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所以你想报复的其实是你生父?”“没?有,我?也嫉妒李家?其余子嗣。”
“当我?和我?母亲居住在?狭小的阁楼里的时?候,他们却在?豪华庄园里生活。那种美好的生活,他们和他们的母亲过了半辈子,我?和我?母亲呢?我?一定?要?报复他们,即便他们没?做什么。”
他把丑恶的情绪全然揭露。
他永永远远地活在?阁楼里。
这一点莫名像某人。
她的背后冒出冷汗。
谢欺花:“那你谋杀李封光的时?候,有想过会遭到?他儿子的报复么?”
“人不会在?意被踩在?脚下?的东西。”李映重?抬起?眼,“害过的每个人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什么都要?忌惮,那也走不了太远。一个殚精竭虑的人往往容易看得太远,却被脚下?绊住。”
“不过追悔莫及是无用的,技不如人就?是要?承认。”他以极幽微的语气,“但你对我?的厌恶,其实也等同于你对李尽蓝的厌恶,你不觉得他和我?很像么?同样的情结,同样的城府。”
扯淡。
“你不信我??”他叹息。
“你挑拨离间得太明显。”
“我?若挑拨的都是真话?李尽蓝能斗得赢我?,你以为他用的全部都是上流的手段?你以为他干净着,他手底下?的人也是干净的?就?文森佐,呵,你以为他真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保镖?他为什么独得李尽蓝的信赖?他为李尽蓝卖命啊,他脸上的疤怎么来的你知道么?那起?车祸废了我?一条腿,而李纭的父亲是他推出来的替死鬼,如果?有人追究,只会追究到?他头上。”
李映重?语速太快,话语落点很跳脱,让谢欺花云里雾里。其实李映重?已经尽可能阐明了,但他的时?间实在?捉襟见?肘,他需要?尽可能去揭发李尽蓝:
“我?这些你t?肯定?听不懂,事实上,我?和很多人,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就?像当初其余兄弟我?残害他们,我?父亲也觉得他们胡诌,其实不是的!李尽蓝才是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的魔鬼……比他出国更早!……更早!”
“……什么意思?”
谢欺花蹙眉看他。
“李纭你总知道吧?”
李映重?眼里焕发光彩。
“他死了。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他不是在?拉斯维加斯赌死的么?”
“哼……”李映重?鼻腔里轻蔑一哼,“李尽蓝净做这种不脏手的事……”
“别瞎,李纭那事和他没?关系!”
谢欺花头脑很清醒,极快地否认。
“出事之前李纭就?找我?要?过钱,是我?没?给他。那时?李尽蓝还在?上高中呢,他一个高中生,怎么去陷害人家??”
“一八年的二月份,你尾号0129的账户给李纭汇了钱,之后又陆陆续续打了两笔钱,总额在?五十万左右。”
谢欺花当然不信,但隐约记得被银行的客服打过电话,李尽蓝告诉她是诈骗电话。那段时?间确实很流行电诈。
所以她没?有多想。
“之后李纭在?拉斯维加斯失去踪迹。直到?三天后,有人在?胡维水坝内部发现他,已经是一句浮肿的尸体了。”
李映重?的声音愈发轻,却像一架失控的列车,直直往轨道尽头冲撞过去。
“当时?有叠码仔他被大佬设局了,其实能全身而退,但没?能及时?止损。如果?不是李尽蓝三番五次给他汇钱,他绝无可能赌到?肝脑涂地的地步!”
谢欺花一下?子懵了。
不可以相信,她告诉自己。
但李映重?的……太真了。
“你不信我?,就?自己去查,或者问?李尽蓝,看他敢不敢跟你当面对峙。”
李映重?咬住自己的指甲,狡黠地眨着眼,那一刻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孩童。
很难想象这幅表情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的脸上,竟然一点儿也不违和。
他高兴的,咧开唇笑起?来,“没?想到?吧,他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烂掉了。”
烂掉了吗?
