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对不起……对不起……」我跪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掉。雪静静落着,蛰痛人的脸,士兵们沉默着收拾战场。
我跪在旁边,雪水让我的膝盖也没了知觉。
杨昭溪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暮璃掠走了萱梦,也许他们烧粮草不过是诈,暮璃本来就是盯着她来的,不然何以解释那只通人性的山魈并不伤人,得手后暮璃便撤了兵?
或许她真是自己所说的山鬼,毕竟魈族是有拜山鬼的习俗。
牺牲的兄弟们立了碑,掩埋了。
我在校场一次次挥刀,将那些草人砍得七零八落。
「牺牲的兄弟们很多,你没办法一个个为他们难过。」杨昭溪罕见地安慰了我一句。
夕阳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他不疯的时候,竟然也有一点书生气。
「但是他是因为我的疏忽而死,他本不必……」
我没办法为自己开脱。
「你在犹豫什么?」
「我见魈族士兵年幼,一时不忍下手。」我胡乱编了个理由。
「你是不是忘了四年前,那场仗。」
他说得很隐晦,我知道是四年前,徐子仪父亲死在了北荒城内的那场。
那一日是中秋,史书一笔带过为月明之耻,京城对此战讳莫如深,不许那些文官议论参奏。
「那场仗打不动了,因为朝中势力纷争,已经不给北荒粮草了。」
「魈族喊着杀光的口号,他们的铁蹄迈过笑尸山,踏进了北荒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女人用铁荆棘穿过手掌,牵回魈族为奴为婢,男人们如猪狗光着身子被驱赶,剃发刺面,活活冻死在雪山里。」
「自笑尸以南三十里,尽数割让。」
「而你所说的十二三岁的少年,以他的战功可以分到三个北荒女人为奴,而他手上的马鞭,是北荒子民的胫骨做的。」
「而你会觉得他可怜?」
话音未落,杨昭溪的刀已经抵在了我的脖颈上,不同于上次的威慑,他死死盯着我,而下一秒他说的话让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连魈族的畜生都可怜,你到底是不是徐子仪!」
11
眼见到了年关了,各家各户备着年货。
他忙于应酬,打点上下,几乎日日忙到深夜才睡。
魈族偷袭的战报很快传到了京城,这是两兵第二次大动干战场上刀剑无眼,琼月她从来没拿过刀子,万一……
徐子仪发现自己最近总在想她,做账到深夜时会,午睡醒来也会,都是些闲暇时刻,像裂痕的杯盏一点点地渗水,等到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那里洇了一块水色。
大约是因为这房中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吧。
轩窗前是一把琵琶,落了一层灰。琵琶是从前在北荒城时,一个流浪的伶人教给她的,她最喜欢弹《兰陵王入阵曲》,说词曲慷慨激昂。其实他知道,是学了想弹给他听的,女儿家都喜欢缠绵悱恻的调子,哪有她这样的?可她只是红着脸,坚持说是自己喜欢。
案上堆着账本,她最喜爱的医书都被收到了书匣里头,束之高阁。是从前她跟着她父亲学的,老夫人也曾抱怨过,不学治人的,偏偏学着治畜生。那时她跟在父亲身后,医治受伤的战马,还亲自接生了照夜。
可惜和他成婚了以后困在后宅,这些东西都荒废了。
满屋子的东西她都没来得及带走,只有那支他们定亲的美人梅白玉簪子,她带走了。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先喜欢的周琼月,如今看来,她那个时候大约也早就喜欢自己了吧?
还记得那年元宵夜奔,自己在遇仙桥等到半夜,只等到华灯落尽,月儿西沉。
她大约不会来了吧,毕竟父母们都不认可这段婚事。
自己正要转身,却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一回头,就看见她穿着一身月白袄子蓝绫裙,莹莹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匆匆跑来,脸是红的,眼睛是亮的,比月色还动人几分。
她很少精心装束,从前在北荒时,便是个野丫头片子。
如今略施粉黛,叫自己满眼惊艳。
她发觉自己要走,大约是跑得急了,她双手撑着膝盖,气鼓鼓地大吼:
「徐子仪!你是不等了吗!」
她只定定站在那里,又嗔又恼,发觉他看傻了以后,娇嗔道:
「我跑累了,你过来!」
自己精心挑的白玉美人梅簪子,花了一年的俸禄,做了定情物。
后来,后来的时光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她自从和自己成婚后,就不太快乐了。
而自己也没认真听她说过,她不懂北荒打仗的事情,他不懂这后宅的弯绕,两个人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后来自己想要个孩子,琼月却推三阻四不愿意,后来架不住他求,她点头同意了,后来自己看见她偷偷熬了避子汤,同她大吵了一架。
她只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