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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若是像我一样送礼物给他们,反而生分。”

谢笙点了点头,又看向二姐儿。

事实上,谢笙在听见谢麒的话之后,心里差点没乐翻。

二姐儿之所以问谢笙送不送礼,其实就是想跟着谢笙选的。

若谢笙不送,她也可以不用送,便能省下一笔花费。若是谢笙送,想必凭着他和朱家兄妹的关系,也不会送什么太贵重的,二姐儿再从自己的收藏里选个差不多,或是略微次一些的便是,左右她是庶女,礼物不越过嫡子去,也不会有什么人说嘴。。

可现在谢麒这话摆在这里,就是把自己和谢笙分成了两边。谢笙和朱家兄妹一起长大,平时的拜访自然不需要如此多礼。

谢笙是不需要了,二姐儿却是需要的。要是谢麒没说那话,二姐儿跟着谢笙不送,心安理得。谢麒说了这话之后……

二姐儿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厚着脸皮道:“我出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东西,等下回再给朱姐姐补上吧。”

这哪是要补上,分明是舍不得自己的东西,又怕下了脸面,找来搪塞的话呢。

谢笙兄弟两个都看得明白,只不揭穿她。

“那我叫小六子先去通报一声吧,”谢笙道,“小六子从小就在我们身边伺候,去慎之哥的住处也方便。”

朱家兄妹毕竟是外人,又有朱弦这个将要成丁的男子,住在内院有些不像,便挑了离府外长街较近的院子,有个小门和府外相通。

小六子比谢笙大不少,不能在内院穿行,去外头传话却无妨。

谢麒当下又让人去通知在外头等着的小六子,叫他快些去说。

小六子从外院抄近道,很快到了朱家兄妹的住所,叩响了门。

“是哪个,”朱家兄妹身边伺候的,还是在蜀州买的人,这个看门的小子为人实诚,就是一口蜀州口音,总也改不好,“啊呀,我还说是哪个哟,原来是小六子哥哥。是不是小满少爷喊你过来的?”

这夹杂着官话的蜀州话听得小六子心里只觉得亲切:“前头几位少爷小姐商量,要来拜访朱少爷和朱小姐,你快回去同他们说。”

“哦,是小满和谢麒要来?”说话间,朱弦已经听见外头的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了。

小六子垂首道:“听说是二姐儿提议的,她也会一并过来。”

“她来做什么,”朱红玉支起窗户,一身家常衣裳,随意的坐在窗下,“莫不是前两日被我那话害得老太太责骂了她,要找回场子来了?”

“还不快去换了衣裳,这样见客,像个什么样子,”朱弦说着这话口气却十分温和,似乎也就是这么一说。

“有什么干系,”朱红玉道,“与我说话的自然是那二姐儿,谢麒这么大了,难道还能来见我?”

见朱弦不语,朱红玉才对小六子道:“你回去吧,就说我们已经知道了。悄悄问问小满,他今儿中午是要回去用饭,还是就在这里吃。若他就在这边吃,我亲自下厨,给他做辣子鸡。”

“有您这句话,我们少爷定然是不肯走了。他吃了这两日京城的菜系,总念着蜀州的辣子呢,”小六子又给朱家兄妹行了个礼,才道,“那小的就先去回话了。”

等小六子走后,朱红玉就直接关了窗户,招呼着小丫鬟给她拿衣裙了。

朱弦很不明白朱红玉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便道:“方才不是还不愿意换见客的衣裳吗,怎么这会儿又忙起来了。”

“若只有小满过来,我是不忙的。谢家二姐儿尽学了些眉高眼低的东西,此番过来又是她提出来的,我若不打扮得好些,还不耐烦应付她呢!”

朱红玉说完这句,便没了话音。其实她还有一句没说。

便是谢麒来了之后,只去寻朱弦说话,却也难保他们不会见面。朱红玉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履行这段婚约,便要先叫谢麒对自己满意了,才不会生出太多变故。谢老夫人的慈心,朱红玉是不敢,也不会去赌的。

来了谢家这几日,朱红玉也私下打听清楚,谢麒最喜美人。所以他身边的丫鬟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朱红玉自认容貌不差,稍稍打扮起来,便不晓得胜过旁人多少。那日初见时候,朱红玉就能叫谢麒注意到满身旅程疲倦的她,这时候悉心打扮过后,自然就更能给谢麒留下深刻印象。

