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恍然,认定这顿饭不合夏天梁口味。千挑万挑,选了个人家不喜欢的,什么运道。徐运墨越来越不是滋味,正懊恼,忽然听见身边传来持续的咔咔声。
趁红灯停车,他转身,发现夏天梁在往嘴里扔薄荷糖。
最近已经很少见他依靠吃糖缓解烟瘾,徐运墨还以为夏天梁的戒烟计划早成功了,此刻却见对方当薄荷糖是脆骨头那样嚼,不由困惑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夏天梁吃着糖,答得含含糊糊。
回程一路,徐运墨还是没想明白。到辛爱路停完车,他解安全带,正准备松开,有人一把按住插扣,倾身到他面前。
薄荷糖清凉的味道立即过渡到徐运墨嘴里。他没想到夏天梁会搞突然袭击,只感觉这个吻隐隐有股强烈的不满。夏天梁亲得很重,封锁住他不让退后,过一会手也用上了,开始往不该放的地方钻。
车里不行!徐运墨回过神,挡住夏天梁不给他亲,喘着气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吃饭的时候看着就不太对劲。”
夏天梁停下,静了两秒,蓦地张嘴一口咬在徐运墨小臂上。
没使力,留下两截牙印,他咬完看了看,极长地吐出一口气,贴上嘴唇亲在咬痕的位置。
“对不起,我心情不好。”
事情挤在一起发生,徐运墨脑子里和浆糊差不多。夏天梁坐回副驾驶,垂头抠着安全带。
“我第一次看到你在天天之外的地方吃得那么开心,眼睛会放光那种,连之前在小如意都没有过,所以你是真的喜欢TT那个主厨吗?”
谁喜欢?徐运墨抽丝剥茧,首先纠正他,“他只有做菜好吃而已。”
“比天天还好吃吗?”
怎么又拐回路上那个问题,徐运墨刚要说我不讲过了吗,没可比性,却见等他回答的夏天梁脸色染上几分阴郁,忽而神台清明,想通了。
他问:“你吃醋了?”
夏天梁瞥他一眼,“不可以吗?你现在是我男朋友。”
怎么不可以,太可以了,徐运墨觉得那个2688至少值回一半。他压抑住起伏的情绪,“我没说不好。”
“你也就现在这么讲,等以后……如果次数多了,你肯定会觉得这样很烦。”
“不会,”徐运墨说,“你哪天不这么做我才该烦吧。”
你理解错了。夏天梁侧过身,深深看徐运墨,跟着垂下眼,低声咕哝:“徐老师,你要是什么都听我的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把你关家里,你每天只要等我回来做饭给你吃就行了。”
徐运墨思索,“现在不也差不多?”
随后不忘正色道,犯法的事情不能做。
你真是……夏天梁失笑,笑两下弧度没了,摇摇头,“不一样的,你有很多其他事情会让你分心,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想着我。”
徐运墨不理解他要求的这个“每时每刻”代表什么,按照正常逻辑,一个人怎么可能24小时想着同个人,不睡觉了?
但这不可能是夏天梁想听的说法。徐运墨琢磨半天,道:“很多事情过于绝对反而容易死,画画都要留白,最忌讳顶天立地铺得太满。我当然会考虑其他事情,但我不可能每个小时都去想同一件事,不过只要我醒着,每小时都会想起你,所以不如说是你老让我分心,这样解释你能接受吗?”
