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汪明刚咧出笑容,就看见她身后有一个男人一手拎着一个大食盒,跟着也走了进来,顿时又抿紧了唇。杨曜尽量神色自然地说道:“饿了吧?我们一起吃早饭。”
汪明不作声,视线移向陆永瑜,陆永瑜扁了扁嘴,为难地小声说道:“我签了他的公司,所以……”
汪明又看向杨曜,杨曜见他投来视线,不禁把腰板挺得更直了,尽量凸显出自己的外貌优势。汪明见他腰板挺直,一副嚣张得意的模样,便猜测杨曜肯定以权谋私,威胁小瑜带他来见自己,不然就要雪藏她。
杨曜见汪明一直没开口驱赶自己,不禁感叹陆永瑜这招装可怜的面子还是大,他总算能近距离接触到人了。他便连忙张罗着把食盒里丰富的中西各式早饭放到桌子上,带着七分热情三份讨好地问:“小蹊,你要吃哪个?”
汪明讽刺地轻哂一声,不答反问:“除了威胁别人,你还有别的新花样吗?”
杨曜语塞,从小他想要的东西都是别人屁颠屁颠地送上门的,就算没人送来,他随手掳走,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他习惯了强硬高效的手段,把目标当成猎物,而不是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
所以,他只想着什么方法接近汪明更高效,而忽略了眼前的人可能不喜欢。
杨曜憋了半天,生平第一次拉下面子,半是辩解半是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威胁你的,我只是想你回我身边。以前从来没人教我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我会为你慢慢改的,你得给我时间。”
汪明却完全不吃这一套,伶牙俐齿就是一顿回怼:“你神经病?我为什么要给你时间,我吃你家大米了?对了,你爸妈供你好吃好住受教育,他们知道你在外面甩锅给他们的事儿吗?”
杨曜被汪明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又固执地不想退出,只得脸色灰败地杵在原地。
汪明不看他,径自跟陆永瑜说话,眼神一触及她,便马上变得柔和诚挚:“小瑜,那什么,前天给你的庆功宴添乱了,真对不住啊。”
陆永瑜连忙顺着他的话,把冷到冰点的气氛暖回来:“这有什么,来,咱们吃早饭吧?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买了一点。”
汪明哈哈一笑,“这也太多了,都是我爱吃的。”
陆永瑜心眼坏,见杨曜难掩消沉,趁机拿出手机偷偷给他发信息,佯装天真地哪壶不开提哪壶:“表哥,你跟小明这是怎么了?”
杨曜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日汪明怨毒地叙述自己这三年种种经历的情景,心脏不由剧痛难忍。杨曜正想拉拢陆永瑜帮忙撮合,避重就轻地回复道:“我们以前是恋人,后来有些误会,他生气了,就一直躲我。”
“哦……所以你要把他追回来?”陆永瑜热心肠地撺掇道:“哎呀,表哥,追男人哪是你这样追的!复合有两大忌讳,一忌糊弄,因为你们曾经在一起过,谁还不知道谁呢?二忌急于求成,你真想把人追回来,就不能舍不得花时间、花钱,要让他看到你的改变、你的诚意。”
杨曜虽然是个多疑的人,但陆永瑜这话条条是道的,他多少还是听进了几分。
改变和……诚意?这不就跟做生意挽回老客户一样?
杨曜看着双手都打了夹板的汪明,悟了。他虽然生来就矜贵万分,但是生意场上最忌夜郎自大,怎么也得面露谦逊,脸皮要厚、心肠要热。于是他带着七分热情三份讨好,体贴地对汪明说道:“小蹊,你要吃哪个?你手不方便,我喂你。”
汪明仿若未闻,杨曜便自荐地盛了满满一碗小米燕窝粥,一手捧着碗,一手用勺子舀了半勺子粥往汪明嘴边送。
“这个燕窝粥是我吩咐人天没亮就起来熬的,很养胃的,你试试。”
汪明冷眼觑着他,打着夹板的手轻轻抬起,重重扇在杨曜拿碗的那只手上,热腾腾的粥全数洒在杨曜整齐熨帖的西装上。
“杨曜,就算你想锻炼自己能屈能伸的技艺,也没必要在我这里自取其辱。”
杨曜身上滚烫,脸更滚烫,他的前半生从未试过如此难堪。他紧咬着牙才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颤声道:“我是真的想要对你好。”
汪明丝毫不留情面:“我不想再跟你车轱辘话了,你如果真的对我好,请你永远离开我的人生。”
“不可能。”杨曜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他偏执又狠厉地说道:“小蹊,你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你。我一定要得到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要得到你。”
汪明讽道:“你看,其实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这顿早饭不欢而散,但杨曜向来是个不达目的死不休的人,频频借陆永瑜的光来探望汪明。也许知道汪明确实厌烦他,他来了也不喋喋不休地再说什么求原谅的话,只是沉默地坐在病床旁边,陪汪明看电视里文宴扬主演的剧集。
虽然这无疑只是相互折磨。
有时候汪明会沉不住气。当杨曜一整天都耗在病房里,汪明就会觉得氧气都被抽走了,恶声问他:“你难道不用工作吗?”
