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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哪怕飞影团所有的成员都夸赞过雪莱是整个星际里最最可爱,最最懂事的小雄虫,但他的确不算多么懂事的。

    作为安塞尔的三殿下,又是高阶雄虫,雪莱理所当然享受着最好的待遇,最好的资源。

    他在主星的时候劣迹斑斑,哪怕在自己在意的血亲面前都不会有任何收敛,更何况在其他虫面前,他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任性又骄纵的小雄子。

    他自己从来不觉得那有什么,也没有谁告诉他这有什么问题,包括他的二哥。

    在二哥还没有接触感染“寄生虫”的雄虫之前,在他还没有变得越来越不对劲、逐渐看不惯雪莱的种种行为时,他和雪莱的关系也算是比较好吧?

    两个同胞的小雄虫经常一起结伴游玩,一起对家里的家佣恶作剧,在被发现后又一起手牵手逃离现场。

    一口气跑出好远好好远后,两个小雄虫一起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相视而笑。

    “看他们追着的那样,好搞笑啊!!!咱们就躲在这儿,等会儿等过来了再跳出去!”

    雪莱:“好!”

    他们一起搭积木,一起捏粘土,玩累了就一起抱着睡觉,哪怕睡梦中被照顾的家佣抱开时还会互相拉扯着彼此的手。

    *

    后来随着年纪慢慢长大,两人的精神等阶也开始逐渐显露。

    大约也就是那时,等阶要稍微比雪莱低那么一点点二哥不再对雪莱说“以后二哥保护你”之类的话。

    不知是他自己心里就是那么想的,还是别的什么虫告诉他的。

    总之在有一次二哥和雪莱争执一个稀有宝石时,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他最讨厌雪莱了。

    他说假如没有雪莱的话,他就是安塞尔家族里唯一的雄虫。

    他认为雪莱拥有的一切本该都是属于他的,是雪莱抢走了他的关注、他的爱、他的资源、地位…

    雪莱当时兜里还揣着从雌父那里讨来的糖果呢。

    那是他最喜欢吃的,和普通的糖果不同,这种糖分更甜,且由于原产地偏远,产量低,导致很稀有。

    雪莱还想着和二哥一起分呢,结果听到他说讨厌自己,抹了抹眼泪,也跟着大声喊:“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

    两个关系都很好的同胞小雄虫自此开始了谁也不理谁的冷战,而也是这场冷战过后不久,便发生了雪莱丢失事件。

    尚且还是个幼虫的雪莱独自在编号为N77的荒星生存两月,直到被雌虫捡到,带回了他们的星盗团。

    *

    从那以后,以前那个爱笑的,有着雪白肌肤的雪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暗的小怪物。

    刚被捡回来的小雄虫身上坑坑洼洼的,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也不知道被养了多久,才终于把身上的伤一点点养好。

    那时的雪莱性情大变,比以前在主星时的性格还要更喜怒无常,更加难以相处。

    只要稍微一个不顺心就大喊大叫的砸东西,不是发出奇怪的怪叫,就是蜷缩成一团。

    更多的时间里,他谁也不肯见,完全无法与之交流和沟通。

    除了把他捡回来的阿瑞斯能够接近,其他虫都不行。且每次阿瑞斯回来,手臂和手上也都会多出不少新鲜的伤口。

    而那些,都是雪莱弄伤的!

    “那个小雄虫怎么样了?”有团里别的雌虫打量着阿瑞斯脸上有多出来的伤口,又连连摇头,“哎,也不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哎,你那件斗篷呢,还没拿出来呢?”

