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你陪我一起好不好?”姬如玄趴在姜扶光的膝盖上,看着她笑。他特别喜欢随便往地上一坐,靠她身边,趴在她的膝盖上,每当这个时候,姜扶光总是习惯将手搭在他的头上,他能感觉,那只手轻轻抚过时,令他身心颤栗的爱怜。
姜扶光笑意一止,面无表情地看他,便想到姬如玄入主皇城第一天,大半夜跑到长公主府爬她的床,热情洋溢,黏黏糊糊缠了她一宿,她身心都是拒绝的。
姬如玄撒娇耍赖:“我就是想抱着你睡,不干别的,”他瞪大眼睛,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我都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就是有心也没力气……”
他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姜扶光被他缠得不行,见他确实满脸疲惫,犹豫了一下,只好点头答应了。
结果!
姬如玄确实是没骗她,抱着她,一躺下就睡着了,看样子确实是累得不轻,只是他睡到半夜醒了,就开始闹腾,把姜扶光折腾得,都快要没脾气了。
……
旧朝事宜处理完后,已经是一个月后,登基大典将至。
实力弱小的地方诸侯,早在光和帝入主皇城后,就给长公主递了信,探长公主的口风,得到长公主作保之后,干脆带着手底下为之不多的兵马,携带了大量的金银财宝,亲自进京朝贺陛下登基。
做不成诸侯,也能捞个风光闲散的侯爷当当,总比丢了性命强。
实力强一些的,担心光和帝过河拆桥,但又不敢与新朝相抗,不是借口病重,经不起长途跋涉,就是借口年纪大,身体受不住折腾,也派家中受重视的嫡子,携了大量金银财宝,前来朝贺,试探新帝,看一看势头。
像东海侯这样手握重兵,实力强大的诸侯,自然不甘心归降,但是长公主都降了姜朝,就代表戚家也降了姜朝,身为地方诸侯,到底没有和朝廷做对的底气。
东海侯也派了东海侯世子东方毓,携了满船重宝,进京朝贺。
光和帝在太极殿召见了地方诸侯,对于主动归降的诸侯,不仅赐了爵位,赏了田宅,还允许他们家中的子弟参军,建功立业,同时朝廷要选拨一些特殊人才,研究医、科、械等各个领域,介于他们主动归降,每年会额外给一个特招名额。
第536章:光玄帝
光和帝收回了他们的兵权,却也给了他们一条靠军功,继续维持家族兴盛的路。
贵族阶层,不缺教育资源,培养军伍人才,累积军功,获得晋升,比普通士兵要容易许多。
几个小诸侯连忙跪地谢恩。
其他凡个没有交出兵权,却也表达了归降之意的诸侯,心中也有些蠢蠢欲动。
但碍于他们在家中并无决策的权利,便只能按下焦急的心情,打算回到四方馆后,立刻给家中写信。
光和帝是真正做到了恩威并施,赐爵赐宅都是虚的,也就名头上好听,但军功晋升这条路,是实打实的,只要家中后辈有出息,重掌兵权也不是没有可能。
东方毓低眉敛目,不禁想到,三年前他受旧朝兴帝宣诏,进京陪驾春搜时,那时的新帝,只是南朝一个卑微低贱的质子,是受长公主庇护,才不至于沦落到任人践踏的下场。
那时的他,是何等意气风发。
然而,世事无常,转眼不过三年,再次见面时,眼前这人已经统一南北,成为天下万物之共主,而他已经成为这人的堂下臣,连抬起头直视龙颜的勇气都没有
姬如玄弯了弯唇:“一别三载,东方世子别来无恙啊!”
东方毓心中谨慎,敛身回道:“托陛下洪福,臣向来安好。”
姬如玄迈下高台,走到殿中,在东方毓面前站定:“朕还记得,当初在赏花节上,与东方世子一起打马球的情形。”
东方毓默了片刻,又埋低了头:“陛下矫如游龙的身姿,亦令臣赞叹良久,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姬如玄毫不客气地拆穿他:“是丢人现眼的身姿吧。”
东方毓心中一惴,不敢接话。
他心中五味杂陈,后来才知道,姬如玄在赢了马球赛后,长公主将随身携带的玉佩送给了他。
姬如玄这么拼命也是为了这个。
时至今日,姬如玄再提当初的旧事,恐怕也不是为了与他叙旧,当年他和姬如玄两看相厌,也无旧可叙。
联想到姬如玄当初为了巴结长公主,做的那些荒唐可笑的事,恐怕他那时就已经在以质子之身,觊觎当时权倾朝野的长公主。
“哦,对了,”姬如玄淡声道,“登基大典结束过后,礼部会加紧筹办我与长公主的封后嘉礼,你远道而来,便先留在京中。”
东方毓心中一窒,心中密密的疼痛宛如针刺,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初得知姜令荣登基之后,他觉得其中有猫腻,担心长公主的安危,想要进京,却被父亲狠抽了一个耳光,关在祠堂里整整一个月,直到洛京大势既定,他被放出来了。
那时,他还是想进京的。
却已经没了勇气。
东方毓狼狈地走出午门,直到此时,他才想到,陛下方才说了什么,哦对了,让他先留在洛京,参加封后嘉礼。
重点其实不是封后的嘉礼,而是留在洛京,可是他却颠倒了次序,糊模了重点。
他捂着胸口,嘴角有鲜血溢流。
诸侯都想要试探新皇,但新皇显然不是个大度的人,新皇要留他在京中,明为参加封后的嘉礼,实为质子。
但凡东海侯不想舍弃世子,就会选择送上兵权,向新皇臣服。
如果父亲不愿放弃兵权,那么朝廷就能明正言顺地,以谋反的名义,向东海发兵。
杜七见世子脸色不大好,连忙上前扶他:“世子爷,可是……那位为难您了?”