她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她和李映重?谈完了。他要?告诉她的就?是这些。
她起?身,往楼下?走去。脑子里的信息被李映重?拍散了,迷雾也随之散去。
一切都在?不断地重?构。
李纭的事首先要?追溯到?襄阳。那时?他骚扰李尽蓝,要?他和平玺回美国去,还拿他做家?教的事来威胁。李尽蓝不堪重?负,甚至数次割腕。他恨李纭,理所应当,所以才选择了报复他?
后来呢?李纭的父亲知道这件事么?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只是想利用李尽蓝还债?而李尽蓝也需要?一个接近真相的契机?无论如何,李尽蓝目前做的这些事已经远超出她预料,李映重?透露的更是扑朔……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是她这当姐姐的一无所知的?
她怀揣着复杂的心情。
她下?楼,而有人上楼。
于是在?拐角处相遇了。
李尽蓝一身漆黑的风衣。
漆黑的发、漆黑的眼瞳。
漆黑的。
他像不认识她了,准确的,是谢欺花不太认识眼前的男人。明明是多年相伴的弟弟,明明昨夜还肌肤相亲、交颈吻眠。现在?的李尽蓝确实太不一样,他略抬起?那双死水般静谧的眼,看向她,毫无波动,随即移开目光。
他错开她。
径直往楼上去。
楼上空无一人。
楼上只有……李映重?。
李尽蓝一手藏进风衣。
他维持着即将拿出什么的姿态,却始终没?有。谢欺花突然想起?,从前老汉口还很乱的时?候,六渡桥那片发生过命案,凶手把刀藏在?衣服里,到?了受害者跟前才迅速露出,捅进再捅出。
李尽蓝就?是这副模样。
他手里也是,漆黑的。
她茫然四顾,咖啡店内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文森佐守在?门?口,门?口的还有许多男人,都和他相同的装束。
谢欺花整个人都清醒了。
妈的。李尽蓝。
李,尽。蓝。
她朝他冲过去。
清脆的上膛声。
砰。
一枪射歪了。
“李尽蓝!!”
她从身后抓住他衣襟,死命的拽扯,两人一时?间失重?,骨碌碌滚下?楼梯。
绝不能伤到?她。李尽蓝立刻收起?枪,反应迅速地护住谢欺花。把姐姐揽进没?有温度的怀中。一瞬间,他的心从荒芜中复苏,即便摔坠的疼痛让人颤栗,但他一声不吭,没?有丝毫怨言。
几套桌椅被摔下?楼梯的两人打翻了,咖啡杯落地,甜蜜而苦涩的液体溅在?人的身上。不合时?宜,却无端浪漫。
谢欺花跨骑在?他的身上,狠狠地砸了他几拳。一开始打脸,但他的脸实在?该死的美丽!她只好略微挪开拳头。
李尽蓝胸膛起?伏得厉害,喘着粗气,眼睛亮晶晶的,但也有哀伤在?涌现。
他问?:“你都……知道了?”
谢欺花吼:“你差点犯罪!”
李尽蓝:“他本?来就?该死。”
谢欺花气的哆嗦,扇他巴掌。
“他就?是想毁掉我?。”
李尽蓝一字一顿道。
谢欺花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哪有两句话就?毁掉一个人的?他的是毁掉姐姐心目中的他。他是那样在?乎她,她就?是他的全世界,或者全世界唯一不容许憎恶他的人。姐姐要?讨厌他?不可以,所有不安分的因子都消失。
他不允许【李尽蓝】这个人出现一点点瑕疵或污垢。他可以永远戴着无暇的面具,只要?能陪伴在?姐姐的身边。
他可以收敛起?獠牙、利爪。
只要?姐姐愿意把他抱回家?。
这就?是这只小狗。
所期盼的结局。
第89章
镜中媾
李映重始终坐在原处。
他静静地聆听着?一切。
即便子弹擦着?发梢几寸的距离而过?,
李映重没有丝毫畏惧,只用?那张历经了?风霜但仍可以童真的脸,微笑着?。
他有得逞的狡黠、隐秘的悲哀。为李尽蓝,
也为他们这种可怜可怕的人。
这是他给李尽蓝的最后的报复,
沉重到极致的、灵魂相通的绝击。他要他失败,要他永无可能获得他的所爱。
害怕么?
