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几个字如利箭般朝他飞来。秦一隅皱了眉,喉结上下滚了滚,那被隐藏在外套立领下的刺青Sternstunde也跟着动了动。
是巧合吗?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相信宿命论的存在。
音乐节的惊鸿一瞥,台上的他为了台下的一双眼睛刺下这个纹身。而现在,站在台下的人变成他自己,那双眼睛的主人组成了一个新的乐队,以他的纹身命名。
地球这么大,几十亿的人,老天是不是也喝多了,怎么刚好挑中了他们两个,打了个错位的结。
十分钟前的他,仍在和过去的创伤缠斗,以至于,当他从南乙口中听见“狮心”两个字时,身体里的一半为之震颤,另一半却想逃。
这是他在摇滚乐写下的初篇章啊。
为什么偏偏是这首?
头痛欲裂,秦一隅想不通,这人的出现看似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闯入他一潭死水的现状,可仔细一想,他似乎每一步都正中红心。自己就这样一步步朝他靠近,明明是抗拒的,可冥冥之中,已经走到了这里。
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要什么?
理不清头绪,理智使他想要转身离开,但在南乙开口的瞬间,却又本能地驻足停留。
南乙轻巧地解构了他的歌,用自己阴郁漠然的十八岁,去诠释他的年少轻狂。
真是个天才,秦一隅不得不感叹,如果一定要选第二个人来唱他的歌,这个人只能是南乙,换了谁都不行。
但不知为何,隔着被他打动的人海,望着他一点点受千人簇拥,他却想到不久前的雨夜。
那个南乙好像更加鲜活。
“西哥给我发消息了。”周淮笑着将手机凑到秦一隅面前,“他说,弹贝斯这小子百分百能红。”
刚说完,整个livehouse突然陷入黑暗,演出中断,热烈的情绪急转直下,变成质疑与恐慌。
没来由的,秦一隅脑子里回响起这首歌的最后一句歌词。
那句连接outro重复又重复的句子,此时此刻像一种暗示,一个指引。
一只手,朝他招了招。
仿佛又在对他说:我需要你。
站起来吧,来握住我的手。
黑暗中的各种声音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秦一隅感到窒息,鬼使神差地摘下口罩,挤过一双又一双躁动的肩,艰难地往前。
脑子是空的,他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支配了,酒精吗?还是那只手。
那只弹奏的手,写下琴谱与话语的手。
又来了,琴谱背面字句再一次冒了出来,飞蛾般在眼前飘忽。
[你始终没有出过这首demo,我猜或许有贝斯的原因。
即使正式版永远不会再发行,也希望它在你心里可以变得相对完满。因为我总觉得,这是你写给一位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的。我只想填补你心中的空白。
其实在你面前弹完那条贝斯线之后,结果就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最想要的并不是你加入我的乐队,而是……]
而是什么呢?被油漆遮挡住的到底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烦死了。
得亲口问出来。
秦一隅抬起头,笔直地望着台上的那个人,对方好像也看过来了,还是那副直勾勾的,注视猎物的神情。
握紧那只手的瞬间,死灰复燃般,浑身的毛孔都为之战栗,他身上最后的一层壳崩裂开来,随那顶帽子坠落于身后。
一旦踏上舞台,很多东西就变成本能。他不再是被创伤异化的废物,而是摇滚明星。他骨子里就是摇滚明星,谁也改变不了。一个笑,一句歌词,就足够引爆所有。
沉寂已久的孤星重新出现会引发怎样的舆论巨浪?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议论?
会高举着大旗疯狂驱逐吗?
秦一隅手握话筒,脸上是神游一般的冷漠与不驯。
[抱歉我根本听不见鬣狗的评价。]
他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回到贝斯手的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将话筒举到两人跟前,摇头晃脑地和他一起唱。
[活着就该被反复践踏?]
[发疯还要看你指令吗?]
