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时锦想快速把话说清楚然后扭头就走的念头一下就被压了回去。……
“好。”
苏时锦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顾未扬见他垂眸翻起菜单后，才缓缓收回视线，微微侧脸看向窗外，指尖在桌面上无声地敲了两下。
过了一两分钟，顾未扬觉得他看得应该差不多了，伸手按了响铃，将侍者叫了进来。
菜单里夹着之前已经点好的小票，苏时锦感觉顾未扬点的都挺符合自己口味，便只加了两道甜品。
侍者记下菜名，从客人手中接过菜单，恭敬地退了两步转身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被无声关上，包厢内又恢复了刚碰面时有点尴尬的静谧氛围，映衬得窗外的雨声都清晰入耳。
嗯？不对……
好像太清晰了点。
苏时锦抬头看向落地窗，这才发现侧边的小窗户一直是开着的，雨声夹杂着湿润的气息滴滴嗒嗒地落进来。
进来这么久，他竟然才注意到。
“冷吗？”顾未扬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开着的窗户。
“没有，还好。”
顾未扬的关心让苏时锦有点小惊讶，但也只当对方是对相亲对象的一种客气询问，并没有放在心上。
初春雨天的确要冷一些，但包厢内开着温度适宜的暖气，苏时锦的确不冷。
正相反，因为发现封闭的包厢内开窗透了风，反而让他的情绪放松了些，至少没有刚刚落座时那么紧绷。
顾未扬的视线从他漂亮的眉眼处掠过，见他的确没有意见，便也没再多问。
房间里又莫名安静了几分钟，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率先开口说话。
苏时锦的面前放着一杯茶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还温热着。
他端起来抿了一口，润了下有些发干的喉咙。
抬眼看向顾未扬的时候，发现对方也在喝茶看着窗外的雨景，并没有现在就要和他搭话的意思。
原本应该有些尴尬的气氛，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安静得很和谐。
苏时锦眨眨眼，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眸光落回了晃动的茶水上。
苏时锦盯着茶水，有些出神。
他在思考要怎么开口拒绝对方才会显得比较委婉，至少不会太直接，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因为外边的传言而拒绝的他。
就拿这短短相处的几分钟印象来说，顾未扬给他的感觉并不差。
没有那么的强势或者是不知礼数。
苏时锦这个人就是这样，如果对方对他的态度差的话，他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但对方对他的态度堪称温和，苏时锦就强硬不太起来。
不然他也不会坐在这儿，竟然真的要心平气和地和他吃一顿饭。
至于外边传的那些什么阴晴不定，暴戾变态……
除了刚进门时有点被他的眼神吓到，其他的感觉倒是还好。
不过也不排除他刻意展现出比较温和的一面，以此麻痹苏时锦对他的第一印象。
苏时锦又抿了口水，不过这也不重要。
顾未扬的性格如何也就在今天的这顿饭上，就算是装出来的温和礼貌也没关系，反正吃完这顿饭，两个人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再碰上一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苏时锦回过了神。
顾未扬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对着门口应了一声。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是侍者们推着餐车进来上菜。
早在苏时锦来之前，顾未扬就点好了餐品，餐厅早早地就在后厨备着，所以上餐速度很快。
没一会儿，桌面上就摆满了各种菜式。
顾少爷大概是不喜欢别人伺候的性格，等侍者上完餐后便让他们退了出去，房间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时锦看着面前的餐点，思考是先吃还是先把话说清楚的时候，对面的alpha突然伸手将一道菜推到了他的面前。
带着些许旧伤的宽大手掌骤然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让苏时锦大脑难得懵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
“这道菜味道还行，尝尝。”顾未扬说。
“啊……好。”苏时锦表情难得有些懵懵的，他下意识尝了一口顾未扬推过来的菜，鲜香在唇舌间炸开，味道的确很好。
顾未扬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点的那几道菜应当是合他的胃口。
