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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李纭也很直接。

    “说什么?”

    “回美国?的事。”

    李尽蓝沉默片刻:“我?尽快吧。”

    “尽快?这都快到六月份了,你该不?会?想……”李纭突然变了脸色,“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上楼揭发你?!”

    李尽蓝说这周末就去和谢欺花坦白。

    “……你别?逼急我?了。”

    李纭离开前浑他一眼。

    于是,李尽蓝回来得很突然。

    “哥,你怎么回来了?”

    李平玺正要出门上培优。

    “最近太累了,我?给自己放个假,回来休息一下。”李尽蓝侧身进了门。

    “这么好!”李平玺喜笑颜开,“你赶紧告诉姐啊,咱们晚上出去吃!”

    李尽蓝正要找谢欺花,只是这个找,必然是不?能让李平玺知道?的原因。

    李尽蓝问:“姐她现在人在哪儿?”

    “在驾校吧,你要去找她?现在?”

    “就问问。”李尽蓝看着李平玺出了家?门,又等了一会?儿,才打开书包。

    里面?是一沓沓的红钞票。转账,他怕谢欺花不?会?收,所以都换成了现金。

    他再次清点完了数额,背起书包。上了街边的公交,抱着书包坐在窗边。

    这事该怎么和谢欺花说?她会?不?会?觉得麻烦?李尽蓝思?虑,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她对他们的情感有多少?

    如?果他厚颜无耻去求她……

    不?。李尽蓝开不?了这个口。

    李尽蓝到了虹隆驾校。

    远远的,他就看到谢欺花。

    五月末已经很热了,太阳也大?,她穿白色的短袖短裤,日光暴晒着皮肤。

    她在指挥教练车侧方入库,忙着打电话,片刻后才笑道?:“压线了撒。”

    笑的时候,谢欺花既不?客气也不?疏离,酒窝像落在光晕里的一粒尘埃。

    李尽蓝下意识站直了,像被?她审视,即使她连看都没看到他。至此他发现了,长辈的威压并不?需要通过血缘来唤醒。她比他大?,他服她管,这种亲缘的效力产生了,让他不?敢再欺瞒。

    告诉她。

    求助她。

    姐姐会?想办法的。

    李尽蓝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谢欺花依旧在打电话。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李尽蓝,对。”

    对面?说了什么,谢欺花烦躁应着,又敷衍道?:“那怎么办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按你说的那样办呗。”

    “心疼?”谢欺花轻嗤。

    “反正也不?是亲弟弟。”

    李尽蓝从错愕到惶恐,再到释然。

    他的眼底,再也没有任何的光彩。

    他再一次,被?抛弃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是吗?

    他转身离开,到门卫处时,还是卸下了装满钱的书包。“给谢欺花的。”

    他对门卫说完,无声无息地离开。

    .

    谢欺花等了很久,才等到朋友的这一通电话。对方向她确认了学生姓名。

    “李尽蓝,对。”

    “你真打算给他找学上啊,初三转学籍那么麻烦。”朋友仍在喋喋不?休,“转公办学校,既要改户籍,又要换档案,也不?知道?他之前的那个私立学校好不?好办……反正很费钱的呀!”

    “那怎么办呢?”谢欺花不?以为?然,李平玺学籍不?也照样办下来了么,“也不?是第一次托你办这个事儿。”

    “行?吧行?吧,那我?帮你办着吧,正好学生也快放假了,肯定有招生办愿意收的,先说好,钱这个事儿……”

    “就按你说的那样办呗!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哪有孩子的前途重要?”

    “话是这么说呢,转校费花个十几万你就老实?了,你是真不?心疼钱啊。”

    “心疼?钱挣了不?就是用来花的?”

    谢欺花被?晒得目眩,抬手遮了遮。

    “你就不?怕他以后不?报答你?”

    “报答啥?他以后爱去哪去哪。”谢欺花淡哂,“反正也不?是亲弟弟。”

    “你就嘴硬吧你!”朋友笑话她,“家?底都快给这俩兄弟掏空了!”

    “我?去你!别?咒我?啊!”谢欺花骂,“不?吉利!我?这儿还挣着钱呢!”

    她挂断了电话,继续指挥着学员练倒车入库:“你的后视镜是摆设咩?”

    学员这时候才知道?去看后视镜。

    “看反了喂!左边啊!左边!”

    “……”

    忙碌了一天,谢师傅终于在傍晚时分下了班。夜班不?归她管,按照惯例,到门卫处打卡下工,却被?老头拦下。

    “有人给你一个东西。”

    是个蓝白渐变的书包。

    谢欺花认得这个款式。

    这是她买给李尽蓝的。

    谢欺花打开,发现里面?全是红钞票,一时惊得合不?拢嘴。门卫也吓一跳:“咿呃,那个小男生这么有钱啊?”