朱红玉难得挑了一身石榴红的裙子,手上也戴了一串红珊瑚串。脖子上的璎珞是用蜀州开采的无色水晶为主,众星捧月般拱着中心的几颗大珊瑚珠子。若说水晶只是做配,却也不能,那底下用小水晶做成的流苏,颗颗打磨得精细,在朱红玉行止之中,能折射出不同的光彩,叫人惊艳。

因还离及笄还早着,朱红玉便没有把头发梳的太繁复,而是用了绸带和水晶花,将头发拢了起来。那水晶花上也缠着流苏,初见时并不显眼,甚至在正面还不太看得出来,最胜是侧脸。

等朱红玉一番打扮忙完,伺候的下人回话说是谢笙三人已快到了,她赶忙出了屋子,和朱弦站在一起,立在门口处,等着迎接来客。

转过转角,最先注意到朱红玉的,反而是二姐儿。

二姐儿平日在外头的表现,便是如水莲花一般娇羞柔弱,温柔出尘。要说她最不喜欢的,便是像朱红玉现在这样,骄傲明艳,似乎能叫世间光华都为她留住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光彩太盛,总能轻易叫她刻意营造出来的娇弱效果变得极不起眼。二姐儿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这可不是自己能轻易得罪的人,可不能由着性子来。

“红玉姐今天可真好看。”

谢笙这话出口之后,谢麒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且先前以为可能会难以见到的朱红玉,竟然也在门口一道迎接他们。

谢麒向朱红玉看去,只一眼,便有些移不开目光。

朱红玉像初见时一样,礼貌的对着谢麒笑了笑,似乎并没有特别注意他,反而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谢笙身上。

谢笙撇开谢麒,跑到朱红玉身边,围着朱红玉转了两圈,自得道:“我就说红玉姐用这个璎珞好看!”

“是是是,我们小满挑的最好,”朱红玉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温柔的点了点谢笙的额头,“这么些日子不过来,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们了呢。”

“哪儿能啊,”谢笙喊冤,“咱们进府也不过才第三日,红玉姐你这可冤枉我了。”

见朱红玉和谢笙如此亲密,谢麒不仅不吃醋,心里反而越发满意。

朱红玉的美,美在骨子里的高傲。偏偏她在面对谢笙这个弟弟时,又能再温柔不过。

这让谢麒觉着,自己曾见过的大半女子,都比不上朱红玉的美。就算是深宫里的高贵妃,也比不过此刻的朱红玉。

“我方才瞧见朱姐姐的首饰就觉得漂亮,京城里是再没有这样的款式的,没想到还是小满挑的,”二姐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不过我看,还是朱姐姐更美,连这样漂亮的首饰,也夺不走你的光彩。”

朱红玉对于二姐儿突然的恭维有些奇怪,不过朱红玉也并不是不会看时候说话的人,二姐儿已经表达出好姿态,她若还揪着先前的事情不放,便落了下乘:“多谢二妹妹夸奖。我瞧着二妹妹今日这打扮也好,最衬二妹妹你的气质。”

这波商业互吹是可以的,谢笙想,如果不是知道之前这两人还有过过节,怕还以为是两个亲密的姐妹呢。

“朱世子。”

“谢世子。”

谢麒和朱弦并不熟悉,便只能先简单的打个招呼。

二姐儿在一旁见了,用帕子轻轻掩了嘴笑道:“瞧大哥哥你的样子,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拙舌的时候,可见是上了心。”

二姐儿说着就看了一眼身边的朱红玉,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她的举动并不晦涩,甚至有些大胆。

谢笙往前站了一步,疑惑道:“大哥对慎之哥上什么心?”

“小满,”谢麒轻轻喊了谢笙一声才道,“朱世子的母亲与我母亲是姨表姐妹,若论起来,我还要叫朱世子一声表哥的。”

谢麒一句话,完全忽视了二姐儿方才的举动,虽然他心里的确有几分那样的想法。可二姐儿的话太大胆,也太尴尬了。和才见过第二面、甚至还不算是朋友的人就开这样的玩笑,实在太过。

只是谢麒这句话里,也抛出了一个让人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谢麒和朱家兄妹竟然还有亲戚关系?