之后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被顾未扬带到了菜品的味道上，苏时锦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觉得现在打断好像有点太突兀，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题聊。
好在顾未扬找的话题都是很平常的，比如这道菜有点辣，他喜欢吗？
苏时锦说还可以，他就点点头。
的确还可以，整桌的菜没有一道是苏时锦不喜欢吃的。
他不挑食到自己都有点震惊。
顾未扬还随口问了下他现在的工作，得知是动物医师后，有点惊讶，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那我叫你苏医生，可以吗？”顾未扬问。
这么叫他的人很多，苏时锦自然没有意见。
至少比叫他‘苏先生’会让他自在很多。
两个人偶尔聊几句，等苏时锦反应过来时，一顿饭都已经吃完了。
顾未扬让侍者进来收拾了桌子，随后端上了最后两道餐后甜品。
是苏时锦加的奶咖冰淇淋和慕斯小蛋糕。
饭菜的味道随着打开的窗户散开，房间内顿时只留下了小蛋糕淡淡的甜香味。
这次不用苏时锦去想怎么开口，顾未扬就自己将话题带到了正题上。
他起身从侧边的桌子上拿了一份文件，打开放在了他面前。
苏时锦含着一口冰淇淋疑惑低头，就看到了一份名为结婚协议的东西。
苏时锦：？
他嘴里的勺子都差点吓掉了。
-
结婚协议这种东西，苏时锦以前不是没听过。
毕竟有不少家世背景太过豪门的千金少爷，都会和另一半签订结婚协议，以免发生什么意外离婚时被对方带走大半财产。
但苏时锦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结婚协议，生怕钱分不到他手上一样！列举了顾未扬现在名下的所有财产，大到几家公司，小到某处的房产，除了固定资产之外，还有一大串的流动资产，好几页下来看得苏时锦眼睛都有点花。
协议表明，两人协议结婚为期一年。
一年后，如果苏时锦想离婚，便可以随时离婚。
还能分走顾未扬现在名下所有财产的一半。
……
苏时锦沉默了。
他怀疑顾未扬时被人下了降头，不然拟这份对他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结婚协议干什么？一半家产都要拱手相让了！
反正苏时锦浑身家产连他的零头都不到，也没有继承苏家的家业，只是一名小小的动物医师，身上完全没有他能图谋的东西。
所以苏时锦愈发感觉顾未扬是被人给忽悠了。
苏时锦握着勺子，严肃着小脸把这份关系甚大的协议郑重地推了回去，问：“顾先生，这份协议您看过吗？”
顾未扬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闻言抬眸看了眼对面眉头微蹙的omega，点点头，“看过。”
苏时锦眉头皱得更狠了，“那您应该清楚，这份协议对您来说，并不公平。”
顾未扬偏了下脑袋，不解，“哪里不公平？”
“你大半的家产都要送出去了。”苏时锦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协议上用力地点了点，生怕他不放在心上，“还有，上边说协议有效期内，alpha易感期时，omega有权利拒绝帮忙。”
顾未扬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句。”
“还有，omega发热期时，可以寻求alpha的临时标记，也可以要求alpha那几天不准回家，以免控制不住信息素对omega产生刺激。”
“对，这是为了omega的安全着想。”顾未扬说，“你应该清楚，omega发热期的信息素很容易引起alpha的失控，如果我在家，不保证会不会对你的安全产生威胁。”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特别是在你抗拒被标记的时候。”
苏时锦简直被他这种无私奉献和舍己为人的精神给震惊到了。
“…….顾先生。”
苏时锦艰难开口，满眼都是对顾未扬精神状态的疑惑：“您娶omega，是准备摆回家看的吗？”
顾未扬低低地笑了下，冲散了身上那股凌厉的感觉。
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大手扣着茶杯，指尖轻缓地在杯沿上摩擦着，视线堪称冒犯地停留在苏时锦拧着眉头都十分漂亮的脸蛋上。
“为什么不可以呢？苏医生。”顾未扬轻声反问。
“毕竟，您真的长得很漂亮，不是吗？”
挖坑
苏时锦一时之间不知道顾未扬是在拿他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但他的神色，好像是认真的……
顾未扬似乎真的对他的长相十分满意。
按理来说，苏时锦应该感觉到被冒犯。
毕竟被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直勾勾地盯着评论长相，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但alpha说这话时，语气并不轻佻，好像只是很随意地说了句今天天气真不错一样。
苏时锦对上顾未扬的视线，也没从里面看到一丁点觊觎他的情色意味。
以前不是没有其他alpha盯着他看，夸他长得漂亮。
