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接下来,母后指着她的鼻子:“过段时间,云中国的王子会来南朝朝贡。”姜宁瑗一脸懵,不知道母后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林皇后淡声道:“云中国统一了周边大小部族,因频繁兴兵,与我南朝西南边境一带,产生了不少摩擦,加上南越国频繁骚乱,西南一带并不太平,你父皇正在为此事头疼,你若任性妄为,就不要怪我,亲自请求你父皇,送你去云中国和亲。”
牺牲一个女儿,立太子的事,也该定论了。
但,终究是亲生女儿,送一个嫡公主和亲,也有失体统。
想到母亲看她时,冷漠又严酷的表情,姜宁瑗心里不禁一阵绝望,更是恨毒了姜扶光。
她不想去云中国和亲,只有放下身段,舍了尊严,过来给姜扶光赔礼认错。
便在这时,内侍尖细的嗓子响起:“长公主到。”
姜宁瑗一时坐着没动,殿里不知熏了什么香,香气浓郁,熏得人心烦意躁,连脑袋也有些发晕了。
景玉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仿佛在想自己的事,也没有看到。
景玉只得拉了她一把,小声提醒:“长公主享圣尊爵位,地位在尊正之上,公主见了长公主,理应礼下尊上。”
姜宁瑗如梦初醒,拖拉地从座位上起身,就见姜扶光走进殿内,曲裾深衣,腰间饰以玉组襟步压裙,上头精雕细琢的玉璜、玉玦、玉珩,实在令人惊叹。
强行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恼恨,顶着景玉沉沉的目光,她缓缓地屈膝,低头。
“长公主好。”明明她才是嫡出,是最有资格封长的公主,长公主的尊荣也是属于她的。
一个低贱的庶女,有什么资格爬到她头上去?
姜宁瑗心中不甘嫉恨。
“五皇姐,”姜扶光走过来,腰间的玉组襟步,互相碰撞,发出悦耳声响,“今日不是邀了众位姐妹去府上赏花么?怎么有空来孤这儿了?”
提起此事,姜宁瑗不禁臊了脸。
昨日还指着,戴姜扶光的紫鲛珠首饰,在姐妹间露一露脸,也好叫人知道知道,这南朝的天变了。
哪晓得!
这才过了一晚,就惨遭打脸。
帖子都发出去了,笑话竟成了我自己。
姜宁瑗咬了咬牙,勉强笑:“昨日是我不懂事,冒犯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不要见怪才好。”
“五皇姐言重了,”姜扶光似笑非笑,“孤,怎的不知道,五皇姐何处冒犯了孤?”
听着她一口一个‘孤’,姜宁瑗耳朵刺得发疼。
胸口忽地就像堵住了一样,明明是姜扶光设局害她,好处全让这贱人得了,到头来还得她来赔礼认错。
凭什么?!
景玉暗道不好,连忙出声:“皇后娘娘得知,宁瑗公主拿了长公主的首饰,今儿一早,就召了宁瑗公主进宫训诫,并命奴婢带宁瑗公主上长公主府上,向长公主赔礼道歉。”
皇后娘娘有训诫内外命妇之责,是训导和告诫。
“还真是,”姜扶光弯了弯唇儿,笑得优雅极了,“让皇后娘娘费心呢。”
景玉便是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意味不明的嘲笑。
她仿佛还能想到,前些日子,宁瑗公主举办春日宴时的风光得意,这才过了几天,就被扶光长公主踩进了泥里?