    阿瑞斯摇头。

    兴许是因为他当初就是用那件外套把小雄虫裹着带出来的关系,小雄虫一路上都闻着同一种气味,哪怕回到根据地后,也还是紧紧缩在斗篷里。

    甚至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阿瑞斯用各种法子把小东西哄出来以后。

    小雄虫也依旧对那件破破烂烂的纯黑色斗篷情有独钟,无论做什么,去哪里,干什么,哪怕睡觉他都要抱着那件斗篷。

    再不然就是阿瑞斯陪着。

    *

    从只肯蜷缩在阴暗角落里,不愿交流,再到慢慢试着走出去,试着和其他雌虫讲话,这个过程花了小半年。

    也只有阿瑞斯有这些的耐心,耐心到在雪莱要第一次有主动出去看看的念头后,当晚就和其他雌虫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于是小雄虫第一次出来探索外面时,经过阿瑞斯的提前准备,外头一个虫影子都看不到,空空如也,任他探索。

    第二次第三次…

    阿瑞斯在角落里看着那个身上满是伤疤的小雄虫试探性的迈出犹犹豫豫的第一步,趴着闻闻,又仰起脖子闻闻那…

    从一开始听到外头有一点点动静,就立刻跑回屋,到后来已经会分辨那些声音是什么…

    等第五次第六次后,当时他们的所在地盘已经被雪莱完全摸熟,也就不害怕外面了。

    *

    第七次在阿瑞斯的引导下,开始对团里其他雌虫感兴趣。

    虽然他感兴趣的方式并不怎么礼貌。

    在看到对方手里有他感兴趣的东西,雪莱不知道怎么礼貌开口,只会学着以前的模样,颐指气使的让对方立刻给他。

    “喂!站住,你手里的是什么?”他伸手,“给我,我要!”

    那时团里的雌虫已经被阿瑞斯以及老团长提前嘱咐过,当然也不会和他争这个。

    他把手里的刚下来的零件递给小雄虫。

    假如那是一个有经验会察言观色的年长雌虫,那么应该就能看出小雄虫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有气势,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再认真观察一点,还会发现那双绿眼睛里满是试探。

    只要他表情有一点不对,想来小雄虫应该会立刻跑掉。

    很明显的细节,只可以那是一个还算年轻的雌虫,他没看懂那些。

    再加上之前阿瑞斯抱着雪莱回来时,把他整个虫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也没怎么看到。

    哪怕提前被阿瑞斯嘱咐过,但对他的伤也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直到那时,才算看清。

    小雄虫的脸上手上的皮肤凹凸不平,满是坑坑洼洼。

    伤口有深有浅,有的已经长出来新肉,还有的还没完全好。

    旧伤新伤叠加在一起,还有一些将蜕未蜕的褐色肉皮半翘着,这就是阿瑞斯口中伤口已经好很多的样子?!

    如果这是已经好很多的样子,那之前严重时得多恐怖啊?

    光是想想,那位雌虫没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么小小的变动,被小雄虫听到之后,立刻像一个充足气的气球,砰的炸了。

    他一把扑上去,撕咬雌虫的大腿,用在雌虫看来几乎挠痒痒的力道攻击他…

    半天也就弄破了一点皮,还是因为他手里拿着边缘锋利且尖锐的零件,不然那点皮都弄不下来。

    *

    后续当然还是阿瑞斯去哄的,哄了好久好久可算是哄好。

    把雪莱哄好后,他又立刻去找了当时的年轻雌虫。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他现在脸上的伤还没好,让你们到时候看到他,脸上不要露出惊讶,或者别的表情……”

    年轻雌虫还是愣愣的:“…我知道,但我没想到他伤这么严重啊。”

    雄虫对雌虫有一定的吸引力,但也总会有那么几个特立独行的雌虫并不喜欢雄虫。

    更何况,当时的雪莱并不漂亮,是个丑八怪,让几个本来对雄虫充满幻想、但又一辈子没见过雄虫的雌虫还有些失望。

    “……搞不懂为什么要把他留着?阿瑞斯你也别摆出一副团长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

    老团长那时还在,最后是他出来把吵吵嚷嚷的局面控制住,先教训了趁乱发泄不满的几个雌虫,又跟着阿瑞斯去哄生气的小雪莱。

    “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他就是想着零件太锋利了,担心您被弄伤了…”

    老团长解释完看向那天那个雌虫,语气稍微加重,“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后来又过了好久好久,一个小脑袋才从里面探出来。

    他在看清楚阿瑞斯的位置后,立刻冲了过来,麻利钻进衣服里,手脚并用的讲整个身子挂在阿瑞斯身上。

    那时的阿瑞斯也还没完全成年,但他的反应已经极为迅速了。

    他俩配合非常默契,一个往身上挂,另一个则熟练的用衣服把小东西裹住,隔着衣服轻轻抚摸他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