杨曜就会笑着回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汪明被他气得内伤,他自己反倒为这短短的对话而暗自高兴了一整天,甚至得陇望蜀地开始幻想出两人破镜重圆的未来。
有时候杨曜会沉不住气。当杨曜某天早上来到,看见汪明的脖子被印下零星暧昧的红点——这些吻痕的作俑者无疑是陆永丰,杨曜就会气急败坏地问:“我以前混蛋,那他呢?他情人一大堆,他有哪里比我好?”
汪明只有在提到陆永丰的时候,才会在杨曜面前笑。
“他和你一样手握权力,没有共情能力,不懂得什么是爱。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尽量做一个善良的人。”
说着,汪明又话锋一转,“哦,当然了,他还比你帅、比你大、比你长、比你耐久。”
汪明也将杨曜气得内伤。
最后,沉不住气的人变成了陆永丰。
“我说你这条胖头鱼是怎么搞的?”
他闯进陆家大宅,找到陆永瑜,狠狠地薅了一把她的小辫子,投诉道:“让你打进敌人内部,你倒带着敌人频频进入我方内部骚扰汪明!”
“不要弄乱我的发型!”陆永瑜抱着头跳开陆永丰的攻击范围,她一边用手拨理着碎发,一边说道:“是小明同意的。”
陆永丰白眼一翻:“他那是不好意思拒绝你,死撑着呢。”
“可是,”陆永瑜说道,“看着杨曜被使唤得干这干那的,还挺解气的啊。你趁他这个月一头热扎在医院,不也干了不少事情?”
听了这话,陆永丰却不由皱起了眉,懒散闲淡的神情也慢慢凝重起来。
陆永瑜看他这样,不禁也收起了嬉皮笑脸,问道:“怎么了?”
陆永丰晦暗不明地看她一眼,又摇摇头,陆永瑜看不清他突然在忧虑什么。不过没过一秒,陆永丰又把情绪藏起来,若无其事地将她刚理好的头发揉乱,语气重新换回了轻松随意:
“没事,我去医院看他一眼。”
陆永瑜点点头,“小明是不是快可以拆石膏了?”
“嗯,明天就拆,之后医生说还要复健几天。我陪着吃了一个多月猪蹄,总算能吃别的了。”
“那你赶紧去吧,对我家小青龙好点儿。”
陆永瑜说完,看着陆永丰离开家门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褪去。
汪明情况稳定之后便从ICU转回了普通病房,陆永丰到来的时候,正是黄昏,室内充盈着冲淡旖旎的暮光,连陆永丰这个大俗人也不得不拽文一句“夕阳无限好”。
“来啦?”汪明坐在床上,他双手好得快,夹板已经取下来了,此时正交叠放在腿上,显得很文静。
陆永丰点点头,走到床沿坐下,若无其事地问:“那玩意儿走了?”
“中午就被我气走了。”汪明骄傲地抬起下巴。
陆永丰轻哼一声,“我倒看你最近好像对他态度好了一点,还想问你是不是原谅他了呢。”
汪明意味不明地瞧着他笑,“陆永丰,如果我说是,你会对我失望吗?”
陆永丰想了想,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咱俩就没必要逢床作戏了吧?”汪明揶揄道,“谁还不知道谁呀。”
陆永丰便说道:“不失望。”
“我从不对任何人寄予希望,因此也从不对任何人有预设的要求。”陆永丰说道,“于是失望就无从谈起了。”
汪明倚在靠背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手背搭在眼睛上,幽幽叹了口气:“额滴神哪,怎么会有你这么温柔的人呢。”
陆永丰:?