扶光长公主能成为,如今尊贵的护国长公主,靠的绝不仅仅是‘天降祥瑞’,及外家势力强大。
她心机城府,足以与她尊贵的身份相匹配。
紫鲛珠事件,更是让堂堂嫡公主体面尽失,也曝露了她不论是心智,还是手段,皆难登大雅之堂的一面。
也不难想象,为什么皇后娘娘如此恼怒。
“是我莽撞,不该抢夺长公主的首饰,”姜宁瑗将手中的檀木盒子捧高了,递到了姜扶光面前,又摆低了身段,“姜宁瑗,特来向长公主赔罪,请长公主原谅我。”
屋里倏地一静。
姜扶光没有伸手去接,掀开了盒子,美轮美奂的紫鲛珠步摇花,呈现在眼前。
“果真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姜扶光随意打量了两眼。
步摇花上的紫鲛珠粉艳莹莹,光芒流转,便是一室的富丽堂皇,也压不去它吞吐出来的氤氲粉雾,煜煜光彩。
姜宁瑗手臂有些发酸,眼眶不由一红。
第36章:你竟敢打我
看着姜宁瑗放低了姿态,举盒过头的模样,姜扶光话锋一转:“难怪,连五皇姐都想抢去呢。”
“是,是我错了。”姜宁瑗咬了咬牙。
“五皇姐言重了,”姜扶光走到了姜宁瑗面前,声音含笑,婉转动听,“这么难得的紫鲛珠,五皇姐喜欢,也是人之常情,姐妹一场,孤自不会因这点小事而与你生气。”
景玉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泛着凉意,对这位扶光长公主,是真的产生了一种畏惧之感了。
软刀子伤人,远比白刀进红刀出更令人难受。
果然!
姜宁瑗听着她口口声声,温和大度,仿佛一点也不计较之前的事,可她一点也没有松一口气。
丝丝缕缕的香,吸进肺脾之间,浓郁的香气,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连胸口也有些闷痛了。
姜扶光含了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有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她心里一刀一刀地割着。
然而,姜扶光的狠,远不止这些。
“既然五皇姐喜欢,这支紫鲛珠步摇花,”姜扶光缓缓凑近,声音温软,“便送给五皇姐好了。”
“我不要!”姜宁瑗倏然抬头,对上了姜扶光含笑的双眸,她从这双眼里,看到了自己横眉瞪眼的丑态。
正如母后所说,仿佛一只斗鸡,还是一只斗败了,落了一地鸡毛,狼狈的斗鸡。
这是姜扶光眼中的自己?原来在姜扶光眼里,自己竟是这样的丑态百出?
姜宁瑗瞪大了眼睛。
“五皇姐一定要收下,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姜扶光缓缓抬手,将美轮美奂的步摇花,缓缓地绾进她的发髻里,欣赏了半晌,“还真是配极了五皇姐,我恍惚以为,这是专程为五皇姐量身打造的首饰呢。”
方才是软刀子割肉,现在却是明晃晃的‘杀人诛心’。
姜扶光分明在讽刺她,抢夺他人之物,乃小人行径,“量身打造”四个字,岂止是在诛心。
她到底是嫡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又岂是真的眼皮子浅?
姜扶光设好了陷阱,等着她往里钻,连首饰也是完全按照她的喜好在打造,把她耍得团团转。
贱人!
景玉暗呼不好,来不及反应——
“姜扶光,你不要太过分了。”姜宁瑗一把扯下头上的步摇花,狠狠地砸到地上,下巴一抬,“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算封了护国长公主,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也配这样同我说话?”
姜扶光低眉抬手,松了松手腕,猝不及防就是一巴掌向前一挥,发出一声“啪”响,她还穿着接旨时,那一身翟衣,厚重的衣料,宽大的袖子,卷起了惊人的威势。
“啊!”姜宁瑗伸手捂住了脸。
景玉也没想到,扶光长公主竟不将堂堂嫡公主放在眼里,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丝毫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长公主,请息怒,”景玉面色一凝,挡在了宁瑗公主身前,“不看僧面,看佛面,宁瑗公主出言不逊,奴婢自会禀报皇后娘娘,公主还是高抬贵手为好。”
宁瑗公主出言不逊,固然有错,却也轮不到扶光长公主越俎代庖,出手教训。
刚柔并济的话,尽显了中宫的威严仁德。
“你打我?”宁瑗公主‘忽’地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景玉。
因没有防备,景玉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姜宁瑗双目泛红,看向姜扶光,眼睛越睁越大,仿佛有多不可置信一般:“你竟敢打我?”