唱歌对他来说简直和睡觉一样简单。
[逃不出流水线机器的倾轧]
[命运的出口是另一个悬崖]
他高举起右手,在空中指来指去,轻而易举地操纵着台下众人,到了以前约定好乐迷合唱的部分,他也直接将话筒递给台下,完全不在乎他们是不是自己的粉丝。
反正都会唱,一起吧。
[跳下去尖叫吧!]
[别像傀儡一样活啊!]
听到大声的合唱后,秦一隅笑着点了几下头,仿佛很满意似的,再一转身,他看到周淮。
差点忘了他了。
上台的前一秒,这人还大骂着“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但现在,他竟然出现在舞台侧面,一脸紧张兮兮,手里还攥着另一只麦克风,压着嗓子骂他傻逼,却又伸长了手往外递。
对啊,他抢了南乙的话筒,真够混账的。
但南乙那小子竟然还在笑。
这是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人笑啊。原来他有尖尖的犬牙,笑起来这么孩子气,这么好看。
在人声的空白处,贝斯强劲的riff填满,和鼓配合着拉高情绪。秦一隅跟随节奏在舞台上游走,走到最左边,拿过周淮手里的麦克风,又将方才那只重新固定在立麦上。
交还给南乙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眼神。
下面的你来唱吧。
[平庸是最恶毒的惩罚]
[我拒绝磨平我的獠牙]
这两句歌词简直就是自己为他写的!秦一隅盯着他唱歌时露出的尖牙,兴奋地想。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兴奋过了。
天花板的那条灯带重新亮起,流星般刷的通向舞台的方向,这也惊醒了台下众多因震惊而怔忡的听众。
“对啊,投票,我得投回刚刚的票。”
“不管了,浪费也要再投一次!”
赵楠望着台上的四个人,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这一票他是给南乙的,即便秦一隅不上台,他依旧会再投一次。
但双倍的惊喜更是加重了这一票的分量。
秦一隅的出现是设计好的吗?可看鼓手和键盘手脸上掩饰不了的震惊,应该不是。
他明显能感觉到,秦一隅上台之后,南乙的状态不一样了。不再是演出,而开始享受这一切。他甚至从南乙不经意的笑容里,窥见了这个十八岁男孩儿应该有的模样。
两段副歌之后,南乙离开立麦,抱着琴转头来到迟之阳身边,在他的配合下开始贝斯solo,比起最初扎实却冰冷的演奏技巧,现在的他几乎与琴融为一体,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律动。
“贝斯手太性感了……”
“就因为这个贝斯手,我觉得改的比原版还牛逼!”
台下的星光又一次点亮,在狂热的浪潮中不断扩散。
Solo过后,合成器加入了一种新的金属音色,高亢、狂躁,混入低频之中,如同冰窟里冲出的烈焰,配合着愈发野性的鼓点,将这场live推入全新的巅峰。
明明从没有排练过,但南乙与秦一隅似乎有着某种天然的默契,连和声都浑然天成,一个漠然而冷淡,一个疯狂又炽热,势均力敌。
鼓点变得愈来愈燥,迟之阳疯狂加着花,牛仔外套已经打到脱了一半,勉强搭在肘弯,他的辫子都打到散开,搭在肩上。
“鼓手打完直接换了个发型!”
“太帅了……这四个人绝配!”
