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颗心终于放下,宁一宵走过去,差一点就要发脾气,但还是压住了火,语气算是平和,“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自己突然走开?这里这么多人。”“我说了呀,我要买东西。”苏洄笑着,将宁一宵拉到一边的僻静处,像是献宝那样将自己怀里的外卖纸盒打开来,递给宁一宵,“看,炸元宵!”
宁一宵愣了愣。
苏洄笑容真挚,一股脑说了许多,“我突然发现有卖的,好巧啊,正好是最后一份,我再晚一点到就卖完了,而且那个阿姨人很好,因为是最后一份还送了我桂花蜜,说让我淋上去吃,吃起来会有一股桂花的香气。”
人太多,他的声音很容易被淹没,只好踮着脚凑到宁一宵跟前说,令宁一宵几度想在这里直接吻他。
“你要不要尝一下,不知道怎么样,反正很多人买,我买的是黑芝麻馅儿的。”苏洄说着,用竹签叉起一颗,正要递给他,忽然又想到宁一宵的洁癖,让他在人这么多的大街上吃东西肯定很不舒服。
“算了,我们先找间餐厅吧,我好饿。”
苏洄没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撒娇,只是一心想着找间环境好的地方陪他吃元宵。
宁一宵的注意力却全然放在苏洄冻红的一双手上。
“等一下。”
苏洄回头,只见宁一宵将手套脱下来,递给他。
“你帮我戴着。”
苏洄有些不解,“你不戴了吗?”
“嗯,我想擦一点护手霜。”宁一宵随口说,“擦了再戴会很难受。”
苏洄的表情还是很迷茫,“那就把手套装口袋里吧,你大衣口袋是不是很小?我可以帮你装。”
宁一宵对他的脑回路无计可施,“人挤人,很容易不见,你替我戴一会儿。”
“好吧。”苏洄觉得他很奇怪。
但宁一宵可能真的很念旧,真的丢掉了说不定他会很焦虑。
苏洄将炸元宵递给宁一宵,乖乖戴上了他的手套。
好暖和。
是宁一宵的体温。
有点大,他捏了捏空空的指尖,想到宁一宵很宽大的手,总是可以完全地包住他的。
不知为何,苏洄的脸颊有些发烫,对他而言,戴上宁一宵的手套仿佛就和与他牵手一样亲密了。
“我知道一间不错的餐厅。”宁一宵在人群中抓住了他的手腕,“走吧。”
他们在一间热闹的粤式餐厅落座,这里有很多老人,说着非常正宗的粤语,苏洄听不太懂,但觉得很有趣。
苏洄怕他觉得环境不够干净,抽了纸巾擦了擦桌面,也顺手拿走了桌面上的免洗洗手液。
“不要洗,你手已经很干净了。”他对宁一宵说。
宁一宵只好妥协。
客人太多,点餐时餐厅不接受忌口上的调整,宁一宵大概点了几样,都是苏洄过去爱吃的菜。
餐点上来之后,像是条件反射那样,宁一宵拿起筷子,将菜品上的葱花和香菜都一一挑走。
这个举动令苏洄无端有些难过。
他们好像都被潜意识固化,还是在一起时的样子,尽管什么都变了。
看到最后上上来的一碗鸡蛋羹,这种感觉便尤为强烈。
苏洄想,自己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遇到像宁一宵这样,永远记住他喜好,也永远包容他缺点的人了。
感冒影响了味觉,但苏洄还是吃得很开心,一个人吃了大半份鸡蛋羹,也分了几颗给宁一宵买的炸元宵。
“很好吃啊,是吧?”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宁一宵。
宁一宵点头,嘴角勾着笑,“好吃。”
快走完这条唐人街的时候,他们路过了一家老式点心坊,卖的都是传统的中式点心酥饼。
“想不想吃?”宁一宵侧头问苏洄。
苏洄的心思都被他猜中,于是承认,“想吃老婆饼。”
很喜欢看他心虚的样子,宁一宵嘴角抿开笑意,很乐意地排队给他买。
好不容易排到他,酥饼却都卖得差不多,老婆饼最抢手,要等五分钟才会有新一批。
卖饼的是个年纪不小的阿姨,说着一口粤语,苏洄完全听不懂,凑到宁一宵身旁,小声问他,“是卖完了吗?”