景玉蹙眉,正欲上前安抚。
“姜扶光!”
“你竟然敢打我?”
“你凭什么打我?”
姜宁瑗一把推开了又上前的景玉,仰起头,冲着面前的姜扶光高声嚷道,声音里满是怒火。
打完了人,手有些发麻,姜扶光活动活动手指,弯唇笑:“嗯,打你就打你,不然孤再打一次,你好好看看孤敢不敢,可还行?”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姜宁瑗抬起手,就要朝姜扶光挥过去。
姜扶光早有防备,一把钳住她挥来的手:“你不是对外放话,说孤在春日宴上欺辱你,不将你放在眼里么?”
姜宁瑗看着姜扶光,眼里只差没喷出火来。
“恃宠生娇,嚣张跋扈,骄狂成性,孤可不白担罪名,”姜扶光大力甩开了她的手,“坐实了可还行?”
宽大的袖子,卷起了凌厉,姜宁瑗身子一歪,踉跄着,倒跌了数步,好险被景玉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姜宁瑗一脸崩溃:“父皇不会饶了你。”
“你只管去告状,”姜扶光轻笑,“父皇定会询问,孤为什么要打你?你要怎么回答?是告诉父皇,你在春日宴上设局害孤,所以孤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还是告诉父皇,你方才出言不逊,言行无状,被孤修理了,嗯?”
姜宁瑗红着眼睛,只差没有吃人。
景玉深吸了一口气,只得道:“长公主,还请适可而止。”
“你算什么东西?”姜扶光一反手,就是一巴掌挥到景玉脸上,“扯着虎皮当大旗,在孤面前逞威风,膈应谁呢?”
景玉呼吸一顿,顾不得脸上疼痛,连忙跪地:“景玉言行无状,冲撞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责罚。”
道歉,就该有道歉的意思。
姜扶光从璎珞手里接过一方帕子,轻拭了拭手,淡声道:“将紫鲛珠首饰收起来,让宁瑗公主带回去,这可是御赐的紫鲛珠,还得重新送一回尚服局,命人修好了,戴着才是。”
姜宁瑗气急败坏,正要冲上去,景玉连忙拉了她一把:“长公主说得对,陛下御赐之物,自是要慎重的。”
姜扶光作势扶了一下额:“璎珞,送客吧!”
宁瑗公主怀着满心的屈辱与愤恨,气冲冲地离开了长公主府。
到了府外,璎珞将手中装有紫鲛珠步摇花的盒子,递给了景玉。
景玉不想接,可这是御赐之物,又不得不接。
回到马车上,姜宁瑗就忍不住大发脾气:“姜扶光那个贱人,真是给她脸了,一个庶出的下贱货,也敢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第37章:春搜
景玉忍了再忍。
“她也不想一想,三皇兄是父皇唯一的嫡子,自古立嫡不立长,三皇兄迟早会被立为储君,到时候我定要将这贱人千刀万剐,不,千刀万剐,真是太便宜了,像这下贱胚子,就活该,一条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公主,”景玉恨不得捂住她的嘴,重重地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长公主方才亲口说了,不会生您的气,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往后切要谨言慎行。”
姜宁瑗怒意难平,又发了一通脾气。
当天下午,宫中传出消息——
皇后罚了宁瑗公主半年俸禄,命宁瑗公主禁足在府里一个月,还特地派了中宫的教养宫人,去公主府教姜宁瑗规矩。
第二日,宫里送来了‘长公主府’的新牌匾,替换了原来的旧牌匾。
尚服局的人,也连忙过来为长公主量体裁衣,重新制作符合长公主规制的衣饰。
因为前尚服局掌事李延一事,尚服局新上任的周掌事,打从进了长公主府后,就一直战战兢兢地,生怕哪里出错,惹恼了长公主。
“按照礼制,长公主的翟衣礼服,春夏季,同秋冬季两款,各一套。”
“寻常穿的常服,春夏秋冬四季各两套。”
“笼共十套。”
“另皇后娘娘还交代,今年天气热得早,长公主苦夏,夏季的衣裳也该早备起来,吩咐尚服局,多给长公主做几身衣裳与首饰,其中花用,皆走中宫的账。”
刚罚了姜宁瑗,就迫不及待想要表贤惠,确实有中宫风范。
姜扶光颔首:“就按皇后娘娘说的办。”
周掌事松了一口气,立马又道:“礼服讲究大,做起来费时,尚服局撂下其他活计,轮班不停,日夜赶工,也需要三月有余才能完成一套,现在天气回暖,就先紧着春夏这一款先做,长公主意下如何?”
