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盯着夏初浅的脑门看,又在她绯唇上栖息片时,疑惑之色在他眼底滋生,人脸表情和emoji对他来说是两套东西,并不能融会贯通。他写:【是不喜欢,但浅浅给的我要戴着。浅浅画了什么?浅浅热了?】
夏初浅别开脸去忍笑,教他识别emoji也要排上日程了。
她也意识到,带秋末染认识表情仅仅停留在浅层,若想真正知行合一,必须引导他真真切切地去体会情绪,去感受人类独有的七情六欲。
说干就干!
夏初浅转回脸来,秋末染正迷茫地伸着脖子去看她的脸,两人险些头碰头。
她提笔,脸色恹恹地写下:【你都看不懂我写的和我画的,我不理你了!!!】
三个感叹号,不晓得他能不能体悟到语气之强烈。
而少年,一双明眸倏然睁大,“我不理你了”这五个字,像夏初浅在他沉寂的心湖上打水漂。
一下,激起名为“困惑”的涟漪,一下,他自责自己为什么没看懂她的意思,又一下,他着急地写下“对不起”三个字拿到她眼前给她看,见她不为所动,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和松动,再一下,不安袭上他的心头。
他双唇开启,却寂静无声。
她嘴角下垂,杏眼怒目圆睁。
他读得懂她的表情,知道她生气了。
最后,她丢来的“小石片”沉入湖底,所有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慌张,少年身体紧绷得像根弦。
*
“哈哈——”
夏初浅破功发笑。
她指尖摩挲秋末染写的“对不起”,笔划凌乱无章,一看就是心慌意乱之下写的。
“我骗你的啦!”夏初浅轻戳秋末染的胳膊,宽松的卫衣被她戳下一个小凹槽,“我一点都不生气。小染,你有没有好好感受刚才的心情?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写下来告诉我吧。”
一张脸阴转晴,笑容天光大亮。
秋末染:“……”
许久,他才懂这是一场“即兴情景戏”。
困惑、自责、着急、不安、慌张,成长的这些年,他或多或少都体会过,但是此刻,一种全新的感受从左胸口迸发如洪流般蔓延至整个胸膛。
说不清道不明。
浅浅教他,善意的欺骗他不应该生气,可是他有点气愤,有点心安,有点酸涩,又有点委屈,不想理睬她,却又渴望她主动说些温言细语……
前所未有的情绪驾驭着少年的神经,他沉眉耷拉眼,下唇微微撅起,抱住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以屁股为轴,两脚在原地画圈背转身去。
背影极为幽怨。
夏初浅一愣:“……生气啦?”
她惶惶自己是不是欺骗小孩玩过火了,赶紧脸伸过来瞅瞅秋末染的表情。
他咻地把脸转到反方向,她眼巴巴跟着他转头,磁铁相斥似的他避开,就不给她看!
夏初浅傻眼:“……”
如果把人的情绪以笛卡尔坐标系形式展现,x轴为喜和怒,y轴为哀和惧,那么自闭症患者大多只能感受到x、y轴上的这四种基准情绪。感知能力再强一点的,能体会到“情绪罗盘”上的八种基本情绪,即,快乐、信任、恐惧、惊讶、悲伤、厌恶、愤怒和期待。
譬如悲喜交加、又羞又恼这类复合情绪,或者崇敬+恐惧催生出屈服这类衍生情绪,他们很难感同身受,虽然可以通过后天的引导和观察去感知,但显然秋末染没进行过这项训练,但他现在很明显……
情绪如毛线般杂糅成一团。
还跟她赌气想让她哄一哄。
第11章
癫痫
“小染……”
夏初浅有些无措地轻唤:“对不起嘛,我惹你生气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下多样的情绪,提前跟你说明就没效果了。”
她揪一揪他卫衣的衣摆,他不应。
她又抓住他“白色小狗”的绳子轻轻一拽,想引起他的注意,他一把把气球拉进怀里。
修剪得整齐又不显死板的脑后碎发因为他塌肩的动作而藏进了领口,有种不见天日的委屈。
夏初浅汗颜:“……”
怎么办?
该怎么哄?