加急的鼓点压迫着呼吸,昏暗空间里,氧气愈发稀薄,每个人的理智都压缩了再压缩,轻轻一擦,就能擦出火。在这个临界点,南乙看向秦一隅,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指引,他便心领神会,冲前方扬了扬下巴。
两人一起迈步,同时站上了音箱上,一左一右。一人高举手臂唱着,另一个则弹着贝斯,跟随节奏摇晃。
谩骂和质疑被巨大的尖叫淹没,每一个人都如同信徒般高举着手,跟随他们蹦着,跳着,嘶吼,放弃挣扎,宣泄情绪,从人变作野兽。
[谁期待你期待我]
[谁在乎你在乎我]
[谁需要你需要我]
[意志的缴械才是真正的堕落]
[锈蚀的链条休想给狮子上锁]
玫瑰色的光海照亮了南乙的面孔,烟雾迷离,秦一隅望过去,看见他若隐若现的笑、他摇摆的腰线、晃动的头发,他和贝斯融为一体的身体。时隔多年,他终于,再一次地感受到自己的心。
它正猛烈地撞击着胸膛,几乎要飞出这副躯壳。
他流着汗,大口喘息着,笑着唱出来。
[这颗心还鲜活]
[来试试撕碎我]
暴力的鼓逐渐平稳,如同雨点。
喃喃自语般,秦一隅重复唱着这一句,直到迎来尾奏,那是暴风雨后的平静。
后半段的他没有一秒钟看向台下,始终望着南乙的方向,汗水浸湿了睫毛,有些痒,很模糊,但隔着光与烟雾,他十分确定南乙也看了过来。他目光灼灼,浅色瞳孔里盛着两簇不灭的火。
这一瞬间,南乙仿佛回到六年前,舞台上的秦一隅被驱赶,没能唱完这首歌。他好奇后面的歌词,好奇秦一隅会如何收尾,于是在网络上搜寻着,在第二天的深夜,听到了末尾。那时候评论只有不到100条的歌,他不断循环,不断重复。直到将最后一句刻在心里,仿佛命运的判词。
而如今,他站在这里,和秦一隅一起唱了出来。
[我绝不得过且过]
[死去也会复活]
台下一声又一声“安可”,令秦一隅恍如隔世。
恍惚间,台下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兴奋的人潮里鼓着掌,两手举起,拿到嘴边,用尽全力冲他大喊。
“秦一隅!你这不就活过来了吗!”
仔细一看,啊。
原来是16岁的他自己。
一晃神,那身影换了模样,长了双这辈子他也忘不掉的双眼。
“牛逼”
台下的一声尖叫将幻觉打破。
秦一隅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望向身侧,南乙就站在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很淡的笑容。
砰砰。砰砰。
这或许才是他死而复生的理由。
结束、鞠躬、退场,离开舞台……过程中,那些狂热的尖叫与呼喊一刻未停,几乎要湮没主持人的声音。刚进入后台,迟之阳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了南乙,是很重很满的一个拥抱。
“这是我们的第一场演出!太牛了!台下好多手环都亮了你看到了吗!操,我现在话都说不清楚!”
严霁也走过来,给了南乙一个拥抱,微笑道:“上台前小阳就说不论怎么样,唱完一定做第一个跟你拥抱的人,我就只能屈居第二咯。”
迟之阳耳朵立刻飞了红,“我可没这么肉麻!而且谁允许你叫我小阳了?”
“那叫什么你比较喜欢?小迟?之阳?”
“啊你别叫了,闭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南乙有些好玩地想,迟之阳也不能算是第一个和他拥抱的人吧。
目光穿过他们的肩线,他望向不远处的秦一隅。
这人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唱完后连站都站不稳,直接倒在了他身上。隔着一把琴,南乙摊开双臂,接住了他,像本能反应。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好奇怪。站在熄灭了灯光的台上,他这样想。
“你喝醉了。”
浑身都很烫。
“没有。”酒鬼的本能则是矢口否认。
好吧,不喝醉也是不可能来的吧。南乙试图将他扶正,用很轻的声音随口说了一句:“清醒之后别后悔。”
谁知秦一隅竟然听到了,还听得那么清楚。
“我现在就是清醒的。”
南乙睁大了眼。
秦一隅说话有些含糊,“不是,你怎么不等我啊?”