    然后,雪莱一口咬在了阿瑞斯的肩膀…

    *

    小雄虫脾气是挺差的,因为他的关系,当时团里还流失了几个本就志不在此的雌虫…

    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年长雌虫,他们经历过太多坎坷,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也不觉得雪莱脾气怎么样,反而心疼他的在荒星上的经历,处处让着他,顺着他,只要在他表现出一点点安静时,便立刻夸赞他。

    说来也奇怪,他们越是夸雪莱听话,越是夸他懂事。

    慢慢的,原本暴躁又易怒的雪莱反而真的一点点安静下来,并表现得越来越乖巧了。

    在老团长以及阿瑞斯的一再保证下,他渐渐也相信了自己不是被抛弃的,只是运气不好,一不小心走丢的。

    他也开始乖乖配合养伤,并期待等伤好后回家的场景。

    有时候在听到阿瑞斯连声夸他,说:“咱们家雪莱真乖啊,简直是整个星际里最最可爱,最最懂事的小雄虫了。”

    小雄虫还会认真的摇头,认真的反驳:“不不不,我不是你家的,我是安塞尔家族的。等我身上的伤好了,我要回去的!”

    从小听着家族的辉煌史,他自然非常自豪于自己的姓氏,连过家家时,胸口小名牌上都要写自己的全名:

    雪莱·安塞尔

    可惜,阿瑞斯好不容易把小雪莱身上的伤养好,舍不得吃舍不得吃,终于把他从丑陋的小怪物养成白白净净的小漂亮。

    等一切都弄好了,他巴巴给安塞尔送回去后,没多久,居然又被折腾成了以前的样子…

    记得刚离开飞影团的那天,雪莱像小时候那样叠在阿瑞斯身上睡觉,他不安的询问:

    “听说安塞尔在我失踪以后,又多了一个小雄虫,我回去以后,他们还会爱我吗?”

    “会的。”阿瑞斯亲亲他的额头,“雪莱现在这么漂亮,怎么会有虫不喜欢雪莱呢。”

    样貌已经是少年模样的雪莱半信半疑的应了:“好吧。”

    “睡不着吗?我给雪莱讲个故事吧,就讲你之前最喜欢听的那个怎么样吗?”

    “好。”

    *

    一个故事,在第一次听时是新奇的,还会好奇后面发展如何,会精精有味的回顾,但第N次听时就没了当时的心境。

    雪莱眯着眼睛听着那个他早就已听过数遍的睡前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听的关系,还是因为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觉得有些情节居然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故事很简单,讲的是一个不幸漂亮的小王子因为邪恶巫师而变成了一只丑陋的小泥鳅,不幸流落到了恐怖黑森林里。

    故事的过程是小王子一路冒险,一路认识了不少好朋友,他们越过沼泽地,穿过黑漆漆的森林,踏过河流,历经千难万险,最后终于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阿瑞斯缓缓的讲述着故事的结尾:“最后的最后,小王子解开了巫师的魔法,回到了小城堡,重新戴上了属于他的皇冠…”

    故事结束了。

    “然后呢。”眯着眼睛的雪莱追问。他以前每次听到这里时都会满足的睡去,这次他继续追问,“然后呢,后面还有吗?”

    阿瑞斯愣住,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翻得破破烂烂的画册,这已经是最后一页了。

    “没有了。”

    “哦。”

    雪莱还是躺着,但稍微换了一些姿势,他身上太多伤,稍微一碰到就很疼,他又不让阿瑞斯给他上药,就只能减少动作。

    而他活动的整个过程里,阿瑞斯都小心翼翼的扶着雪莱,好像在扶着一张已经遍布裂纹,即将破碎的玻璃。

    “慢点,慢点…”

    雪莱本人反而没有阿瑞斯那样小心慎微,他就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

    他把脑袋搭在雌虫的肩膀上,也把脸颊上的血蹭但他肩伤,同时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小王子如果真像故事里说的那么受宠,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巫师带走了?