他说得非常坦然,夏天梁闻言怔怔,随即表情放松,恢复平时的笑脸,伸手搂住徐运墨,与他低语:“接受,特别好。那么从今天开始,每个小时都记得想我,好吗,徐老师,让我来分你的心吧。”
不等徐运墨接话,夏天梁立即吻住他,又抬手关掉车内顶灯。四周登时暗下去,无人再能发现车厢内人与人纠缠的景象,徐运墨只能凭借声音分辨:夏天梁飞快扯开了领带,跟着是西服外套,再来就是门襟的拉链声。
车里不行。徐运墨试图警告他,结果夏天梁不停蹭来蹭去,半点自觉没有。
“可我忍不住了……”
车里不行……算了,也行吧。
徐运墨体温上升,他沉浸于这种被在乎、被极度索求的状态。还以为夏天梁足够宽宏大量,不会对任何情况产生负面情绪,但落到感情里,理性这种东西就是薄薄一张纸,可以轻易被击碎,人性的弱点谁也逃不过。
真好。太好了。
他低头,剥开夏天梁的衬衫领子,含住脖上的那根金项链,没一会就含热了,热气腾云驾雾,转移到夏天梁皮肤上。
“明天忙吗?”
“还行,周年过了,人会少点。”
手指向下解扣子的时候,徐运墨嫌领带晃来晃去碍事,让夏天梁叼在嘴里咬住。对方聪慧,连带着他手指一起咬了。
徐运墨愈发头晕脑胀,犹豫问今天要是搞得晚点,你吃不吃得消。
昏暗之中,夏天梁扶住徐运墨的脸,闷声笑说:“我怕你吃不消。”
第48章
八宝鸭
翌日,徐运墨进天天,眼圈下面两个青皮蛋。严青见到,哎唷一声,问徐老师怎么了,昨天夜里失眠了?
徐运墨坐下,闷了半天才答:“家里进妖怪了。”
严青以为上海潮湿,他家又是老房子,兴许有蛇虫鼠蚁出没,于是好意提醒买点驱虫药和樟脑丸,最重要是记得勤加通风。
刚讲完,身后有人笑。夏天梁从后厨出来,对严青说没事,我来帮徐老师点吧。
“今天想吃什么?”他问徐运墨,对方抬眼看他,不吱声。
夏天梁用圆珠笔敲一敲菜单,歪头:“什么意思,要我猜啊。”
徐运墨没好气地握住圆珠笔。昨晚在车里胡来,还不够,两个人到家继续打仗,战火一起,从门口打到沙发,又到餐桌,处处都是必争之地。行进至床的那个回合,上次余下的那盒做得只剩两个,徐运墨以为用完合该结束,哪知道夏天梁有本事,剩余两个硬是玩到下半夜,恶狠狠绞住他,为了不让他出去,姿势也不肯换。
他是心惊胆战,几次拍他,说赶紧下来,坐这么久,你腿都要麻了。夏天梁不答应,反而缠劲大发,亲着他说我不要,让我坐,徐老师,我就喜欢这样。
对抗没用,只会招来猛烈的报复。徐运墨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早上醒来,夏天梁在熨衣服。那套西装被剥开,落到各个角落,始作俑者却像忘记了昨晚是谁死也不肯停,半开玩笑似的怪徐运墨,说都是你,害我衣服都皱了。
“皮一下好玩?”
徐运墨瞪他,夏天梁抿嘴,从他手里挣脱,落笔刷刷写字,“谁让你不讲,那我随便写了,反正你都会吃。”
来给徐运墨摆碗筷的严青听见,点头附议,说这倒是的,徐老师来我们这里,真的一点不挑。
徐运墨张嘴,没的反驳,只好又关上。
过会来上菜,干煎小黄鱼,夏天梁放下的时候飘来一句,肯定比昨晚的好吃。
怎么还记着,昨天在TT的体验不尽如人意,林至辛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上午一通电话过来,给徐运墨赔礼道歉,说对不起,徐老师,都是汤育衡(TT主厨)不好,又在那边发神经了。这人脑子缺根筋,说话口气又冲,那天让你和天梁不舒服,是他不对,你们生气是应该的,我已经讲过他了,那顿饭不收你钱,会原路退回去。
林至辛性格随和,涵养也不错,餐具炸窑那会都能克制住脾气,眼下却一改常态,骂是真骂,颇为咬牙切齿。
该怪的都怪了,徐运墨也没什么发挥空间,等结束,林至辛话锋一转,又道:但他没有恶意,也不是成心冒犯你。这个人整天待在厨房,脑子里除了做菜,放不下其他东西,想要什么也从来不会犹豫。他看过小如意那套餐具,知道是你操盘,一直就想找你,说你眼光够好。如果……你有兴趣,我做东,重新介绍你们认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置气,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隘。徐运墨并没有质疑对方的才能,他只是不喜欢汤育衡的态度,不过他对于天才的认识比常人更深,天才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反常规现象,这点他理解。