被厌恶。
会?死吧。
心?死。
李尽蓝确实心?死,
这是他的弱点。爱一个人无非是殚精竭虑,维系好自身所剩无几的优点。李映重太了?解李尽蓝,
他们这种人太聪明、冷血,也太孤单了?,
如果没有温热的爱就会?死。
就变成怪物。
磨牙而吮血。
必须有人给他们这种人拷上?镣铐、架上?枷锁,
才能以正常的方式活在这个社会?里,从前约束李映重的是母亲,现在没有了?。所以他失控了?,
变成身死心?犹在的厉鬼。现在他要李尽蓝也尝尝他的痛苦。他若射杀他,
那他的姐姐如何看?他?一定会?畏惧他、憎恶他,
绝无可能再施舍给他半分爱意。
李尽蓝果然悲怆地发问:
“你?……你?怎么看?待我?”
谢欺花说:“我对?你?太失望了?!”
李尽蓝的心?“咚”地沉如湖底。
他剧烈颤抖起来,随即眼底迸发出惨无人道的杀意:这是李映重的错因?!
他立刻起身上?楼,
她?却一把拽住他,
强迫他和自己对?上?视线。前者的锋利燎伤原野,后者却一览无余的平静。
“李尽蓝,
你?现在还在持续做着?让我失望的事情!”她?冷声厉色警告他。
“你?确定要这样,是不是?!”
李尽蓝敛眉:“我只想解决一下。”
“你?什么都解决不了?、解决不好!”
谢欺花深吸一口气:“把枪给我!”
李尽蓝企图避让,她?却一把抢过?。
“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吗?你?以为沾上?它以后,你?还洗得清了??”她?咬牙切齿地枪指楼上?,
“李映重就是要以身入局!他本身就是一步废棋!你?若杀了?他,只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我已经洗不清了?。”
李尽蓝轻声而细语。
在她?的眼里,
在她?的心?中,李尽蓝已经变成一个恶人。她?一万次告诉他要走正道,远离那些?歪门邪道。他费尽心?机用?鲜花装点,努力藏掖腐溃的伤痕,到头来还是成为她?最厌恶的人。
他下定决心?要得到她?的爱。
若不能,他立刻摔碎自己。
“我怎么看?你?就那么重要吗?你?爱我到这个地步?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是。”李尽蓝忠贞不渝。
“好。”谢欺花缓缓抬臂。
枪口指着?他的心?脏。
“再回答我一遍。”
是或者不是。
是,是,是。
谢欺花也松了?一口气。她?把枪口偏移,几发子弹都射进他脚边的地板。
直到枪彻底空了?弹。
“以前的李尽蓝死了?。”她?面无表情把枪t?扔给他,“那个做过?坏事的李尽蓝,我可以不和他计较。但这个在乎我的李尽蓝,我不希望他再做任何坏事,任何违背我心?意的事都不行?。”
“听明白了?吗?”她?看?他仍在发愣。
后知后觉的,李尽蓝说,听明白了?。
咖啡屋里甜腻的香气让人窒息。
谢欺花扶着?额头,走出了?店门。
文森佐还恭敬地站在一旁。
连带那群黑衣冷面的男人。
谢欺花抬手:“你?们待会?儿进去收拾一下,该修理修理,该赔偿赔偿。”
他下意识躬身,这让他自己都惊讶,随后又问:“李映重怎么处理?”