皇后娘娘一身凤袍要半年才能完成,长公主的礼服,虽比不得凤袍规制,可长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也是南朝越级封长第一人,礼服的讲究,堪比凤袍。
翟衣礼服需要用到两千多枚大小均等的珍珠,以及各色未经打磨的天然宝石、碧玺、玉石、玛瑙等七宝。
平常需要半年才能完成,三个月的时间十分吃紧。
尚服局负责皇室衣饰,停下旁的活计,肯定于礼不合。
有李延陈尸午门外在前,眼下谁也不敢去触护国长公主的霉头,尚服局就是不眠不休,也要先将长公主这边伺候妥了再说。
这话着实讨巧卖乖,姜扶光见他识相,便道:“倒也不必如此,尚服局加紧了做便是,什么时候做好,送到长公主府上即可。”
翟衣礼服有多繁复,她也是清楚的,品级越高,讲究就越大,至少需要三五个月才能完成。
周掌事着实松了一口气,连忙磕头谢恩。
姜扶光让璎珞准备了赏赐。
周掌事带着赏赐回到宫里:“公主让加紧着做,不必紧着时间,这是长公主体恤,你们切不可怠慢了去。”
长公主不迁怒尚服局,尚服局众人自是感恩戴德。
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经此一事,承恩公府倒是低调下来,京里也平静了许多。
内廷将春搜的卤簿册,送到了各府,春搜的时间,定在三月十六日,就在十日后。
各府在接下卤簿后,理应严格按照卤簿,安排春搜行猎的一应规制,不可逾越规制。
上京里,但凡有品级的人家,都忙着准备春搜事宜,姜扶光越级封长的事,也渐渐消弭下来。
姜扶光坐在石亭里翻阅经卷,珍珠算着时间,四柱香一烧完,就立马递了一杯明目茶过去。
“公主,您看了半个时辰,休息一会儿,养养神,也歇歇眼睛。”
姜扶光搁下经卷,接过珍珠递来的茶,染了丹寇的手,端着绿莹莹的薄胎茶盏,宛如一幅画卷。
这时,璎珞捧着一个楠木盒子走进石亭。
“谁送来的?”姜扶光见她面色有异,主动出声询问。
璎珞看了手中的盒子:“是住在北苑的北朝皇子姬公子,派人送来的。”
姜扶光蹙了一下眉,无功不受禄,她同姬如玄并无太多交集,也无交情,原也不该收下,璎珞应是知道这其中分寸才是。
倒没怀疑,姬如玄送礼的居心。
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质子在他国的处境会有多么艰难,想要让自己过得好些,攀附朝中权贵,也实属寻常。
璎珞连忙跪下:“奴婢原也不打算收下,可姬公子派来的人说,北地苦寒,风湿痹症在北地十分常见,这是北地才有的膏油,对风湿骨疼之症有缓解、治疗的奇效,奴婢这才斗胆收下,是奴婢擅作主张,请公主责罚。”
大将军征战多年,落了一身病痛,公主上次去万君山,除了为贵妃娘娘求医,也是为大将军问药。
但此类病症只能缓解,无法根除。
“起来吧,”姜扶光看了她手中的盒子,又道,“把盒子呈上来。”
璎珞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将盒子呈上去。
里面摆放了一个瓷盒,瓷盒里盛装着淡红至黄的膏油,呈猪油状,却没有一点异味,凑近了闻,还带着淡淡清香。
却是姜扶光从未见过。
她轻挑了些许,在手背上涂抹均匀。
“公主,不可!”璎珞和珍珠连忙阻止。
“无妨,”姜扶光动作一顿,“姬如玄既毫无避讳地送来了膏油,想来这膏油也不会有问题。”
一个他国质子,量他也不敢造次。
璎珞依然觉得不妥:“还是请府中的医师过来看看才好。”
