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尹小姐不相信,谢观会迎娶宝扇,即使情意再浓,终究只是庶女而已,上不得台面,只能做权势之人的宠妾罢了。谢观眉峰紧皱,他不喜旁人用这般轻视的语气提起宝扇,声音中也带着几分冷意:“你我婚约不在,你另嫁他人,我并不在意。
我另娶新妇,也不应该被人随意议论。”
闻言,尹小姐面容上的惨白,顿时真切了几分。
谢观是想迎娶宝扇的,最初生出这个念头时,便是两人初遇。
那双并不合贴的绣鞋,颤悠悠地包裹住宝扇的足。
那时宝扇面颊上的羞窘,让谢观心中悸动,他生出了保护宝扇的心思。
只是后来机缘巧合,宝扇不愿为妾,谢观也不想委屈了她。
但此时,与尹家的婚约解除,谢观只觉得脊背上的重担。
顿时松懈了几分,连抬脚迈步,都觉得轻快自然。
当谢观听到坊市流传的,关于宝扇的流言蜚语,他们肆无忌惮地议论着,秦府二女效仿娥皇女英,同嫁一夫。
秦家嫡女秦拂,高不可攀,众人不敢觊觎。
而柔弱可怜的宝扇,便成了他们口中随意调侃的乐趣。
“若非有嫡女在,这秦家庶女哪里能嫁的什么好人家?”
“不然。只不过求取之人,所图为何,天地皆知,不过美色二字罢了。”
“那秦家庶女模样可怜,眸中含水,怕是哭起来,泪水会啪嗒啪嗒地落下呢,叫人想好好疼疼她……”
如此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在一众惊呼声中,谢观挥舞着拳头,重重地打在那些人脸上。
谢观着实算不得身姿强健,他习惯了温和行事,甚少与人有过冲突。
因此,谢观被人拉开时,嘴角泛红,身上穿的锦袍也被扯破。
小厮劝慰谢观,待帘子放下,众人便瞧不见谢观脸上的伤,也能保住颜面。
谢观却没有坐上马车,他顶着众人侧视的目光,一路走回了谢府。
唇角的疼痛,经风一吹,越发痛楚。
谢观却扬起唇角,只因为他心中想通了许多事情,诸如颜面,诸如宝扇。
一回谢府,谢观便请人筹备定亲下聘事宜。
谢母只觉得谢观行事冲动,刚刚与尹家解除了婚约,又这般大张旗鼓的求亲,怎会不惹人议论纷纷。
谢观只道:“母亲可知,海上航行之人,每次出海,都会留下生前遗言,分好钱财。”
谢母惊奇:“还未出海,便这般行事,岂不是晦气?”
谢观放轻声音:“海上凶险甚多,到了海上,才知一切皆是虚无缥缈,并不真切。”
比如运气与否,颜面与否,都不再紧要。
第150章
世界六(二十二)
谢观的聘礼,还未抬到秦府,便听得国公府向秦家下了聘,上百抬红木箱子浩浩荡荡地涌入秦府的大门。
正思量着喜服的样式,是赤金凤凰展翅,还是鸳鸯并蒂花更好的谢观,在听闻这个消息时,神情微怔。谢观很快便回过神来,想起秦家曾经想让秦拂与宝扇,效仿娥皇女英共同嫁给陆闻鹤。
谢观心道,陆闻鹤定然是想迎娶秦拂,毕竟论身份性情,两人甚是合适。但陆闻鹤求娶秦拂,却并不仅仅是为了秦拂。从前几次与陆闻鹤的冲突,谢观已经深知陆闻鹤待宝扇的心思,并不算纯粹。谢观握紧拳头,想着定不能让陆闻鹤如愿以偿,享有佳人左拥右抱之美。
既然自己想要迎娶宝扇,到时宝扇便不会依照秦家人原先的想法,陪着秦拂一同出嫁。
谢观虽然想通了这些,但心头纷乱如麻,原本清明的思绪,也逐渐变得烦躁不堪。
他不做犹豫,毛笔轻勾,便定下了喜服的样式。谢观虽然喜欢鸳鸯并蒂花的祥瑞,但婚事对于女子而言,何其紧要,定然要风光夺目才好,还是赤金凤凰展翅的样式,更为合适。
不过几个时辰,秦府便在一日内,迎来了第一个求亲的郎秦母面上的笑意,有些僵硬,谢观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姿态恭敬地将自己想要迎娶宝扇之事,一一说出。
“若能得宝扇为妻,乃我此生之幸事。”
闻言,秦母面容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秦母眉峰拧紧,轻声叹息道:“怕是不成的。”
谢观身子一僵,正要继续追问下去。
秦母开口为谢观解答疑惑:“你来的迟了,宝扇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谢观神色诧异,失声问道:“与谁?”
