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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几个字如利箭般朝他飞来。

    秦一隅皱了眉,喉结上下滚了滚,那被隐藏在外套立领下的刺青Sternstunde也跟着动了动。

    是巧合吗?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相信宿命论的存在。

    音乐节的惊鸿一瞥,台上的他为了台下的一双眼睛刺下这个纹身。而现在,站在台下的人变成他自己,那双眼睛的主人组成了一个新的乐队,以他的纹身命名。

    地球这么大,几十亿的人,老天是不是也喝多了,怎么刚好挑中了他们两个,打了个错位的结。

    十分钟前的他,仍在和过去的创伤缠斗,以至于,当他从南乙口中听见“狮心”两个字时,身体里的一半为之震颤,另一半却想逃。

    这是他在摇滚乐写下的初篇章啊。

    为什么偏偏是这首?

    头痛欲裂,秦一隅想不通,这人的出现看似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闯入他一潭死水的现状,可仔细一想,他似乎每一步都正中红心。自己就这样一步步朝他靠近,明明是抗拒的,可冥冥之中,已经走到了这里。

    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要什么?

    理不清头绪,理智使他想要转身离开,但在南乙开口的瞬间,却又本能地驻足停留。

    南乙轻巧地解构了他的歌,用自己阴郁漠然的十八岁,去诠释他的年少轻狂。

    真是个天才,秦一隅不得不感叹,如果一定要选第二个人来唱他的歌,这个人只能是南乙,换了谁都不行。

    但不知为何,隔着被他打动的人海,望着他一点点受千人簇拥,他却想到不久前的雨夜。

    那个南乙好像更加鲜活。

    “西哥给我发消息了。”周淮笑着将手机凑到秦一隅面前,“他说,弹贝斯这小子百分百能红。”

    刚说完,整个livehouse突然陷入黑暗,演出中断,热烈的情绪急转直下,变成质疑与恐慌。

    没来由的,秦一隅脑子里回响起这首歌的最后一句歌词。

    那句连接outro重复又重复的句子,此时此刻像一种暗示,一个指引。

    一只手,朝他招了招。

    仿佛又在对他说:我需要你。

    站起来吧,来握住我的手。

    黑暗中的各种声音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秦一隅感到窒息,鬼使神差地摘下口罩,挤过一双又一双躁动的肩,艰难地往前。

    脑子是空的,他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支配了,酒精吗?还是那只手。

    那只弹奏的手,写下琴谱与话语的手。

    又来了,琴谱背面字句再一次冒了出来,飞蛾般在眼前飘忽。

    [你始终没有出过这首demo,我猜或许有贝斯的原因。

    即使正式版永远不会再发行,也希望它在你心里可以变得相对完满。因为我总觉得,这是你写给一位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的。我只想填补你心中的空白。

    其实在你面前弹完那条贝斯线之后,结果就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最想要的并不是你加入我的乐队,而是……]

    而是什么呢?被油漆遮挡住的到底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烦死了。

    得亲口问出来。

    秦一隅抬起头,笔直地望着台上的那个人,对方好像也看过来了,还是那副直勾勾的,注视猎物的神情。

    握紧那只手的瞬间,死灰复燃般,浑身的毛孔都为之战栗,他身上最后的一层壳崩裂开来,随那顶帽子坠落于身后。

    一旦踏上舞台,很多东西就变成本能。他不再是被创伤异化的废物,而是摇滚明星。他骨子里就是摇滚明星,谁也改变不了。一个笑,一句歌词,就足够引爆所有。

    沉寂已久的孤星重新出现会引发怎样的舆论巨浪?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议论?

    会高举着大旗疯狂驱逐吗?

    秦一隅手握话筒,脸上是神游一般的冷漠与不驯。

    [抱歉我根本听不见鬣狗的评价。]

    他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回到贝斯手的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将话筒举到两人跟前,摇头晃脑地和他一起唱。

    [活着就该被反复践踏?]

    [发疯还要看你指令吗?]