“要等等,一会儿会有新出炉的。”宁一宵说。
“你听得懂粤语啊。”苏洄有些惊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你以前应该不会吧。”
他觉得自己不会记错,虽然他们相处也不过半年。
但苏洄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宁一宵的变化。
“嗯,后来学的。”宁一宵说,“刚起步的时候,遇到一个华人投资方,他是广东人,好几代移民了,只会说粤语不会普通话,当时为了拿到他的投资,我花了一点工夫学粤语,想拉近关系,好沟通点。”
“然后呢?”苏洄好奇,“拿到他的投资了吗?”
宁一宵点头,“他投了很大一笔,是我A轮融资拿到的最高一笔资金,而且后来一轮也跟投了。”
“你好厉害啊。”苏洄仰着头。
宁一宵觉得他语气很甜,差一点就要学舌说出来,但还是忍住了。
卖饼的阿姨说“老婆饼好了,谁要老婆饼”,宁一宵便转了头,用粤语回答,“我要一份,谢谢。”
阿姨听到他说粤语,倍感亲切,又见他个子很高,人又亲切,于是便笑着说,“靓仔,买给谁吃啊。”
宁一宵听懂了她的揶揄,轻笑了笑。
“我旁边这个戴帽子的小朋友。”他用粤语说。
阿姨瞥了一眼苏洄,一下子明白了,“哎呀,长得好靓,太般配啦,送你们一块红豆糕,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啊。”
她还多塞了一张外卖劵,设计得像名片,“下次可以打电话叫我们送过去的。”
宁一宵说了谢谢,接过酥饼,转交给苏洄。
苏洄很是好奇,追着宁一宵的脚步便问,“刚刚阿姨说什么啊?”
“不告诉你。”宁一宵故意逗他。
苏洄有些着急,“你说嘛,你们聊得好开心,她一直在笑,我也想知道。”
宁一宵站定,开始扯谎,“我说我要一份老婆饼,她问我是不是很喜欢吃老婆饼。”
“然后呢?”苏洄的额发被压在毛线帽下,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宁一宵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说是的,然后问她,买老婆饼送不送老婆?”
苏洄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脸色也渐渐变化,用戴着手套的手把衣领拉上去,遮住下半张脸。
宁一宵还一本正经地继续,“她说,看我长得不错,可以把她女儿介绍给我。”
“还给了我名片。”
苏洄将信将疑,忽然感觉手里热腾腾的酥饼不香了。
宁一宵见他没什么反应,也不再继续,他们从另一条人少的街返回停车的地方,中途还被小孩子喷到彩带,沾了一身。
回到车里,宁一宵打开空调,侧头见苏洄在发呆,肩上还沾着彩带,于是随手替他摘掉,“怎么不吃?我排了很久。”
苏洄回过神,拿出来吃了一口,又放回去,还生怕把饼渣弄到宁一宵车里,检查了半天。
车子开到另一个街区,等红灯的时候,宁一宵忽然听到苏洄开口。
“她真的要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你啊?”苏洄扭头,盯着宁一宵的脸,一脸认真。
宁一宵没料到他还在想这件事,差点笑出来。
“怎么了,我不配吗?”