“按正规流程走。”她?说,“瑟琳娜呢?怎么还押着??赶紧给人放了?!”
“好。”文森佐示意手下。
一名下属递还了?她?的手机。
这些?都是李尽蓝的部下,却对?她?毕恭毕敬,这反而让谢欺花不大适应,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哼,还以为把你?们老板打了?,你?们要和我拼命呢。今天这事,是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文森佐迭声否认,心?想老板不仅挨训还被拿枪指,这场面还是头一次见。东亚女人果真名不虚传,扇男人巴掌都扇得这么有魅力,扣动扳机时,那英姿勃发的劲儿啊!
老板和姐姐。
绝妙的搭配。
不止文森佐,在场其余人也是这种想法,所以当事人驱车离开后立刻开始八卦:“你?们说,老板这么顺从他姐姐,背地里会?不会?一些?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真该死,你?看?他姐姐那霸气侧漏的样儿,别说老板,我都差点给她?跪下!简直是女人中的女人!”
“别肖想啊,老板听到了?肯定要停你的职了。”有人打着?哈哈,“而且你?又不是文森佐,有老板他姐护着?!”
文森佐被他们侃得窘迫极了?:
“行?了?,别妄议上司的事了!”
.
要不是谢欺花没有美国驾照,她?是绝对?不会?让刚握过?枪的人开车的。唯恐李尽蓝一打方向?盘回去找李映重的麻烦,她?始终提心?吊胆地待在副驾驶座上?,紧盯路况,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好在李尽蓝没有。
他把车驶回公寓。
这对?姐弟坐在沙发两侧,相对?无言。
因?为打斗,他们身上?都沾了?咖啡渍。
方才那些?画面,在眼前一帧帧回溯。
谢欺花到底是正常人,她?坐不住了?。
“我先去洗澡,洗完好好聊一聊。”
没等他回应,她?拿起衣物钻进浴室。
后知后觉,她?感到惶恐。
她?的手如今也碰过?枪了?。
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有射击的勇气,气.枪都没有碰过?,更别提真枪实弹。想到李尽蓝熟稔上?膛的姿态,迅速、果决。他差点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谢欺花喘不过?气来。
不,比那更恐怖的是,当她?也握着?枪对?准他时,能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权柄就落在她?的掌心?里。权利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你?拥有了?它,你?难免会?从凝视深渊的人,变成深渊本身。
人必须设立一条不能逾越的底线。
李尽蓝做不到,就由姐姐来代?劳。
温水能洗涤去身体及心?灵的疲惫,谢欺花埋进柔和的水流里,搓了?把脸,飞快做下决定:她?会?和李尽蓝说清楚,要么从此改了?,要么一别两宽。她?再怜他,也不能纵容他一错再错。
洗完,关停了?水。
玻璃外?人影浮动。
谢欺花竟是洗完澡才注意到。
她?不免有些?羞赧:“李尽蓝!”
李尽蓝丝毫没有被姐姐抓包的慌乱,而是用?一只手抵住玻璃门,低声说:
“姐……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先让我穿上?衣服行?不行??”谢欺花无奈地,“别抵着?了?,让我出去。”
“不,我不能看?见你?,你?的表情。”李尽蓝在玻璃上?投落的阴影,模糊而深重。“否则有些?话我说不出口。”
“好。你?说,我听着?。”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也没有李映重说的那么坏。”李尽蓝说,“其实今天是我第一次用?这个,在这之前我没用?过?,在这之后也不会?用?了?。”
“但是你?会?这个,并且很熟练,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谢欺花顿住,“我不知道你?是私底下练的,还是……”
“没有!”李尽蓝说,“我发誓。”
“如果你?用?过?,一辈子不能见我。”
世界上?最恶毒的誓言。
“你?敢发这样的誓,我就信你?。”
“如果用?过?,我这辈子不见你?。”
“还有呢?”
“以后也不会?。”
“一辈子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