“这膏油,确实有些奇特,”揉了几下,姜扶光就感觉涂了膏油的位置,隐隐有些发热,“让胡医师看看,若是没有问题,就送去太尉府。”
不一会儿,璎珞就带着胡医师来了石亭处。
胡医师捧着盒子一脸激动:“禀公主,此膏油活血化瘀、消肿定痛、舒缓筋膜,是十分难得的膏药,大将军若能用此膏油,身上的病痛,必能得到缓解。”
第38章:开屏的雄孔雀
“你所言当真属实?”姜扶光有些激动。
“自然属实,只是,”胡医师面露难色,连忙又道,“请恕老夫孤陋寡闻,在查验膏油时,其中有两味药,老夫无法判断,据老夫推测,此膏油之所以区别于其他膏油,效果尤其出众的原因,正在这两味药上。”
姜扶光心中一定:“便有劳胡医师走一趟太尉府,为大将军用一用药,看看这膏油效果究竟如何。”
北地苦寒,风湿痹痛之症在北地肯定极多,北方肯定有不少缓解此症的办法。
且看看膏油的效果如何?
若真对了外祖父的病症,倒是可以向姬如玄讨教一二。
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天。
北苑!
姬如玄搬了一张榻,摆到院子里,乱没形象地趴在榻上看书,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他手上的书也没有翻几页,倒是眼睛不老实,不时地往外张望两眼。
“公子,”见他心神不属的样子,金宝实在忍不住,“膏油才送去三天,总要使几天,才知道管不管用。”
自从那天从午门回来后,公子就跟着了魔似的,整天苦思冥想怎么接近扶光长公主。
折腾了两天,还真叫他想到了一个法子。
姬如玄连装也不装了,一把丢开手里的书:“俞家秘制的膏油,专门针对跌打、利刃损伤,及风湿痹痛之症。”
“旁人又不知道俞家的秘制膏油有多厉害。”拿外祖家的秘方,去讨好敌国公主,真亏他做得出来。
“金宝,”姬如玄有点丧气,“要不你去太尉府打听一下?”
“公子,”金宝忍无可忍,“您是不是忘了,您现在是个质子,窥探太尉府,是不要命了?!”
姬如玄耷拉着脑袋。
这时,下人过来禀报:“长公主府的璎珞姑娘过来了。”
姬如玄精神一振,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一跃而起:“走走走,赶紧过去看看,”他身高腿长,三步并两步,眼看就要出院子,一条腿子又退后回来,“我就这样过去?会不会太失礼?要不要回房换件衣裳?”
他一连发出灵魂三问。
下人:“……”
“公子,”金宝抚额,提醒,“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璎珞姑娘,不是长公主本人。”
所以,您大可不必像一只正在发情,迫不及待要开屏的雄孔雀。
“说得对哦,”姬如玄放心了一些,一脚就要跨进前厅,又把腿缩回来,“不对啊,璎珞姑娘是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人,我若不小心一点,万一她在长公主身边说我坏话,那我岂不是很冤枉?”
下人:说得好有道理。
“您要再磨蹭下去,可就真怠慢了璎珞姑娘。”金宝翻了个白眼。
“我这样真的没问题吧。”
一边问,他还低头打量了自己一身玄色衣裳,细心地将袖子上的一片折褶抚平,又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检查衣裳是不是服帖的,衣带是不是系好了。
整个一大无语。
金宝打量了自家公子两眼,公子虽然不做人,可这脸确实长得人模人样,招人喜欢,“你快走吧!”