“不是。”苏洄摇了摇头,“没什么。”
红灯还差两秒,如果再多几秒,宁一宵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吻他。
宁一宵不由得笑了笑,向苏洄坦白,“骗你的。”
“买老婆饼不送老婆,笨蛋。”
第56章
N.默契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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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词,
苏洄先是一懵,耳廓很快就红了。
他开始后悔问出那样蠢的问题,宁一宵分明就是拿他开玩笑,
自己居然信以为真,这样看上去的确很笨,也很没有分寸感。
即便真的是有人给宁一宵介绍对象,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宁一宵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就仿佛刚刚他们谁也没有越线一样,
很默契各退了一步。
这是很体贴的,苏洄自己做出越界行为后也希望宁一宵全部忘记,当做不存在,
这本来应该是他想要的。
但他心下莫名还是会觉得不满足,大概是出于人性的贪婪面,难以克服。
如果可以,
苏洄还是希望宁一宵不要对他太好,
像一开始一样冷漠一点,
至少自己不会陷得太深。
感冒药起了作用,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想着想着,苏洄的头便歪下去,闭上了眼睛。
他没梦到宁一宵,
而是两三年前寄人篱下的画面,阴恻恻的,
苏洄在梦里很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面前摆着一张纸,
上面写了好多试错的数字,一行又一行,
耳边传来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声音,被电磁波压缩得失声。
没有一个是宁一宵的声音。
一堵车,宁一宵的紧绷情绪反倒平缓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苏洄在不在车上,对他开车的影响差别很大,如果他不在,宁一宵几乎是没办法好好坐在驾驶座上的。
很多糟糕的回忆会闪现,令他没办法专心观察路面状况,非常危险。
但苏洄的存在就像是安定剂,悄无声息地平复了他的不安和焦虑。
宁一宵想到自己独自开车从维克到斯维纳山冰川的画面,或许潜意识里,他很希望当时苏洄就像这样,歪靠在副驾驶安心睡眠。
突然,苏洄在睡梦里咳嗽了几声,将宁一宵从想象中拉出。
他确认了车内的温度,又将围巾取下来,铺展开,搭在了苏洄身上。
苏洄迷迷糊糊醒过来,梦的后半段是外婆,他揉了揉眼睛,第一时间是转头看宁一宵的脸,确认后又问,“今天可以去一趟医院吗?我想把买的点心和小挂件给外婆送去,除夕给她打电话,是护工接的,她说外婆每天睡很长时间,我想去看看她。”
宁一宵耐心听他说完,表情柔和,“你看一下周围。”
“什么?”苏洄听不懂,但也照做,望了望四周围,发现他们并不在公寓附近的繁华市中心,而是另一个街区,医院的招牌就在正前方的不远处。
苏洄意识到自己还没开口,宁一宵就已经预判了他的想法。
这算什么?默契吗?
他小声说了谢谢,缩起来,感觉很温暖。
后知后觉地,他才发现自己被又轻又软的羊绒围巾所环绕,是宁一宵的围巾。
苏洄有些不自然,想替他收好,“你的围巾……”
“车里温度太高了,我戴着很热。”宁一宵望着前面的指示灯,“你好像很冷,缩成一团,就给你披上了,免得感冒加重,又要去医院。”
那样确实很麻烦。苏洄很快接受了宁一宵的理由,但还是把他的围巾拿下来,叠好,放在他们之间。
他们一起去看望了外婆,很巧的是,外婆正在看重播的联欢晚会,病房很热闹。宁一宵停留的时间较短,只拜了个年便找借口下楼,苏洄在房间陪她看了一会儿,在外婆床上挂上福袋,又削了苹果。不多时宁一宵回来,拎了一袋子水果,手里还捧了一束花。
他在病房里几乎没说话,很安静地将花束放进花瓶里,稍作整理。
外婆看着两人,心里也很安慰,她对宁一宵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宁一宵也只是笑笑,让她好好养身体。
护工告诉他们外婆现在免疫力低下,他们不宜在这里待太久,怕会引发一些并发症,苏洄没办法,只能不舍离开。