之前给小如意帮忙,是看在夏天梁的面子上,但帮TT做事,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
外界不熟悉的圈子,徐运墨不愿意多踩。他做的是熟人生意,要别人来辛爱路找他。如若踏出这一步,则是换成他走出这条马路,也意味着他会远离给自己划分好的安全范围。
之前在辛爱路的五年,他极少思考这个问题。然而这一年经历太多,也改变许多,最近徐运墨时常会想,他是不是将自己关得太久了。
天地宽广,不该局限在某处。徐藏锋到底是他哥,有些话,他确是为亲弟弟着想。
徐运墨花时间重新盘了手头上的账目。以前做生意是有今朝没来日,能回本,够花销,一人吃饱,足矣。
现在想法变了,他不能只考虑自己。尤其听过夏天梁家里的情况,对方独立开店,背后还拖着一对弟妹,经济压力可想而知。
万一以后遇到难关,夏天梁有需要,他不想袖手旁观,更不想什么忙都帮不上。他想为他减轻一些负担,哪怕只是资金上的援助也好。
有余力多接点活,可以出去看一看,好像也不是坏事。
徐运墨给林至辛发信息:我考虑一下。
没有直接拒绝,说明这件事有回转的余地,林至辛赶紧约个时间,请他去小如意吃顿饭,顺便押解汤育衡亲自来道歉。
TT的主厨这次现身,脸面还是一样,挂着那副唯我独尊的态度,一见徐运墨,迎面就是徐老师,我说过了,下次会见面的。
还没讲完,被人一巴掌拍在背上,汤育衡立即破功,憋不住大声咳嗽。
林至辛收回手,怪他,你好好打招呼不会?
汤育衡横他一眼,再开口,说话语气正常一些,眼神对着旁边,对徐运墨说那天自己态度欠佳,让他们第一次去TT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已经反省过了,下回尽力改正。
徐运墨怀疑他这个反省的真实性,冷淡道,有事说事。
进到正题,汤育衡收起那副嚣张的样子,变得非常专注。他思路清晰,表示TT刚开一年,概念仍在培育期,他希望餐厅的未来是流动的,并非一成不变,可以随时间成长。这次除了想要更换食具,以及提前设计下季菜单,还计划出一本风味图谱,想以中餐不同菜系的历史发展为脉络,介绍TT是如何以现代方式探索中式风味,让食客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TT正在做的事情。
以上种种,涉及的不止器物制作,还有绘画书写等抽象表达,他想要一个美术功底深厚的顾问来协作完成。
大约需要三个月时间,徐运墨听完,并不觉得困难,只是他对汤育衡这人颇有微词,合作起来,摩擦是在所难免。
感觉到他的顾虑,林至辛立马说,徐老师你别担心,TT的菜单我也有份帮忙,会经常在的,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徐运墨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要回去想一想。汤育衡啧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至辛手肘往他那边一戳,立时没声了。
餐毕,林至辛送徐运墨出去,路上有意探他口风:“徐老师,你不用太有压力,如果不想接,你可以直接回绝他。”
“我也没说一定不做。”
这熟悉的说话方式,林至辛笑起来,想了几秒,问他:“你还在犹豫,会不会是因为疑惑他为什么非要找你?”
确实有一点,他和汤育衡第一次见面就不太对付,可以预计到一块做事肯定不愉快,对方却还是抛来了橄榄枝。
林至辛明白了,道:“汤育衡不知道你的背景,他不是因为你姓徐才找的你,那种东西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单纯就是凭感觉。”
“什么意思?”