她翻出他的画册,先夸夸他:“你等下教我画迷宫好不好?你好厉害,我向你请教。”
秋末染:“……”
夏初浅绕到秋末染的面前蹲下,举起刚画的表情,一张委屈巴巴坠两滴泪珠子的小圆脸,她忍住内心的羞耻做出同款哭脸,耳廓彩染一轮粉晕。
可惜秋末染不看她:“……”
苦闷了好一阵子,夏初浅心生一计,以毒攻毒,继续即兴发挥演技:“既然你不理我,我回家了。今天还是国庆节呢,我去和愿意理我的人一起玩。”
她佯装起身打算离开。
少年脖颈忽而一僵,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闷着头默默推给她看:【今天多陪我一个小时,就不生气了。】
写完,他蛮有礼貌地又画了一个气泡框,在里面填上:【浅浅可以吗?】
果然还是小孩心性。
夏初浅右手捂着下半张脸,故作思考之态,实则在用手掌掩饰唇边得逞的小坏笑。
李小萍还没回来,没人限制她回家的自由,她便在秋末染身边盘腿坐下,笑着答应:“可以呀。小染,我不热,这里的温度刚刚好,我待在这里很舒服。还有,我画的这个是表情包,以后带你去了解。”
她又开一个新的气泡框,问:【你那天明明身体很痛,为什么还配合我玩表情游戏?】
少年脸颊枕在手臂上,侧脸清雅标志如赏心悦目的建模,毫无保留地答:【因为浅浅愿意和我玩。】
写完,他撞进她的视线,眼中斑斓流转。
这一行字夏初浅读着心里并不好受。
自闭症小孩在学校容易成为被霸凌的对象,她尚不清楚秋末染儿时的经历,但可见一斑,他年幼丧母,父亲暴戾,自我封闭,九岁起就不去学校了,长年累月孤零零地栖身于黑暗空间,没人陪他玩,也没人做他的朋友。
记忆由此回溯,夏初浅想起初见那天,秋末染貌似原本不打算理睬她的,但当她做完自我介绍,他埋在双膝间的脑袋突然支了起来,熠熠与她对望。
她那时提到了一个词——
“朋友”。
她当时说:“我们就像朋友一样相处吧!”
顿时,心中怜爱难表,夏初浅眼中缀满温柔的光彩:【当然,我非常愿意和你玩,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少年手指悠然轻扣床面,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他没写文字,而是依样而为,在她对话框的旁边画下一个同款圆脸表情,不过他画的小圆脸两眼弯成月牙,唇线扬成香蕉,看起来喜不胜收。
趁秋末染心情愉悦,夏初浅试着探寻:【小染,你那天做了什么梦?可以告诉我吗?】
少年眸光当即暗沉。
静止几秒后,他似乎掌握了如何把人脸表情投射到emoji上,画了一个比“嘘”的圆脸,表示不想说,逼真得夏初浅看了大吃一惊。
他学东西学得挺快!
夏初浅心有不甘,继续试问:【那……小染,我可以问问你七年前发生了什么吗?是不是有一个给你做治疗的哥哥在你家去世了?】
她问得直白,拐弯抹角的他也看不懂。
少年诚实点头,在纸上落笔:【他从楼上摔下去了。不怕,我保护你。】
没来得及深思“摔下去”和“保护你”之间的联系,夏初浅的毛衣被一只手轻轻地拉扯,只见秋末染写字问她:【我不可以跟着浅浅吗?】
夏初浅差点忘记了,她问过秋末染干嘛跟着她,他们可以肩并肩走的。
她回答:【可以呀,你喜欢就好。】
他画下一前一后两个小人儿。
前面个头矮一点的扎马尾辫,腕上连一个企鹅气球,而后面个高的牵小狗气球。
他面无表情,但瞳仁锃亮,似乎在袒露开心。
治疗时间到了,按照约定,夏初浅屁股沉沉地坐在坐垫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看向身旁的秋末染,少年显出疲态,两个小时的治疗对他来说其实特别耗费精力,但他很努力,从头至尾都在竭尽全力地配合她,无条件信任。
“剩下的一小时,要不要我读书给你听?”
听书不需要秋末染专注动脑,他舒心听她朗读就好,还能减少他的疲倦。
少年摇了摇头。
他脸颊枕上小臂,侧着脸静静将她凝望,唇色略显苍白,澄亮的眼眸却有万点星光汇聚。
“那你想做什么呢?”