回到公寓,雪糕激动地扑过来,缠着苏洄玩玩具,苏洄脱了大衣便充当起给他丢飞盘的工具人,陪他消耗精力。
不过他早早地便累了,靠在沙发上,看宁一宵搬来一个矮凳,站上去挂吊饰。
苏洄偷偷多盯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发现他的腿还真是长。
没来由地,苏洄的脑中闪过一些昨晚的片段,面颊烧烫。
但他也忽然想到,昨晚自己也想解开他裤子的扣子,但却被宁一宵阻止了,连衣服都没有脱。
不想和他做吗?但看他早上的反应,似乎又不是如此。
他的态度……看上去并不介意,甚至是允许自己成为可以上床的那种“朋友”。
可宁一宵又实在谈不上对性方面有什么过分需求的人,毕竟六年来可以完全不谈恋爱。
实在摸不透宁一宵的心理,但苏洄是很敏感的人,任何一点点异样都会令他发散,只是这些都很矛盾,他暂时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这样是正的吗?”站在凳子上的宁一宵忽然回头,询问苏洄。
苏洄回过神,“嗯?正的。”
宁一宵点点头,结束装饰工作,从椅子上下来。
苏洄又发现,他下来的动作有些僵硬,扶着左边的膝盖。
“你不舒服吗?”他不由得询问。
宁一宵平直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有。”
他的眼神很坚定,充满信服力,令苏洄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怀疑起自己的敏感多疑。
但苏洄没办法,他很难不对宁一宵敏感,这就像是六年前的旧疾,时至今日依旧会在某个很平凡的时刻隐隐作痛。
宁一宵手机响了,临时又有了工作要处理,他一边接通电话一边上了楼。回到办公的房间,宁一宵还是很留恋与苏洄待在一个空间的时光,那很令他安心,于是他一边开视频会议,一边打开了客厅的监控。
监控视频是没有声音的,但楼下传来了音乐声,节奏轻快灵动的另类摇滚。画面里,苏洄自己一个人在客厅拖地,拖着拖着摇头晃脑起来,甚至跟着唱了歌,拿拖把的一头当话筒,还把雪糕的玩具们摆在沙发上,一个一个,好像是把它们安排成观众。
果然是只有躁期才会出现的苏洄。
宁一宵忍不住笑了一声。
“Shaw?”视频会议那头的人有些堂皇,“是我刚刚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宁一宵摇头,“没有,我觉得挺好的。”
卡尔占据着画面另一个小格,他记录着会议内容,又复述一遍,“所以现在的策划方案是打造个人品牌,以路演为主,辅以一些采访和杂志,是吗?”
营销部经理点头,“对,目前还有一些电视台提出合作意向,想让Shaw出面拍摄一些纪录片,内容大概就是公司从起步到目前的一个发展过程。”
宁一宵开口,“这个先放一放,等春季新品发布会之后再考虑。”
“好的,那我先回复他们。新品发布会之前会有几个大学的路演,资料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Shaw,你确认一下时间安排上有没有问题。”
卡尔检查了一下时间表,“感觉之后几个月会很忙了。”
“是啊,因为现在要树立创始人形象,为上市而造势,曝光量会大幅上升,Shaw,你要做好成为名人的准备了。”
这个玩笑并没能让宁一宵笑出来,但他也处之泰然,“只要是对公司发展有好处,我都没意见。”
过去他很排斥出镜,一方面是出于天生厌恶社交的性格,另一方面他也害怕自己真的成为家喻户晓的知名人士,这样一来,就真的没办法为苏洄的不闻不问找任何借口了。
但现在不一样,苏洄就在他身边,宁一宵不需要再自欺欺人。
哪怕他们的重逢并非尽人事,但意外也算是一种天命。
结束了会议,宁一宵打开邮箱处理滞留的邮件,一一回复完,进入公司的服务器,为他的“0号产品”调试代码,新录好的录音已经整理进数据库,特征训练也已经完成。
发了一会儿呆,他切换了好久没上的匿名邮箱账号,发现苏洄也没有主动联系他,不免有些失望。
但这个失望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宁一宵意识到,假如苏洄真的对“Sean”展示出不一般的热情,或许他心里会更不舒服。
想了想,宁一宵发去一个很官方的祝福。
[Sean:春节快乐,祝你新的一年一切顺利。]
他没想到苏洄的回复来得这么快,看了一眼监控,苏洄把电脑拿到了餐厅,正坐在餐桌上打字。
[Eddy:谢谢你!也祝你新春快乐!你也过春节吗?还是因为看到我是华裔所以单纯祝福我啊,总之希望你一切都好,事事如意!]