    唱歌对他来说简直和睡觉一样简单。

    [逃不出流水线机器的倾轧]

    [命运的出口是另一个悬崖]

    他高举起右手,在空中指来指去,轻而易举地操纵着台下众人,到了以前约定好乐迷合唱的部分,他也直接将话筒递给台下,完全不在乎他们是不是自己的粉丝。

    反正都会唱,一起吧。

    [跳下去尖叫吧!]

    [别像傀儡一样活啊!]

    听到大声的合唱后,秦一隅笑着点了几下头,仿佛很满意似的,再一转身,他看到周淮。

    差点忘了他了。

    上台的前一秒,这人还大骂着“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但现在,他竟然出现在舞台侧面,一脸紧张兮兮,手里还攥着另一只麦克风,压着嗓子骂他傻逼,却又伸长了手往外递。

    对啊,他抢了南乙的话筒,真够混账的。

    但南乙那小子竟然还在笑。

    这是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人笑啊。原来他有尖尖的犬牙,笑起来这么孩子气,这么好看。

    在人声的空白处,贝斯强劲的riff填满,和鼓配合着拉高情绪。秦一隅跟随节奏在舞台上游走,走到最左边,拿过周淮手里的麦克风,又将方才那只重新固定在立麦上。

    交还给南乙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眼神。

    下面的你来唱吧。

    [平庸是最恶毒的惩罚]

    [我拒绝磨平我的獠牙]

    这两句歌词简直就是自己为他写的!秦一隅盯着他唱歌时露出的尖牙,兴奋地想。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兴奋过了。

    天花板的那条灯带重新亮起,流星般刷的通向舞台的方向,这也惊醒了台下众多因震惊而怔忡的听众。

    “对啊,投票,我得投回刚刚的票。”

    “不管了,浪费也要再投一次!”

    赵楠望着台上的四个人,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这一票他是给南乙的,即便秦一隅不上台,他依旧会再投一次。

    但双倍的惊喜更是加重了这一票的分量。

    秦一隅的出现是设计好的吗?可看鼓手和键盘手脸上掩饰不了的震惊,应该不是。

    他明显能感觉到,秦一隅上台之后,南乙的状态不一样了。不再是演出,而开始享受这一切。他甚至从南乙不经意的笑容里,窥见了这个十八岁男孩儿应该有的模样。

    两段副歌之后,南乙离开立麦,抱着琴转头来到迟之阳身边,在他的配合下开始贝斯solo,比起最初扎实却冰冷的演奏技巧,现在的他几乎与琴融为一体,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律动。

    “贝斯手太性感了……”

    “就因为这个贝斯手,我觉得改的比原版还牛逼!”

    台下的星光又一次点亮,在狂热的浪潮中不断扩散。

    Solo过后,合成器加入了一种新的金属音色,高亢、狂躁,混入低频之中,如同冰窟里冲出的烈焰,配合着愈发野性的鼓点,将这场live推入全新的巅峰。

    明明从没有排练过,但南乙与秦一隅似乎有着某种天然的默契,连和声都浑然天成,一个漠然而冷淡,一个疯狂又炽热,势均力敌。

    鼓点变得愈来愈燥,迟之阳疯狂加着花,牛仔外套已经打到脱了一半,勉强搭在肘弯,他的辫子都打到散开,搭在肩上。

    “鼓手打完直接换了个发型!”

    “太帅了……这四个人绝配!”

    加急的鼓点压迫着呼吸,昏暗空间里,氧气愈发稀薄,每个人的理智都压缩了再压缩,轻轻一擦,就能擦出火。在这个临界点,南乙看向秦一隅,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指引,他便心领神会,冲前方扬了扬下巴。

    两人一起迈步,同时站上了音箱上,一左一右。一人高举手臂唱着,另一个则弹着贝斯,跟随节奏摇晃。

    谩骂和质疑被巨大的尖叫淹没,每一个人都如同信徒般高举着手,跟随他们蹦着,跳着,嘶吼,放弃挣扎,宣泄情绪,从人变作野兽。

    [谁期待你期待我]

    [谁在乎你在乎我]

    [谁需要你需要我]

    [意志的缴械才是真正的堕落]

    [锈蚀的链条休想给狮子上锁]

    玫瑰色的光海照亮了南乙的面孔,烟雾迷离,秦一隅望过去,看见他若隐若现的笑、他摇摆的腰线、晃动的头发,他和贝斯融为一体的身体。时隔多年,他终于,再一次地感受到自己的心。