“那我去了,”姬如玄终于放心下来,往前挪了一小步,又回头看身后的金宝,“真的去了?”
金宝糟心地摆摆手,上战场都不带这样的。
“这可是你说的,”姬如玄立时挺直了腰板,“出了问题,就扣你未来第十二年的月钱。”
可把金宝气得够呛。
姬如玄自觉拿出了杀手锏,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前厅。
璎珞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沾了沾嘴,就见姬如玄走进了前厅,她连忙搁下茶,捧起一旁的盒子,上前行礼。
“见过姬公子。”
“璎珞姑娘客气了,”除了在姜扶光面前,姬如玄还是很能装的,“可是长公主有什么差遣?”
“姬公子言重了,”璎珞觉得北苑里上到主子,下到仆人,对她的态度都客气得有点过分,心觉有异,也越发谨慎,“长公主感激姬公子赠药,特命奴婢过来道谢。”
姬如玄目光落在璎珞捧在手里的盒子上。
璎珞将盒子呈上:“这是长公主亲手配制的丹参丸,有固本培元,强身健体,养精蕴神之功效,是难得的养身秘药。”
一听到,是姜扶光亲手配制,姬如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这谢意挺有诚意的,不愧是越级封长的护国长公主,做事就是大气。
“多谢长公主盛情。”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接过盒子。
璎珞越发谨慎了:“长公主听闻北境医者,对风湿痹痛之症很有见地,又见北境的膏油效果十分出奇,便想请姬公子去府上一叙。”
“这是我的荣幸,”姬如玄心里高兴疯了,面上却一派温文尔雅,“玄,便恭敬不如从命。”
璎珞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位北朝皇子模样生得好,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明明态度温雅,笑容和煦,也像极了书中所说的,那种“列松如翠,积石如玉”的绝世公子。
可是身上却透着一股,让人不觉畏惧的气势,不知道怎么了,她偏觉得紧张,手心里微微出了汗。
姬如玄捧着盒子,笑:“第一次上长公主府拜见长公主,定要慎重才是,请璎珞姑娘稍等片刻。”
璎珞连忙应下。
姬如玄捧着盒子出了前厅,笑容顿时咧到了耳根子。
金宝都没眼看了。
一回到房间,姬如玄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把盒子里的油纸包打开,三十枚黄豆粒大小,蜡封的褐黑色药丸,呈现在眼前,淡淡的药香,略带了一丝清苦,却透了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品质越好的药,气味就越好闻。
是因君臣佐使配伍绝佳,使药性完美融合,不浪费一丝药力,药物散发出来的,就是草木本质的清香。
姬如玄迫不及待拿了一枚药丸,捏碎了封蜡,就塞进了嘴里。
“公子,不可!”金宝阻止不及。
姬如玄没一口吞进肚里,反而在嘴里嚼了又嚼,丹参丸气清,这味就一言难尽。
第39章:我见青山多妩媚
他怀疑姜扶光是不是知道他怕吃苦药,故意在里头放了‘黄连’,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苦得他舌头都要掉了。
姬如玄苦的都要作呕了,偏还抿紧了嘴巴,不停地朝金宝使眼色,只是他弯着腰,白眼外翻,捂着肚子的模样,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肚子疼,要上茅厕。
金宝一脸幸灾乐祸。
他太了解公子这德性,沾不得一点苦味,生平最怕吃药,每次生病,宁愿硬抗着,也不肯吃药,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按住他的手脚,扳开他的嘴,把药往嘴里灌,虽然大半药都吐出来了,但总有小半,不慎吞进肚里去。
活该!让他乱吃药。
“水,金宝快,水……”见金宝站着没动,姬如玄从喉咙里挤了几个字。
金宝这才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温水,递上去。
他接过水,仰头就往嘴里灌,这才压下了作呕的感觉。
“美人恩,不好消受啊!”姬如玄双眼无神。
金宝忍俊不禁:“那这药,您是吃,还是不吃呢?”