朱弦一怔,紧接着也笑了起来:“倒是我忘记和小满说了,我的外祖母和谢世子的外祖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当初你们老太太在闺中时,还和我祖母是极要好的手帕交呢。”

所以小杨氏和宋氏身为姨表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才会那样要好,甚至给两个孩子指腹为婚。老太太在听说了朱氏兄妹要来之后,才会这样高兴。当初朱弦的外祖母,可就生了宋氏一个女儿。

“那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喊表哥表姐?”谢笙眼前一亮,“慎之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还一直担心着呢!”

担心什么?朱弦只略一想便明白了。

此番若不是谢老夫人坚持,还有皇帝递出来的话,朱家兄妹短时间内,是不会和谢笙再有多少往来的,谢笙没什么理由,也不好去寻他们。如今借着谢麒的光,彼此有个亲戚身份,相处起来,也就不必太过忌讳。

朱弦有些哭笑不得。

勋贵之家,姻亲网络复杂,细算起来,哪一家没有个亲戚在?真这么算着,只怕算一天一夜也理不清的。

不过当着谢麒和二姐儿的面,朱弦是不会说这些的,他预备等这两人走了,再与谢笙细细分说。

“便是不告诉你,你哥哥姐姐也没少喊,我何时亏了你的东西?”朱弦说罢便邀请谢麒和二姐儿进门去,“说了这半晌,竟还站在院子口,实是我这个做主人的不是,谢世子、二姑娘可千万别恼了我。”

“这怎么会,”二姐儿从混乱中找回了自己的神思,又道,“原来都是一家子亲戚,朱世子不如就称大哥为表弟,还显得亲近。”

谢麒的表哥多了去了,高家那几个,连着东宫太子,都要喊一声表哥呢,朱弦可不稀罕这个。

他只当是没听见二姐儿这话,对谢麒道:“谢世子,请。”

二姐儿面上讪讪,不自觉拧着自己的帕子。

朱红玉见了道:“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自说我们的,去我屋里吧。”

“小满,你要不要一道?”朱红玉看向谢笙。

谢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没做好决定,小六子就上前来:“少爷,方才林管家派人来,说是侯爷寻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小满的辣子鸡吃不到了。

——

第30章

进宫

“皇上起驾——”

太监总管钱公公今儿并没跟着皇帝去上朝,

他在送走了皇帝之后,

就立即折返,回到了身后的宫殿之中。

他进门之后,

没在殿中停留,

而是熟练地穿过了一个低小的暗门,走进了另一个寝殿。

殿中还焚着清冷的梅香,因这儿的主子不喜欢太多人服侍,一般不留人在跟前,

唯有一个老嬷嬷坐在不远处的小几前,正在调香。

厚厚的帷幕还没有半点动静。

钱公公只看了一眼,

便低了头,

快步走到了离帷幕三尺远的地方站定。

“娘娘,皇上已经起驾了,”钱公公特意压低了嗓音,

让它听上去不至于显得太过刺耳,免得吵着了里头正在休息的人。

“是吗,

”里面那人轻轻说了一声,便只听得一串铃铛脆响,是里头的人拉响了床柱边的绳子。

铃声响起之后,很快就有一列侍女端了洗漱用的东西进来。

钱公公赶忙退到门外。

这小门做的隐秘,

前头绿树成荫、花草掩映,

如不是知晓此处之人,一般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白露过后,天气便慢慢转凉。这会儿太阳才刚刚升上宫殿的对角,

呼吸之间已经带上了些许雾气。

一个小太监转过转角,瞧见钱公公之后,忙快走几步,悄悄问道:“师傅,那位主已经起了?”

钱公公睨了那小太监一眼,没有说话。

小太监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对钱公公赔笑道:“瞧我这张嘴,师傅,定边侯府的亲眷听说已经出了府门了。”

钱公公似乎是被太阳的光芒给刺着,眯了眯眼睛,才慢条斯理道:“皇上吩咐过了,定边侯乃国之栋梁,等他和他的亲眷来了,便先直接请到偏殿去休息,不可怠慢了。”

“是,”那小太监领了命下去。里头的宫女们也都退了出来。

钱公公这才重新走了进去回话。

摆着明黄色靠垫的主位上,正坐着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裳的青年女子。她脸颊微丰,凤眼朱唇,身上气质高贵,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骄傲自矜的模样。

===第17节===

钱公公进去,纳头便拜:“娘娘,世子和小姐已经出了定边侯府的门了。”

只称娘娘,又是这样打扮,却能坐在用了明黄色的靠垫上,用着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服侍,还叫他规规矩矩,不敢逾越的女人,在这宫里只有一个。

高贵妃把持着后宫,手握凤印,可这皇帝所居的晋江宫,除了皇帝之外,就只认一个主子,便是朱王妃。

“果真,”朱王妃的脸上总算是带上了几分喜色,“可吩咐好了?”