    它正猛烈地撞击着胸膛,几乎要飞出这副躯壳。

    他流着汗,大口喘息着,笑着唱出来。

    [这颗心还鲜活]

    [来试试撕碎我]

    暴力的鼓逐渐平稳,如同雨点。

    喃喃自语般,秦一隅重复唱着这一句,直到迎来尾奏,那是暴风雨后的平静。

    后半段的他没有一秒钟看向台下,始终望着南乙的方向,汗水浸湿了睫毛,有些痒,很模糊,但隔着光与烟雾,他十分确定南乙也看了过来。他目光灼灼,浅色瞳孔里盛着两簇不灭的火。

    这一瞬间,南乙仿佛回到六年前,舞台上的秦一隅被驱赶,没能唱完这首歌。他好奇后面的歌词,好奇秦一隅会如何收尾,于是在网络上搜寻着,在第二天的深夜,听到了末尾。那时候评论只有不到100条的歌,他不断循环,不断重复。直到将最后一句刻在心里,仿佛命运的判词。

    而如今,他站在这里,和秦一隅一起唱了出来。

    [我绝不得过且过]

    [死去也会复活]

    台下一声又一声“安可”,令秦一隅恍如隔世。

    恍惚间,台下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兴奋的人潮里鼓着掌,两手举起,拿到嘴边,用尽全力冲他大喊。

    “秦一隅!你这不就活过来了吗!”

    仔细一看,啊。

    原来是16岁的他自己。

    一晃神,那身影换了模样,长了双这辈子他也忘不掉的双眼。

    “牛逼”

    台下的一声尖叫将幻觉打破。

    秦一隅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望向身侧,南乙就站在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很淡的笑容。

    砰砰。砰砰。

    这或许才是他死而复生的理由。

    结束、鞠躬、退场,离开舞台……过程中,那些狂热的尖叫与呼喊一刻未停,几乎要湮没主持人的声音。刚进入后台,迟之阳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了南乙,是很重很满的一个拥抱。

    “这是我们的第一场演出!太牛了!台下好多手环都亮了你看到了吗!操,我现在话都说不清楚!”

    严霁也走过来,给了南乙一个拥抱,微笑道:“上台前小阳就说不论怎么样,唱完一定做第一个跟你拥抱的人,我就只能屈居第二咯。”

    迟之阳耳朵立刻飞了红,“我可没这么肉麻!而且谁允许你叫我小阳了?”

    “那叫什么你比较喜欢?小迟?之阳?”

    “啊你别叫了,闭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南乙有些好玩地想,迟之阳也不能算是第一个和他拥抱的人吧。

    目光穿过他们的肩线,他望向不远处的秦一隅。

    这人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唱完后连站都站不稳,直接倒在了他身上。隔着一把琴,南乙摊开双臂,接住了他,像本能反应。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好奇怪。站在熄灭了灯光的台上,他这样想。

    “你喝醉了。”

    浑身都很烫。

    “没有。”酒鬼的本能则是矢口否认。

    好吧,不喝醉也是不可能来的吧。南乙试图将他扶正,用很轻的声音随口说了一句:“清醒之后别后悔。”

    谁知秦一隅竟然听到了,还听得那么清楚。

    “我现在就是清醒的。”

    南乙睁大了眼。

    秦一隅说话有些含糊,“不是,你怎么不等我啊?”

    说完这一句,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脱离了南乙的怀抱,半弯下腰。

    后知后觉地,南乙轻声回答:“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现场太吵,下一只乐队已经准备上场,这句话显而易见地没被听到。秦一隅突然止住咳嗽,逃到后台,直奔那个巨大的黑色垃圾桶,最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南乙当时差点笑出声。

    这都过去十分钟了,他还没回来,依旧在那儿弯着腰扶墙。南乙拿了瓶水拧开,朝他走过去,用水瓶戳了下秦一隅的手臂。

    秦一隅头也没抬,直接伸手,但不是接水,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怔在原地。

    “最后一句话,你写的是什么?”秦一隅盯住他眼睛。

    南乙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一张纸被拍到他胸口。

    看到那张纸上的红色油漆,他先是有些诧异,但联想到还伞那天遇到的那一伙人,很快就明白了一切。没问哪里来的油漆,也没问他为什么好奇,南乙毫无迂回,直接说出答案。

    “我最想要的,不是你加入我的乐队,而是希望今后的你是没有遗憾的。”

