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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把他扶了起来,「罚俸十年吧。」

    他一愣,磕头谢恩,「殿下仁慈。」

    我知道这是个清官,平日就靠俸禄养活一大家子,日子本就过得清苦,没有俸禄怕是过得更艰难。

    我让霜云给了他一袋金子,足够他们花用这十年。

    城主愕然,我说,「于公于理你罪不可免除,所以罚俸,这才公平,于私于情我喜欢您老人家这般的地方官,这是我补给你的。」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刚柔有度。

    城主颤抖着手接下那袋金子,突然就老泪横流,又深深磕了一个头,「殿下,老臣必定好好治理临城,为您鞠躬尽瘁,鞠躬尽瘁……」

    忠良难得,蔡国这一出刺杀,恐怕还有另一层用意,就算失败了,若我追责城主,就让我损失了一位良臣,或许还丧失些许民心。

    真是阴毒的招数。

    确定了沈念璋无恙,我启程回都城,沈念璋说要跟着我,为将为谋士,他都可以。

    他苦学了一身的本事,就是为了去找我。

    我答应了,一起回雍都,路上暴雨倾盆,岐水惊涛骇浪不停歇,我喊停车夫,冒着大雨走向路边的耕田。

    昏暗的天地间,蔓延到天边的沉沉乌云,密密麻麻的雨点,暗淡的大片大片绿涛,大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人与马车都显得那样渺小。

    我观察了附近的农田,泄洪极其有效,幼时一涝就被淹没的庄稼,如今都直挺挺立着。

    远处还有几缕炊烟,或许是某个村落,正在生火做饭。

    我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

    一侧头沈念璋站在我旁边,明明是俊美公子了,可又成一副落汤鸡样儿。

    霜云躲在马车里担忧不已,「殿下,公子,您二位别淋雨感冒了。」

    车夫爽朗大笑,「年轻人,怕什么淋雨!」

    我忽然说,「我们去把那个缺口堵上吧。」

    不远处一块农田的进水口被冲破,浑水哗哗往里面灌,我卷起衣裳率先涉水过去,沈念璋和车夫也下水,霜云担心也跟过来了,侍从们原地立着。

    一齐把那个缺口堵上,还抓了几条池塘里跑出来的鲤鱼,带着满身泥点子路过一处破庙躲雨烤鱼吃。

    浩荡无垠的雨幕,漏风的破庙,火堆又暖又亮。

    这一天,是承平九年夏。

    35

    此去临城,我还遇到了一位故人。

    离开赌坊时,我在沿江的秦楼楚馆,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以为已经脱离烟花之地回家去的莺娘。

    世人只知道帝姬封号长昭,并不知晓我的名字,所以,当我带着御用的侍卫步上青楼找到她时,莺娘震惊到失语。

    接着,便是颤抖着落泪的欣慰感慨。

    「阿银,变大姑娘了呢。」

    她老了一些,面上是远超她这个年纪的凄苦憔悴。

    我以为是谁把她又强行掳进花楼,结果她说,是她自己回来的。

    莺娘回到心心念念的故乡,见到思念已久的父母亲族,却没有她预想中的那般美好。连父母兄妹都介怀她是个娼妓,更别说附近的邻里,她饱受冷眼,又没办法像别的女子那样正常嫁人过日子,都嫌弃她年纪大且不清白。

    被父母兄妹们哄着掏光了所有积蓄,她无力谋生,走投无路只好又回到了烟花之地。

    走出去她才发现,其实她早就离不开了。

    奈何莺娘年岁渐长,容颜逝去,客人越来越少,有次遇人刁难,还被毒哑了最引以为傲的嗓子,处境更加艰难,哀愁凄凉,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

    她抱着一张旧琵琶,说了声可惜啊,「嗓子哑了,再没办法唱歌给你听。」

    我目视她良久,然后夺过她那张琴转身出门,「你只是长了几岁,又不是要老死了,跟我走。」

    我以为助她一程,就能给她一个圆满,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偶尔还有些稚嫩,做法并不足以触及根源。

    我记得她其实作画也很厉害的,只是青楼女子的画自然不如文人墨客的画高贵。

    回了都城,我让她跟着司天监的官员一起去测绘山川城池,雍国扩张的同时,新的地图也需要不断绘制。

    莺娘茫然地跟着离开。

    我把沈念璋塞给了幕僚府,不知为何,那群老人家很是排斥他,可能以为那是公主塞过来镀金的小白脸。

    过了一段时日,资历最长的谋士激动地找到我,「殿下,殿下您可真是慧眼识珠。」

    沈念璋从来都不愚笨,只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去动用城府,只要他想,收揽些人心自然轻而易举。

    将人安顿好,我喊来霜云,问她,「既然旧主回来了,你可以选择继续跟着他。」

    这些年来,霜云不曾辜负自家公子的嘱托,将我照顾得很好,行军打仗,朝堂议事时,我常常废寝忘食,即使再艰苦的环境,她也努力好好给我做好餐食,理好衣裳,梳整齐的发髻。

    李二牛常常感叹,霜云来了他终于不用捏着绣花针替我缝衣裳。

    在临城时,看到许久未见的沈念璋,霜云捂住嘴,当场就差点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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