“吃啊,怎么不吃,”姬如玄一脸生无可恋,“你没听见璎珞姑娘说,这可是长公主亲手配制的药,我是那种随便糟蹋别人心意的人吗?”
“您是!”金宝抹了一把脸,愤愤不平地控诉。
姬如玄有点心虚,眼珠子乱转:“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我要换身衣裳去长公主府。”
说完,逃似的跑进屋里。
不一会,屋里传来姬如玄的声音:“金宝,我到底有多久没有做过新衣服?”
金宝一副早就看透的沧桑脸:“是公子说,衣服不过蔽体之物,男人穿什么新衣裳,有得穿就行。”
“那为什么我的衣裳都是玄色的,就没有其他颜色。”
金宝抚额:“是公子说,玄色衣裳耐脏,穿着出去干点啥,也不至于在身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方便又省事。”
“就没有别的款?搞得我每次,都好像穿了同一件衣裳,不知情的人,还当我八百年不洗澡换衣服,我都没脸见人了。”
金宝心累:“是公子说,女人才花里胡哨。”
房间里,姬如玄翻箱倒柜,把衣服全倒腾出来,东挑西选,发现自己根本没得挑,顿时一脸崩溃。
“什么都是我说,”姬如玄气结,“要你何用?”
金宝怀着‘女大不中留’的‘老父’心态,走进屋里,看到翻箱倒柜,一屋子凌乱,气得差点没吐血。
他又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自家主子,是自己家里的,不是别人家里的,不能打,不能骂。
反复数次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淡定了,愣是从一堆里,挑出了一套:“穿这一身,就上次宫宴穿过一次,还是整新的,颜色虽然一样,款式也大体相似,但衣服上绣了花纹,更精致一些。”
“上次宫宴,长公主也参加了,”姬如玄有些嫌弃,一脸拒绝,“她见我穿过这件,重新换一件。”
“如果你还有得挑的话,”金宝将衣服砸到他身上,“公子,不是我说你,你到底哪来的自信,会认为,长公主在宫宴上会注意你穿了什么?”
不一会,姬如玄换好了衣裳出来,张开手臂,在金宝面前转了一圈:“快帮我看看,妥不妥当。”
连头发丝儿,都老老实实地梳进了冠里,哪有不妥当的。
姬如玄终于满意了。
“回头,记得给我多做几身衣裳,看看南朝都时兴什么,不要千篇一律,全是一个颜色,一个样,金宝啊,作为一个长随,你要学会与时俱进,多向人璎珞姑娘学一学……”
一路上拉拉杂杂地念叨,金宝的耳朵都念叨起茧了。
这主子,每回一紧张,就会不停说话,金宝斜了他一眼,打从上了马车到现在,连姿势就没有变过。
这还没到长公主府,就这德性。
长公主府里,姜扶光正在与胡医师细说大将军的身体情况,就听到下人过来禀报:“长公主,姬公子已经到了。”
姜扶光笑容一深:“快请。”
胡医师连忙起身,向长公主行礼后,退下了。
不一会儿,璎珞就带着姬如玄来了石亭处。
长公主府引山水入园,这处石亭就建在山腰处。
正值阳春三月,山间草木繁茂,溪涧从山间蜿蜒而下,曲水悠悠,叮咚作响,宛如一幅人间仙境。
姬如玄脚下微顿,见姜扶光一身青色衣裳,坐在石亭里,脑里突然冒出一句诗:
我见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她’应如是。
情与貌,略相似。
她的美,是那晋代陆机笔下,《文赋》中所撰写的‘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山岚因她而妩媚,川水因她而秀媚。
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目光,姜扶光抬眸,就见姬如玄走过来。
仍是一身玄色衣裳,若非随他行走之间,衣上隐有暗纹浮现,与之前见到的略有不同,她几乎要以为,他穿了同一件衣裳。
“玄,见过长公主。”姬如玄走进石亭里,衣裳摆动间,若隐若现的浮纹,衬得他姿态雍雅、矜贵,更是气度不凡。
“姬公子是我请来的贵客,便也不必多礼。”姜扶光如含珠蕴玉,字字清雅,“姬公子请坐。”
她一双眼儿天生含笑,仿佛含了柔媚。
姬如玄面上稳如老狗,心里七上八下,慌得一批:“多谢长公主。”
言罢,他撩衣落座。
有侍女过来奉茶,身后的金宝,眼皮子重重一跳,恨不得冲上去,一把夺过侍女手中的茶。
果然!