“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其实我觉得你和他从某个角度来说有点像,做事会以自己的心意为先,不去管别人怎么想,也不愿意向他人轻易妥协,大概他也能体会到这一点,所以才想找你合作。”
说完,林至辛叹口气,“这也是为什么TT如此与众不同的原因,他有能力也有资本,可以毫不顾忌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小如意就不行,所以有时候,我会特别羡慕他。”
徐运墨忽然觉得林至辛这一刻的表现与夏天梁极为相似,那是有许多责任压在肩头,无法随心所欲的表现。夏天梁是不是也有这种时刻?徐运墨这时想起,他曾经好奇对方为什么总将飞扬的鬈发拿摩丝固定好,还执着于金链子与花衬衫的打扮,按他的理解,夏天梁不该是这种品味。
难道是因为真的喜欢?他问。夏天梁却很自然地回答,做餐饮的必须四处打点,碰到三教九流,要融入才兜得转,所以和他们看起来差不多比较方便。
为了社会属性让渡一部分自我,夏天梁的生活仿佛永远围绕他的饭店展开。每天都在天天笑脸迎客,所有人都习惯看到他热情妥帖的一面。他也好像只展现出这一面。散发能量的人如何汲取能量,无人可知,那团光源本身是什么颜色,似乎也无人在意过。
夏天梁真实的情绪和想法,仿佛仍旧隔着一道门,徐运墨无法摸清。
他不禁懊恼,自己对夏天梁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思及此,对上林至辛的时候,徐运墨神色认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时只需要任性,但坚持为别人考虑,付出的代价要多得多,那不是轻轻松松可以办到的,我觉得你们更不容易。”
这番话多少有点移情效用。听见他说你们,林至辛愣了愣,不过很快领会到徐运墨的意思,微微一笑。
送到门口时,他对徐运墨道:“回去也和天梁说一声吧,让他不要太累。天天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会怪他,除了工作,他该多休息,也该多为自己想想。”
作者有话说:
徐老师要开始打工了(不会很久
第49章
上汤丝瓜
徐运墨隔天给林至辛发信息,工作可以接,不过他有一个要求,如果哪天自己做得不舒服了,他会随时退出。
林至辛与他共过事,知道以徐运墨的性格,不到火星撞地球那种等级的矛盾是不会轻易当甩手掌柜,这么讲,摆明就是要求汤育衡态度好一点,遂替对方应下,喜气洋洋祝他们合作愉快。
此事敲定,徐运墨转头告诉夏天梁,当时夏天梁正卷起袖子开火。此前他提议,每周要在家里单独吃顿饭,他来烧。徐运墨不解,问为什么那么麻烦,去天天吃不一样么。夏天梁说不同的,在家里吃是我做的,而且只有我们两个。
从学英文开始,夏天梁就对两人共处一室很有执念。徐运墨觉得每天都能见到,没必要特意搞这么一出,他主要觉得夏天梁平常够忙了,还挤时间出来做这种非必要的事情,未免太辛苦。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要求了,他也就顺他的意思,没拒绝。
听过徐运墨的通知,夏天梁微微愣住,“你说TT?”
“嗯,我答应了,那个姓汤的说话没分寸,谈到钱倒是很爽快,不抠。”
夏天梁停顿片刻,又问:“要做到什么时候?”
“保守估计三个月吧,应该会忙到过年那会。”
“需要经常出去吗?”
徐运墨说是啊,他要做东西,肯定会到处跑,有时候监工可能还要在外地待一段时间。
夏天梁哦一声,低头切菜,等食材下锅,他加水,开大火。隔了几分钟后,突然转身说:“徐老师,我们一起……吧,好不好?”