说完这一句,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脱离了南乙的怀抱,半弯下腰。
后知后觉地,南乙轻声回答:“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现场太吵,下一只乐队已经准备上场,这句话显而易见地没被听到。秦一隅突然止住咳嗽,逃到后台,直奔那个巨大的黑色垃圾桶,最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南乙当时差点笑出声。
这都过去十分钟了,他还没回来,依旧在那儿弯着腰扶墙。南乙拿了瓶水拧开,朝他走过去,用水瓶戳了下秦一隅的手臂。
秦一隅头也没抬,直接伸手,但不是接水,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怔在原地。
“最后一句话,你写的是什么?”秦一隅盯住他眼睛。
南乙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一张纸被拍到他胸口。
看到那张纸上的红色油漆,他先是有些诧异,但联想到还伞那天遇到的那一伙人,很快就明白了一切。没问哪里来的油漆,也没问他为什么好奇,南乙毫无迂回,直接说出答案。
“我最想要的,不是你加入我的乐队,而是希望今后的你是没有遗憾的。”
遗憾太痛了。
秦一隅听完,眼神里的光点晃了晃。
过长的睫毛仍旧在捣乱,弄得他很痒,很难受。他伸手去揉,揉到眼眶都变红、变得潮湿。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那双泛红的、明亮的眼睛望住南乙,带着醉酒的人独有的懵懂和坦诚。
“人不可能没有遗憾。”
“我知道,或多或少罢了。”
南乙想,一个愿望而已,愿望也不是都能实现。
“是啊,或多或少……”秦一隅喃喃复述了一遍这几个字,几秒后,他抬起头,冲南乙笑。这个笑容终于和南乙记忆里的他重合,很痛快,好像丝毫不畏惧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可知。
很像少年时代的他。
他又说:“所以我这次来了,就少了一个遗憾。”
趁他还醉着,南乙少有地直视他的眼睛。
“对我来说?”
秦一隅摇了摇头,笑着,摊开双手,给了南乙一个更正式、也更真实的拥抱。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或者是南乙的心跳。砰砰,砰砰,它们在共振中相融,谁也分不清了。
“对我们来说。”
作者有话说:
下面是超长歌词预警:
《狮心》
(cover
by:恒星时刻)
作词:秦一隅
作曲:秦一隅
演唱:恒星时刻
编曲:南乙严霁
贝斯:南乙
键盘:严霁
鼓:迟之阳
最终解释权:稚楚
诞生于钢筋水泥的丛林
这里用“心”锻造流水线商品
不同的心
相同模具
切割出雷同造型
丢掉剩余 创造悲剧
全天不间断公映
紧逼 挤压 切分打样
跳动着送入制造零件的工厂
攻击
撕咬
挣扎
反抗
可惜我有颗过分生猛的心脏
活剥伪善
生吞欲望
没学过投降
野性尚未驯化
你说:“别这么神经好吗?”
“这里没人欢迎疯子。”
哈哈
抱歉我根本听不见鬣狗的评价
活着就该被反复践踏?
发疯还要看你指令吗?
逃不出流水线机器的倾轧
命运的出口是另一个悬崖
跳下去尖叫吧!
别像傀儡一样活啊!
平庸是最恶毒的惩罚
我拒绝磨平我的獠牙
谁期待你期待我
谁在乎你在乎我
谁需要你需要我
意志的缴械才是真正的堕落
锈蚀的链条休想给狮子上锁
这颗心还鲜活
来试试撕碎我
我绝不得过且过
死去也会复活
(重复的部分我都省略了,可以自行脑补)
第14章
穿孔约定
次日晚上,各大赛区的海选结果被同时公布在Crazy
Band的官网。每个livehouse选出前两名,并公开了票数。
北京梦岛的第一名是吞苦水,乐迷票数1299,加上两张评委票,一共1699。
第二名则是开场的恒星时刻,只获得一张评委票,但乐迷票数高达1480,共计1680。
二者只差19票。
这个结果话题度十足,毕竟一个是开过巡演的知名乐队,另一个却是0演出经验的新人团体。
[感谢赛方付的版权费,不然再听到秦一隅唱狮心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这新乐队是救了秦一隅的命吗?1480乐迷票里有1400都是因为秦一隅吧xs]
[看现场repo,在秦一隅出来之前这个新乐队的观众票就已经非常高了,印象最深就是贝斯手主唱,巨帅巨强,因为他几乎全场都点亮了,虽然后来事故原因又灭了……]