    遗憾太痛了。

    秦一隅听完,眼神里的光点晃了晃。

    过长的睫毛仍旧在捣乱,弄得他很痒,很难受。他伸手去揉,揉到眼眶都变红、变得潮湿。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那双泛红的、明亮的眼睛望住南乙,带着醉酒的人独有的懵懂和坦诚。

    “人不可能没有遗憾。”

    “我知道,或多或少罢了。”

    南乙想,一个愿望而已,愿望也不是都能实现。

    “是啊,或多或少……”秦一隅喃喃复述了一遍这几个字,几秒后,他抬起头,冲南乙笑。这个笑容终于和南乙记忆里的他重合,很痛快,好像丝毫不畏惧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可知。

    很像少年时代的他。

    他又说:“所以我这次来了,就少了一个遗憾。”

    趁他还醉着,南乙少有地直视他的眼睛。

    “对我来说?”

    秦一隅摇了摇头,笑着,摊开双手,给了南乙一个更正式、也更真实的拥抱。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或者是南乙的心跳。砰砰,砰砰,它们在共振中相融,谁也分不清了。

    “对我们来说。”

    作者有话说:

    下面是超长歌词预警:

    《狮心》

    (cover

    by:恒星时刻)

    作词:秦一隅

    作曲:秦一隅

    演唱:恒星时刻

    编曲:南乙严霁

    贝斯:南乙

    键盘:严霁

    鼓:迟之阳

    最终解释权:稚楚

    诞生于钢筋水泥的丛林

    这里用“心”锻造流水线商品

    不同的心

    相同模具

    切割出雷同造型

    丢掉剩余 创造悲剧

    全天不间断公映

    紧逼 挤压 切分打样

    跳动着送入制造零件的工厂

    攻击

    撕咬

    挣扎

    反抗

    可惜我有颗过分生猛的心脏

    活剥伪善

    生吞欲望

    没学过投降

    野性尚未驯化

    你说:“别这么神经好吗?”

    “这里没人欢迎疯子。”

    哈哈

    抱歉我根本听不见鬣狗的评价

    活着就该被反复践踏?

    发疯还要看你指令吗?

    逃不出流水线机器的倾轧

    命运的出口是另一个悬崖

    跳下去尖叫吧!

    别像傀儡一样活啊!

    平庸是最恶毒的惩罚

    我拒绝磨平我的獠牙

    谁期待你期待我

    谁在乎你在乎我

    谁需要你需要我

    意志的缴械才是真正的堕落

    锈蚀的链条休想给狮子上锁

    这颗心还鲜活

    来试试撕碎我

    我绝不得过且过

    死去也会复活

    (重复的部分我都省略了,可以自行脑补)

    第14章

    穿孔约定

    次日晚上,各大赛区的海选结果被同时公布在Crazy

    Band的官网。每个livehouse选出前两名,并公开了票数。

    北京梦岛的第一名是吞苦水,乐迷票数1299,加上两张评委票,一共1699。

    第二名则是开场的恒星时刻,只获得一张评委票,但乐迷票数高达1480,共计1680。

    二者只差19票。

    这个结果话题度十足,毕竟一个是开过巡演的知名乐队,另一个却是0演出经验的新人团体。

    [感谢赛方付的版权费,不然再听到秦一隅唱狮心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这新乐队是救了秦一隅的命吗?1480乐迷票里有1400都是因为秦一隅吧xs]

    [看现场repo,在秦一隅出来之前这个新乐队的观众票就已经非常高了,印象最深就是贝斯手主唱,巨帅巨强,因为他几乎全场都点亮了,虽然后来事故原因又灭了……]

    [人在现场,贝斯手真的帅得我满地乱爬]

    [请到秦一隅也不是什么好事,小心变成下一个无序角落。]

    [之前不是说他自杀了?还活着啊。]