    “如果他真的那么重要,怎么会丢失那么久,还没谁出来找他?而且回去后就真的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无解。

    雪莱上辈子在临死之前都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以前那么喜欢他的父母在他回去以后会那样对他?

    他问过那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他不具备感情,也无法回答他如此深奥的问题。

    这个问题得很久很久以后,雪莱才能从他的一个新好友那里得到一点大概的解答。

    “他们对你肯定是有愧疚的,但也正因为愧疚,所以才不愿意见到你,因为一见到你就会回想起曾经犯下的错,没有谁会愿意一直被提醒,更何况你那时的脾气……”

    现在的雪莱不知道,阿瑞斯也无法为他解答,他能做的也只是轻轻的哄着他。

    一如小时候那样,他释放出独属于他的信息素轻轻的包裹着伤痕累累的小雄虫。

    一般来说,都应该是雄虫为雌虫做精神疏导才对,但到了阿瑞斯和雪莱时,居然倒了过来。

    但他们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阿瑞斯。”

    “恩。”

    “我还是睡不着…”

    那时夜已经深了,按照正常的作息时间,他早就该休息了。

    但或许是之前那种无法自己控制身体的阴影过于深厚,雪莱与其说是睡不着,倒不如说是舍不得睡去。

    他尝试着自己动了动手,感觉到身体听自己使唤后,心里喜悦了几分,更加不愿睡去。

    “你见过我那两个虫崽吧?”

    雪莱开始没话找话。

    阿瑞斯则恩了一声。

    雪莱:“他俩长得像我吗?”

    阿瑞斯:“有一点像。”

    雪莱:“…喜欢吗?”

    阿瑞斯喜欢也生不了,他虽然是雌虫,但因为早些年的一场事故损伤了身体,导致他无法生育,这是他一直无法释怀的事。

    “嗯,很可爱,我看到他们了…”阿瑞斯说着又顿了顿,“他们的雌父没死之前,我也见过…”

    *

    众所周知,每位雄虫在成年后每月都能在雄虫保护协会凭借身份ID领取一笔不菲的补贴。

    但也只有雄虫自己知道,这个补贴当然不是无偿的,领取的同时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义务:

    他们需要定期前往雄虫协会,为他们提供一些信息素,以及各种体,液。这个范围非常大,包括但不限于血液、汗液,唾液,尿.液,等等一切分泌液。

    这些东西最后都会被制成价格高昂的抚慰剂,在有些地方也被称之为抑制剂,可以让那些陷入发热期的雌虫得到短暂的精神安抚。

    雪莱作为高阶雄虫,他的补贴额度要比普通雄虫更高一些,相对应的,他定期所提供的指标也一样比他们高一些,甚至还比他们多一项义务捐献。

    其中会有一些极为幸运的雌虫,能够通过雪莱每月的义务捐献,怀上虫蛋。

    双胞胎的雌父就是这样的幸运虫,假如他没在现场上死掉的话,虫崽将会由他自己抚育长大。

    但他死了,虫崽就面临两个去处,要么专门的机构,要么就由他们的雄父接手。

    雪莱也就是这么接手的。

    *

    那两个崽子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再怎么也还是记得一点,至于他们的雌父,他见都没见过,突然听到阿瑞斯说起他。

    “你怎么见到他的,难不成还是你认识的?”

    阿瑞斯含含糊糊的应付了过去,大概就是他的确认识,算是旧识。

    “哦…那还挺巧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雪莱已经困得不行了,不止是精神,还有身体伤口的双重折磨。

    他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像小时候那样手脚并用的挂在阿瑞斯身上:“抱我出去吧?我想去洞口看看…”

    阿瑞斯刚想说什么,雪莱接话:“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样连信息素都不会控制的我了!”

    阿瑞斯答应了:“好吧。”

    *

    那天他们俩在洞口待了一晚上,在天色渐明时,雪莱能感觉到身体渐渐不受他控制了。

    最后他死死抓着阿瑞斯的肩膀:“你不能帮他!”