他用文字直抒胸臆:【看浅浅。】
夏初浅不自然地一遍遍捋自己的高马尾,少年清澈的目光仿佛瞬间泼了油,与空气摩擦后在她脸上引燃着火,烫得她白皙的肤色浮现红晕。
“你这一个小时都要看我吗?”
他轻轻颔首。
“那、那你看吧。”夏初浅选择坦荡荡地让秋末染看,她从帆布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征求道,“小染,你介意我这一个小时用电脑改论文吗?国庆后我要上交开题报告,时间很紧了,我的报告还不够好,需要润色一下。”
秋末染听到了几个陌生词汇,欣然点头。
夏初浅最近的头等大事是完成开题报告。
早上,她一边照看花店生意,一边润饰文章,吃完午饭直接背着电脑来了秋家,想着治疗结束后直奔学校图书馆。
她引用的文献有几本找不到电子中译版,只能泡图书馆去啃英文原著,工程量巨大,好在她的英语能力不错,能达到英专八水平。
点开文档,她心无旁骛地修修改改,近侧的少年善解人意地安静自处着,连呼吸声似乎都有意控制得更为轻细,房间里唯有键盘啪啪的声音。
窗外,林荫路两旁的银杏树排似繁星闪熠,随风浮浮沉沉的光影如诗如画。
屋内屋外都岁月静好。
可是,猝然,秋末染的头砸在了床面。
夏初浅停下打字,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困了,但当她视线落于他时觉察了不对劲——
他双目似张非张,明澈的瞳仁此刻俨然死寂的黑洞,呈现出丧失生气的迷离涣散,仿若被鬼神附体,右手突然高举,在虚空中缥缈挥舞。
旋即,他两只手半握拳头佝偻在胸前,上了发条似的抽动,脸不听使唤地深埋进床垫,口鼻堵住,呼吸不畅在瞬间引发了腿脚和脊背的抽搐!
糟糕!
是癫痫!
夏初浅心下大惊。
她小心地将秋末染的头部转向一侧,让他口鼻裸露出来,避免窒息,顾不上从床头柜的抽屉找纱布了,她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外套一角塞进他的口腔,防止他咬到舌头。
接着,她一把推开坚硬的笔记本电脑,移开他身边一切可能误伤他的物品,他穿着宽大的卫衣,喉部没有阻碍,如果他穿衬衣就需要解开他领口的扣子。
知悉秋末染伴有癫痫,夏初浅为他学了一些基础的急救措施,但她毕竟应对癫痫的经验为零。
做完这些,她慌慌张张地冲去走廊朝楼下大喊:“救命啊!小染癫痫发作了!”
刘世培赶来时,秋末染仍在发病。
老人诧愕,急得脸色煞白,但癫痫急性发作时,应使患者保持原状,尽量不要大幅度移动,他除了拨打钟渊的电话之外,别无他法。
少年时而身子僵硬得像块钢板,笔挺又怪异地绷直,时而像条离开水濒死的鱼,身体不停扭曲,腿脚拍打地板的动作从狂躁变得有气无力。
夏初浅咬牙,红着眼紧紧攥拳旁观。
两分钟后,秋末染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从地板上缓缓坐起,眼睛重拾光彩,取出嘴里的衣服,呆呆地拿在手里端量。
夏初浅下意识想去搀扶,忽然想到少年对自己触碰的回避,只好悻悻然止住,眼睁睁看刘世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扶秋末染回床躺下休息。
悬着的心落下,她才感觉到手心火辣辣的疼,抬手一看,掌心印有八个紫红色的指甲印,月牙弯弯的形状,竟像对她的有心无力狞笑。
“夏医生,您别担心,钟医生很快就到了。”刘世培安抚受到惊吓的夏初浅,语带凄然,“少爷每天都按时按顿吃抗癫痫的药,已经两三年没这样犯过病了。他有发病前兆,比如呼吸困难或者肢体麻木,他自己掐人中就能缓解,能避免癫痫,这一次不知是怎么了?”