但那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alpha看向他的目光大都不单纯，就差把‘你长得真漂亮，我想和你上床’这句话贴在脸上了。
顾未扬这样的，倒还真是少见。
正常直白的夸赞，反而弄得苏时锦有点不自在。
于是，顾未扬看到自己这句话说完后，对面的omega就抿抿唇，搭在桌子上的指尖蜷缩了下，整个人都往椅背上靠了靠，一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表情没怎么变，但小动作还挺多。
顾未扬抿下嘴角的笑意，不再逗弄他，将协议重新推了过去。
“苏医生，考虑一下？”
苏时锦木着小脸努力忽略他的视线，低头看向那份协议。
考虑什么？
考虑和他协议结婚，然后一年后离婚分他一半的财产？
还不用被标记，还不需要解决他的易感期。
苏时锦觉得这个饼有点大，他不敢接。
“顾先生，我觉得您应该会有更好的人选。”苏时锦郑重地把协议又推了回去。
“顾先生，其实今天我来，就是想和您说清楚，我暂时并没有想要结婚的意愿。”苏时锦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清楚。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动物医师，以后也只想当一名普通的动物医师，顾家家大业大，以您的身份，完全可以找更加优秀的omega做伴侣。”
想到这个奇怪的协议，苏时锦的话又顿了顿，说：“当然，就算没有这份协议也一样。”
以顾家的这个家世，顾未扬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所以苏时锦愈发不理解这份协议到底为什么存在，而且顾未扬看起来还挺乐在其中，好像觉得这份能分走他一半家产的协议，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似的。
苏时锦想不通，所以干脆就不想了。
反正他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想和顾家的这个大少爷把话说明白，他是不会接受联姻嫁进顾家的。
他不希望自己平静的生活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波澜。
“顾先生，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失陪了。”苏时锦面前的冰淇淋已经有些化掉，他也没了什么胃口，起身准备告辞。
顾未扬的目光随着他抬起，在苏时锦的手握上门把手之前，顾未扬开口，问：“如果没有顾家呢？”
？
苏时锦脚步顿了下，疑惑回头。
顾未扬眸色深沉，姿势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他，说：“如果我没有被找回顾家，还是那个在山坳里靠卖力气为生，没有文化，没有金钱，没有地位，腺体受损，一无所有的顾未扬。”
“苏医生，你觉得这样的我，会有omega喜欢吗？”
苏时锦莫名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自嘲的味道。
怔了怔，苏时锦松开握着门把的手，转身说道：“顾先生，您没必要做这样的假设，一个人是否优秀，并不需要靠家世背景或者是文化水平来评判。”
顾未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笑了一声：“但是苏医生，正常的人，不管是omega，alpha，还是beta，找另一半的时候，物质条件的确需要排在第一位，不是吗？”
“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相亲，短时间内没法去了解对方的人品性格，只能先快速地从物质上判断这个人有没有必要继续接触下去，这一点，我想我应该没有说错。”
……
苏时锦沉默了下。
这句话，他还真没有办法反驳。
至少拿苏时锦自己来说，如果和素未谋面的人相亲，他的确会先了解对方的工作和家世。
“顾先生，有一点不对。”苏时锦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如果是我的话，比起对方的家世，我会更在意对方自己是否上进。”
家世背景是没法选择的，但一个人是否努力上进是他自己的选择。
如果对方家世不好，但是十分上进，也是真心喜欢他，那苏时锦愿意和对方接触看看。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意家世背景，顾先生不必把这个世界看得太糟糕。”
苏时锦今天的话难得的有些多，大概是被顾未扬刚刚自嘲的语气给刺激到了。
他总觉得，顾家大少爷，那个在新闻媒体面前一拳干倒记者的肆意张狂的alpha，不应该是困在过去的那种人。
但他也不想讲太多的大道理，毕竟道理谁都懂，只是放在自己的身上便会钻牛角尖，过不去那个坎。
言尽于此，苏时锦冲顾未扬点点头，转身开门，准备离开。
把手拧下去的一瞬间，苏时锦听到了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刺耳声，还有落在地毯上的脚步声。