“国公府世子,陆闻鹤。”
得知陆闻鹤来秦府下聘时,秦母面上欣喜,暗道不枉费她整日求神拜佛,终于得偿所愿,给秦拂找了门好婚事。
如日中天的国公府的婚约,让她扬眉吐气。在一众贵夫人之间,也能受尽追捧。秦母看着堂下站着的陆闻鹤,相貌俊逸,身形如竹,一瞧便是难得的好女婿。
只是待陆闻鹤开口求娶,秦母神情微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名字,连忙追问道:“你要迎娶哪个?”
陆闻鹤轻轻躬身,更显得其身形飘逸。
“求取秦家庶女为妻。”
陆闻鹤神色云淡风轻,仿佛丝毫不知道这番话语,将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秦母犹自不信,不禁呢喃出声:“秦家只有一嫡女,一庶女。陆世子,你当真要求取庶女不成?”
陆闻鹤神色未变,轻轻颔首:“是秦家宝扇。”
秦母神情怔愣,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只被她当作陪衬,用来讨好秦拂未来夫君的宝扇,竟然能被陆闻鹤开口求娶。
可是无论如何惊讶,秦母都不会拒绝这桩婚事。
毕竟宝扇的身份,虽然只是庶女,但终究是秦家的女儿。
宝扇能嫁进国公府,对秦家只有好处,没有丝毫弊端。
陆闻鹤对这门婚事,像是极其上心,连秦母询问婚约的许多细节时,他都能答的上来。
如此可见,陆闻鹤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送走了陆闻鹤不久,秦母又得知谢观上门求取。
秦母一边让丫鬟迎谢观进来,一边心中暗自揣测,谢观莫不是也来求取宝扇的。
事实果真如同秦母料想的一般,只是谢观所想,定然是不能如愿的。
秦母看着谢观眉眼黯淡,与刚刚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心中不禁轻声叹息。
不过是迟了半日而已。
谢观有过婚约,自然知道依照如今的情势。
若是陆闻鹤不愿解除婚约,事情再没了转圜的机会。
谢观想起陆闻鹤看宝扇的眼神,丝毫不容许他人窥探的姿态,知道想要陆闻鹤毁约,定然是不可能的。
秦母来到宝扇的闺房,她上下打量着宝扇。
模样可人,姿态柔弱,稍加教养,便能蛊惑众多男子的心神。
宝扇自然是个美人,楚楚动人的美人。
若非如此,秦母也不会同意秦拂的想法,让宝扇做妾室,拢住秦拂夫君的心神。
只是这样的美貌,太过柔软脆弱,可以被掠夺,却往往得不到细致的呵护。
秦母心中不解,只单单凭借这样一张脸蛋,宝扇便能让国公府世子亲自上门求亲,令素来好脾性的谢观,不顾宝扇庶女的身份,主动献出正妻之位。
思虑万千,秦母轻声开口道:“你与陆世子的婚约,已经定下了。”
秦母早已经将婚约之事,通过丫鬟告知宝扇。
身为庶女,对于婚约之事,宝扇并无多少选择,只能听从嫡母的安排。
因此,听到秦母这番话,宝扇并不惊讶。
但她毕竟年岁尚小,还是未出阁的女子,羞怯之意溢于言表,宝扇面颊绯红,柔声道:“劳烦母亲了。”