陆永丰出奇地盯着他,惊了:“壮士,能不能分享一下脑回路?”
小时候陆永丰也是个实诚人,后来他付出了实诚的代价:以前听过这话的人,上至爷爷姥姥爸爸婶婶,下至狐朋狗友师长同学,要么心碎一地然后跟他绝交,要么骂他‘捂不热的小逼崽子’然后暴揍一顿。久而久之他才知道自己是个异类,天生情感比他人淡漠许多。这汪明属实也是个奇葩——他咋能得出温柔这个结论的?
汪明却狡黠地弯了弯眼睛,“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永丰也弯了眼,配合地装模作样思考了几秒:“真相都是残酷的,我选假话。”
汪明说道:“平常人听你刚刚的话,很容易会觉得你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你只是从来不会为他人框定一个固定形象,然后要求别人满足你的期待而已。我可以是圣母,也可以是绿茶,你不会预设我‘应该’是什么人,因此也不会因为我达不到你的预设而失望。”
说是假话,他却说得像肺腑之言。
陆永丰不禁好奇:“那真话是什么?”
汪明清了清嗓子,很淡定地告白:“嗐,我本来就看你哪哪都好,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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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二:请隔壁剧组不要蹭我们逢床剧组的热度,谢谢
第67章
只是近黄昏
汪明说假话的时候诚恳得像真话,说真话的时候又随意得像玩笑,这令陆永丰在他这里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同时又享受到了高手过招的乐趣。
“情人眼里出西施?”陆永丰笑弯了眼,调情道:“就这么喜欢我?”
汪明看他一眼,也调侃道:“我倒想喜欢你,但我怎么敢呢?”
“我是能吃人还是怎么的?”
汪明反问:“我要是喜欢你,还怎么呆在你身边?”
“嗯?”陆永丰没反应过来。
汪明歪着头,圆圆的眼睛无辜地盯着他,“你跟宴姐分手的时候说过,你从来不会留喜欢自己的人在身边。”
说起来,他现在的这间病房,倒正巧是当初文宴扬住的那间。当时他躲在衣柜里,而文宴扬躺在他如今正躺着的病床上。陆永丰对她说:“我需要的是一个不爱我也不管我的情人。”
那时候他还笑傻子才会喜欢陆永丰呢,没想到一转眼他也成了傻子。苍天饶过谁啊!
陆永丰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出,转了转眼睛:“嗯……特殊问题特殊对待嘛,我觉得我也挺喜欢你的,乐意你待在我身边。”
“你说什么?”汪明万万没想到他打了个直球,差点被口水呛到。
陆永丰耸耸肩:“不是喜欢你,谁要陪你吃一个月猪蹄。”
这脑回路太奇怪,又奇怪得太契合陆永丰,汪明一时无法反驳。
他只得闷闷地说道:“你真好。”
“哎呀,一般般啦。”陆永丰毫不谦虚地接受了他的奉承。
“但是陆永丰,我不值得你的好。”
汪明话锋一转,淡淡地说:“苦难不是人自甘堕落的借口,我最后走到这样肮脏、低贱的地步,我自己也责无旁贷。我知道你同情我,但是你没必要因为同情而在心里美化我的形象。”
陆永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汪明耸耸肩,“我是挺倒霉,但除去可怜的滤镜,我没那么好。我不够聪明、滥圣母,还作,这也是真的。陆永丰,你是个潇洒的人,不必因为同情就让自己背上不必要的负担。”
陆永丰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问道:“你说我这段时间对你这么上心,是因为同情你?”
汪明决然地一点头,不带感情地说道:“陆永丰,我不想你因为搞混了同情和爱情,就把自己赔上去。”
陆永丰沉默了片刻,转身丢下一句:“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汪明安详地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大步离开。陆永丰头也不回地走了,也带走了傍晚时分的最后一缕晚霞。
陆永丰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在他人生的前三十三年从没有为什么事情而后悔过,但很久以后,每当他回想起这一个美丽而短暂的黄昏时,他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让他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再走快些!