门将将打开一条缝隙，身高腿长的alpha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宽大的手掌轻轻抵在了门框边缘，阻止了他的动作。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断开门，哪怕苏时锦这种性格，都升起了点脾气。
“顾先生？”苏时锦拧眉回头看去，“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话音落下，苏时锦才发现两人现在只不过隔着半步的距离，这远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有些过于近了。
alpha的个子很高，离得近了感觉更加明显。
身后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投下的阴影将苏时锦笼罩了个结结实实，几乎像是被他的影子给圈住了。
苏时锦喉结动了动，有些警惕地后退一步，后背‘砰’的一下靠在了门上。
和进门时的反应一样。
顾未扬简直要被他退一步的动作给气笑了，“苏时锦，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连名带姓地森*晚*整*理喊苏时锦的名字，还真是第一次。
顾未扬舌尖顶了下腮帮，忽略这三个字在舌尖回绕的感觉，松开了抵着门框的手，稍稍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看着苏时锦警惕的视线，顾未扬也实在是没了脾气。
他低下头，好声好气地和苏时锦解释：“你把话说完就想离开，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苏时锦不解：“我问你什么想法？”
他都不准备和他有什么接触了，为什么还要问他的想法？
顾未扬透过他疑惑的神色，莫名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语。
……
行吧。
顾未扬无奈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拿苏时锦不知道怎么办的意思。
明明是人高马大的alpha，随便一个强制都能让对面的omega束手就擒，此时却低着头思考着到底要怎么和他说话才会不引起对方的反感。
苏时锦也再次松开了把手，松松地靠在门上，双手抱怀，仰着头看他。
他是真觉得顾未扬对他的反应很奇怪，不像演的。
但苏时锦以前的确没有见过顾未扬，实在不明白对方对他的这种态度是从何而来。
“顾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苏时锦问。
顾未扬喉结动了动，觉得嗓子里有些发干。
他微微偏过头用舌尖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唇瓣，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
过了几秒，顾未扬转回头，和苏时锦对上视线。
alpha墨色的瞳孔颜色很深，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好像要把人给吸进去的深邃感。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苏时锦，用着比之前都要认真的语气说：“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不是和顾家联姻，而是和我。”
苏时锦简直觉得莫名其妙，“和顾家还是和你有什么区别吗？”
顾家不就是你家？
你不就是顾家的大少爷？
和你联姻，不就等于和顾家联姻？
有什么区别？
“你刚刚说，你决定是否要和一个人接触，更在意对方是否上进。”顾未扬搬出了他之前的话。
苏时锦觉得不妙，他好像在给自己挖坑。
但话是自己说出口的，苏时锦还是点了点头，“对。”
“你还说，不在意对方的家世背景。”顾未扬说。
苏时锦继续点头，“嗯。”
但是这两点怎么想都和顾大少爷没关系吧？
谁不知道顾家大少在家里连个实权都没有，分给他的几家公司也只拿股份分红，不参与任何决策，属于躺着拿钱的类型。
和‘上进’这两个字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有，苏时锦觉得自己一开始把话也说得很清楚，他想过安静的生活。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他就差直白地说我不想和你们顾家扯上关系这种话了。
怎么，他一个顾家大少爷，还能和顾家分开关系不成？
下一秒，顾未扬就告诉他，还真成。
“上周，我去了趟顾家的主宅。”顾未扬说。
苏时锦缓缓站直了身子，那种仿佛一开始就被挖坑而他一脚踩进去的感觉愈发明显。
顾未扬眼含笑意地说：“我从顾家分了出来，协议上你看到的那些财产，是顾家对我过去二十几年的补偿。”
苏时锦：……
苏时锦缓缓睁大了眼：？
看到他的反应，顾未扬的心情似乎愈发不错了起来：“所以，你希望的安静生活，我可以给。”
苏时锦唇瓣动了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砸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