    “你和他……”老大?叔瞬间脑补出一系列的狗血桥段,“是男女?朋友?”

    “不?,大?爷你误会?了,他是我?弟。”谢欺花意识到不?对劲,“他……”

    该死。

    谢欺花驱车往家?去。

    她一把推开了家?门。

    “李尽蓝!”她鞋都来不?及脱,急忙在客厅里巡走了一圈,“你出来!”

    她把塞满钱的书包甩到沙发上。

    “这些钱是什么意思??!啊?!”

    无人应答。

    谢欺花愤怒地闯进卧室。

    “李尽蓝!你他妈……”

    她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

    像塞了一团梗湿的棉花。

    李尽蓝端坐在床头,平静而悲伤。

    他望着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

    鲜血顺着手腕。

    坠落在地面?上。

    啪嗒、啪嗒。

    第19章

    惊堂雨

    谢欺花大步上前,

    用力掰开李尽蓝的手,把美工刀狠狠摔在一旁。

    血珠溅了几粒。

    看他腕间?的伤,新旧交加,

    斑驳如墨渍,

    谢欺花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她用衣袖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擦拭。

    更多的血涌出来,

    伴随着铁锈的腥。

    谢欺花终于?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

    疑惑、心酸同?愤慨,

    竟无?以复加。

    谢欺花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耳光。

    李尽蓝仿佛才?回过神来,

    拿另一只手捂着脸,

    怔怔望着她。伤害自己,他眼里却没有水光,没有痛苦,

    有的只是无?休止的迷惘。但手腕连贯小臂,

    深浅不一的疤痕,

    昭示着他的熟稔。

    他这?样伤害过自己许多次。

    而谢欺花察觉得晚极了。

    她气?得浑身颤抖,李尽蓝又太无?辜,

    像还没睡醒。她抬手又给他一巴掌:“醒了没?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谢欺花轻蔑而嫌恶地俯视他,

    在黯淡到神魂都?灰飞烟灭的房间?里。突然,她拉开窗帘,

    让惨淡的天光照进来。

    “你他妈看看!李尽蓝!你知道多少不如你们的人还在社会上苟延残喘吗?有的人连饭都?吃不饱,连床都?睡不起!有的孩子更可怜,就?和去年的你们一样,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他们可遇不到我这?样的烂好人!”

    “只有我!只有我!”谢欺花指着自己通红的鼻尖,

    “只有我他妈像个傻逼一样,养了你弟这?个没用的东西?,

    还他妈要养你!你还真以为谁都?像我这?么好心吗?你要死谁拦着你啊!”

    谢欺花的胸膛剧烈地起伏。

    李尽蓝晦涩地:“姐……”

    “走!走!”谢欺花咬着牙拉起他,“医院!医院!难道要我请你吗?”

    谢欺花拽着他上车,李尽蓝被严丝合缝扣在副驾上。晚来天欲雨,下午的明媚春光消失殆尽,只剩坠重乌云。

    不断羁押、难以抵挡的。

    咆哮着冲撞江畔和城池。

    谢欺花一脚油门踩向雷暴里。

    晚高峰,到处都?在堵!到处!

    “我操!”谢欺花一拍方向盘。

    李尽蓝没见过谢欺花在行驶时耐心全无?,这?是第一次;她不像以往那样用粗鲁的言语来发泄,这?也是第一次。

    也是第一次她动手打他。

    李尽蓝的脸颊灼烫似焰。

    “姐……”他再次试探地开口?。

    “滚!别叫我姐!我不是你姐!”

    谢欺花攥着他血淋淋的手腕,一扯一拽,拉着他去挂号。李尽蓝感觉手腕在她收束的力道里撕裂。他嘶一声,谢欺花没有松开,看垃圾一样看着他:“痛?你现在终于?知道痛了?”

    李尽蓝去科室看伤、上药和包扎,大夫看着他的左腕叹息:“年轻人啊,有什么想不开,要这?样作?践自己?”

    “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谢欺花插着腰冷笑,“一天到晚书也不读,他早t?在社会上烂透了!也不知道在哪里接触了什么人,谁又给他灌输了什么非主流观念,小小年纪就?学会自残!”

    李尽蓝抠着绷带不言语。

    谢欺花说他精神有问题。

    “大夫,我看他不应该来看外科,他应该看精神科,他就?是脑子有病!”谢欺花搡他一下,“你看他搞这?个死出,当时我叫他他也不应,就?拿个小刀喇自己,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这?个……”大夫委婉地劝说,“我还是建议家长先和孩子好好沟通。”

    “我没法?儿和他沟通!”谢欺花瞪着李尽蓝,“他有病!他没救了!”