[人在现场,贝斯手真的帅得我满地乱爬]
[请到秦一隅也不是什么好事,小心变成下一个无序角落。]
[之前不是说他自杀了?还活着啊。]
[不是,这样突然出现加入到新的摇滚乐队,也太离谱了……]
[反正又没违反规则,而且演出到一半跳上台唱歌这件事儿本身就挺摇滚的。]
[听说这次是把20支乐队都抓到一个训练基地,好好笑,这里面有不少乐手私底下爱乱来的吧,到时候不得把他们憋死了,那些果儿也哭死了吧。]
[赛方不帮他们守男德,万一播到一半下架就亏大发了。]
[话说这么多男的关在一起也挺危险的()]
当事人断网已久,对八卦并不了解,只是在酒醒后被周淮揪起来骂了一顿,骂完又操心。
“你门口那油漆还能弄掉吗?到时候房东来了看见不得弄死你啊。”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秦一隅总是一副火烧眉毛了还能喝茶的样子,“做大事前先让我泡个澡。”
周淮正要数落他,突然进来一通电话,挂断后秦一隅已经进了浴室。他走过去,靠在门边。
“哎,主办方那边托西哥问你,你是确定加入恒星时刻了?要是没问题,他们那边可真按这个名单往上报了。”
秦一隅迷迷瞪瞪,第一反应竟然是:这种蠢问题南乙肯定是不会问的。
“那不然呢?我上去发传单的啊,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主办方自然是希望他能参赛,这简直就是重磅彩蛋。秦一隅就等同于舆论、热度和吵不完的架,简直是做梦都梦不来的话题制造机。现在人都主动现身了,当然得拼命巴结。
而这汲汲营营的态度,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南乙对秦一隅的锲而不舍。
想到这,周淮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我现在回头想,怎么觉得这些都是有预谋的呢?三顾茅庐,步步为营,锲而不舍的,现在真借到这东风了,比赛岂不是易如反掌?”
“您跟这儿背成语大全呢。”秦一隅摇头晃脑刷着牙,说话含糊,“我是挺牛逼,但他也挺牛逼,你这话一说好像我就是一傻逼。”
你本来就是!周淮气笑了:“你丫是真不怕被他骗啊。”
“骗就骗呗。”秦一隅手捂心口,“肯这么用心骗我的人也不多了。”
“他很有可能就是利用你啊!”周淮怒其不争,越说越直白。
秦一隅咕噜咕噜漱完口,咧着一口白牙,嬉皮笑脸道:“被男人利用是我的宿命,我知道的。”
“行,你真行,懒得管你了,到时候别回来找我哭。”见说不通,周淮干脆溜之大吉。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泡在浴缸里,秦一隅捏着水面上漂浮的塑胶小鸭。小鸭子一下一下地叫出声,颇有节奏感。
说清醒过来没有一丝后悔,当然是假的,但是开心也是真的开心,想到南乙,他总是会产生一种天然的信任感。
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器乐技术高超、舞台表现力强、能和他完美配合,也能完全听懂他的歌的天才乐手,这事儿本身就够罕见了,最奇的是,他还是那双眼睛的主人。
被骗也值了。
至于其他两个队友,还不熟悉,秦一隅有些脸盲,只能勉强记起二人的长相。
不过和他们合作还是挺爽的。
捏着捏着,手机一响,新消息跳出来。
[大胡子房东:帅哥,我家小儿子娶媳妇,房子可能要卖,明天可能要带人来看房,先跟你打个招呼啊。]
“烦死了。”秦一隅埋头躲进水里。
除油漆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才只把门上的清掉一部分,他就想掐死发明油漆的人。摘了手套,他蹲在地上,垂着头,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大黄鸭棉拖鞋,那上面也沾了红油漆。
很好很好,鸭子朋友也光荣负伤。
“我去!这是废了几桶油漆啊?真能嚯嚯!”
嗯?
身后传来声音的同时,三个影子也笼罩住他。秦一隅扭过头,一向睁不开的眼睛都瞪大了。
意料之外地,南乙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昨天一起演出的鼓手和键盘手,他们手上各自拎着工具,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秦一隅清楚是南乙带他们来的。
“你怎么知道?”