陆永丰匆匆从汪明的病房里出来,匆匆开车离开医院,开出二环,一直开到s市与隔壁市的边郊,陆家在这里买了一块地,有水的一半做成了湿地公园,有山的一半便在半山腰处起了个庄园。陆永丰绕过巨大的湿地公园,又沿着盘山公路开了好一会儿,才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庄园是陆家老爷子的手笔,他退休时为图个清静,便在这里建了个颐养天年的别庄。因此这里一切都按着他的喜好来修葺,台榭廊苑,蔚为大观。
陆永丰穿过郁郁苍苍的奇花异草,径直走进了庄园中心的主宅里。早在陆永丰驱车进大门的时候门卫就已经通知了管家,于是主宅里灯火通明,管家身边站着几个家仆,都站在门口迎接。
陆永丰摆摆手,开门见山问:“爷爷还没睡吧?”
管家微笑道:“按照老爷的日常作息,还有半小时,现在他在书房看书。”
陆永丰向书房处大步迈进:“好嘞,待会见。”
书房的黑胶唱机传来宏丽壮阔的巴洛克音乐,是陆永丰最讨厌的旋律。他鬼鬼祟祟地探了颗头进书房,便见到陆家老爷子戴着老花镜,眯着眼,正在翻阅一本《德意志意识形态》。
陆老爷子没抬头,眼睛还流连在书页中,淡淡斥道:“门也不敲,谁教你的规矩?”
陆永丰便推门进去,笑嘻嘻的:“爷爷,想我没?”
陆老爷子一直等看完了一页书,才瞟他一眼,“大半夜的,来作什么?”
“跟您讨样东西。”
陆老爷子一下子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下一刻便陷入了罕见的疑惑中:“你找到它的主人了?”
陆永丰感慨道:“您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陆老爷子沉沉地审视着眼前的孙子好几秒,才慢慢地从太师椅上看起来,随年岁愈发增长的威严与洞察力浓缩在那双眯起的眼睛中,似乎能让任何人都无所遁形。
陆永丰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安静地等待老爷子发话。在典雅的古典乐声中,陆老爷子终于开口:“你父亲不是我最满意的一个儿子,当初我把家业交给他,一部分原因是我相中了你。”
陆老爷子年纪大,说话也慢,他停了一下,又冷冷说道:“没成想你却越长越歪,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陆永丰依旧不作声,只赔着笑脸地装孙子……哦不对他本来就是爷爷的孙子。
陆老爷子看着他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子,哼了一声,终究拄着拐杖走到旁边的保险柜处,从中拿出了一个细盒。
“你18岁的那一年,我说过未来陆家就是你的。这对玉戒,祖宗们代代相传,当初我许诺过,等你成家立室,我就把它传给你。我老头子不食言,拿去吧。”
陆老爷子把那细盒放在桌上,又说教道:
“你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定不下来,但你愿意结婚,也是一大进步了。虽然现在家业给了你弟弟打理,但是继承陆家不局限于那些个公司。什么名啊利啊,都是过眼云烟,我们陆家经历过战乱,经历过饥荒,经历过百多年风风雨雨,仍然屹立不倒,这里头的东西才是继承。领着我们陆家人代代相续,生生不息,那才是正事。”
陆永丰表情郑重地接过那盒对戒,心里却在默默地思考人生……他搞基,他弟陆晦也搞基,这个代代相续,呃,恐怕……
陆永丰脑袋里开始用楚王失弓的哲思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陆老爷子看他那副走神的样子,不由又开始置气:“对了,结婚可不是件小事,你爸妈怎么没跟我提过?越发不像话了。”
“谁说我要结婚了,”陆永丰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才准备追。”
“什么?”老爷子气得瞪眼,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用我们传家之宝去追人??!”
陆永丰眼疾手快地趁老爷子反悔之前一把把戒指塞到自己裤袋里,信誓旦旦:“追到就结,追到就结!”
陆老爷子捧着心口:“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定下来!”