光是看邮件,就知道苏洄现在心情不错。
避免引起他的怀疑,宁一宵经验十足地撒了谎。
[Sean:我不过。不过听说中国人春节很热闹,我在唐人街也看到过,大家会互相赠送红包,这种习俗很有趣。]
[Eddy:我也可以送你红包啊,如果你喜欢的话,或者什么别的礼物,你如果哪天来纽约可以约我,我给你新年礼物!]
看到他的回复,宁一宵想到前几天自己回加州时做的东西。
[Sean:谢谢,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过我最近很忙,估计短时间内没办法去纽约。但是我确实想送给你一件新年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监控影像里的苏洄顿了顿,站起来,绕着圈走了几步,又坐回桌前。
[Eddy:谢谢你啊,但如果是很贵重的就不必了,我已经接受你太多帮助了。]
[Sean:不贵,一个小玩意,不介意的话把地址发给我吧,我寄过去。]
隔了几分钟,苏洄还是给了他地址,就是这间公寓。
[Eddy:谢谢你啊,这是我朋友家的地址。]
宁一宵不太喜欢朋友这个词,于是起了逗他的心思。
[Sean:朋友?你住在朋友家吗?不会是你上次提过的那位陪你一起看过曼哈顿悬日的朋友吧。]
[Eddy:被你猜到了,就是他。我现在因为一些很复杂的原因暂时住在他家里。]
[Sean:好吧,不过按照你上次的描述,感觉你们的关系不太一般,所以现在是同居了?]
[Eddy:只是普通朋友,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他是很好的人,帮了我很多。]
打出普通朋友几个字,苏洄都觉得心虚。
普通朋友哪里会喝醉了就睡到一张床……
但他总不能和等同于陌生人的Sean诉说自己和前任纠缠不清的苦恼,这也太奇怪了。
正对着电脑发愣,忽然,苏洄听到楼上传来杯子砸碎的声音,吓了一跳,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上了楼梯,循声来到宁一宵的办公室。
宁一宵看了他一眼,将笔记本的显示屏压下来,关掉,语气也很平常。
“没什么,我不小心碰到杯子了。”说完他便弯下腰要自己捡。
“你别动,小心划到手。”苏洄找到一块干抹布,半蹲在宁一宵腿边,用布包着手捡起大块的碎片,放在垃圾桶里。
他发现宁一宵上来后换了宽松的长裤,左边膝盖部分似乎裹着什么,两边不一样高。
宁一宵心里对“普通朋友”四个字颇有芥蒂,看着苏洄这样子帮他弄,便故意说,“你不用做这些,放着就好,我可以叫保洁上来弄。”
“就是一个杯子嘛。”苏洄很快收拾好,拍了拍手,“一会儿让机器人再清理一下小残渣就好啦。”
宁一宵盯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了?”苏洄站起来,眨了眨眼,“干嘛这样看我。”
他摇摇头。
只是感觉苏洄不像是以前那个小少爷了。
但他并不喜欢这样。
宁一宵站起来,腿隐隐作痛,但并不想让苏洄察觉出异样,于是又坐下。
他喜欢用苦肉计,但仅限于无伤大雅的表面功夫,拿捏苏洄容易心软的本性。
可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早就把宁一宵变成了一个不会示弱的人,一旦触及真正的伤口,宁一宵还是下意识背对过去,不想让苏洄看到。
苏洄盯着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宁一宵好像在躲避什么。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他开始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不会是我把感冒传染给你了吧。”
宁一宵盯着他,一本正经,“很有可能,我们可是密接。”
苏洄感觉他别别扭扭的,想了想,“你是不是还因为昨晚的事不舒服啊?”他垂了垂眼,“对不起嘛,要不然我还是找个房子搬出去吧,反正外婆的病已经好很多了,我也结束郁期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没想到这个方案一提出来,宁一宵脸色更差了。
“睡完就跑,苏洄,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苏洄耳朵一下子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想打扰你太久。”
“你好好待着就行,我不觉得打扰。”宁一宵撇过脸,没看苏洄的眼睛,“而且我也不介意昨晚发生的事,相反,我挺享受的。”
享受??