“已叫了人去候着,等世子、小姐进宫,就领到偏殿去。”

“一转眼,都十多年了,”朱王妃叹了一声,复又轻笑起来,“听说定边侯的小儿子最讨红玉喜欢?”

“听说谢小公子对小姐十分上心,平日出门时,总要给小姐带些东西回去,不管是木钗风车,还是果子蜜饯,总能叫他找到最合时节,最新奇的东西。”

“倒是个好孩子,”朱王妃夸了一句,“也不怪红玉两个愿意把他当亲弟弟看。”

钱公公又笑着恭维了两句朱家兄妹,哄得朱王妃又笑了起来。

“叫人去瞧瞧二郎醒了没有,若是起了,也叫他来见一见,毕竟是要给他挑伴读,总要他喜欢才行。”

虽说是叫人去,钱公公却是预备了要亲自跑一趟的,便又下去了。

昨儿谢笙被谢侯着急的寻了回去,也不为别的,只谢侯突然得到了皇帝的指示,要在今天带着谢笙和朱家兄妹进宫。谢侯临到头了,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教导谢笙一些觐见的礼仪,就忙着去叫人寻了谢笙回来,恶补了一回规矩。

谢笙坐在马车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朱弦见了,取笑道:“旁人进宫,都是紧张得不行,你倒是还念着瞌睡。”

“因为我还小嘛,”谢笙往朱弦那边给蹭了蹭,而后才八卦道,“慎之哥,昨儿我走了之后,你们又说了什么啊?”

“不过是见了一面,能说什么,”朱弦也不多提,拎起茶壶给谢笙倒了一杯浓茶,推到他面前,“昨儿你若不回去,红玉是打算亲自下厨的。仆人出去时,买着了新鲜的辣子,红玉又特意吩咐去买了现杀的鸡肉。”

朱弦话不说完,只凭着这两种材料,谢笙就已经知道自己昨天到底错过了多好的机会,当下苦了脸抱怨道:“早知如此,我一定会留下来吃完了再走!”

朱弦摇了摇头:“只顾着吃,礼仪可都学完了?进宫可不比去别家做客,由不得你胡来的。”

“就那么点东西,一会儿就记住了,”谢笙小口小口的喝完了那杯茶,脸都被茶水苦的皱了起来:“慎之哥,你这茶水就是用来提神的吧,真苦!”

“红玉特意为你准备的,”朱弦用看好戏的姿态道,“谁叫你昨儿浪费了她一片心意。”

谢笙趴在马车旁边用来放东西的挡板上,拒绝和朱弦说话,分明今早上出门之前,朱红玉什么都没说,朱弦这是又来骗他了。

随着马蹄有节奏的声响,谢笙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这浓茶提神,根本就不靠谱,亏他刚才还喝了好大一口。

“小满,快醒醒,咱们已经到了。”

谢笙迷迷糊糊的下车,被引着一道进了宫门,就看见了一个巨型广场。他们要穿过这个广场,走到背后的晋江宫去,那是皇帝平日起居的宫殿,只有比较亲密的臣子,才会被皇帝选在那里接见。

不过细论起来,晋江宫中人真正想见的,可不是谢侯,而是朱家兄妹和谢笙。

谢侯领着几个孩子才刚刚预备走上广场,便被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

“咱家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吴子,钱公公特意吩咐,今儿大朝,请谢侯爷随我走另一条路过去。”

谢侯端详了小吴子半晌,才点了头:“请吴公公带路。”

小吴子领着谢侯等人避开了广场,一路走小路捷径。绕过广场,到了晋江宫中。谢侯被领进了书房,其他几人则是被带到了偏殿等候。

谢笙曾游览过紫禁城,雕梁画栋,森严大气。这晋江宫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谢笙自打来了这世上,便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一看就满是规矩的地方,心里有些不适应。

朱红玉瞧见了,便伸手牵住了谢笙,小声道:“若是累了,便同我说。”

谢笙板着脸点了点头。

朱红玉这边安慰着谢笙,其实自己心里也有几分紧张。她对整个京城的记忆,便是当初在顺安伯府中,父亲的惶惶不可终日,还有兄长紧闭的房门。巍峨大气的皇宫,她只在出京那日远远地看过一眼,再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能够回到京城,还能进到宫里。不,或许是有心里准备的。