美则美矣,但却软绵绵的,并无甚威胁。可如今的宝扇,让秦母想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飞鸟,竟然同时引得两人求取。看着宝扇我见犹怜的瓷白脸蛋,秦母心中微动,将谢观求取之事,尽数告知。
“谢观也有娶你为妻的心思,不过迟了半日。”
或许是受到外头流言蜚语的影响,秦母想看看,宝扇是否如同外界传闻一般,与谢观暗通款曲,两情相悦,宝扇可会为了谢观,放弃国公府的婚事。
宝扇闻言,美眸轻颤,模样瞧着很是惊讶。但宝扇最终垂下眼眸,声音绵软:“谢公子是个难得的好郎君,只是迟了。”
宝扇轻轻摇首:“世人重诺,怎么可轻易毁约。”
宝扇扬起脸蛋,眼眸中泛着盈盈水意:“母亲若是想要我嫁给谢公子,那便只能……”
眼见宝扇对于谢观,并无旁的情意。即使是在婚事上,也一副「听从母亲安排」的模样,秦母打断宝扇的话语:“你自然是要嫁入国公府的。”
看着秦母离开,宝扇心头微松,她并非对谢观没有情意在。
毕竟在谢观订下婚约前,宝扇在谢观身上,耗费了不少功夫,使得她对谢观的情意更深些。
不过,让宝扇放手国公府的富贵,去选择所谓的真情,怕是不能的。
且宝扇心中清楚,即使她一厢情愿,非谢观不可,但秦母也是不情愿的。
婚约订下的匆忙,但国公府世子娶妻之事,却丝毫没有敷衍。长街十里,红绸扬起。十里红妆,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家的女郎。
得知宝扇是庶女后,不少女郎心中思绪起伏,只道宝扇好手段,能以庶女的卑贱身份,嫁作国公府的世子妃,当真是……叫人心生羡慕。
按照习俗,本应该由秦家本姓的男子,背着宝扇走进喜轿。
但陆闻鹤听说后,黑眸发沉,只道自己身子并不虚弱,不需要将宝扇假手于人。
秦母心道,由秦家本姓男子送亲,原本便是习俗,与郎君的康健无关。
但看着陆闻鹤漆黑幽深的眼眸,秦母话语稍顿,终究是什么都未说出口。
罢了,反正是陆闻鹤娶妻。国公府世子都不在意,她不必出声招人厌烦。
身上的喜服是用金丝银线缝制的,在日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喜帕遮盖住宝扇的面容,丫鬟用一只红绸,牵引着宝扇向前走去。丫鬟突然停下脚步,唤了声「大小姐。」
跟在后面的宝扇,闻声也柔声道:“长姐。”
自从宝扇与陆闻鹤定下婚事,秦拂便不曾来见过宝扇。宝扇知道,奴仆们私下里多有议论:秦拂本以为是自己嫁进国公府,却没有料想到是低她身份一等的宝扇,与陆闻鹤成了婚事。
今日如此情状,秦拂或许是心中郁郁,多有恼怒的。
但宝扇以为不然,她跟在秦拂身后讨好多年,熟知秦拂的脾性。
若是秦拂当真恼了她,便不会遮掩,冲进宝扇的闺房中,谩骂责怪一番。
更有甚者,秦拂会去寻秦母,不顾一切地毁掉这门婚约。
但秦拂没有,可见她并不是因为宝扇嫁给陆闻鹤,让她自己丢了面子而心中愤懑。
成亲当日,秦家自然是张灯结彩,好不欢喜。
秦拂虽然换了颜色鲜艳的衣裙,但眉眼紧绷,看不出半分欣喜。
经过秦拂示意,丫鬟轻轻俯身离去,只留下宝扇与秦拂待在原地。
宝扇先出声示弱:“长姐可是厌烦了我?”
秦拂语气冷硬:“厌烦?”
