦知己。
连他心底里，都不明白，自己对她最真实的情愫。
所幸天道只是一抹剑魂所化，本无本体，又如何投影？
正是因为天道无法投影，即便知道盛夏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依旧没有出面，与她撕破脸皮，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他逃，她追。
她追的筋疲力竭，她不理解，他带她游遍天下，看了四季，食了百味，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深深的烙印。
就像一个意外，猝不及防的闯进了她的生命之中。
她甚至将他看的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即便为了他，今后死在天道手下，她也毫无怨言。
为什么扰动了她的心弦，最后却像一个过客般要抹去一切？
她恼、她愤、她恨，却不敢有悔意。
与他相处的那段日子，是她有记忆以来，过的最快乐，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每每于梦中见到，她都会从梦中惊醒，最后发现，偌大的屋内空无一人。
她明明已经放下屠刀，去往自己曾经作恶的每一处地方，跪在那些惨死在她剑下，无辜之人的碑前深深忏悔。
明明连寺庙里的佛祖都原谅了她曾经所犯的罪孽，明明她再进寺庙之后，心里的罪恶感、压迫感都不再出现。
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接纳她？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想，可能在他心底，她至始至终，都是世间至恶的那一个吧。
她想，他费尽心血，带她游遍山川的感化她，只是为了让她在心底里，留有一丝忏悔和罪恶吧。
既然如此，那她不如最后再恶上一次。
天道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给她安排了最后一个任务，那便是屠龙。
屠龙只要成功，她便是自由之身了。
从今往后，即便她违逆天道，天道也不能再责罚于她。
为此，她与天道签下了天地契约，一旦有一方胆敢违背，此约便毁，天道可以漫无休止的追杀她，她亦可反击。
屠龙不是屠杀一条龙那么简单，而是屠尽天地龙族，就连龙蛋都不可放过，要令龙族彻底消失于世间之上。
龙族并未参与过那些正道人士，妄图想要消灭天道的计划，之所以降下如此灾祸，完全是因为......
在这世间，除了女娲之石，能够成神之外，唯一能与女娲之石抗衡的，只有真龙。
正因如此，这道契约，于天道而言，不过是个一石二鸟的阴谋。
盛夏不可能消灭龙族，一旦屠龙便会被龙族追杀，不用他出手，便能让他们鹬蚌相争，除掉自己的一大威胁。
盛夏又何尝不知天道的阴谋？
她之所以答应，除了一心求死，还有的，便是还了天道造她最后的恩情。
令所有人，包括盛夏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
这些年来，龙族式微，早已不复当年的强悍，她不但屠龙成功，甚至连龙族所在之处，都被化为平地......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一枚被龙族藏起来的龙蛋。
这只龙蛋很小，隔着蛋壳，却能感受到一颗小小的心脏，在龙蛋里面跳跃。
她蹲下身子，呆呆的望着这颗龙蛋，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软，没有选择将龙蛋捏碎，而是悄悄的......悄悄的将它放回了原位，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960章
我不配
她想成为一个恶人，恶到苏墨每每想起她，都会极为厌恶的至恶之人，恶到苏墨就算不爱她，也会因为生厌，而永远记得她的存在，记得她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记得她陪他见过的那些山川河流。
可到了最后一刻，她却忽然释怀了。
她想，她或许没那么恶。
正因为她没那么恶，所以苏墨见到她的第一眼，不是杀死她，而是将她感化。
即便她心中有恨，到了最后一刻，她的眼眸亦如初见般清澈。
留存于龙族之地的那枚龙蛋，亦是她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抹善意。
她笑着走了。
用自己的命，留下了这颗龙蛋。
她不是与龙族玉石俱焚，而是心无遗憾，了无杂念，对尘世早无半点执念，从而一心求死。
死时，她想，若能再世为人，她再也不要遇见苏墨了，再也不要遇见这种还未开始，便无疾而终的爱情了。
她也不想孤身一人，不想做尽世间坏事。
她想当一个好人，想要有爱她的父母，正常的成长轨迹，即便泯于人世，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也没有关系。