南乙随意道:“伞和纸我是放在你家门口的地上,一般情况下,那里很难被油漆泡到吧。”
再加上走时遇到的那群混混,随便联想一下也就一清二楚了。
“我们是过来帮忙的。”严霁笑容温和,贴心地拿出临时买的四条围裙,“套上吧,免得把衣服弄脏。”
秦一隅心情复杂,想不明白这群人怎么突然出现,又这么顺理成章地接过这烂摊子,现在竟然还兴致勃勃地挑选起围裙上的卡通图案了。
“有没有兔子的?我喜欢兔子。”迟之阳补道,“兔头好吃。”
“你应该要小羊啊,你是小阳。”
“别这么叫我!”
“我随便。”南乙随机抽了一个,是个小狼崽。
严霁拿走了大象那个,还有一条画着小狮子,他递给南乙,南乙递给了秦一隅。
但秦一隅表情却并不好看,也不接,只问:“你们干嘛呢?”
“这是什么很好玩儿的事儿吗?都争着抢着干。”他知道自己又开始犯浑,但独来独往久了,实在不习惯这样。
“不是,你说的是什么屁话!”
迟之阳暴脾气一个,南乙和严霁都怕他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一左一右拉住他,可他嘴里蹦出来的下一句谁都没想到。
“咱们现在是队友啊!”
不说内容,这句话单从音量上来说都挺振聋发聩的,秦一隅听了也一愣。
“不是,你不会断片儿了吧?!咱们昨天不是一块儿演出了吗?那现在就是一个团队了,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事儿当然不好玩,大周一的我和小乙翘课跑来就是想帮忙,还有严霁,他还特意咨询了家政公司这玩意儿怎么弄。换做咱们四个人里任何一个人碰到,都是二话不说要帮忙的!不是因为你是秦一隅我们才来,也不可能因为你是秦一隅我们就得避着你,你是谁不重要,你是我们的队友,这事儿才重要!”
这一番话给秦一隅弄得怔在原地。
过了好几秒,他突然捂住眼睛,大笑出声。
搞什么啊,这是什么从热血漫里穿出来的笨蛋吗?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肩并着肩在夕阳下大喊“我们一定会成为世界第一的乐队!”的屁话啊?
“笑什么?”迟之阳扭头小声问南乙,“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南乙靠了过来,额头抵住迟之阳的肩膀。他也憋不住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颤。
莫名其妙,好像会传染似的,严霁也没绷住,只剩下迟之阳懵在当场,不笑好像过不去了,于是四个人在一片狼藉的旧楼道笑成一团。
直到他们都笑累了,才又重振旗鼓,一起干活。人多力量大,严霁打听来的小妙招也很好使,短短两小时,他们不仅把油漆都弄干净了,连过道墙壁都被粉刷一新。
对门忽然打开,邻居小哥人刚出来,又被吓了两跳:一跳是因为楼道的新皮肤,另一跳是这破楼里竟然一下子出现四个大帅哥。
“嗨。”
四个帅哥还一起扭头,对他打招呼。
有种被亮亮的东西闪到眼睛的感觉。
“你、你们好。”他说话结巴,一时间昏头转向,忘了一开始出门的目的。
看到邻居小哥拿着满满两袋垃圾开了门,刚走出来一步,又直接扭头回了家,迟之阳非常迷惑。
他拽了拽毛线帽,小声问秦一隅:“你们这邻居也挺怪的,住这儿安全吗?”
“安全得很,我才是全楼第一变态。”
迟之阳:“……当我没问。”
“看邮件说,正式录比赛要搬到乐队营去,集体宿舍。”严霁摘下围裙,“所以也无所谓安不安全了,难不成还能闹到节目组那儿吗?”
“那谁知道,这些人应该没什么底线的。”迟之阳耸耸肩。
一直没吭声的南乙忽然轻声开口:“短时间内不会的。”
听到这句,秦一隅望向他,并未说话。
“嗯?”迟之阳也听见了,“什么不会?”
“没什么。”南乙看向秦一隅,转移了话题,“上次我说的那事儿你还记得吧?答应过我的。”
不仅没忘,秦一隅也一直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