朱弦和谢笙、朱红玉两个不同,他似乎对晋江宫中的一切都比较熟悉,就像是曾在这里走过许多遍一样。

他是真的来过,在当初皇帝的嫡长子还没死的时候,作为那个孩子的伴读,他曾一道来过。而后离开了京城,他便在梦里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几乎把每一个细节都描摹清楚。

最初的时候,他满心愤恨,后来慢慢转化为野心,而今,他已经能够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使心绪涌动。

谢笙三人都不是什么蠢笨的。

谢侯被单独带到了书房,他们却来了偏殿,这本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钱总管?”朱弦停下脚步,有些惊讶的看着殿门前站着的人,“今儿大朝,我还道您在皇上身边随侍。”

钱公公看着面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成人了的朱弦,神色一晃,这才露出个笑颜。他让开了身后的宫门:“表公子、表小姐您们先进去吧。”

没有谢笙。

谢笙主动放开了被朱红玉牵着的手。

钱公公见状,对谢笙温声道:“谢小公子走了这一路,必然是累了,不如咱家带你去歇一歇。”

摆明了这偏殿里有猫腻,朱弦能进去,朱红玉也能进去,谢笙却不可以。

只要稍微动动脑子,知道点和朱王妃相关的过往,也就能猜出来,大致是怎么回事。

谢笙并不纠缠,干脆的点了头:“劳烦钱总管了。”

谢笙生的讨喜,又得了上头另眼相待,钱公公自然不会为难他,等着朱家兄妹进去了,便领着谢笙下去。

谢笙被钱公公带着往前再走了几步,到了另一个宫室前。与前头那宫室相连,格局瞧着,应算是厢房。

“今个儿可赶巧了,有位王公家的小爷也进宫了,正在里头,谢公子可以和他玩一会儿,”钱公公领着谢笙进了门,瞧见了里头那个孩子,恭敬的欠身,介绍道,“这便是定边侯的二公子。”

没有说谢笙的名字,显然是已经通过气了。

那孩子个头比谢笙稍大,身上穿着玄色锦衣,上头没什么绣纹。

他端坐在榻上,神色淡漠,瞧见谢笙进来,只问:“会下棋吗?”

这可真糟糕,围棋那么难的东西,老师还没教我呢,象棋和五子棋算吗?或者……跳棋?

不,或许拿围棋子堆个塔,还更符合我现在的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

小满会跳棋围棋军旗飞行棋五子棋,唯有围棋是渣渣→_→可怜的小满

第31章

二郎

面前的棋盘用整块的白色大理石做成,

其上下棋的网格,

是用金色材料绘成。

等走进了些,谢笙才发现,

这块棋盘的沟壑做的比较深,

那金色材料应当是熔化之后,灌在沟壑中,最后凝固成型。

至于原材料,以谢笙的名字起誓,

肯定是真金。

旁边的棋子,从光泽感来看,

必然也非常用材料,

而是难得的宝石。

果然是皇宫,就是壕气冲天。

谢笙没再继续看棋盘棋子,而是看向面前的这个孩子。

先前见他板着脸,

还以为是多难以接近的人物。没成想,在注意到谢笙在看他之后,

那孩子捏着棋子的手指竟有些微的收紧,他的耳尖也泛起了微微的红色。

“我不会下棋,”谢笙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个孩子面前,

好奇的问,

“这个棋盘看着太亮了,你一个人下这么久,不会觉得眼睛花吗?”

那个小孩子楞了一下,

认真的想了想才道:“有时候会有一些,但我可以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那我们去做其他的吧,”谢笙眼前一亮,“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能知道你的吗?”

“二郎,”那个小孩子说完之后,就下榻穿鞋,站在一旁等谢笙,“玩什么?”

“你父母叫你二郎吗?”谢笙弯了眉眼,“那你也可以叫我小满,我生在小满。”

虽然脸上是笑着的,谢笙心里却更加小心。在皇帝呆的寝宫,朱家兄妹又疑似去见朱王妃了,那么这时候能带自己见的小孩子,还是叫二郎、和自己年纪相仿小孩子,还能有谁呢?

朱王妃可只有两个孩子。

不过谢笙也没有太过紧张,至少从现在来看,这个小孩还是很好相处的,或许这种爱下围棋的孩子,比较喜欢傻白甜的人?