陆永丰连忙给他顺气:“爷爷,这次是真的,如果他愿意,我会一辈子照顾他。”
说来有趣,陆永丰前半辈子从来没有产生过对未来的任何诺言,他是个薄情的人,任何东西都很快就被他厌倦。但是对汪明,他第一次产生了关于未来的想象,还不是未来一年两年,竟然是一辈子。
汪明把他的这些想法归咎于同情,但也许汪明忘了,他是一个没有同理心的人,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同情,他之所以想要照顾汪明,只是因为他动心了。
这是一种很新鲜的感觉,陆永丰向来取次花丛懒回顾,现在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连他自己也自我怀疑地反复确认了许多遍,汪明不相信他,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这种不信任是很难靠嘴巴说几句话就消除的,尤其他俩都有过劣迹斑斑的睁眼说瞎话前科,所他要给他的小明一点安全感,一点厚重的信物。
陆永丰从陆老爷子那取了戒指,又一刻不停地驾车开回城区,他要马上把这颗戒指戴在汪明的手上。
来回一共开了七八个小时,陆永丰打着呵欠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他身体很疲惫了,但大脑还十分活跃,甚至可以说有些难得的兴奋。陆永丰一边走一边想,如果直接在病房塞给他一个戒指,然后呢?求婚?这样会不会跳过太多步骤了,是不是应该搞点什么套路?
陆永丰放轻脚步,探头探脑地拧开病房门的把手,里头一室漆黑——难道睡了?这样也好,他又多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思考用什么套路比较好。
然而,陆永丰摸黑走到床边,却发现床上空空荡荡。
他打开了室内灯,宽敞的贵宾病房,只有他一个人捧着一个戒指盒站在床边。
“汪明呢?”
陆永瑜被电话铃声吵醒,接听后的第一句就是陆永丰笃定的质问。
“不是在医院吗?”
“少跟我装蒜。”陆永丰站在监控室,一边同时浏览着几个不同机位摄像头的录影,一边跟自己的妹妹打电话,“我不仅知道是你,还知道不止是你。”
陆永丰说得言之凿凿,陆永瑜不知道他是真的都发现了,还是在诈自己——但是所有关键时间点的监控录像,她都让人伪造好了啊,这人怎么知道她知情的?
“妹妹,撒谎要有信念感。”陆永丰语重心长,“我刚刚的确是诈你,而你现在的迟疑已经出卖了你。”
陆永瑜:“……”魔高一丈,可恶!
“快说吧。”陆永丰叹气,“他随便跑,要是被杨曜绑走怎么办。”
陆永瑜长吐一口气,还是松口了:“你放心吧,他暂时很安全。”
“安全?能让他暂时安全的人……”陆永丰沉吟,“我爸妈?”
“……”陆永瑜困惑地开口,“难道我没有把监控录像清理干净?”
陆永丰揉揉眉心,头疼。
这也不难猜,这里是他家的私人医院,他安排了那么多安保人员,杨曜肯定没法把人弄走。排除杨曜后,其他人如果能在他的地方把人带走,要么是内鬼,要么是权限比他高的长辈。他和杨曜是表兄弟,在医院打架,肯定惊动了陆杨两家,要是再查到他们为了一个男人打架,想也知道那个屏蔽了他的家庭群里必定腥风血雨。
陆永瑜说道:“你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舅妈知道你们打架后,就派人去查了,杨曜这几年一直发疯似的找小明,跟舅舅闹了很多矛盾,所以她担心小明会害了杨曜,就拜托妈妈帮她跟小明传个话。妈妈知道你打了杨曜,也对小明挺好奇的,就让我陪她一起来看望小明了。”
陆永丰警觉:“慢着,21世纪第二个十年了,收下这张支票离我儿子远一点的情节应该不会在现实发生了吧?”
陆永瑜告诉他:“真正的经典,是可以打破时空局限的。”
那天,陆永瑜陪杨夫人来到汪明的病房里,汪明原本正垂着眼不知道用手机查询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一抬头,马上愣住了。
他马上挺直腰从床上坐起来,局促道:“杨,杨夫人……您好。”
杨夫人雍容淡笑:“别紧张,我们之前就见过,不是吗?”
“是。”汪明赔笑道。
他眼睛瞟向陆永瑜,似乎脑袋里有许多问号。陆永瑜连忙解释道:“我妈听说你受伤了,所以来看看你。小明,我们还带了点心,你要吃点吗?”