终有一日，她会遇见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无论发生何事，无论遇见何人，都会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她值得被爱。
当她的死讯，传遍天下，最震惊的不是苏墨，而是天道。
他没有想到，盛夏会屠龙成功，更没想到，盛夏明明已经屠龙成功，让他再无理由对她动手，是自由之身了，却选择留下龙族一道火种，用自己的命，换龙族最后的生。
苏墨之所以不惊，是因为他不信！
他不信那个对生活充满了渴望，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喋喋不休的女孩，竟然会选择回头，继续为天道做事，更不信她会为了天道的命令，而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么多年，苏墨第一次感受到失控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像疯了一样，去遍了他与盛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处角落！
他总是本能的相信，盛夏一定会在某一个地方出现，告诉他，她气消了，原谅他了。
他去过的地方那么多，却不愿去一次地府，仿佛去了地府，见到了生死簿上的名字，盛夏便彻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不愿相信，也不想面对。
直到很久以后，他问自己，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还要如此胆怯？
为什么面对世人的千夫所指时，他那么勇敢，却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后来，他有了答案。
自他选择逃避的那一刻起，他就不配拥有这个女孩了。
所以明知道，只要去了地府，找到盛夏的魂魄，在她投胎前让她还阳，解释清楚误会，或许一切都可以重来。
可他也知道，盛夏一心求死，必是被他伤的千疮百孔，在她死前，他什么都没为她做。
那么到最后一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尊重她的选择。
若有来生，若他们的缘分未尽，天下之大，必能重逢。
人生若是如初见，何时秋风悲画扇。
他的心还是太冷了。
冷到盛夏明明走完了九十九步，他却不愿踏出那最后一步。
听完他和我说的这个故事，我的手里一空，亦如心里那般空荡，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一头白发的男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盛夏，现在终于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了，对吗？”他眼含泪花，忽然对我问道。
第961章
答案
我没有天道之女那一世的记忆，可当我听到他问我的这句话时，我浑身上下忽然抖动的十分厉害......
这样的抖动像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抖动，就像是我的身体里忽然间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因为他说的这样一番话，而剧烈的颤动着。
我好像在我的灵魂深处听到了一道深深的叹息，我不知道这声叹息，究竟是惋惜，还是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去回应他喊我盛夏，而非我的名字。
我觉得，无论是现在的我过上了怎样的生活，但我依旧没有资格，以盛夏的身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见我沉默不语，见我情绪起伏，苏墨的反应极大。
一向冷静的他，抓住了我的肩膀，像疯了一样问出了，那个埋藏在他心里多年的问题。
“盛夏，你回答我，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了吗？”
“盛夏，你告诉我，你恨不恨我，你到底有没恨过我？”
“你真的后悔认识我吗？”
“盛夏......”
他歇斯底里的喊着那个埋藏在他心中多年的名字，话说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哀求......
可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我的心里就像被刀子，狠狠的捅过一样，明明我没有那一世的记忆，却依然感同身受。
当年的盛夏，应该是爱惨了他吧。
我深知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第一世的我，也曾一心求死，却都不愿意放下这一世的记忆。
唯独放弃了天道之女这一世的全部......
我想，当年的自己，除了恨以外。更多的是害怕吧......