东方毓摇头:“陛下只是让我留在京中,参加他与和长公主的封后嘉礼,你不要胡乱揣测。”
杜七呼吸一滞,脸都白了。
“我认输的,”东方毓笑容平静,“他肯为了长公主,冒天下之大不韪,立亡国公主为后,而我连踏出登州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我甘心祝他们百年好合。”
也会尽力劝说父亲,降了大姜。
杜七张了张嘴,想说了世子爷为长公主也做了许多。
当初杭州水灾,世子亲自出面联络了登州一带的商绅,筹集了大批物资,送去了杭州,更是尽力说服当地的商绅,不要哄抬物价,力助长公主平灾治疫,杭州的灾情能这么快平地下来,也有世子爷一份功劳。
后来南越暴乱,西蕃入侵,世子爷知道戚家军艰难,都有在暗地里联络各地义商,募捐物资,暗中相助。
只要世子能帮上得忙的地方,总会不遗余力地相帮。
东方毓转了话题:“陛下要杀鸡儆猴,首先拿了登州开刀,如果父亲不配合新皇,或许会沦为乱臣贼子。”
三日后,光和帝在太极殿登基,正式宣告南北大一统,国号仍为“大姜”,改年号“光玄”,始建宗庙。
年号一出,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最惨的还是陪着陛下御驾亲征的安京文武大臣,当初陛下在安京登基时,他们就反对定国号“大姜”,因为“姜”字,与南朝王室犯冲,可陛下一意孤行,他们也没办法。
哪知道,陛下定的这个【姜】,是长公主的【姜】,改年号【光和】,也是长公主的【光】,【和】也是【和美】的和,现在连掩饰都不屑了,直接取了自己与长公主的名讳,改年号“光玄”。
好吧,光玄就光玄吧,两个字都是吉字,凑一起也没什么不妥,可为什么是光在前,玄在后,而不是玄光,玄在前,光在后?
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名号摆在后面是不是有些不妥。
但陛下硬说玄光太难听,不肯改。
严谨的国号和年号都让他玩花了,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
我呸!
新皇登基,大赫天下,光玄帝废除了孝帝在位时,加征的各项杂税,不仅如此,廷命户部重新丈量土地,每户按人头分田,免征人头税,按田亩缴税,消息一经传开,朝野上下无不一片震动。
并改革税制,举办恩科,开办官学……
总之是把,之前在安京颁发的国策,重新再整一遍。
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命礼部准备封后嘉礼,却遭到了安京方大臣的激烈反对,
同时也得到了以石尚书为首,洛京方官员们的鼎立支持。
第537章:暴乱平定
安京大臣们人微言轻,自然不服气,想拉大将军俞从宣等武将,一起对抗洛京大臣。
俞从宣不给面子,直接在朝堂上表示支持:“没有先例,咱就开一个先例,多大点事啊,陛下承继天命,乃天下万物之共主,开个先例的权利还要你们同意?”
一句话,把安京的大臣们干成了鹌鹑。
“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先例,死守着规矩,咱们能统一南北?你们一个个倒是说啊,立长公主为后,究竟有哪里不好了,人长公主皇族后裔,与陛下是门当户对……”
安京一干官员的脸都绿了,门当户对是这样用的?
“旧朝的诸侯,大多都选择了归降,你们摸着良心说,是不是因为长公主降了姜朝?长公主尽得人心,立长公主为后,使百姓归心,各地是不是就会少很多,反姜复南的反叛势力?朝廷是不是就要省去平叛的功夫,军需物资也都一并省下来了?”
安京一干官员张了张嘴,诸侯进京之后,都是先去拜见了长公主,长公主在旧朝的影响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便不想承认,他们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不是!
“你们都亲眼所见,七万守城军,是因为我们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才主动投降的吗?不是,是长公主一声令下,要我说,陛下能这么顺利就入主洛京,长公主功不可没,长公主于陛下有功,因何不能封后?”