    他硬是看着阿瑞斯点了点,这才放心的陷入昏迷。

    再度醒来,外头的天又黑了,身上的伤也比之前还要重一些,至于阿瑞斯……

    雪莱当时只顾着挨个挨个数着多出来的伤,完全都没在意他的脸色如何。

    “嗯,比多少多了…”说话时,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但他的表情却是喜悦的。

    在借着阿瑞斯的手一点点喝下水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怎么样?今天他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阿瑞斯沉默良久后,还是详细的告诉他昨天发生了什么。

    雪莱听得格外满意,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满是雀跃:“今天比昨天要早一点诶。”

    以前都是午夜十二点,但这一次他可能坚持不下去了,才十点就已经…

    雪莱盯着手臂上新多出来的被原始虫撕咬过的伤口,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

    曾经的雪莱坚持了三个月,那个“寄生虫”比雪莱想想得还要弱一点,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时候还有功夫嘴,第三天就开始求饶,到第六天就精神崩溃了。

    第十天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正常沟通了,到十五天的时候,雪莱白天偶尔也能控制身体了。

    阿瑞斯刚要提出要不要先停止,就被雪莱暼了一眼,他那时候嗓子都已经哑了,说话声音微乎其微:“继续。”

    又过去了几天,雪莱能够控制身体的时间越来越多。

    ——居然连20天都没坚持过。

    “也不过如此嘛…”

    雪莱吩咐着阿瑞斯把自己抱进一个装满药浴的桶里。

    这种药浴能够更快的促进皮肤生长,但同样的,它也有一个显著的副作用,伤口面积过大时会非常非常疼痛!

    当时还是白天,雪莱想再刺激一下,看看那个“寄生虫”到底还在不在。

    就在他身体刚刚没入药浴时,随着剧烈疼痛伴随而来的是那道脑海里的惨叫声。

    那个声音翻来覆去的骂雪莱是个疯子,说他本来命就不长了,还要这样折腾,不是赶着找死吗?

    “那就一起死。”

    雪莱说这话时,表情和语气都很很平和,没有一丝丝起伏,就好像是在说着和他毫无关系的话。

    “我无所谓了,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只是你啊,你好像很想活下去呢?”

    脑海里的声音比最开始虚弱了不少,他甚至已经无法再和雪莱争夺控制身体的权利:“这就是你的目的?你做这么多就想逼我离开?”

    “不不不,不是逼。现在情况变了,你爱离开就离开,不离开就不离开。我会很高兴有谁能同我一起回忆我的往昔。”

    雪莱笑得眉眼弯弯,配合他漂亮的容貌,显得无辜又可爱,只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你拥有我之前的记忆,想来也能够看到我以前的经历的那些。既然你想霸占我的身体,那么也不能只拥有我的地位和财富吧?这些经历也要一起接纳吧?不然你怎么成为我?”

    “我可没有故意针对你的意思,我以前都能挺过来,你怎么就不行呢?是不是?”

    “你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现在已经不希望你离开了,我希望你能多坚持一下,一定要再坚持下去啊,不然我多无趣啊…”

    *

    阿瑞斯当然听不到那个“寄生虫”对雪莱说了什么,他只能看到雪莱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雪莱的心情很好。

    他那样…高兴,一会儿哈哈大笑着,一会儿紧紧抿着唇,抓着桶沿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又过了一会儿,身体的控制权短暂变成了那个寄生虫,他眼巴巴看着阿瑞斯:“疼,我疼…”

    又过去几秒,表情又恢复雪莱平时的样子。他控制着整个身体连带着脸一起沉进浴桶里。

    他在桶里蜷缩着,紧紧的抱着自己,这个姿势刚好能够让周身都能泡到药浴。

    但在阿瑞斯看起来,雪莱那时好像是回到了蛋壳时期,看起来…好可怜啊。

    他身上的细小的伤口实在是太多,刚淹没进去,桶中绿色药水瞬间变成血红色。

    但沉在里面的雪莱除了身体痛到抽动外,他自己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又待了一会儿,等雪莱再次浮出水面时,他脸上的伤已经肉眼可见的愈合了不少,不过依旧还是可怖。

    雪莱睁眼,笑眯眯道:

    “他消失了。”