害怕自己放不下这段感情，而无法选择新的生活吧。
苏墨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响起，他不停的对我喊着他最爱的那个人的名字。
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满满的渴求，我知道他想得到我的回应，哪怕答案十分残忍也没有关系。
我望着他的眼睛，就像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透过我的身体穿越万年凝望着他。
一行清泪，莫名的从我眼角划过。
我动了动嘴唇似是想对苏墨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吐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来。
我问他：“你后悔过吗？”
他愣住了。
我又问：“你后悔当年的自己，没有踏出那最后一步吗？”
他沉默了好一会，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很久，他才反问我，“如果当年的我，踏出了最后一步，这一切的结局可以改写吗？”
“我不知道。”我对他回道。
但在我的心底里却又觉得命运上是对我开了一个玩笑。
若非当年的盛夏，因为自己的一丝善意，为龙族留下了一道火种
那么今后的我也不可能遇到君上，不可能得到他那么纯粹的感情。
或许命运里会发生的一切会遇见的人全都是命中注定吧。
我历经了四世兜兜转转转了一大圈，虽然吃了很多很多的苦，甚至有好几次连我自己都坚持不下来，但我想，现在拥有的，便是最好的结果。
苏墨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像是自嘲的笑了起来
他说：“盛夏，你变了。”
“你以前看我的眼神里有光，是我退缩了，让你眼中的那道光芒熄灭了。”
“盛夏，你告诉我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我会放你离开成全你。”
第962章
诀别
“苏墨，我觉得你有件事情没有搞清楚。”我对他说道。
“什么？”他反问。
“无论是你曾经对盛夏的态度，还是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都表明了你在盛夏面前，一直是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从未将他与你放在同等的地位之上。
我不知道，是因为她在你心里一直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还是因为其实你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你现在的反应这么大，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就像一个丢失了玩具的孩子，你以为剩下是个小女孩，其实你的内心才是没有长大的那一个。”
我的话语落下良久，苏墨都没有回答，反到用那愣愣的眼光望着我，似乎一直以来，都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也是，苏墨年纪轻轻，就成了和天道一样的存在，与其说是他教导了盛夏，不如说是盛夏，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正因如此，盛夏死后这么多年，他才会倍感孤独。
“我希望你搞清楚，无论是曾经的盛夏还是现在的我都有资格去选择自己想过怎样的生活，想爱怎样的人并不需要你同意，也不需要你去放过水。
如果你今天非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我可以以我现在的身份告诉你。我和满足于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对他回道。
我也很感谢曾经的自己，即便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飞蛾扑火。但至少当我自己意识到扑错了人的时候能够及时止损，敢爱敢恨。
我这话似乎过于残忍，苏墨听完，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他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好几步。看着我的目光复杂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最后。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有一种决绝的目光望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知道现在的我说这样的话已经不合适了。
我也知道你不是当年的盛夏了，但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仅此而已......”
他的话中带着恳切，还没等我回答，他眼含热泪，忽然对我呼出一句：“但我还是想说，盛夏，我爱过你。”
语落瞬间，苏墨忽然冲到我的面前，握住了我的双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忽然变得有些透明。
一股强大的我这么分身，根本无法承受得住的力量灌注进我的身体之中。
我立刻意识到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我急忙出声制止，对他吼道：“苏墨你是疯了吗？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极为凄惨的笑容。
“我早就该死了，只是因为想临死前最后见你一面，才活到现在。
你刚才骂我的话说的很对。
我一直把你当做没有长大三观还未见钱的小女孩，可到了最后没有长大那个人其实是我自己。
当年的我，自认为带你游遍了山川河流，看见了世间美景，是我拯救了你，可到了现在我才忽然明白是我害了你。
就算当年没有我有你这么有灵性的姑娘。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反应过来，被天道利用。而选择抵抗。
你曾经是多么热爱生活呀，你说你最爱的是日出，因为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因为每一天都能过得比前一天还要开心，还要快乐。
可你却因为我这样一个傻子而放弃了自己，盛夏，你爱上我这样的人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第963章
再见苏墨
苏墨说完这些话的瞬间，忽然化作漫天碎片，每一片都承载着属于他的力量，朝着我的身体涌入而来。
我拼了命的躲闪，想要逃离这些力量，疯了一般对着空气吼道：“苏墨，你是不是疯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你有没有想过，盛夏宁死，都没说过你半句不是，就是想你好好活着？”
“她选择以死来忘记你，便是在决定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放弃你的准备，你不欠她什么，没必要用自己的命，将全部力量都给我！”
我是想变得强大，强大到与天道有一战高下的机会，强大到能挣脱天地束缚，能保护好我身边所有爱我的，我爱的人。
但我本身对于力量，并没有多大的渴求。
若非天道逼我，若非圣女不放过我，我更愿化作天地间，最平凡，最普通的存在，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而非整日提心吊胆的尔虞我诈，江湖厮杀。
“这么多年，漫长的岁月，我早就已经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