羞耻心差点让苏洄卡壳,“可是是你说做朋友……”
“朋友就不能接吻?”宁一宵看向他,语气很随意,“朋友不能上床?你都在纽约住了这么久了,应该见怪不怪,不是吗?”
他站起来,走近了两步,伸出手,捏住苏洄的下巴,姿势亲密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吻那样。
苏洄的心跳忽然快起来,睁大了一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宁一宵,玻璃镜片像是为他们相交的眼神设下一道透明屏障,谁也看不透谁的心。
他并不完全懂宁一宵的意思,但似乎又萌生出一些不应该有的欲念。
宁一宵的声音有些低沉,压在苏洄心头,“当然了,普通朋友是不接吻的,但是苏洄,我们已经做不回那样的朋友了。”
他说完,低了低头,贴近到几乎要吻上苏洄嘴唇的微小距离,温热的呼吸混在一起,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触碰和交换。
但宁一宵并没有吻下去,只是蹭了蹭苏洄的鼻尖,轻笑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紧张?都不呼吸了。”
他松开了握住苏洄下巴的手,“怕我吃了你?”
苏洄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像做错事罚站的小朋友,看着宁一宵坐回到办公桌前,却不打算移动。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你变了好多。”
宁一宵望了他一眼,“怎么了?还是比较喜欢21岁的宁一宵吗?”
苏洄垂了垂眼。
他倒是真的希望如此,只喜欢过去的他,对27岁的宁一宵不会动心。
可根本做不到。
他有些赌气,拿起垃圾桶转身打算离开,但想了想,走了两步还是决心回头,“我还是觉得你不太对劲。”
苏洄放下垃圾桶,回到宁一宵身边,直接上手摁了一下宁一宵两边的膝盖。
果然不一样。
宁一宵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来不及伪装了。
“这是什么?”苏洄知道就算这样问,也得不到宁一宵老老实实的回答,毕竟他变得比以前狡猾多了,于是他也不由分说半跪下来,自己卷起宁一宵的裤腿。
“你干什么?”宁一宵抓住他的手,低头盯着苏洄的脸。
“你腿上绑了什么?”苏洄的眉头蹙了蹙,反问他,“不是说我们是可以接吻的朋友吗?那给我看看也没关系吧。”
“这么快就举一反三了。”宁一宵属实是没想到。
“不行吗?还是说你也不喜欢26的苏洄?”苏洄立刻有样学样,反唇相讥。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宁一宵无声叹了口气,松开苏洄的手,但也退开来,选择自己主动将裤腿卷起来。
苏洄这才看清楚,里面是白色的髌骨带,绑在宁一宵的膝盖上。
但因为里面还有一条黑色长裤,看不到皮肤上是否有淤青。
“可以了吗?苏老师。”
宁一宵放下裤腿,看向他。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严重吗?”苏洄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第一次摆出前任的架势,“不要骗我,我很了解你。”
宁一宵坐在办公椅上,一动不动望着他,片刻后,很诚实地回答,“和你分手之后受的伤。”
苏洄皱了皱眉头,“怎么弄的?”
宁一宵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出车祸的事,并不像是假装。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笑了笑,仿佛这些不值一提,“已经快好了,没事。”
苏洄的眼神变得有些难过,但他执着问下去的勇气也并不多,就像游戏厅里的推金山,他手里只有这么些币,投进去得不到回应,也不会吐出新的,渐渐地就没了再多试一次的砝码。
宁一宵很怕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好像在可怜自己,于是他笑了一下,伸出手,拉住了苏洄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跟前。
苏洄没防备,一下子被拉到他两腿之间,差点没站住,手扶了一下办公椅的扶手。
宁一宵望着他,伸出手,将苏洄垂落在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摘了眼镜,提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可以接吻吗?”