安京的一干官员们,全成了哑巴了,他们这些文臣跟着大军南征北战,可是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哪里不清楚,若守城军不投降,姜军还真不一定能入主洛京城。
旁的不说,就单说东海侯,登基大典都过去了这么久,东海侯那边也没有交出兵权,可见这人野心不小,如果当时,姜军与守城军死磕,这人保不齐会乘虚而入。
“长公主的外家戚氏,外加十万戚家军,这么丰厚的嫁妆,纵观历史,除了长公主就没有别人啊!”
安京的大臣们竟无言以对,整整十万精锐啊,外加骠骑将军、征南将军、骁骠将军三大戚家主将……
自从“倒俞案”后,北朝第一武将世家衰没,姜朝新立之后,俞氏支族虽然尽数归朝,但朝中能征善战的将军还是太少了,如今姜朝的武将,除了远在萧关的俞副将,能与戚家一门三将相提并论外,像大将军,骠骑将军都变成了荣誉虚衔了,完全是为了装门面,打出俞氏回归的名头,唬弄人呢。
这嫁装可太香了。
俞从宣一个人,把整个朝堂都干沉默了,话里话外都透了一个意思,你们干什么阻止陛下,软饭硬吃走上人生鼎峰?
石尚书一干洛京方的大臣们,死命憋着笑。
姬如玄支着额头,斜斜地歪倒在龙椅上,非但没觉得他风评被害,反而觉得十分有道理。
他清了清嗓子:“众卿没有异议,礼部就加紧督办,礼服的规制,就按长公主从前的礼服,加上龙纹,长公主身份贵重,一应礼制都要隆重,万不能怠慢了长公主。”
接下礼部尚书的黄景州,连连称是。
接下来,朝臣们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万不能怠慢了长公主。
陛下每天就算再忙,也要宣礼部的官员,询问嘉礼的规制安排,每日要亲自去尚服局,查看嘉礼需要用的礼服,要加多少珠,饰多少宝,绣多少龙纹,都需要陛下亲自敲定。
嘉礼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南朝的局势也渐渐步入正轨。
骠骑将军戚凛风,平定了南越暴乱,向朝廷递了降书,表示会在封后嘉礼的时候班师回朝,拜见新帝。
朝臣们大喜过望,连忙商讨着,要将南越改为越州,该怎么接手南越,又该派谁前去治理越民,才能真正做到恩威并施,和辑汉越,促进汉越融合。
姬如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人选。
岳辰。
早前在杭州水患之中,统筹了整个杭州的物资事宜,助姜扶光平定水灾的功臣。
后来被朝廷破格启用,补了新安县令一职。
这人行事不拘一格,与姜扶光理念相似,如能前去越州历练几年,待越州安定之后,调回京中,定又是一位治吏能臣。
岳辰与楚庄楼关系不错。
启用岳辰后,借着楚庄楼的关系,能尽快恢复越州的商贸,越州地大物博,环山靠海,物产十分丰富。
朝廷的各种仁政需要时间,才能令越民获利,商贸恢复,却能使越民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利,促使越州尽快安定。
姬如玄心中有了定计,当下就下了旨意,擢升岳辰为越州太守,不日前去越州赴任。
与此同时,东方毓也所料不错,暴乱平定的消息一传到朝中,光玄帝下了一道圣旨,命远在南越助戚家军平定暴乱的镇北将军,屯兵登州边境,等待朝廷下一步指令。
东方毓于病重之中,又给东海侯去了一封信,劝说父亲降姜,并在信中言道:“新皇登基,为了奠基统一格局,要先平诸侯之患,眼下登州如鸡,其他诸侯如猴,杀鸡才能令,其他诸侯彻底归心,父亲若不肯降姜,待封后嘉礼之后,十万镇北军将踏平登州。”
这已经是他进京之后,写给东海侯的第五封劝降信。
……
不知不觉,封后嘉礼临近。
骠骑将军平定暴乱,大胜还朝,光玄帝得了消息后,连忙率领朝中文臣大臣,去城门口迎接。
隆隆的钟鼓之声,响彻了洛京城大街小巷,整个洛城都随之沸腾了起来。
百姓们激动地冲家门,奔向长街,男女老少,奔向走告,把长街挤得水泄不通。
“骠骑将军一定是回来参加长公主的封后嘉礼。”
“暴乱平定,这是骠骠将军献给陛下和长公主最好的新婚贺礼。”
“大家快看,骠骑将军进城了。”
嘈杂的议论声中,戚凛风率了一队轻骑冲进城门,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身着玄黑冕服,领着文武大臣的光玄帝。
戚凛风眯了眯眼,一勒马缰,马儿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停下,他身后的一队轻骑,也纷纷勒疆停马。
这队人马中,有一位身穿银甲,身负长枪的女将尤为显眼,银盔上鲜艳的红缨,在风中飚飚飞舞。
第538章:王者之器
姜扶光猛然捂住了唇,目光怔怔地看着她。