谢笙只动了动念头,就又压了下去。

“你平时还玩什么?我们去找个有趣的。”

“弹琴、品茗,习字,”二郎说了一串的东西,个个都是高雅的东西,许是见谢笙鼓起了脸,二郎不自觉的停了下来,问,“那你平时又玩些什么?”

“什么都玩啊,爬树摸鱼,招猫逗狗,还给老师脸上画过大字,被他记了好久,功课都加了好多呢,”谢笙说起这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周尚书?”二郎显然对谢笙老师的身份一清二楚。

“你知道啊,”谢笙也没觉得惊讶,只随意感叹一句,就转移了话题,“对啦,宫里不能乱走,我们去画画吧,我们两个一起画,用同一张纸,看最后会画成什么样子!”

一起作画?二郎有些意动。

谢笙看二郎带着浅浅期待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他想了想,问旁边站着的钱公公:“钱总管,我们可以去书房吗?”

“自然可以,”钱公公才应了下来,就见二郎拉住了谢笙。

“我带你去,我那里有颜料,”而后二郎也没管钱公公,直接就领着谢笙走人了。

在外头说一不二,无数人捧着的钱公公好脾气的跟在后头,并不过多言语。

在出来之后,谢笙看到外头庭中不少叶子已经枯黄,落了下来。

“不过是些没打扫干净的枯枝烂叶,有什么好看的,”这里的景色,二郎已经看过了千万遍,早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

“可是有画画用的材料啊,”谢笙眼睛发亮的停下脚步,“钱总管,能否为我们找一些浆糊?等下要用。”

等钱总管点了头,谢笙就拉着二郎到了树底下,去寻漂亮的树叶。

“没人规定画一定要画在纸上,画在树叶上也好看着呢。而且有些叶子也能拼成一幅画的,”谢笙招呼着二郎和自己一起寻摸合适的树叶。

起初二郎还矜持着不肯动,后来见谢笙寻到了不少好看的树叶子,便也跟着谢笙找了起来。

二郎没做过这些事情,但他对美感天生就有自己的领悟,寻到的不少东西都是非常别致的。不过这些东西大都是半黄了的,眼看就要凋零。

谢笙将一切看在眼中:“别动。”

二郎果真不动了。

“二郎你看,你手边那朵花可真漂亮,这是什么花啊,秋天也开了,”谢笙脸上满是惊喜,“我在家时,就常做些让我娘恨得牙痒痒的事情,不过我总会给她带些东西,要么是见到的花,要么是尝到好吃的饼,我娘都喜欢极了。再不会罚我的。”

二郎轻轻碰了碰手边的花朵,神色也温和许多:“是玉簪。”

“二郎你这种叶子找的太多了,”谢笙凑了过来,把自己手上的给二郎看。不管美丑,不管品类,什么样的叶子都有,就算是地上的杂草,谢笙都给摘了,“二郎你再采一点绿色的,绿色的在黄色叶子上对比才够鲜明,够好看。”

===第18节===

谢笙提醒过后,二郎果然也选了不少绿色的叶子,虽然和谢笙挑的一些嫩芽区别甚远,却已经称得上是有进步了。

“师傅,您方才说的东西已经备好了,”才先带着谢笙等人进门的小吴子,恭敬地来到了钱公公身边,手上还提了个空篮子。

“嘘,”钱公公不许小吴子再说话,而是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看着二郎。

“殿下怎么能做这种事,”小吴子立刻紧张起来。

“主子的事情,要你多管,”钱公公喝退了小吴子,又看向了谢笙,“果真是个讨喜的孩子。”

小吴子被钱公公说了一句之后,就不敢再提。他看着二郎虽然手里忙着,可脸上比什么时候都更真切的笑意,也明白为什么钱公公会夸谢笙了。

许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二郎从生下来就只能呆在这狭小的天地里,唯一的游乐场所,便是冷宫。

他不能放纸鸢,不能做太多有声的活动,便是弹琴,也只能选在皇帝在宫里,且无事的时候。

过了一阵,见两个孩子手里的东西渐渐多了,钱总管便拿了小吴子手上的空篮子,走上前去。

二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篮子里,犹豫片刻,接过篮子,提到了谢笙身边:“手里拿不下了,可以放到篮子里。”

“谢谢二郎,”谢笙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在心里点了点,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和二郎一人一边提着篮子,“材料差不多了,咱们回吧。”