单纯的询问不带责备,夏初浅却被压得抬不起头,小声嗫喏:“我不知道……对不起,刘管家,我那时没有注意他,我在……我在……”
她一门心思扑在论文上。
“夏医生,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更不是在责怪你。”刘世培见夏初浅误会了,小姑娘一双杏眼内疚得快要滴水,他忙说,“能完全防治的就不叫病了。夏医生这次的急救措施非常专业,帮了大忙了。”
夏初浅苦笑,讲不出违心的话。
不出意外,钟渊给秋末染检查完身体出来,对着夏初浅又是一通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输出,一口一个“夏小姐”,讽刺意味拉满。
夏初浅不禁怀疑,秋末染这次癫痫发作,难道当真和她有关?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答应秋末染多陪他一小时,不能食言,夏初浅硬着头皮走进他的卧室,在他身边坐下。
“小染,你这次发病,真的是因为我吗?”看着少年的发鬓被汗水濡湿,夏初浅好想伸手帮他擦一擦,但只能忍住,“是因为看到我的论文了,你不喜欢?还是我光顾着写论文冷落你了,你不开心了?”
秋末染连摇两下头。
他的气球被钟渊剪断,飘在天花板,夏初浅也解开绳子,送“小企鹅”上去陪“小白狗”玩。
被推到床另一侧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屏,她关机时,发现电脑不知何时就已卡死了。
她捏捏鼻根:“……”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第12章
天才
滑动鼠标和键盘唤醒都无济于事,夏初浅叹口气,熟练地长按关机键强制关机。
常有的状况,早上就死机一回了。
她淡定地安慰紧张的少年:“没事的,小染,我有经验!我每打几个字就点击保存,哪怕电脑卡了,文档还在。就算电脑里的文档不在了,我也有U盘备份。”
秋末染听得一知半解。
但她神色平和,他也就安心了。
夏初浅尝试开机好几次,电脑都毫无响应,此前也发生过,隔一两天再开机就又打得开了,活像个苟延残喘的病人,回光返照时蹦跶几下。
她郁闷地合上电脑。
只能先回家一趟拿上U盘再去图书馆了,暂用机房的电脑,修改思路她还记得,到时候再改一遍。
又待了一会儿,夏初浅隔空摸摸秋末染的头:“我走啦,你好好休息,如果明天不舒服我们就歇一天,如果满血复活我们就明天见。”
她笑容牵强,像盖了一片雾蒙蒙的玻璃。
被窝里的少年已然困倦到眼皮打架,她清丽的面容模糊成了水面倒影。
一次癫痫不亚于一场马拉松,坠入梦乡前,他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
楼下,刘世培给夏初浅双手奉上一件全新的外套,看着她袖口一圈湿渍,他饱含歉意地说:“夏医生,不介意的话,穿这件外套回去吧,您的这件我们清洗干净后给您。”
一件浅灰色带帽开襟休闲衫,款式简约时尚。
别墅本就人丁稀薄,女性更是只保姆王妈一人,这衣服一看便知是秋末染的。
夏初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刘世培为秋末染脏了她的外套而感到抱歉。
她没有洁癖,也不娇气,刘世培不怪罪她不仅没找到无菌卫生的纱布还把穿过的外套塞小少爷嘴巴里就谢天谢地了,这道歉实在受不住。
连连摆手,夏初浅赧然:“别别别,刘管家您太客气了!外套我回家洗洗就好了!”
大约一小时后,秋末染倏地睁眼。
他精力体力一向恢复得极快,掀开被子、拿上本子和笔跑去找刘世培。
不等刘世培嘘寒问暖,少年把写好字的纸递给他看:【浅浅的电脑坏了,送她新的。】
刘世培对小少爷有求必应,钱是小事,可夏初浅都不愿意收下外套,何谈收下价值更高的笔记本电脑?心里正琢磨着怎么说服夏初浅,又一张纸塞进他手里。
要不是口不能言且虚弱到当时只能瘫在床上,早就声讨了:【刘叔,不要怪浅浅。不许钟渊哥再凶浅浅。】
字体稍乱,藏点小情绪。
*
欢天喜地的国庆氛围直到夜色弥漫也没消退,阳安路添设了彩色装饰。
夏初浅沿路又看到了卖卡通气球的小商贩,一簇花花哨哨迎风摇头晃脑。
路过炸鸡店,她买了一份芝士爆浆鸡排和一份炸甘梅条,董童从小就爱吃这两样。
大过节的,她晚回去一小时,还得麻烦他晚上看店,买点犒劳品是人之常情。
“我回来了。”
夏初浅推开花店门,迎客的风铃声随她一齐入室。
董童正坐在收银台前打手游,口罩帽子不离身,掀起眼皮冷冷地睨夏初浅一眼,继续游戏。
一局结束,他不打招呼起身往楼上走,默认之后就交由夏初浅来管店顾生意了。
“阿童,你吃饭了吗?”夏初浅叫住董童,拎起手中的食物袋,“我给你买了炸鸡排和甘梅条。”
董童折回来,食指轻率一挑,塑料袋从夏初浅手中滑向他的手指。
他是个吝啬“谢谢”如金的人,等不来道谢的话的,夏初浅便继续明说:“我等下要去学校图书馆写报告,回来估计很晚了,晚上就麻烦你看店了。”
董童表露出明显的不悦,他晚上约了网友开黑,那是他为数不多能感受到愉悦和存在感的时光。
他蹙眉驳斥:“我晚上有事。你不是有电脑吗?为什么还要跑去图书馆?”