像是想到了什么,秦拂轻笑一声:“是如同旁人所说,厌烦你抢了我的婚事。”
宝扇轻轻摇首:“长姐不会的。”
秦拂眉眼松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陆世子与你我相看,最终却只相中了你,视我于无物,便是落了我的面子。
就算我怨恨你,嫌恶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宝扇垂落于身前的手臂,微微收拢,身子紧绷,柔声道:“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可是长姐,素来不应该由寻常道理所衡量。
正如幼时,我被奴仆欺辱,多是冷眼旁观之人。只有长姐像是一个英雄,呵斥了那些奴仆。
长姐提及同嫁之事,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哪怕是未来的夫婿,都不会让我受欺凌。
因此,对婚约之事,我虽然百感交集。但想起有长姐陪伴,总是安稳更多些。”
秦拂沉默片刻,轻声叹息:“是,我并不厌恶你。”
喜帕被掀开,宝扇神情呆愣地看着秦拂。
“婚约之事,不过天意与人为,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你要知道,世间男儿皆薄幸。”
秦拂目光沉沉,她并非怨恨宝扇,只是不喜。男子的宠爱,如同过眼云烟。而依照她的谋算,便是相互扶持,安稳度日。
而宝扇背离了她的打算,秦拂未曾生怨,只觉事情脱离了掌控,让她烦闷不已。
第151章
世界六(完)
宝扇眼眸柔软,声如清风,轻轻抚慰着秦拂烦闷的思绪,她温声道:“依照长姐之姿,定会得偿所愿。倘若我当真随同长姐一起出嫁,恐会成了羁绊,妨碍长姐在后宅的谋划。”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了可以印证的机会。
秦拂眉眼微松,知道事情成为了定局,再做纠结犹豫也只是徒劳。秦拂眼神轻瞥,看到不远处神色犹豫的丫鬟,她紧绷的面容微微舒展,整个人向后退却几步。见此情状,丫鬟明白秦拂已经让步,连忙走上前去,接过宝扇手中的喜帕,遮盖至繁复的发髻上。
“二小姐,莫要误了吉时。”
宝扇的眼前,被晃眼的绯红尽数遮掩,再瞧不见秦拂面容上的神色。直到宝扇的双足,迈过秦府的门槛,她一直悬着的心脏,才堪堪放下。从闺房走到府门,在这一路上,宝扇没有回头。她深知这数十年的讨好,终于在今日走到了尽头。
耳旁响起陆闻鹤的声音,与平日里的冷淡漠然,古井无波相比,如今的陆闻鹤,言语中夹杂了几分暖意。
想来喜服加身,处处张灯结彩的景象,让陆闻鹤也有所感染,变得欢喜。
陆闻鹤身着与宝扇同色的喜服,这样艳丽的绯红颜色,陆闻鹤平日里甚少穿过。
他平日里惯常穿些竹青,苍蓝之类的颜色,端的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而身穿喜服的陆闻鹤,连眉眼之处,都沾染了几分糜艳姝丽,连一贯紧抿的薄唇,都潋滟生姿,令人微微?樯瘛?
陆闻鹤俯身,将坚实有力的脊背,面向宝扇。
宝扇在周围人的指引下,慢慢攀上陆闻鹤的脊背,宽袖下是两只纤细的手臂,缓缓环绕在陆闻鹤的脖颈处。
待宝扇将全部的力气,都寄托在陆闻鹤的后背上。陆闻鹤稍一用力,便将宝扇背起。他两只宽阔的手掌,抚着的是宝扇柔软的臀。
即使隔着繁复的喜服,陆闻鹤也能察觉到那份绵软。
府门同喜轿的距离并不算远,而且陆闻鹤步伐沉稳有力,缓缓将宝扇放入喜轿中。
宝扇的手臂,从陆闻鹤脖颈处松开的一瞬,轻轻蹭过陆闻鹤的脸颊,指尖察觉到的温热,让陆闻鹤身子微僵。
喜轿被抬起,看着喜帕垂落而下的流苏,轻摇晃动,宝扇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子悬于半空中。