午夜梦回,她曾无数次想象过,与阿娘重逢时的情形,去唯独不曾想象过,会是这般场景。
她坐在马背上,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了头盔包裹下明艳逼人,耀眼夺目的面容,脸上多了一条疤,恰好划在面颊中间无法遮掩的位置,她本人也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坦露出来,也无损她满身的英气风华。
记忆中的阿娘,常年病痛缠身,是个柔弱娇美的美人儿。
姜扶光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阿娘褪下了盛饰华簪,脱下华衣美服,披上了战甲,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或许深宫只是囚困她的牢笼,眼前这个明艳大气的女将军,才是阿娘最真实的一面。
母女俩隔空相望,无言以对,姜扶光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她红着眼眶,别开了眼睛。
父皇国丧的时候,南孝帝就对外宣称,贵妃娘娘与先帝情深,殉了先帝,因林氏参与谋逆,成了废后,南孝帝追封贵妃娘娘昭穆端兴皇后,与先帝合葬与皇陵,史称昭穆皇后。
世上已经没了戚思穆这个人了。
阿娘就在她面前,她却不能相认。
姬如玄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握了握她的手,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回头骠骑将军去长公主府见你,你们……”到底是大庭广众,他将到了嘴边的【母女】两字咽了下去,“都是亲戚,到时候好好叙叙旧。”
洛京方的大臣们神色各异,有些人猜到了什么,心里一琢磨,这事只要不拿到明面上来,也不会有人深究,就算有人作死了,去触长公主的霉头,又能说明啥呢?
只要戚家不承认,也拿不出证据来,偌大一个家族,流了一样的血,有几个长得相似的人,也说得过去。
况且,眼前的女将军,和从前的贵妃娘娘除了长得相似,简直判若两人,洛京方便也有不少大臣,觉得眼前这位女将军,与贵妃娘娘长得相似,却也没有往贵妃娘娘身上想,贵妃娘娘殉了先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光玄帝旁若无人一般,与长公主亲近的态度,令戚凛风怔了半响,他目光盯着光玄帝,跃身下马,在满朝文武百官的目光下,取下了头盔,解下了腰间的兵器,卸了肩甲,递给了一旁的亲卫。
武将卸甲解兵代表了臣服。
他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龙行虎步,走到光玄帝面前,单膝跪下,低下头颅,拱手示敬:“臣,戚凛风,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军不必多礼,”姬如玄连忙上前一步,托起他的手,“卿平定暴乱有功,快快请起。”
戚凛风分明感受到,托在手上的力道,确实是真心实意,他低头谢恩后,缓缓起身,看向光玄帝身边瘦弱的长公主,眼眶微微发红。
自当年一别,距今已有三载。
在此期间,京中的消息不断传进他耳里,他从前以为,长公主病重,是姜令荣为了打压长公主,对外的说辞。
却没想到,她病了整整两年,瘦完了身子,脸上挥之不去的病气,眉目间的疲惫倦色,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即便她在病中,仍然操心着越州的局势,在了解到越州的局势后,为他出谋策划,写下治越良策。
他想,阿琰到底翻看了多少地理志,去深入了解南越的风土人情,设身处地去考虑,怎样才能缓和汉越之间的仇恨,又翻看了多少史书,查看了类似外族融合的有效对策,这才因地制宜,总结了一套对越良策。
他能以三万兵马,稳住南越局势,阿琰当居首功。
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阿琰在病重之中写下。
“阿琰……”他低唤。
眼泪一下冲出了眼眶,姜扶光张了张嘴,嗓音哽咽发颤:“大舅舅,你回来了。”
戚凛风上前一步,将外甥女娇小身躯圈进了怀里:“大舅舅回来了,阿琰,不怕,不怕……”
姜扶光突然想到小时候,她去太尉府玩儿,不慎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大舅舅一脚踩碎了让她跌倒的那块青砖,指着地下的青砖对她说:大舅舅在,不怕,不怕!