    [不是,这样突然出现加入到新的摇滚乐队,也太离谱了……]

    [反正又没违反规则,而且演出到一半跳上台唱歌这件事儿本身就挺摇滚的。]

    [听说这次是把20支乐队都抓到一个训练基地,好好笑,这里面有不少乐手私底下爱乱来的吧,到时候不得把他们憋死了,那些果儿也哭死了吧。]

    [赛方不帮他们守男德,万一播到一半下架就亏大发了。]

    [话说这么多男的关在一起也挺危险的()]

    当事人断网已久,对八卦并不了解,只是在酒醒后被周淮揪起来骂了一顿,骂完又操心。

    “你门口那油漆还能弄掉吗?到时候房东来了看见不得弄死你啊。”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秦一隅总是一副火烧眉毛了还能喝茶的样子,“做大事前先让我泡个澡。”

    周淮正要数落他,突然进来一通电话,挂断后秦一隅已经进了浴室。他走过去,靠在门边。

    “哎,主办方那边托西哥问你,你是确定加入恒星时刻了?要是没问题,他们那边可真按这个名单往上报了。”

    秦一隅迷迷瞪瞪,第一反应竟然是:这种蠢问题南乙肯定是不会问的。

    “那不然呢?我上去发传单的啊,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主办方自然是希望他能参赛,这简直就是重磅彩蛋。秦一隅就等同于舆论、热度和吵不完的架,简直是做梦都梦不来的话题制造机。现在人都主动现身了,当然得拼命巴结。

    而这汲汲营营的态度,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南乙对秦一隅的锲而不舍。

    想到这,周淮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我现在回头想,怎么觉得这些都是有预谋的呢?三顾茅庐,步步为营,锲而不舍的,现在真借到这东风了,比赛岂不是易如反掌?”

    “您跟这儿背成语大全呢。”秦一隅摇头晃脑刷着牙,说话含糊,“我是挺牛逼,但他也挺牛逼,你这话一说好像我就是一傻逼。”

    你本来就是!周淮气笑了:“你丫是真不怕被他骗啊。”

    “骗就骗呗。”秦一隅手捂心口,“肯这么用心骗我的人也不多了。”

    “他很有可能就是利用你啊!”周淮怒其不争,越说越直白。

    秦一隅咕噜咕噜漱完口,咧着一口白牙,嬉皮笑脸道:“被男人利用是我的宿命,我知道的。”

    “行,你真行,懒得管你了,到时候别回来找我哭。”见说不通,周淮干脆溜之大吉。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泡在浴缸里,秦一隅捏着水面上漂浮的塑胶小鸭。小鸭子一下一下地叫出声,颇有节奏感。

    说清醒过来没有一丝后悔,当然是假的,但是开心也是真的开心,想到南乙,他总是会产生一种天然的信任感。

    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器乐技术高超、舞台表现力强、能和他完美配合,也能完全听懂他的歌的天才乐手,这事儿本身就够罕见了,最奇的是,他还是那双眼睛的主人。

    被骗也值了。

    至于其他两个队友,还不熟悉,秦一隅有些脸盲,只能勉强记起二人的长相。

    不过和他们合作还是挺爽的。

    捏着捏着,手机一响,新消息跳出来。

    [大胡子房东:帅哥,我家小儿子娶媳妇,房子可能要卖,明天可能要带人来看房,先跟你打个招呼啊。]

    “烦死了。”秦一隅埋头躲进水里。

    除油漆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才只把门上的清掉一部分,他就想掐死发明油漆的人。摘了手套,他蹲在地上,垂着头,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大黄鸭棉拖鞋,那上面也沾了红油漆。

    很好很好,鸭子朋友也光荣负伤。

    “我去!这是废了几桶油漆啊?真能嚯嚯!”

    嗯?

    身后传来声音的同时,三个影子也笼罩住他。秦一隅扭过头,一向睁不开的眼睛都瞪大了。

    意料之外地,南乙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昨天一起演出的鼓手和键盘手,他们手上各自拎着工具,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秦一隅清楚是南乙带他们来的。

    “你怎么知道?”