二郎显然也是头回有玩伴。

以往总是自己一个人做事情,突然有了人分担,二郎不自觉握紧了篮子,尽量和谢笙在同一水平线上活动。

感谢自己之前在蜀州和李夷玩的无聊过家家,谢笙心道。

那时候只是为了躲避两个姐姐的无聊捉弄,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场。要不是之前就有积累,谢笙就算知道,也想不到可以用树叶子和画画来做游戏。

等进了二郎的书房,谢笙就看见榻上已经摆了好多颜料盒子。

听说现在这时候最好的颜料,所用的原材料都是最上品的宝石。面前这一堆原料,换算下来,轻轻松松置办一套房产不成问题。

许是先前已经见过了棋盘,此时再看见颜料,谢笙也能自然的忽视过去了。

谢笙和二郎上了榻,也没管什么礼节了,共同在一幅纸上作起画来。

这个是山川,那个是河流,小舟中间游,山中有人家。

两人一时用草木叶子,一时又用些颜料,不知不觉间,都沉迷进去,连屋子里什么时候进了人都不晓得。

朱王妃和朱氏兄妹见面,自然是很哭了一场,好容易才各自收住。

朱王妃一手拉着朱弦,一手拉着朱红玉,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自打你们出了京城,我便日日担心,分明是叫了人去护送你们,却不想高家人狠毒至此,竟要将我朱家赶尽杀绝,”朱王妃心里气愤,手上力气也重了几分。不过朱氏兄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朱王妃自己反应过来,松了手上力道。

“听说你们进了南寨,我这心里就难受得厉害,一面庆幸你们逃脱了高家的追杀,一面又担心你们进了南寨之后会怎样。是我无能……”

“这怎么能怪您,”朱弦当初不是没有恨过这个姑姑,恨她作为王妃,由着高氏坐大,害了她的嫡长子,还害了自己的母亲。可真等到见面了,朱弦又发现自己其实不恨她了。

她失了娘家,失了自由,甚至连身份都没有一个。如今却能生下次子,端坐在这里和他们言笑晏晏,可见也是付出了不晓得多少。甚至于他和朱红玉能平安回京,也未必没有她的缘故。

朱王妃完全变了一个人,她从温柔似水,以夫为天的好妻子,变成了如今这个心有谋算,说一不二的娘娘。

“那时候的南寨,和咱们不通来往,外头都传南寨里头茹毛饮血,我心里自然也怕得很,可笑那时候我才明白,我不能再那么继续浑浑噩噩的了,”朱王妃的眉宇间满是坚定,“大郎去了,我如何能再害了你们。”

朱弦和朱红玉都没有作声,朱王妃也不需要他们的回答。

“听说你们父亲娶了个南寨的妻子,还生了个孩子叫李夷?”

“是,”朱弦面色平淡,“那时候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进了南寨。南寨人有些排外,我们又什么都不懂,还带着红玉一个小孩子,日子过得艰难。”

朱弦说起自己一家以前过的日子,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晓得,这不叫没事,而是已经不在意了。

“后来爹又成了婚,生下李夷,我们的处境才好了起来。”

“那怎么不把那孩子也带回来?南寨里的条件如何比得上京中,”朱王妃问道。

“对于南寨人来说,李夷就是南寨的孩子。爹已经习惯了南寨的生活,我与哥哥坚持回京,不能承欢膝下已是不孝,又怎能再带走李夷,”这话却是朱红玉答的。

朱父因在南寨娶妻生子,已经被视为半个南寨人,李夷更是完完全全的南寨孩子。朱弦和朱红玉,却是从头到尾,就是南寨人眼中的外人。因为他们的心不在南寨,总归是要走的。

话已至此,朱王妃便也不再纠结李夷的话题,毕竟李夷不姓朱,对于朱王妃来说,就少了很多吸引力。

而后,朱王妃又问了朱氏兄妹两个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因见两人三两句话里头,总要提到一次小满,便觉得奇怪。

“可见那孩子是真讨你们喜欢,”朱王妃不动声色道,“看来咱们还得去见见才是。”

朱弦和朱红玉两个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道:“您若多和他相处两日,便一定会觉得他贴心。”

朱王妃记在心里,又对两人道:“我只道你们不愿意长久住在谢家,顺安伯府已经叫人给打扫出来了,里头伺候的人,都是我一个个查过的,过会儿我给你们拿个名单回去,哪些是规矩听话的,哪些是背后有人,或是私心太重的,你们都要一一记在心里。那起子心太大了的,不用给脸,一并发卖出去。”