这么多年了,大舅舅还是不会哄人,可他永远沉默又可靠。
姜扶光哭红了眼睛。
姬如玄抬眼看去,戚凛风满面风霜,一身破损的铜黄铠甲,披着沾满风尘的红色斗篷,威武又静默,年愈四十,真当壮年,依稀能从在他身上看到当年戚老将军的风范。
孟公曾言,这是一把王者之器,过刚易折。
戚南风暴毙而亡,这把王者之器,便被旧朝兴帝藏锋于鞘,小心翼翼地打磨了十五年,成就一把荡平南越,完成南方大一统的利器。
戚凛风完成了先帝赋予他的使命。
原本这把王者之器铸成之日,就是旧朝兴帝挥向世家,打破世家共治,彻底挽救南朝的利剑。
却没想到,兴帝苦心布局十五年,仍没逃过人亡政息的天命。
……
舅甥两人短暂相聚后,戚凛风随陛下一起移驾回宫。
戚凛风惯例在朝堂上禀报暴乱详情:“北征的消息一传到越州,越民万人持械成群,在城中放火,制造大规模混乱,乘虚袭击城中各大岗哨上的守卫,臣带兵在各个城池之间疲于奔命。”
“但这边暴乱刚平,那边暴乱又起,杀得人愈多,就愈会激起越民仇恨,场面越发不能控制,可若手下留情,越民便愈是有持无恐,愈加变本加厉,难以遏制……”
随着他的讲述,朝臣们深深感受到,南越的局势有多么艰难,平叛和攻城掠地不同,难就难在,人心不平,暴乱不止,百万越民,百万心,想要尽平人心,就不能光靠武力征服。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奉命平叛,最后把成万人的平叛,平成了全国大规模的起义!
百万越民,百万兵,纵观历朝历代,百万起义兵,足以颠覆当时的王朝。
武将们宁愿攻城掠地,也不愿带兵平叛。
第539章:定越良策
“臣兵力不足,陷入左支右绌的境地,”想到当时的情势,饶是戚凛风这样战功赫赫的大将,也不禁有些心有余悸,“是长公主写信询问暴乱详情,为臣制定了定越良计。”
他从身后的斗篷里,取了一叠纸张,足有十几页那么多,这些都是长公主,助他平定暴乱的证眀。
大臣们不由一愣,怎么哪哪都有长公主?
金宝连忙走到堂下,将这一叠纸张接过,送到了御案前。
姬如玄精神一振,纸张上工整漂亮的小楷,锋芒内蕴,落笔沉着内敛,字体细腻生动,字态动静有致,乍眼一瞧,宛如一颗颗小珍珠落于纸上,透着一股古雅雍容之美。
姜扶光的字可真好看啊。
戚凛风禀报平定暴乱的详情:“长公主的第一步计划,就是矛盾转移,分化越民,以越对越。”
朝臣闻言,就知道长公主是有东西的,一个个眼中异彩连连。
“越民不善耕种,靠采集、捕渔、围猎而生,前南越国主为了南侵,向普通越民大肆征粮,后戚家军发兵南越,一打就是小半年,南越平定之后,旧朝在接管南越的过程中,因接手的管员,对当地民情不太了解,没能及时与城中贵族,商量放粮赈民,导致民家中粮食不足,活不下去,这是暴乱的根源。”
赈粮是安抚越民最直接有效的措施。
可笑,长公主早在南越平定之后,就已经制定了一系列安抚越民,和辑汉越的对策,前去接手的官员阳奉阴违,明面上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背地里与地方贵族狼狈为奸,卡了戚家军的粮草,制造倒长倒戚的时机,却不想中了南越贵族的奸计,为暴乱埋下了祸根。
而那几个接手南越的官员,在暴乱爆发第一天,就被越民残忍杀害,当街喂了狗!
若按照长公主的对策实行,便是北征的消息传到南越,也不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暴动。
戚凛风敛下心中思绪:“臣命人,在城中散播消息,让越民知道,城中贵族联合朝廷指派的官员,卡了戚家的粮草,戚家军也没有粮食,但城中的贵族们,家里藏了万担粮食,内讧自起。”
满朝文武大臣瞠目结舌,朝廷指派的官员,敢卡戚家军的粮草,那肯定是朝廷授意,武将在前线打仗,朝廷拼了老命地拖后腿不说,还不给粮草,亡国是有道理的。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戚家军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但凡南后主做个人,南朝真不至于亡。
戚凛风又道:“臣查了城中贵族,挑了几个实力不强,蛮横作派的小贵族,让会越语的将士,扮成普通越民,在城中放出贵族有粮的谣言,然后鼓动越民,去这几个小贵族家中乞粮。”
妙啊!有人忍不住在心中暗叹。
“小贵族蛮横惯了,不仅不肯舍粮,还驱赶越民,把越民骂得狗血淋头,激怒了聚结成势的越民。”
“越民们宛如一头头发疯的疯牛一般,拿着器械,发狂地冲进了贵族家中,当他们打开贵族家中的粮库时,看到里面堆积成山的粮食时,被欺压惯了的越民彻底疯了。”
他们顿时明白了,贵族家中的粮食都堆成了山,吃几年都没有问题,却不肯给他们吃,还故意挑动他发起暴乱,让他们去送死。
戚家军退兵了,得利的是贵族,死的是他们自己。
戚凛风又命人在城中放出各种,针对贵族欺压百姓的流言,激起了越民的共鸣,越民们又吃到了甜头,一场又一场针对贵城的反抗,在平定了暴乱后的城池之中疯狂上演。
文武大臣们顿时明白了,长公主的高明之处。