徐运墨正在翻箱倒柜找书,没听清,抬头问你说什么。
锅里的汤煮到沸腾,夏天梁站在灶台前,他没管,透过云雾缭绕看徐运墨,面容模糊,摸不透表情,但等抽油烟机将雾气吸走,他还是平时那副样子,回过身调小火,说没什么,我问你要不要加点小葱。
徐运墨感觉夏天梁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但食物香气很快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约好了第二天去TT,徐运墨本来决定当晚早睡,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那顿红肉吃得太多,内火过旺,夏天梁缠他缠了一整夜,中途徐运墨去冲凉,他都要溜进浴室继续折腾,连体人似的不肯松手。
徐运墨不明所以,但还是满足了他的所有需求,昏头昏脑配合了一晚上,隔日差点迟到。
他睡眠不足,按太阳穴打呵欠。汤育衡见到,上下扫两眼,摇头,环起手臂道:“我个人的习惯是,只要这段时间有要紧事处理,一定禁欲,保持头脑清楚,我建议你最好也是。”
跑来旁听的林至辛喝水差点呛到,用眼睛狠狠剐汤育衡,压低嗓音说你有毛病啊,随后对着徐运墨道歉,“不要睬他,昨天熬夜,脑子不清爽,嘴巴拉链也坏掉了。”
汤育衡冷哼一声,“我开夜车是待在厨房试菜,和他不是一回——嗷。”
林至辛收回手,平静说徐老师,坐吧,今天还要很多事情要讨论。
转至工作层面,汤育衡才暂时变得正常。TT只做晚市,白天店里空闲,厨房有团队在做准备工作,忍者一般悄无声息,中途几次,汤育衡过去检查,众人如临大敌,都在战战兢兢等他反馈。
从食材看到酱汁,没见汤育衡的眉头舒展,看过尝过后,大多数沉下脸,哪怕温度上有细微偏差,都要求打回重做,极为吹毛求疵。
林至辛为徐运墨解释,说汤育衡就是这样,说一不二,是厨房里的暴君,什么都必须做到极致,如果有更进一步的空间,就绝对不会让步,所以未来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了。
论严格,徐运墨也是同道中人,他并不排斥这种行事风格。欠缺才能者,努力做到最好是必备条件,而天赋之人不依赖才能,加倍严苛地要求自己,更是难得的品质。
他嘴上不说,心中是暗暗佩服的。
汤育衡做菜天马行空,做事却有一番计划表,提前拟了各项事宜的推进时间,条理甚是清晰。
双方按照要紧程度,先谈食具问题。TT原本用的是比利时名家打造的餐具系列,极简系,对食物的包容性很高,适配各类摆盘造型,但用下来一年,汤育衡明显厌倦这种偷懒的方式,希望挑战更高难度,拒绝再使用市面上的品牌成品。
“——定制是最基本的,我不想用别家店能看到的东西,而且从下季开始,器具我想全部换成黑色,但不可以只有黑,要有变化,否则会影响客人食欲,噢,也不能太花,以免喧宾夺主,妨碍食物呈现。”
这个要求提的和五彩斑斓的黑有什么区别?徐运墨皱眉,正要提出异议,汤育衡又道:“本来是想一季换一套的,不过成本太高,投资人不愿意,尤其侯远侨,烦死了,成天和我叽叽歪歪。”
徐运墨神经一跳:“谁?”
“你问谁?侯远侨?我的介绍人,TT开来上海是他帮我牵的线。”
汤育衡听他提问,毫不藏私,大喇喇向徐运墨介绍起TT的背后故事,说自己23岁出师开店,28岁在纽约和伦敦执掌的两家餐厅每年均保持米三记录,不过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与合伙人闹掰,空窗一年,是侯远侨推荐他回国发展,顺便帮他攒了局。
北美餐饮圈谁不知道侯远侨的名字,有钱有闲,眼光毒辣,操刀过多个项目。汤育衡讲到这里,又指林至辛,“他不也是你们小如意的股东?”