“不可以。”苏洄断然拒绝。
宁一宵笑了,手指玩弄苏洄袖口的扣子,“接吻的时候腿就不疼了。”
苏洄盯着他,眼睛逐渐湿润起来,像只委屈的小猫。
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却还是在自我怀疑与挣扎中跳了下去,清醒着成为这场荒唐游戏的共犯。
他低头,以安慰之名催眠自己,很不情愿地亲了一下宁一宵的嘴唇,还不忘小声骂他,“宁一宵,你脑子有问题。”
“嗯,苏老师说得对。”
宁一宵接受了他的批评,但手掌控住他的后脑,索取了更深、更缠绵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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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第一次写他俩吵架,竟然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宁一宵你等着掉马被小猫咬手吧
第57章
N.温柔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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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宁一宵吻的时候,
苏洄想到他说的纽约生活,以及艺术圈里没有边界感的情·欲关系和混乱的社交网。
他莫名想到之前在展览上认识的一位信奉达达主义的雕塑家——一个同时与两人交往的白人男性,其中一个甚至是同性,
他们三人还保持着良好的社交关系。
苏洄最初是疑惑的,很想探究,倒也并非出于保守的观念,而是很好奇他们如何维持三人关系,
因为对苏洄而言,
爱是具有极强的排他性的。
他们说这是典型的西方式意识形态,你不可以被困在任何形式里。
苏洄不这么认为,他可以将自身遭遇过的一切都拿来做实验,
唯独爱不可以。
因为宁一宵出现过,成为了那个[唯一],此后的几年苏洄就像是迷失在失去之中,
不断地为自己筑造坚固的堡垒,
拒绝任何人的入侵,
把所有宁一宵留下的记忆都藏在里面,活得像个清醒又孤独的清教徒,与混乱之地格格不入。
但宁一宵再次出现的瞬间,这些铜墙铁壁瞬间就倾倒了,就好像找到了归属,
自动投降。
当他们关系的纯粹性被打破时,形式倒塌,
苏洄感到迷惘,
但又无法拒绝。
他想他这辈子只会为这一个人而混乱。
宁一宵的手按着苏洄的腰,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却带给他潮湿的欲望。
这个吻绵长又断续,
好像对清醒的他们来说,要维持一个吻并不容易,需要很多休息的片刻来延长,间隙里,宁一宵用气声一遍遍叫苏洄的名字,温柔抚摩他的脸颊。
好近,苏洄能看到他鼻梁上被眼镜压出的痕迹,于是亲了亲,心中忽然感到满足,有些贪恋这一刻。
因为这样已经很接近[拥有],但又不那么靠近失去。
宁一宵站起来,将他抱到办公桌上。这个动作令苏洄很害怕,下意识出声阻止,“你的腿……”
“没关系。”宁一宵站在桌边,俯身吻他面颊和嘴唇,抵着额头,“你很轻。”
苏洄不相信,“再轻也会痛的。”
“不疼,和你接吻就没感觉了。”
他好像决心哄骗到底。
苏洄也不想拆穿,他甚至害怕宁一宵此刻说出更多,一旦真的触及过去或是爱这些字眼,他或许真的会立刻逃走。
过去不堪回首,可背负着罪恶感与病症枷锁的他,又没办法坦荡地向前、重头开始。
苏洄讨厌伤害宁一宵的感觉,比伤害自己痛多了。
宁一宵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的他热衷于在苏洄身上留下痕迹,尤其是一眼就看得到的脖颈。
但苏洄也怕被解开衣服,怕面对象征着过去的纹身和伤口。
于是当宁一宵的手打算这样做时,苏洄便抓住,牵到唇边,望着他的眼睛亲吻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