计划简单又粗暴,在戚家军平定了一城的暴乱之后,防止越民再起暴乱,将矛盾转稼到城中贵族。
贵族也是越民暴乱的根源,贵族乱了,暴乱才能彻底平息,如果能借机,让越民内耗城中的贵族势力,贵族遭到打击,势力削弱,等暴乱彻底平定后,朝廷接手的将是一个没有威胁的南越。
戚凛风:“长公主的第二步计划,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给越民提供帮助,减缓汉越之间的仇恨。”
“高啊!”朝中有人没忍住激动出声。
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贵族家中养了私兵,两方斗得两败俱伤,但越民没有组织纪律,人心不齐,难免死伤惨重,加上越民对贵族的畏惧是刻进骨里的,死伤一多,便会对贵族产生退避。”
南越国弱肉强食,普通百姓像奴隶一样,没有半点人权,贵族阶层对普通平民的压迫,简直是惨无人道。
“只要戚家军站出来支持越民,并且代表越民与贵族谈判,让贵族开仓放粮,如果贵族不肯,戚家军就直接荡平贵族,开了贵族的粮仓,主动给越民分粮,双方化敌为友。”
戚家军兵力不足,那是针对百万越民,越民不再仇恨戚家军,戚家军对付地方贵族,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戚凛风:“长公主的第三步计划是,以越治越。”
“越民有了粮食,人心也暂时安定下来,但越民对汉人仍有排斥,汉人不好直接出面管理越民,容易激发反抗心理。”
很多越民是亲眼看到,戚家军杀害越民,对汉人的仇恨与隔阂,没那么容易消除。
“便挑出一些亲近汉人,且人品不错,没有坏心,同时在越民之间名声不错,有些威信的越民,以朝廷的名义为他们授官,让越民暂时管理越民,会更令越民更加放心,也更容易顺从。”
姬如玄赞叹连连:“以越治越,能减缓汉越之间的直接冲突,朝廷治理少量亲近汉人的管理阶层,等暴乱平定,南越步入正轨,越民们彻底安定下心,就不会轻易反汉了。”
戚凛风又道:“长公主的第四步计划是,站在制高点上,对从前的南越国及其贵族,进行激烈地抨击批判,在批判的同时,大肆宣扬汉治,使其形对照比较。”
第540章:穆如清风
用长公主的话,那就是利用贵族对越民世世代代,惨无人道的压迫,将汉王朝以律法,约束统治阶层的好处,进行循环、重复的灌输,并且利用各种仪式,加强其权威力,说服性,对其进行利益上的承诺与诱导,让对方深信不疑。
这一步计划的见效,不会那么快,朝廷多施仁政,使越民获利,可以互相印证,逐渐增加越民对汉人统治的信心和认同,才能促进汉越融合。
是为长远计!
满朝文武对长公主这步步为营的计划,佩服得五体投地。
姬如玄是真不知道,姜扶光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再困难的事,到了她跟前,总能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戚凛风一拱手,躬身下拜:“经此一事,越州各地满目苍夷,百废待兴,恳请陛下施仁政,派能人之士治理越民,和辑汉民,大力推动汉越融合,安定社稷。”
姬如玄有感而发:“骠骑将军辛苦了!”
随后戚凛风向朝廷,上呈了此次平定暴乱的阵亡名单,以及请功的折子,为平叛有功的将士请功。
光和帝也不含糊,当下就将名单下发到了兵部,让兵部核查落实烈属的各项恩恤。
随后看到请功的折子上,排在首位的人名叫——
戚思如!
《诗经*大雅*烝民》: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
回到长公主府后,姜扶光激越的心情,久久也无法平复,就连苍白的面容也因亢奋,染上了淡淡的嫣红,难得透了几分健康气色。
她亲自去了一趟厨房,念了一堆阿娘和大舅舅喜欢的饭菜,打算做席,为他们接风洗尘,之后又想到,父皇和外祖父的孝期还没过,不能食荤腥,她是因身子病重,吃食上有讲究,所以规矩上放宽了些,平常多用汤羹,也不直接大鱼大肉。
姜扶光决定,命厨房做一桌精致些的家常菜,还交代了每一道菜,要做什么口味,打算一家人吃一顿家常便饭。
事细无遗,交代清楚后,姜扶光终于放心地回到房中,就见阿娘换了一身银甲,穿了一身红色的劲装,已经在房里等她。
姜扶光一下愣住了。
戚思穆起身,她身材高挑,红衣热烈又张扬,衬得她明艳大气:“阿娘回来了。”
简单五个字,令姜扶光热泪盈眶,她扑进阿娘怀里,哽咽着,不停地唤着阿娘。
戚思穆眼眶发红,抱着牵肠挂肚了整整两年的女儿:“我的阿琰,又瘦了许多。”
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就像小时候那样小,轻轻小小的,总害怕眨眨眼睛,她的小阿琰就没有了。
姜扶光哭哑了声音,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平定下来,像一只红眼兔子,含泪看着阿娘,破涕为笑。
戚思穆嗓音发哽:“我听说你病了,还以为……”是姜令荣对外的说辞!