前面是吹吹打打的热闹喧哗,道路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人群中议论着,这是哪家的婚事,如此声势浩大。
得知是国公府世子娶妻,人群中又开始好奇,世子妃究竟生的是何模样,是高是矮,是丰腴,或是纤细。只是他们终究不能一览宝扇的真容。毕竟隔着重重帘幔,世子妃的面容,又怎么能轻易地显露于外。
人声鼎沸中,坐在喜轿中的宝扇,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宝扇素手微伸,掀起帘子。在这番热闹的场景下,越发显得谢观神情落寞,他脱口而出宝扇的名字,刚喊出来,却又黯然神伤,宝扇怎么会听到。
谢观推开拥挤的人群,朝着不断远去的喜轿奔去。
但等推开眼前的人,谢观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他抬头追寻着喜轿的身影,却只见一抹绯红的影子。
谢观站在原地,神情恍惚。
即使是再经验丰富的轿夫,也免不得颠簸起伏。
喜轿摇晃之间,宝扇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宝扇手掌攀着喜轿的边缘,勉强维持平稳。
陆闻鹤平缓带着冷意的声音,从前面断断续续地传来。
因为是大喜的日子,陆闻鹤并没有动怒,但明显心情不佳。
轿夫们被训斥一番,个个噤若寒蝉,再抬喜轿时,脚步平稳了许多。
宝扇却来不及庆幸,她美眸轻颤,将这些时日的种种,串联在一起。
原来韩文歆所言,并非是痴狂言语,而是当真发生的一切。
宝扇的脑海中,浮现出截然不同的两世。
第一世,韩文歆在游春宴上落水,陆闻鹤下水施救,被韩文歆痴缠着成亲。
但成婚之后,韩文歆却没有过上风光的世子妃生活。而是被拘束在暗无天日的高楼中,甚至连与奴仆交谈,都被陆闻鹤牢牢地掌控着。直到一把大火,将高楼焚烧殆尽。而在第二世,韩文歆带着前世的记忆,得以重活一次。她一改过去痴心尽付陆闻鹤的性情。甚至在游春宴上,避开陆闻鹤相救的场景。
这般改变,的确引起了陆闻鹤的注意。
而在之后的许多事情上,韩文歆都展示出了从前没有过的成熟稳重。
陆闻鹤有所动容,最终真心实意地迎韩文歆进府。
前世两人是怨偶,今世,韩文歆本来想要逃离。却在陆闻鹤对她有所关怀时,恍惚明白,自己是逃离不开的,因为她被陆闻鹤牵绊着心肠。
定然是哪里出了错,致使韩文歆非但没有与陆闻鹤坦诚相待,反而被丢到偏僻地境。
不过两世都没能善终,第一世,宝扇被主母毒害。
第二世,在韩文歆的有意撮合下,尹小姐提前辨认出了宝扇的身份,使计令人毁了宝扇的清白。尹小姐以宝扇「不安于室」,将宝扇嫁给了性情暴戾之人,又令谢观彻底对宝扇失望,再没了过去的留恋,与尹小姐过起了平淡的日子。
宝扇黛眉微蹙,不明白为何要在出嫁之日,让她想起这些。
世人信鬼神,宝扇亦然。
上天让她想起这些,莫不是要让她悬崖勒马,对毁坏了韩文歆与陆闻鹤的姻缘。而愧疚不止,在真正嫁给陆闻鹤前,亲口毁了婚约。
或者更良善些,将陆闻鹤还给韩文歆,好扭正原本的「命运」。宝扇轻笑一声,洞悉这些前因后果,并未让她心生愧疚,反而坚定了选择陆闻鹤的心思。
能两世在朝堂如鱼得水者,令重生之人念念不忘的郎君,定然是天道的宠儿。
宝扇将偏移的喜帕盖好,双手安静地放在膝前,静静地等着喜轿抬进国公府。
行礼,跪拜……一切如同走马观花,匆匆而过。
合卺酒还未喝过,陆闻鹤便揭开了宝扇的喜帕。
动作干脆利落,不作丝毫犹豫,一副不解风情的冷淡模样。
可那双掀开喜帕的手臂,将宝扇托起时,从那炙热的滚烫中,宝扇深知,陆闻鹤面容上的冷静,都是虚假。
陆闻鹤抱起宝扇,在院落中行走。或许是陆闻鹤有意安排,因此道路上并不见伺候的丫鬟小厮。