“电脑坏了,用不了。”夏初浅直言,她背着沉甸甸的帆布包回了自己的房间,搁下电脑,脱掉外套放进洗衣机,滚筒里有一件袖口沾黑墨水的上衣。
然后,她返回房间在桌面翻找,口吻柔软道:“就今天一天,拜托了。明天李阿姨就回来……”
她的好声好气渐渐演变成丝悬颤音,桌面整洁如旧,唯独少了一样最重要的。
她匆匆跑去楼梯口冲下面的董童喊:“阿童,你有看到我的笔筒吗?”
笔筒长年累月摆在她书桌的一角,现下却不见了,她今早用完U盘放笔筒里了!
“哦,见了。”董童上楼来准备吃晚餐,漫不经心地答,“柜台的笔没水了,借你的笔用一下,结果你的笔漏水,染了我一手墨还脏我的衣服。”
“然后呢?”夏初浅顿生不妙。
“然后我扔了。”董童漠然得令人气闷。
“……你连笔筒一起扔了?!”不可理喻让夏初浅的音调尖锐,她梗着脖子与董童对峙,“你把笔扔了就好了啊!为什么要丢掉我的笔筒?!”
“那里面有我的U盘,U盘里有我的报告文献资料的备份!你知道那些有多重要吗?你扔之前为什么不问一下我也不看一下里面的东西?!”
“……”自知理亏,董童霎时凝噎。
其实,他看了笔筒里面才决定要扔的,底部和侧面被漏墨的黑色中性笔糟蹋的不堪入目,还有一只拇指大的“斑点小狗”脏兮兮躺在下面。
夏初浅用卡通造型的U盘,拔掉“斑点小狗”的脑袋,它的身体里装着USB插口,没见过的人,可能真不知道那是个U盘而不是小摆件。
不知者可被稍稍谅解,但是,他不是物品的主人,没有任何丢掉这样东西的权利。
夏初浅气到身子发抖,呼吸从牙缝中挤出,难掩怨愤诘问:“丢哪儿了?”
“街上的垃圾桶,和中午的外卖一起丢了……”董童觉得自己异常难堪。
自尊心作祟,他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的可笑怒火,大手一挥,泄愤式将炸鸡排和甘梅条甩进垃圾桶,冷笑道:“重要的东西不随身携带你活该!”
夏初浅此刻对董童的情绪已由愤怒转为失望,她失神地拉开椅子坐下,一只手支撑侧额,闭眼,有气无力地说:“以后不要进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董童疤痕丛生的右侧脸显得愈发狰狞,仿佛听到了一个笑掉大牙的笑话,“你的房间就你的房间,谁TM稀罕进来!”
“砰——”
他重重拍上门。
窗框被这巨大的震动波及,发出窸窸窣窣的呼救声,那扇坏掉的窗户更显摇摇欲坠。
喉咙像是堵了一块沾满辣椒和醋的饭团,夏初浅不停吐纳,憋闷的感觉却无法淡化。
她索性背包出了花店,戴上橡胶长手套和双层口罩在最近的一个垃圾桶里翻了半天。
臭气熏天的污秽物不仅刺鼻,还辣眼,末了,她选择放弃,周遭这么多个垃圾桶不晓得董童丢在哪个里面了,再者,U盘可能早就被环卫工人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