想到自己曾经有一度,心存了死志,想要以身殉国的行为,姜扶光有些心虚。
她眼巴巴地看着阿琰,一副乖巧的样子:“宫变那日,不小心受了冻,身体落了病根,道长说,这病要慢慢养才能好起来,”她弯着唇,讨好地笑,“阿娘别担心,我已经好了许多。”
她拉着阿娘的手,摸到了坚硬的手骨,低下头,看到阿娘掌心里,结了一层又硬又厚的茧子,这样的茧子,她在外祖父、大舅舅、阿兄他们手中都看到过。
戚思穆张了张嘴,发现喉咙里哽咽得厉害,看着女儿,眉目间挥之不去的病气,很难想象,在她病得最厉害的时候,周围全是虎狼环伺的不怀好意,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姜扶光连忙转开了话题:“阿娘,我们才分别了两年,您怎么突然成了女将军?大舅舅怎么也不在信里跟我提?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呀,我刚才吓了一跳,心里就想啊,这个女将军怎么长得跟阿娘长得一模一样,阿娘现在的样子很威风。”
报喜不报忧是戚家的传统,大舅舅大约也是怕她担心。
戚思穆忍不住笑:“想着你每天担心这个,操心那个,恨不得要将全天下所有的心都操完了,就没让你大舅舅告诉你。”
姜扶光搂着阿娘的腰:“那阿娘,快跟我讲讲你在南越的事吧!”
戚思穆平铺直述,讲了一个将门之女,入宫为妃十六年,在宫变前夜,被身为天子的丈夫下了昏睡散,在羽林卫的护送下,去了岭南,并且改名戚思如,与她的原名一般,同样出自《诗经*大雅*烝民》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对外的身份是戚氏旁支,早年远嫁岭南,丈夫是军人,两年前病逝,戚思如与丈夫,感情甚笃,立誓终身不嫁,为丈夫守节。
丈夫病逝,父亲战死,唯一的女儿被困洛京,戚思如摒弃了从前的娇弱,重新捡起了父亲从小教她的枪法,日复一日地刻苦练习。
岭南多战事,与南越接攘,民风也受南越影响,很是彪悍,当戚思如得知南越兵力不足,当即以戚氏女的名义,一手惊艳四座的回马枪,振臂一呼,竟然组建了一支万人娘子军。
这些人大多是军属,有些是烈属,只因她说,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一儿郎,昔有长公主远赴西南,与皮罗耶以命相搏,定下西南格局,才有了戚家军镇守的西南,才了戚家军平定的南越。
亦有宁嘉三公主,不爱红妆爱武装,一身箭术出神入化,在越岩岭埋伏南越大军时,射杀敌军副将,跟随骁骑将军远赴西南,解大理城之危,平定云中国,抗击西蕃。
她们赤胆忠心不输男儿,只因她一声令下,便义无反顾奔赴战场。
这支娘子军不仅在战场上屡立奇功,就连长公主那些奇谋,也都是她们在负责实施。
戚家军每平定一处城池,娘子军负责挑动越民对贵族的仇恨,挑拨他们内斗,待两败俱伤之际,站出来为越民发放粮食,安抚越民,救治伤患,宣扬汉治……
第541章:送上门来挨揍
她们以软语温言,以细腻聪慧,降低了越民的防备,潜移默化地化解越民对汉人的仇恨,平了人心,为戚家军稳住了大后方,让越民不再暴乱。
她们使出了混身解数,远比姜扶光想象的还要更多。
她们用言行向天下所有人证明: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于儿郎!
戚凛风曾言:暴乱能顺利平定,长公主当居首功,戚娘子一众娘子军功劳仅次,戚家军居功最末。
姜扶光心中震动:“你们真了不起。”
戚思穆握着她的手:“傻孩子,最了不起的人是你啊,是你为天下女子做了典范!”
她小从就和父亲学习枪法,父亲说:刀法攻于力,三年便能所成;剑法巧于技,十年方磨一剑;枪法强于势,易学难精,世间最精妙的枪法,从不是练会的,是从生死战场上厮杀所得,故乃百般兵器之中最难精的,有些人学一辈子也只是一个把式。
父亲又问她:你不上战场,很难学到枪的精髓,还要学吗?
她说:要学。
父亲又说:你要想清楚,我这儿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不练是一回事,练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她满脸坚定:请父亲教我!