    第115章

    “恶毒暴戾”本土雄虫攻重生后

    雪莱上辈子也想用这种法子逼迫那个“寄生虫”离开的。

    不过那会儿一来他毕竟还在城堡里,想弄伤自己的范围比较有限,二来身边也没有可信任的帮手,等于是孤军奋战。

    最后就算他想法子把自己弄伤了,那个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会一种很奇特的术法,不管身上有什么伤,他自己一会儿就能治好。

    他还会用很平静的语气让雪莱别折腾了,都是白费力气。

    但N77那边可不一样…

    他就算能治好一只虫的咬痕,跟着又会有更多的上来咬他的,那点精力支撑不了多久的。

    没有了那个什么神奇的“术法”支撑,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清醒的感觉到自己的皮肉被那些沙蚁啃食,同时还要被灼烧的烈日干烤着。

    烫伤,咬伤,还有耳边沙蚁穿梭于沙粒里的沙沙声,身上被虫啃咬着,这是一种精神上和□□上的双重伤害。

    对这样一个过往被捧着的“小师弟”来说,的确太陌生了,但对雪莱来说,确是再熟悉不过的记忆。

    那些可都是他午夜梦回时经常梦到的画面啊,他比他可熟悉太多太多了。

    那段时间系统也自己去拿了一些所谓的它需要的、据说能够补充它能量的物质。

    反正两方合作很顺利。

    那个冷冰冰的声音还曾对雪莱提到,说它可以在夜晚也帮他屏蔽掉疼痛方面的感知?

    也就是说,白天的疼痛归白天的冒牌货,夜晚的雪莱可以不用感受那些疼。

    【您考虑得如何?】

    因为雪莱和那个系统间的交流一贯都是在脑海里,所以从外表看起来,他只是在发呆。

    他没着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把目光移到了阿瑞斯的身上,饶有趣味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时的雌虫正在给制作一种雪莱以前很喜欢吃的小吃。

    将可食用腊和各种口味的甜浆果酱混合在一起,利用模具可以压成各种形状。

    吃的时候,把蜡糖放进嘴里一直不停的咀嚼,等把里面的甜味吃完,没味道后再吐出来。

    正确的吃法的确是这样,不过那时的雪莱一身的伤,一点咀嚼的力气都没有,连喝水都得阿瑞斯一点点喂着,糖也不例外。

    阿瑞斯没有加可食用蜡,只拿出不同口味的果酱,只要雪莱的眼神瞟向哪一个,他就捏着小勺子很小心的喂到他嘴边。

    雪莱张嘴尝下,味蕾的甜味也算是短暂的让他转移了对躯体疼痛的注意力。

    吃完这个口味的,他微微又扬了扬下巴示意阿瑞斯再给他拿另一个口味的。

    本来吃这种蜡糖是为了吃到那一点甜味,加可食用蜡也只是为了延长咀嚼时间,缩减成本而已。

    “这个吗?”

    “嗯。”

    阿瑞斯一勺勺喂着,雪莱只需要张一张嘴就行。

    身上的疼痛当然很疼,被鲨鱼啃咬了一整个,白天夜晚都还能隐隐感受到皮下的阵痛。

    但是……

    比起身上的疼痛,雪莱那时更加能感受到的事眼前雌虫看向他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担忧。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谁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看着了,他正在被担心,正在被心疼。

    “怎么样,甜吗?”

    雪莱点点头,张开双臂示意阿瑞斯抱着自己,但却在心里对那个冰冷的声音说: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不用帮我屏蔽。】

    *

    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灵魂是一种什么的体验?

    雪莱只觉得很恶心。

    他的领地意识一向很强,自己的地盘被外来者强行占领不说,对方竟然还字。异想天开的想把自己赶出去?