    大夫心想,你这?也不像没病的样子。

    “孩子是不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李尽蓝摇头,不是。

    “那就?是情感上遭遇了什么……”

    情感挫折。李尽蓝依旧摇了头。

    “那是不是你姐太……”

    李尽蓝的头摇得更厉害。

    “行了!这?能问出什么呀!真是白?费我的时间?!”谢欺花不耐烦地起身,“走!我还得去接你弟放学呢!”

    拿了药,出了协和医院,外面?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冷雨。离停车场还有些距离,谢欺花在大门前买了一把伞。

    “真是浪费钱!”她抱怨,“医生也是庸医!最?后怎么还扯上我了?简直冤枉好人!难道我管你也有错了?”

    李尽蓝打断她:“你管我吗?”

    谢欺花蹙眉:“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李尽蓝只身走进雨中。

    “不是,说你有病,你还真犯上了!给我回来!”谢欺花气?得把伞一摔,快步蹿进雨幕里,从身后掰正他。

    “你不用再管我们了。”

    李尽蓝生硬地别开脸。

    “不是,你人格分裂啊?”谢欺花更纳闷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人打了?到底受什么委屈了你?”

    “就?像你之?前说的。”李尽蓝心灰意?冷,嘴角重重扯下,“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自生自灭了,不是吗?”

    “那不然呢?你当初在黑麦镇,那么难都?挺过来了,怎么现在就?……”

    “那我为什么还要回去?回到那种没有人管的生活?”李尽蓝声音颤颤,夺眶的眼泪被逐渐滂沱的大雨淹没。

    见过光的灰蛾,还如何回归黑暗。

    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法?忍受孤单。

    “……那样还不如去死。”

    死,死。

    谁准他?

    谢欺花刚消下去的火又被点燃,直指着天灵盖。她再次扯住他,这?次用了歇斯底里的力度:“你这?个贱人!”

    她攥紧他那伤痕累累的手腕,没有任何顾忌,单纯报复一样,又是泄愤。

    鲜血渗出了绷带。

    “你他妈死什么死?李尽蓝,亏我以为你多有能耐多能活呢!你知道吗,你就?是个废物!你弟也是个废物,你们李家一家都?是讨债鬼!你们这?一年来花了老娘多少钱?你敢算吗?!”

    “我他妈还……给你们到处找学上,托那么多关系、花那么多钱!我他妈欠你们的!听着,你们姓李的兄弟俩在我家骗吃骗喝了一年,你们敢死就?完了!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别扯淡了。”李尽蓝面?无?表情,却已经撕破了一切的面?纱,露出最?真实的内心,“你压根没想着管我们,你下午还跟李纭说要把我送走。既然已经不打算养了,为什么还对我好?”

    “谁说要把你送走了?”

    谢欺花感到莫名其妙。

    李尽蓝:“你下午在驾校,那一通电话,难道不是打给李纭的吗?”

    “放屁!我不是在想办法?弄你的初中学籍吗?”谢欺花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李纭又是谁?给我说清楚!”

    濛濛雨幕中,两厢沉默。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消退。

    “你……当时不是在和他打电话?”

    “我打电炮呢!你自己听岔了吧!”

    谢欺花一身的躁郁无?处消褪,像一股脑撞到南墙,结果发现这?个南墙是软绵绵的豆腐渣工程,既恼火又无?奈:“我的少爷,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李尽蓝尚且处理着崭新的信息,木讷地被推上车。谢欺花自己都?湿透了,还是先递去一条毛巾:“擦擦。”

    他是病号,有什么办法?。

    李尽蓝擦拭腕口?的伤。

    谢欺花再次驱车上路。

    “说吧,你们家那个亲戚……李云龙是吧?他怎么了?他对你开炮了?”

    李尽蓝眼眶还泛着潮红,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阐述着表叔李纭的事。

    说到李纭以未成年家教这?事威胁他,谢欺花没忍住,骂了一句极脏的。

    “他有病是吧?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我早晚要派人去弄死他!”

    李尽蓝低声说:“我怕你觉得……”

    “我没觉得!你别老恶意?揣测我!”

    谢欺花最?烦他这?样:“钱钱钱,我早就?和你说了,年轻人别掉进钱眼里!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我是不是早告诫你了?我早劝你找个学上,你不听,结果把自己整抑郁了都?!”

    “还好你姐我未卜先知,给你把学校的事儿搞定了。以后呢,你就?别做你那破家教了,收拾心情好好读书!”

    李尽蓝迟疑:“那钱……”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生怕他不信,她把兜里的手机扔给他:“你看看我的银行卡余额。”

    李尽蓝擦净屏幕上的水渍,点进界面?一看,入账两万元的消息弹出来。

    “放心吧。”谢欺花盯着路况,“既然你们俩喊了我一声姐,那我就?能供你们一天吃穿、让你们上一天学。”

    “……谢谢。”李尽蓝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无?端的误会和猜忌感到局促。

    车窗外,晚春雨还下个不停。

    像青春期那纷扰无?序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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