到了一处巍峨的高楼,陆闻鹤脚步微顿,而后拾阶而上。此处名为摘星,「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摘星。黑漆漆的楼阁耸立,仿佛与云端相接。
宝扇脑海中闪过熊熊大火,第一世中,韩文歆便是葬身在此处,不得自由。
宝扇心头微颤,面容上仍是乖顺模样。
摘星楼的木门被推开,屋内没有点烛光。但仍旧闪烁着溢金流彩,碎金般的光芒,与天空中的星辰无异。
屋内没有软榻,地面上铺满了厚实的兽皮。
金银珠宝被当作石头沙砾一般,随意地抛到地面上,四处滚落。
宝扇很快便成为了这些宝石中的一员。
她被陆闻鹤放到地面上。昏暗的房中,唯有丝丝缕缕的月光倾泻进来,宝扇跪坐在地面上,抬头仰视着陆闻鹤。
这般视野看去,陆闻鹤更显得身形高大,他面容之上的偏执,乌黑瞳孔中的占有欲念,令人心生畏惧。
陆闻鹤薄唇轻启:“如今,你当真属于我。”
宝扇身子蜷缩,瓷白的脸蛋布满了月光的清辉,越发显得脆弱不堪,令人心头滚烫,恨不得好好欺辱一番。
陆闻鹤提亲,可谓是深谋远虑,细细思量之后才做出的打算。
自从得知谢观去尹家退亲,陆闻鹤便知道谢观起了什么心思。
四处飞散的流言蜚语,使陆闻鹤觉得厌烦。
无论宝扇如何,终究是他的物件,哪里容的旁人议论评判。
对于所娶妻子的家室,陆闻鹤并不在意,嫡女也好,庶女也罢。
不过是顺应世俗,迎娶进家中的摆件罢了。
不过无论是哪个摆件,若是成了他的妻子,便应该同其他的物件一般,被安安静静地摆放在摘星楼才好。
只是,在流言蜚语与谢观的图谋不轨之下,陆闻鹤这才仔细思虑起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妻子。
府中成了亲的奴仆们所说,娶妻定然要模样俊俏,身子柔软之人。
陆闻鹤想着,那便迎娶宝扇罢,模样与身子都无比熨帖他的心意。
陆闻鹤雷厉风行,一旦确定了心思,便不做犹豫,很快便敲定了婚约的细节。
但陆闻鹤算准时机,有意早谢观一步,让谢观自以为是迟了片刻,终生为此懊悔不止。
陆闻鹤俯身,手指在宝扇如同羊脂白玉般的脸颊上,轻松滑过。
陆闻鹤的手指,在宝扇柔软的唇瓣四周流连徘徊,直至那脉脉含情的双眸,泛起晶莹的水光,染上了姝丽的绯红。陆闻鹤身子微顿,出声询问道:“你可否欢喜?”
宝扇声音轻柔,带着酥麻的哑意:“成亲是女子生平大事,自然是欢喜的。”
对于这个答案,陆闻鹤却不甚满意,他心中觉得,宝扇当然应该觉得欢喜。不过不应当是因为成亲,而是因为他。
陆闻鹤眼神轻扫,环顾着周围的金银珠宝,翡翠玛瑙,声音中带着蛊惑意味道:“日后,你便同这些价值连城的首饰金银,待在一处,可好?”
这便是要将宝扇拘束在摘星楼的意思,如同前世的韩文歆一般,没有丝毫自由,只能和冰冷的死物作伴。
面对如今自我的陆闻鹤,贸然拒绝,定然会惹怒了他,变得和落满灰尘的珠宝般,无人问津,了无生机。
宝扇蝶翼般的眼睫轻颤,瞬间盈满了潋滟的水光,她柔声道:“不要,我不要待在这里。”
陆闻鹤身形一顿,心中的失望还未升起,便听到宝扇弱弱的声音响起。
“这里好黑,我怕黑……若是一定要留在这里,你能否陪我一起……
成亲之后,你便是我的夫君了,夫妻之间,理应住在一起的……”
听到宝扇绞尽脑汁,试图说服陆闻鹤留在这里陪伴她。
陆闻鹤轻笑,宝扇性子柔弱,即使让她留在黑漆漆的摘星楼,宝扇也不会逃离,只会想着让自己陪伴。
陆闻鹤俯身,坐在了宝扇身侧,他长臂一伸,便将宝扇揽在怀中。
怀中人儿的轻颤,彰显着宝扇的恐惧并不作伪。
陆闻鹤唇齿轻启,咬着宝扇的耳垂,温热的吐息,令宝扇身子发颤。
“嗯……就这般离不开我……”
这番话极其亲昵,近乎情人之间的呢喃。
宝扇羞红了脸颊,窝在陆闻鹤怀中,不肯回答。
陆闻鹤欲起身离开,嘴中念念有词:“那便是能离开了。”
宝扇扯紧陆闻鹤的衣袖,微弱的声音如同蚊哼:“离……离不开的……你不要走。”
陆闻鹤这才施施然坐下,怀中温香软玉的全然依赖,让陆闻鹤久违地感受到心头发软。