姬如玄连忙接过茶盏,因为他手太快,侍女也乱了手脚,慌忙松手,茶杯一下没接稳,茶水洒到了袖子上。
幸好气温升高,茶水是温的,才没有被烫着。
变故发生得太快,璎珞都反应不及,斥道:“怎么做事的?”
侍女花容失色,连忙跪到地上去认错:“都是奴婢笨手笨脚,没有拿好,怠慢了客人。”
待客的茶,不会递到客人手上,会直接摆在客人面前,让客人自行取用,以免打扰了客人与主人相谈。
她也不知道,这位姬公子怎的突然伸手接茶?
第40章:论孝顺,还得是您
姬如玄也有点发懵:“是我没有接稳,不怪旁人。”
姜扶光方才看得分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也不苛责:“姬公子不怪罪,此次就算了,就退下吧!”
侍女如蒙大赦,连忙向姬如玄磕头道谢,这才起身,收拾了空掉的茶盏,退出了石亭。
就知道会这样,金宝木着一张脸,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公子,快擦擦手吧!”
姬如玄接过帕子,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
不知怎的,姜扶光想到自己之前养的小奶狗团团,每回闯了祸,就会耷拉着脑袋,‘汪汪’地冲她叫唤,又奶又乖,让人心软。
“侍女不懂规矩,不慎冲撞了姬公子,让姬公子见笑了,”姜扶光露出歉意的表情,话锋一转,就问,“姬公子没事吧?”
姬如玄精神一振,连忙抬起头:“没事没事,就打湿了个袖口,等会儿就干了,我也有失礼的地方。”
一段小插曲,就到此为止。
谁也没有再提。
有了‘洒茶水’这一段小插曲,姬如玄拘谨了许多,挺直了腰杆,中规中矩地坐着,姜扶光就想到那日在宫宴上,姬如玄屈膝坐在席间,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显得懒散,显然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
与现在,还真是大相径庭。
姜扶光忍俊不禁:“我外祖父戚老将军,因常年征战,身体落下了病痛,近些年一直在京中荣养,姬公子之前派人送来的膏油,竟意外对上了外祖父的病症,外祖父用了几日,病痛已有缓解,多谢姬公子。”
姬如玄连忙道:“能替长公主分忧,是我的荣幸。”
“今日特地请公子过来,除了想当面向公子道谢,”姜扶光语气很诚恳,不管姬如玄送药有什么目的,他确实缓解了外祖父的病痛,帮了她一个大忙,“也是冒昧,想向姬公子求取膏油的方子,也不白占姬公子的便宜,就权当在力所能及之内,我欠姬公子一个人情。”
南朝长公主的人情,这天下怕是没有人能拒绝。
“左不过一个方子,也不值当什么,”连姬如玄都有些惊讶了,他勾了勾唇,“长公主想要,我自然双手奉上。”
姜扶光对姬如玄的识相十分满意,正要开口道谢——
“不过,”我想跟你谈‘感情’,你却想跟我谈‘人情’,这哪儿能成?姬如玄话锋一转,“药方于我来说,确实不值当什么,换长公主一个人情,心中委实难安,加之大将军也是我敬仰的前辈,送药原也是一片心意,实不好与长公主谈人情。”
金宝木着脸,那可是俞家‘祖传’的秘药,到了公子口里,竟成了‘不值当什么’,真是个孝顺的好大儿啊!
论孝顺,还得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