    这怎么可能,他就是把自己毁了也不会白白让给他的。

    哪怕雪莱一直对于活下来并很深刻的执着,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会早死的结局。

    不知过检查过多少次,得到的始终都只有同一个回答。

    直到出现这次意外,他的身体被侵占了,他也同样看到了对方脑海里的记忆。

    那个“外来者”会很多很多雪莱看不懂的东西,其中似乎就有能够治好他身体的办法。

    都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雪莱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阿瑞斯,想把先那个外来者逼走了再说。

    而这一等就是二十三天,

    那个东西终于,终于没了。

    在感觉没有挤压感后,雪莱甚至和那个声音做了一次确认,确认他的确不在了。

    【是的。】

    *

    雪莱从一个血淋淋浴桶中探出脑袋,满是伤痕的手扶着桶壁的边缘,哑着着嗓子在吩咐他换下一桶。

    这种药浴效果好,不仅能有效杀死那些残留在他皮下的沙蚁,也能那些产下的卵也一起消灭,更能对他们含有毒素的唾液进行消毒…

    好处很明显的同时,坏处更明显,药材的刺激性极大,非常痛苦,一般都是军雌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用来消毒用的。

    身为雄虫的雪莱那时已经疼得面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桶里的绿色的药浴被染一桶血水,表面密密麻麻的漂浮着一层层沙蚁的尸体。

    还有一些无比顽强的沙蚁正顺着手臂往上爬,被雪莱轻描淡写的捏住,扔进了药浴里。

    在雪莱让他再去泡一桶新的时,阿瑞斯拦住他:“雪莱,我们可以用治疗舱的!”

    *

    自从他开始和那个“寄生虫”做抵抗开始,雪莱每天清醒的时间就少得可怜了。

    晚上清醒的那一会儿,他也很很少和阿瑞斯聊别的天,更多的是叫他一遍一遍的复述白天时发生的事。

    他恨不能自己亲自看,可惜那段时间的精神实在是太疲惫了,白天的他基本上都在沉睡。

    好在这场拉锯战终究还是结束了,雪莱还是赢了。

    “阿瑞斯?”

    “你怎么了?”

    雪莱好久没有认真看过阿瑞斯了,这下认真打量,才发现他竟然变得如此…憔悴。

    下巴处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起来好像这二十天里痛的不只有雪莱,还有他。

    他好像也能切身感受雪莱的疼痛一般。阿瑞斯继续和雪莱建议:“用治疗舱吧。”

    *

    看雪莱还是不说话,沉默着,阿瑞斯想了想又飞快的补充:“别担心,咱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有很先进的治疗舱了,不会再让你像之前那样……”

    “而且,那个小偷已经不在了,咱们就…就不泡那个了,好不好?”

    阿瑞斯看起来真的很着急,生怕雪莱还要继续泡那桶效果很好但格外刺激到药浴。

    他一副想要抱雪莱,但看着他满身的伤口又不知道从何下手,生怕哪个动作给他弄伤了。

    总之那个表情格外…滑稽?让雪莱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你会很疼的…”阿瑞斯强调,眉头皱得紧紧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会很疼的…”

    其实雪莱不怎么在意这个,身体疼痛到极致,神经已经近乎麻木,疼痛反而成了一种习惯。

    但……看了看雌虫几乎哀求的眼神,他最后点了点头,妥协道:“那…好吧。”

    *

    在被阿瑞斯抱着出去时,雪莱的余光处看到之前前一晚的战利品已经被收纳规整好了。

    阿瑞斯也是熟练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了另一个后期开凿的洞穴里,里头是阿瑞斯的房间。

    虽然据点是在地底下,但这处的内部比雪莱小时候住的那处要好太多了。

    起码空间够大,看着并不逼仄,呆在里面也不会觉得憋闷。

    松软的床,浅色的家具,墙壁四周内嵌着温暖的灯具,顶上还有漂亮的星空顶。

    “这个………”

    雪莱之前都没仔细瞧过顶上,那时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把那个“寄生虫”从自己身上弄走,也实在是分不出别的心思去注意其他。

    而现在也就稍微一扫眼,他还在房间里看到了好几样眼熟的东西。

    除了之前就已经看到的他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团子沙发外,还有地上拼凑起来的火车轨道、一只缺了眼睛布偶兔子、从不同颜色轮子的小车车。

    轮子都是阿瑞斯从不同的玩具小车上拆下又重新组装的,都是些捡回来的垃圾罢了。

    想想真是贫瘠啊,但那时的他居然还挺快乐的…

    *

    “嗯,想着你以前挺喜欢的,所有搬的时候也一并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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