汪明笑容便僵了下,然后又使劲展开更得体的弧度:“您也听说了?那这不是让您看笑话了吗,真对不住。”
杨夫人平易近人地跟他寒暄起来:“不用见外,你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就是,别不好意思。”
“谢谢杨夫人。”汪明乖巧地点点头,肩膀放松下来。
杨夫人摇摇头,“别客气,归根结底哪,都是我那侄子不好,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她慢悠悠地说道:“这次我来,除了探望你以外,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陆永瑜说道:“妈……”
听了这话,汪明反倒像宣判结束的犯人一般坦然且平静了,他微微笑道:“您请说。”
“我的弟媳妇,也就是你认识的杨曜他母亲也听说了你受伤的事情,她一直对你感到很愧疚,所以托我把这一张支票给你,当作弥补。”
汪明平静地伸手接过那张支票,扫了一眼,“哦,八百万……只是补偿,没别的要求了?”
“嗯……她祝愿你能换一个城市重新生活,另找一个伴侣,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杨夫人的措辞非常得体委婉。
汪明满不在乎地扬了扬手上的支票,笑了:“也就是收下这张支票,远离他儿子对吧?但也许那位夫人不知道,我能不能远离他儿子,还得看她能不能把儿子管好。不过既然有这么多钱,我姑且努力努力,尽量滚远一点吧。”
“你很喜欢钱?”杨夫人问道。
“是呀,”汪明轻佻地承认下来,“我最爱的就是钱,只要有钱,我什么都能干。”
杨夫人不留痕迹地松了口气,她礼貌地温声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难道您也有一张支票要给我?”汪明挑了挑眉。
陆永瑜急了:“妈!你难道……”
杨夫人坦然地看着她,“我弟媳妇为了她的儿子,尚且来求我走这一趟。我毕竟也为人母亲,来都来了,为什么不也替我的儿子做点事情呢?”
她从精巧的手提袋里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支票,递给汪明,得体地说道:“小朋友,希望你也会答应我的请求。”
“妈,你怎么能这样做!”陆永瑜生气了,闹脾气地抓着她的手臂:“你做这样的事,算为我哥好吗?而且小明也是我的朋友,你不能羞辱他!”
“小瑜,没事的。能被钱羞辱,是我的福气。”汪明没皮没脸地笑起来,从容地接过了那张支票,“杨夫人,您放心,收下您的钱,我一定也远离陆永丰,绝不辜负你的一片……等等,个十百千万……十,十亿???”
汪明伪装的假面被这惊天数值震裂了,他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装逼了,颤巍巍地问:“那个啥,您,您是不是写错了?”
杨夫人便有些娇羞地说道:“如果你还是觉得寒碜,我可以在金额尾数处再加一个0,以股份的形式送给你。”
十亿在尾数加一个0……就是……
汪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文数字砸傻了,好感人的母爱……
陆永瑜也被吓呆了:“妈,我哥没有那么值钱吧!”
杨夫人挽了挽鬓边的碎发,慢悠悠地说道:“谁说我要你离开我儿子呢?汪明小朋友,我的请求是,希望你能看在这笔钱的份上,考虑一下跟我儿子在一起。”
陆永瑜:“?”
汪明:“?”
“我也知道我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要跟他过日子挺难受的。”杨夫人叹了口气,循循善诱:“可是你咬咬牙跟他结婚,除了我这一百亿,他的身家有一半都是你的了,这也是一种补偿吧?”
“不是,那个……阿姨,我……”
“孩子他爸和他爷爷肯定也会给你陆氏的股份当礼金,转成钱也是个可观的数字。”
汪明语言组织能力完全崩溃了。
他拉住同样呆滞的陆永瑜,在她耳边悄悄问道:“那个……你们家的人都是疯子吗……”
陆永瑜:“……”
时隔多天,陆永瑜再回忆这段场景时,内心仍充满着崩溃。
陆永丰倒是见怪不怪,心平气和地问道:“陆永瑜小姐,我有个问题,你能赶紧讲重点吗?我挺急的。”
陆永瑜知错就改,语速极快地说道:“然后汪明收了舅妈的支票,拒绝了咱妈的支票,再然后他用舅妈给的那八百万请咱妈帮忙搞台私人飞机载他一程,他要去某个地方。咱妈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方针,就同意了。约了今晚走,讲完了。”
“也不必如此简洁……”陆永丰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你想问他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以你的权限肯定不知道,没想问你这个。”
陆永丰情真意切地说道,“我是想问,咱妈都倒贴一百个亿了,我居然还嫁不出去,跟我凑合凑合有这么难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