他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宝扇永远不会离开他,因为宝扇需要他。
陆闻鹤是宝扇的夫君,是无论如何逃离,都不能舍弃的夫重重迷障逐渐拨云见雾,陆闻鹤不会永远待在摘星楼。而让宝扇待在摘星楼,依她柔弱的性子,定然会哭泣伤心。陆闻鹤思绪片刻,便做出了决定:将宝扇带在身边。
摘星楼存放的是死物,而宝扇是需要贴身携带的珍品,怎么能束之高阁。
春梦了无痕。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掩盖了摘星楼中的轻吟细念。
身下的兽皮,被男子和女子的汗水沾湿而微微卷起。
宝扇藕白的双臂,如同紧密的藤蔓,攀附在陆闻鹤的脖颈处,如此才能支撑起纤细的身子,不向下坠落。
在陆闻鹤的诱导下,宝扇轻唤着陆闻鹤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闻鹤,闻鹤……夫陆闻鹤却眉峰紧绷,宽阔炙热的手掌,抚着宝扇纤细脆弱的腰肢。
直到宝扇泣声涟涟,陆闻鹤才哄着宝扇,再唤一声,却不是「闻鹤」。
“春生。”
这个俗气至极的名字,是被放在乡间的他,唯一有过的,不曾掠夺双生哥哥的东西。
宝扇模样乖巧,轻轻地唤着:“春生……”
陆闻鹤心尖发烫,带着眼角都有了热意,他揽紧宝扇,极尽温柔,轻轻地应了声。
“宝扇,是春生的妻子。”
第152章
世界六(番外)平行世界之娥皇女英篇
街头巷尾中,百姓闲暇之余,最喜议论些风流轶事。
秦家嫡女品貌皆佳,许配的儿郎也是地位相当的沈家。这般门当户对的婚事,众人议论纷纷的却不是即将成亲的秦拂与沈以廷,而是秦拂在出嫁之时,要携庶妹一同嫁入沈家。
秦家庶女宝扇,在城中本无多少人知晓。但前些日子,礼佛的庵堂中,这位庶女被人看到衣衫不整,满面潮红的模样,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无论宝扇是否当真失去了清白,但被人瞧见了这般不体面的样子,名声终究是毁了。
“秦家二小姐,应当是清白仍在,不然依照沈家的地位,即使是纳妾,也不会纳一个?G了清白的女子。”
有知道其中内情的,闻言抿嘴一笑,意味深长道:“你怎么知道,沈郎君是心甘情愿纳的妾室?”
沈以廷果真是不情愿的。
那日礼佛,沈以廷也在其中。屋门敞开,沈以廷瞥见那显露于外的晃眼肌肤时。
顿时眸色一沉,堪堪收回视线,不再细看。
只是沈以廷是个传统守旧之人,认为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事情。但无论是娶妻,还是纳妾,都应该寻清白人家的女儿。
对于宝扇遭遇的一切,沈以廷不愿深究,宝扇是两情相悦,碰巧被人捉住,还是遭人算计,实属无辜被毁了名声。
这样的女子,沈以廷不愿让她进沈家的府门。
只是向来端庄持重,行事妥帖的秦拂。却在两家商讨婚约之事时,贸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沈家老夫人,极其欢喜秦拂,认为秦拂是她心中最为理想的孙媳妇。
而且秦拂提出的要求,凭心而论,并不算过分。
秦拂并非要求沈以廷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而仅仅是带庶妹进府。
在孝道的压迫下,沈以廷只能低头,勉强允许宝扇进门。
只是沈以廷心中自有打算,将宝扇纳为妾室后,便将她当作一件摆设,放在后院,任凭其自生自灭便好。
秦府。
自从出了庵堂之事后,原本就性情软弱的宝扇,越发不愿意出门。
秦拂肃着一张脸,让丫鬟将宝扇闺阁的屋门打开。见到是秦拂,宝扇柔柔地站起身子。宝扇身形纤细,这些时日因为传闻之事,整日茶饭不思,越发身形憔悴。
秦拂轻瞥了一眼宝扇红肿如杏核的眼睛,语气中夹杂了几分轻视责备。
“真是无用,又不是当真被毁了清白,整日哭哭啼啼的作甚?”