后来她一练就是二十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风雨无阻,便是累得趴在演武场上,崩溃大哭;便是练到双手起了水泡,磨破了皮肉,疼得握不住枪,直到长出厚茧;便是浑身骨头都要散架,疼得几乎下不来床,她也没有放弃过!
她一手回马枪尽得父亲真传,惊艳世人,令世人忘记了她是一介女流,却记下了她是满身傲骨的——戚氏女!
她这么辛苦练枪,真只是为了练一手好枪法吗?
不是!
是因她是戚氏女,长了一副坚骨,生了一副义胆,流了一身烈血,希望凭着一手好枪法,得到父亲的认可,如父亲兄长一样,有朝一日能纵马驰聘,血战沙场。
可同时,她的内心也是胆怯的。
那时,戚家发动宫变,左右皇权,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她担心自己的离经叛道,会为戚家招惹祸事,成为旁人手中,攻击戚家的利器,所以在陛下要聘她入宫时,她懦弱地躲到了陛下的羽翼之下。
后来她重新握住了长枪。
是因她的女儿,就是那个打破了世俗的藩篱,向世人证明了: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于儿郎!
最精妙的枪法,是在最残酷的战场上练出来的。
她辛苦练枪十几载,也只博了满堂喝彩。
重握长枪不过半年,便一骑奋迅如霹雳,枪出如龙取功勋。
那些因她一声令下,便义无反顾奔赴战场的女娘们,除了力气比较大,在此之前,更是不曾练过枪,可上了战场后,该怎么出枪御敌、杀敌,仿佛成了本能。
……
晚上,戚凛风出宫之后,直奔长公主府,姜扶光安排了一桌家常菜,为他们接风洗尘。
除了戚在渊和戚言淮不在,以及某个死皮赖脸,跟着他一起来了长公主府蹭饭的天子,这顿饭吃得还是相当愉快。
饭后,戚凛风就借口消食的名义,拉着姬如玄,去演武场上名为切磋,实为揍人。
姬如玄一脸崩溃,谁家消食是去演武场上的,也不担心伤了肠胃。
当然了,戚凛风敢这么做,也是因为姬如玄来了长公主后,就再三强调:我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所以,一家人嘛,互相切磋切磋就很正常。
他们戚家的传统就是用拳头说话,上赶着送上门来挨揍,不揍白不揍,天皇老子来了,先揍了再说。
他从小挨父亲的揍,长大了和父亲混合双揍家里的三个臭小子,想要加入这个家,先看看骨头够不够硬。
姬如玄被戚凛风拖到门口,一脸幽怨地转头看姜扶光。
为了这个家,他真是牺牲太多了。
姜扶光憋住笑,迄今为止,姬如玄已经相继挨了外祖父和阿兄的揍,很快就要挨大舅舅的揍,将来大兄回来了,兴许还有一顿揍正等着他,考虑到阿兄在知道姬如玄的身份后,或许还不止一顿揍。
第二日,宫里封赏的圣旨就到了,封骠骑将军戚凛风定国公,加定国大将军,赐金印紫绶。
封戚思如贞平侯,加一品平康夫人。
戚思如受封那日,安京有一位武将在散朝之后,不满戚思如一个女人,竟然封侯拜将,成为了国夫人,认为陛下偏心外戚,对其格外恩典,还扬言要上奏陛下,被路过的贞平侯听见了。
贞平侯当即向其人下了战帖,就在午门外,以一手绝妙的枪法把对方打到吐血。
打完了,长枪一指:“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女人怎么了?女人照样打到你吐血!”(注:出自秦良玉)
那武将不服,一个鲤鱼打挺,人还没站起来,就真成了鲤鱼,被贞平侯一枪打躺地了,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
贞平侯收了长枪,目光一扫众人:“我戚家,不缺这点功绩,犯不着拿我是女人说话,武将都是靠拳头说话,对我有意见,就武场上见真章,背地里嚼舌根,长舌妇都自愧不如,令人不耻。”
说完,转身就走。
傲然的神态,令在场文武大臣安静如鸡。
俞从宣幽幽地看向兵部尚书程鹏远:“你们南朝的女人,都这样彪悍的吗?不都说,南方女子娇柔如水吗?是不是对娇柔如水有什么误解?”
程鹏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你箭术不错,等宁嘉三公主从西南还朝,可以和她比一比箭术。”
……
转眼就到了嘉礼前夜。
姜扶光和阿娘同睡,就像小时候那样,被阿娘温柔地搂在怀里,小小的身子蜷在阿娘香软的怀里,氤氲的灯影透过幔帐,洒下朦胧的暗影。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就像梦一样,阿娘回到了她身边,如父皇期盼的那样,活得明艳灿烈,大舅舅依然是那么沉稳可靠,不论何时何地,都在为她遮风挡雨。
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大兄和阿兄还在西南抗击西蕃,不能回来参加她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