林至辛暼一眼徐运墨,面目微动,没接话,许久才说老侯好几年没回来了。
沈夕舟酒吧开业的花篮署名,小如意门口那张合照,七拼八揍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形象。
徐运墨沉默,其实从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开始,他就明白对方与夏天梁关系匪浅。以前是以前,他不介意夏天梁过往的感情经历,但有些事情忽然被摆到台面上,难免让人下意识生出比较的想法。
见徐运墨不响,汤育衡还以为他在艰难消化自己的brief,不由吊起眉毛,咚咚两声,敲徐运墨面前桌子,“反正我的诉求就是这些,你要做不到,趁早告诉我,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徐运墨回神,“谁说我做不到。”
“真的吗?刚才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还以为这么简单的要求就超出你能力范围了。”
有没有文化啊,谁苦大仇深了。往常只有别人讽刺徐运墨讲话不留情面,但和汤育衡这张机关枪一样的嘴巴对比,徐运墨只觉自己谈吐如同百灵鸟一般动听,当即翻个白眼刺回去。
两人夹枪带棍争了半天,围观的林至辛感慨,幼儿园抢小红花啊。
事情谈完,回程,徐运墨憋着一肚子气。
钱难赚屎难吃,他心底不高兴,将汤育衡鞭至体无完肤,开车时却在盘算应当如何解决。
久违的挑战欲被激发,徐运墨只觉精神充沛,下定决心,必要将这件事办成,好拿成果甩汤育衡一巴掌。
此后数日,他埋头翻资料找人脉,看遍了目前能联系上的所有作家的食器作品,均不满意。
人一专注做事,难免废寝忘食。徐运墨连天天都去得少了,一天三顿合一顿吃,抽空发个信息给夏天梁,让他帮忙装饭盒送来。
起初夏天梁关心他进度,听徐运墨抱怨汤育衡要求高,嗯一声,只道,我听至辛说了,你们摩擦挺多的。
徐运墨答,不止,汤育衡挑剔得要命,认定的事情一点都不肯改。
……是吗,听起来和你很像。
徐运墨点头,确实,认识他才知道,原来和自己相似的人这么讨厌。
夏天梁闻言,没再多说,后续可能是不想打扰,来徐运墨家里的次数也少了。
这种变化累积到一定程度,等徐运墨反应过来,恍然发觉,他竟有整整两天没和夏天梁面对面讲过半句话,再去看日历,自己还错过了一周一次在家里吃饭的约定。
他着实愧疚,停下手头的事情,给夏天梁发信息,说今晚空出来,我们回家吃饭。
对方回复:今天不行,客人有点多。
徐运墨:明天?
夏天梁:再看吧。
过会补来一句:你先忙你的,不用顾我。
徐运墨对着这条信息看半天,嗅出点不一样的味道,又怕自己多想,截屏发给周奉春,让朋友帮忙参详。
周奉春:你干嘛了?
徐运墨简要地转述了一番近况。那边听完,隔好几分钟没回,徐运墨刚想发个问号,周奉春动了,给他刷来一整个手机屏幕的省略号。
作者有话说:
汤x林是一对,但不会在这本里面写副cp剧情。因为初初设想是系列文,很多人物都是提前埋好的,会在第一个故事出现,本文还是主要讲徐老师和小夏,其他角色未来有机会再慢慢写吧。
第50章
青椒肚丝
夏天梁收起手机,去后厨传菜。两盘热炒一荤一素,他端到不同桌上,得来两边异口同声,“小夏,你搞错啦!”
他被提醒,查看下的单子,发现确实弄混了,赶紧换回来。还是两个台面坐的都是熟面孔,胖阿姨和红福没为难他,前者目光敏锐,关切问:“怎么了,今天看你一直走神,身体不舒服?”