朱王妃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有那想要监守自盗的奴才,我已经处置了一些,到底有些人,不好手伸得太长,便没能动,你们千万注意着。”

朱弦两人赶忙起身,向朱王妃道谢。

“有什么好谢的呢,”朱王妃叹了一句,没再说话。她至今认为,若不是她的缘故,也不会叫自己娘家败落成这样。

朱王妃叫了个人进来:“二郎和谢家的孩子现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如今正在殿下的书房,钱总管也在里头守着呢。”

朱王妃这才点了头,领着朱氏兄妹去了二郎的小书房。

最先发现朱王妃等人的,自然是钱公公。他向着朱王妃行了个礼,却没出声。

朱王妃站在门口,见里头两个孩子玩得入了迷,头挨着头,亲亲密密的,就好像当初的大郎和朱弦一样。

朱王妃鼻子一酸,好容易止住了,默默的看了一阵,才叫了钱公公出来回话。两人未免吵着里头二郎,便走远了些,只留下朱家兄妹站在原地。

“二郎今日做了什么?”

钱公公似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将谢笙和二郎今儿说的话做的事分毫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朱王妃越听越欢喜:“谢笙果然是个好孩子。”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二郎才生下来的时候,朱王妃为了生存,一心只念着把皇帝的心拉拢到自己身上,难免有些疏忽,后来更是以原先大郎的标准来要求二郎。等朱王妃注意到二郎的异常时,二郎已经完全失去了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沉稳内敛是好,却也要合时宜。二郎什么东西都学得快,唯有这性子叫朱王妃心中愧疚。如今头顶日日悬着的生存利剑总算是缓了缓,朱王妃便全身心投入到陪伴儿子的生活里。

可惜,收效甚微。

朱王妃打定主意,等过会儿谢笙等人离开之后,就问清二郎的想法。不过朱王妃却也基本肯定,自己儿子是比较满意谢笙了。

其实朱王妃自己心里,比起其他选择,也是更加满意谢笙的。一个是朱家兄妹都把谢笙视为亲弟,一个是谢笙母家是李家,和勋贵毫无牵扯。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谢笙能带得二郎活泼起来,就胜过旁人许多。

朱红玉看了一会儿,对朱弦道:“从来都把自己当小大人,该玩的时候却半点不含糊。如今可多亏了他这个脾性。”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朱弦顿了顿,看了朱红玉一眼,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我瞧着姑姑也喜欢他这个样子。”

朱红玉先前还有些薄怒,如今看了不远处的朱王妃一眼:“明明是哥你想要促成这事儿,不然方才为什么在姑姑面前这么夸小满?”

“方才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夸了,”朱弦嘴唇微动,“如今小满年纪小,只知道自己要考科举,旁的东西也没个章程,可不是得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多操心吗。”

“那可得找机会和姑姑说上一声,免得皇上赐了小满什么出身,倒不好叫他下场了,不过也不急,小满才六岁呢,”朱红玉眼尖的见朱王妃已经往这边过来了,才住了口。

几人一同进了屋里,站了好一会儿,两个孩子完成了画作,才发现了他们。

“娘,”二郎喊了一声。

谢笙看看朱王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一个礼行到一半,便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朱氏兄妹。

朱弦不自觉勾起唇角,朱红玉正要开口。

“这两个孩子都叫我姑姑,你便也跟着叫我一声姑姑吧,”朱王妃面上满是慈爱。

她擦了擦二郎脸上沾到的颜料,对谢笙道:“今日多谢小满你陪二郎玩,以后我也常接你到我家和二郎玩好不好?”

这是把谢笙当真小孩哄了。

“见过姑姑,”谢笙得了朱弦点头,赶忙先把礼节补齐,才道,“好啊,我也喜欢和二郎玩呢!”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前头便来了消息,说谢侯要出宫了,来请家眷们,几人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已到了分别的时候。

朱王妃和二郎亲自送了几人到门口才回转。还没等朱王妃问什么话呢,二郎跑到放篮子的地方,红着脸从篮子里取了一串色如白玉的玉簪花出来,拉着朱王妃要让她俯身给她戴上。

小满说了,他往日做了坏事便要先哄他阿娘。今儿他和小满在外玩了一阵,全无礼仪可言,他也得先哄哄阿娘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

其实小满也是行二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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