宝扇身形微颤,脑海中思虑起当时的景象,脸色仍有惊惧神色:“若不是长姐来的及时,那登徒子……”
秦拂看不得宝扇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她不日便要嫁给沈以廷,仔细思虑之下,还是要宝扇同她一起嫁过去,帮她拢住沈以廷的心。
宝扇诺诺点头,但声音中满是担忧:“可是沈郎君并不喜我,恐会给长姐添麻烦……”
对于沈以廷有意拒绝,不让宝扇做妾室一事,宝扇也有耳闻。
秦拂并不担心,凭借宝扇这般柔弱可怜的姿态,再加上她有意筹谋。
即使沈以廷郎心似铁,也会有所动容。
男子的嫌恶,与男子的爱意,向来都是一般,并不长久。
秦拂又仔细叮嘱宝扇一番,让宝扇莫要再哭哭啼啼。就算要垂泪,也要留在沈以廷面前流。
宝扇红着眼睛,轻声应是。
等到秦拂离开,宝扇面容上的愁苦神色尽数散去。那日庵堂,是她一时不察。尹小姐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与谢观曾经有过几分情意,竟下了狠心要毁掉她。
为此,尹小姐甚至耗费大力气,买通了秦拂身旁的丫鬟,将宝扇引入燃了迷香的屋舍中。
屋中有早早等候的性情暴戾之徒,拉扯之中,扯坏了宝扇的衣裙。
若非宝扇平日里,对贴身丫鬟仔细叮嘱。若是发现有异样,便立即去寻秦拂。秦拂及时赶到,没让那恶徒得手。但尹小姐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来,还是将宝扇的窘态看在眼中。
世人对女子多苛责。此等情状,即使宝扇如何分辩,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的清白。
宝扇自知嫁进高门无望,便只能为如今的自己,筹谋着最好的道路。
因为名声被毁,宝扇做出黯然神伤的模样。
但宝扇不会因此毁掉自己的身体,弄得面黄肌瘦,只会惹得秦拂嫌弃,彻底将她当作弃子。
这些时日,宝扇越发显现出,对于秦拂的依赖和感激,让秦拂坚定原来的心思,将宝扇一同嫁进沈家。
毕竟,这样无依无靠的宝扇,模样未损,只能攀附着秦拂过活,叫人如何不放心。
宝扇有了去路,便思量起害的她如今这副田地的尹小姐。宝扇深知,此时不是适当的时机。若是宝扇做怨妇情态,追在谢观身后,指责尹小姐是如何心狠手辣,陷害于她。
即使谢观信任宝扇,但依照如今的局面,谢观必然不能迎娶宝扇。而谢家其他人,也不会允许谢观为了昔日旧情人出气,便毁了婚约。
宝扇只能静下心来,暗暗筹谋,待时机成熟,将今日种种耻辱,尽数返还给尹小姐。
大婚当日,沈以廷神色淡淡,看不出过分的欣喜。
洞房红烛熄灭,沈以廷与秦拂双双就寝,一切显得平淡如水。
沈以廷与秦拂相敬如宾,度过了三月时光。
在此期间,宝扇一直被冷落地放置在偏院,仿佛已经被人遗忘。
但宝扇仍旧安静地待在院落中,刺绣缝衣,偶尔会将绣好的手帕香囊,送给秦拂。
大夫为秦拂诊脉后,轻抚长髯,摇首叹息道:“夫人以后的时日还长,不必为子嗣之事,如此劳心费力。”
秦拂眉头紧锁,冷声道:“那便是还未探出喜脉了?”
遣退大夫,秦拂轻轻地揉着眉峰。丫鬟见状,连忙劝慰道:“姑爷与小姐如此恩爱,子嗣迟早会有的。”
秦拂冷笑一声:“恩爱?”
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哪里算得上恩爱。
秦拂嫁进沈家,才知道后宅凶险。沈家父母,以及出嫁前,对她百般满意的老夫人。
在秦拂每次请安敬茶时,话里话外都在敲打,让她早点孕育子嗣。
尤其是沈母,成亲不过三月有余,借口为了子嗣着想,便提出要将身边的丫鬟给了沈以廷。
秦拂心中嗤笑,便是她成亲一月,立即有孕,沈母也会找到其他借口,给沈以廷纳妾。
对于长辈的关心,秦拂自然不会推辞,她选定了良时,将沈母赏赐的丫鬟,指为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