    南乙随意道:“伞和纸我是放在你家门口的地上,一般情况下,那里很难被油漆泡到吧。”

    再加上走时遇到的那群混混,随便联想一下也就一清二楚了。

    “我们是过来帮忙的。”严霁笑容温和,贴心地拿出临时买的四条围裙,“套上吧,免得把衣服弄脏。”

    秦一隅心情复杂,想不明白这群人怎么突然出现,又这么顺理成章地接过这烂摊子,现在竟然还兴致勃勃地挑选起围裙上的卡通图案了。

    “有没有兔子的?我喜欢兔子。”迟之阳补道,“兔头好吃。”

    “你应该要小羊啊,你是小阳。”

    “别这么叫我!”

    “我随便。”南乙随机抽了一个,是个小狼崽。

    严霁拿走了大象那个,还有一条画着小狮子,他递给南乙,南乙递给了秦一隅。

    但秦一隅表情却并不好看,也不接,只问:“你们干嘛呢?”

    “这是什么很好玩儿的事儿吗?都争着抢着干。”他知道自己又开始犯浑,但独来独往久了,实在不习惯这样。

    “不是,你说的是什么屁话!”

    迟之阳暴脾气一个,南乙和严霁都怕他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一左一右拉住他,可他嘴里蹦出来的下一句谁都没想到。

    “咱们现在是队友啊!”

    不说内容,这句话单从音量上来说都挺振聋发聩的,秦一隅听了也一愣。

    “不是,你不会断片儿了吧?!咱们昨天不是一块儿演出了吗?那现在就是一个团队了,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事儿当然不好玩,大周一的我和小乙翘课跑来就是想帮忙,还有严霁,他还特意咨询了家政公司这玩意儿怎么弄。换做咱们四个人里任何一个人碰到,都是二话不说要帮忙的!不是因为你是秦一隅我们才来,也不可能因为你是秦一隅我们就得避着你,你是谁不重要,你是我们的队友,这事儿才重要!”

    这一番话给秦一隅弄得怔在原地。

    过了好几秒,他突然捂住眼睛,大笑出声。

    搞什么啊,这是什么从热血漫里穿出来的笨蛋吗?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肩并着肩在夕阳下大喊“我们一定会成为世界第一的乐队!”的屁话啊?

    “笑什么?”迟之阳扭头小声问南乙,“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南乙靠了过来,额头抵住迟之阳的肩膀。他也憋不住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颤。

    莫名其妙,好像会传染似的,严霁也没绷住,只剩下迟之阳懵在当场,不笑好像过不去了,于是四个人在一片狼藉的旧楼道笑成一团。

    直到他们都笑累了,才又重振旗鼓,一起干活。人多力量大,严霁打听来的小妙招也很好使,短短两小时,他们不仅把油漆都弄干净了,连过道墙壁都被粉刷一新。

    对门忽然打开,邻居小哥人刚出来,又被吓了两跳:一跳是因为楼道的新皮肤,另一跳是这破楼里竟然一下子出现四个大帅哥。

    “嗨。”

    四个帅哥还一起扭头,对他打招呼。

    有种被亮亮的东西闪到眼睛的感觉。

    “你、你们好。”他说话结巴,一时间昏头转向,忘了一开始出门的目的。

    看到邻居小哥拿着满满两袋垃圾开了门,刚走出来一步,又直接扭头回了家,迟之阳非常迷惑。

    他拽了拽毛线帽,小声问秦一隅:“你们这邻居也挺怪的,住这儿安全吗?”

    “安全得很,我才是全楼第一变态。”

    迟之阳:“……当我没问。”

    “看邮件说,正式录比赛要搬到乐队营去,集体宿舍。”严霁摘下围裙,“所以也无所谓安不安全了,难不成还能闹到节目组那儿吗?”

    “那谁知道,这些人应该没什么底线的。”迟之阳耸耸肩。

    一直没吭声的南乙忽然轻声开口:“短时间内不会的。”

    听到这句,秦一隅望向他,并未说话。

    “嗯?”迟之阳也听见了,“什么不会?”

    “没什么。”南乙看向秦一隅,转移了话题,“上次我说的那事儿你还记得吧?答应过我的。”

    不仅没忘,秦一隅也一直惦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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