没啊,夏天梁摆上笑脸,“刚在想其他事情,脑子短路了,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这么小一桩事,盘子调回来不就好了?”女人端详他,“倒是你,要觉得累,多休息哦,不要强撑着。”
“谢谢阿姐关心,真的没事。”
另一边的红福早提起筷子,吸溜吸溜吃得飞快,胖阿姨睨去一眼,摇头,“猪头三,就晓得吃,没心没肝。”
“做什么突然之间枪口对准我?小夏自己都讲没事了。”
“呿,指望你看得出别人家的心事,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我又哪里惹到你——”
两个铺头的小老板日常就爱争执,分不清真假地吵两句。胖阿姨不理他,回头让夏天梁待会去一趟烟纸店,薄荷糖昨天卖光,今天刚补到货,他可以来买了。
又问他最近怎么再度开始吃糖,明明前段时间好好的,这两天不得了,吃起来哈快,她一次进二十盒,没几天就被夏天梁消灭光了。
她感叹,“戒个烟这么费力气的呀。”
“吃香烟是这样的,习惯成自然,硬要停,开头还好忍忍,中间以为忍过了,成功了,其实没有,假象而已。”
红福露出过来人的神情,“尤其心里烦的时候,没东西呼一呼,这个嘴是难受得要命,内心挣扎起来就和波浪线一样,一时一个想法,上秒还在想,‘忍一时风平浪静’,下秒就是,‘我今天就算死掉也必定叼根烟再死’——对伐,我年轻的时候也戒过的,没十次也有九次了,从来没有成功过。”
听到他扯出年轻时代的大旗,胖阿姨和蔼不再,压下脸,一点面子不给,“不要拿自己和小夏比,你戒不掉是你没毅力,总是半途而废的人,好意思说的。”
红福张张嘴,不吭声了。胖阿姨掉头看夏天梁,语气稍微好转,“我看小夏戒得蛮好的,那条利群我放店里几个月了,到现在都没卖掉。”
确切来说是快四个月了。这场戒烟从夏天进到秋天,已是历史最长记录,连夏天梁偶尔都会惊讶,自己居然能坚持这么久。中间除了和沈夕舟聊天那次破功,之后像是迎来平稳期,最彻底的那会儿,他甚至完全不需要依赖吃糖缓解,压根不会想起抽烟这回事。
当时他刚与徐运墨在一起。
还以为真成功了呢,实际最难熬的阶段才正要开始。尤其最近,复吸的念头极速攀升,有时候和童师傅商量事情,对方打火机一开,他就特别不舒服。
以前从来没有到这一步。前天送完客人,折回店里,看台面落了一包香烟,剩余三两支,他原本要扔的,丢入垃圾桶之前,手像长出一个另外的脑子,缩回去。
夏天梁面上不变,端着笑对胖阿姨说到底是前辈,红福阿哥说得对的,其实我也很难受,不过能忍的话,还是尽量忍一忍吧。
回柜台,他瞄一眼手机,那边没有回复。
大概是把那句“你忙你的”当真,徐运墨又闷头做事去了。自从接了TT的工作,徐运墨放弃休息,整个人投入一种备战状态,很少看到他这样,过去也有为生意奔波的时候,却都没有如此斗志昂扬,像被什么点燃一般。
那是生命力的体现,夏天梁明白,此前蜗居在辛爱路的徐运墨不会这样。
理应为他高兴。夏天梁伸到裤子口袋,本该进垃圾桶的香烟盒子如今躺在里面,好几次,忍得实在难受,他就捏着烟盒边缘,四方形的壳子在指腹留下印子,深深一道。
真的高兴吗?
这天忙到关门,夏天梁盘完货回去,几近零点。他上楼放轻脚步,钥匙还没对上锁眼,身后房门先开了。
夏天梁动作一顿,转身见到徐运墨,显然候在门口多时。
他挪开视线,“还没睡啊。”
“在等你,”对方杵在门口不动,“有事和你说。”
夏天梁向下看地板,“明天好吗?我有点累了。”
“不行。”
徐运墨斩钉截铁,“必须今天说,你要是累,躺床上听也可以。”
夏天梁抬头看过去,还以为徐运墨开玩笑呢,实际没有。他轻轻叹声气,却没再拒绝,收起钥匙进徐运墨家,坐下后拿出薄荷糖,含两粒进嘴里。
“你说吧。”
徐运墨坐到他身边。下午周奉春发完满屏的省略号,电话跟着来了,接起来劈头盖脸一句:你等着,这笔顾问费你死活要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