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陈阿招推了推他的肩膀,却触碰到一手黏糊糊的血,她仔细靠近一看,发现这小少年的背上竟布满了伤痕。看着人一动不动的,莫非是死了?
陈阿招心底突然发颤,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叹在这少年鼻息上,感受到一丝细若的呼吸声时,她才松下一口气。
还好不是死人,她最怕死人了。
这少年额间冒着细汗,眉头紧蹙,发白的唇咬的紧紧的似乎是痛极了。
她拨开少年黏在面上的发丝,发现这少年面相生的俊俏,可容貌十分陌生,她之前在公子别院内干活时,从未见过这么个小厮。
或许是在老爷院里伺候的人?
她又瞅了瞅这少年背上的鞭痕,每一道伤痕皮开肉绽,兴许是老爷别院的小厮犯了事才被这样惩罚的。
陈阿招本来懒得管这件闲事,毕竟她如今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可没那心思去可怜别人。
她正准备抬脚就走,可余光忽然撇到一抹亮银银的东西,陈阿招定睛一看,顿时一喜。
只见那少年的腰腹下挂着一个暗红色绣着鸳鸯的旧锦囊,而那荷包鼓鼓囊囊的,裸露出陈阿招再熟悉不过的银子。
正好她最近手头有点紧,这可赶巧了不是。
陈阿招探步走到昏迷少年面前蹲下,她正悄悄地伸出手想要拽掉他腰下的锦囊时,突然一只染血且冰凉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陈阿招打了一个激灵,即将惊呼出声时又被另一只手扼住了喉咙,她眼前的视线陡然一翻转,被一个身影牢牢地按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头顶的少年睁着一双阴冷的美目,当视线触及她的脸时,神色微微震愕了一瞬,复而又恶狠狠地看着她,吐出的虚弱气息,灼热中带着血腥味。
陈阿招惊恐地扯着少年按在她脖颈上的手,从喉咙里拼命挤出求饶的话,“我…我没想干什么…你别杀我……”
“松开你,别叫,若是引来了旁人我便杀了你。”低弱的威胁声在耳畔响起,陈阿招狂点脑袋,束在脖颈上的手才慢慢松开。
一被松开,她就立即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距离眼前这凶神恶煞少年远远。
若不是她被吓得腿脚发软,她还真想拔腿就跑。
陈阿招抚摸着自己被掐的有些疼痛的脖子,一边揉一边解释道,“我…真没想做什么,我只是刚刚路过看你受了伤想要救你。”
此刻这受了鞭刑的少年正背对着她神色不明,听到她的解释后,冷笑一声。
“你会这么好心?”
陈阿招蹙眉,“我心地善良,看着有那么不像好人吗?”
“既然你说你是好人,那便麻烦你一件事了。”少年的脊背颤抖,刚刚掐住陈阿招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脊背微颤,低声道,“帮我上一下药。”
闻言,陈阿招面色不悦,“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我凭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怎么?刚刚是谁说想要救我的,这么快就变脸了?”
陈阿招犹豫了一下,想到那少年腰间的锦囊,道,“那好吧,只是我可没有止血的药。”
“我有。”少年甩给了她一个黑色药瓶和一卷白色的绷带。
陈阿招并没有给人包扎的经验,她照着少年的指示,紧张地替他撕扯掉背部破坏的衣料,将白色粉末的药撒在他的背上后,手脚笨重地替他缠绕绷带。
她缠绕绷带的姿势不对头,一会儿拆拆补补,一会儿不小心把自己摔了。
她很清楚地感受到少年面色又苍白了一个度,且眉眼间浮现怒气。
“真笨。”少年语气烦躁地说。
“你聪明你自己来呗!”陈阿招冷哼一声,索性摆烂似替他缠绕起来,将少年背部全部缠绕上。
不知过了多久,陈阿招累得手腕发酸,终于将少年的伤处理完,她满意地看着上半身几乎被包成木乃伊的少年。
“谢谢,走吧。”少年的目光不经意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很快移开视线。
“我又是替你上药,又是替你包扎的,什么好处都没给我就让我走?”陈阿招有些不满意道。
听到她这话,那少年眉头蹙了蹙道,“你想要什么?”
“我自然是想要………”陈阿招目光移到少年腰腹,眼中泛起一抹亮银银的光,抬步走到少年面前蹲下。
少年明显被她近距离靠近的动作弄的身形绷紧,特别是看到陈阿招伸出手朝他腰上揽时,他明显神色仓皇起来。
“我想要你………”陈阿招凑近这眉目俊秀少年的面前,轻声启唇。
只是她这话都还未说完,眼前的少年便瞳孔一颤,反应巨快地推开她,原本苍白的面色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样,此刻倒浮现一丝绯红。
“你…你休想!”
陈阿招被推得至后踉跄了一下,她瞪大了眼,没想到竟还有人同她一样那么护钱。
她冷哼一声,“不就是要一点你的银子嘛,小气!”
少年神色一怔,面色的绯红渐渐褪去。
陈阿招心中烦闷,许是她天生命不好,否则怎么一次又一次帮助人,白白浪费时间救人,反而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她抬脚准备离开,这时那包被她盯上的暗红色锦囊忽然从身后扔了过来,“就这一点,你拿走吧。”
陈阿招一张苦瓜的面色登时又笑了起来,她兴奋地捡起地上的锦囊打开,将里面的银子都掏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这么多可都是我的了。”陈阿招说道,生怕这人又反悔。
身后的少年闷声点头,“嗯,都给……”他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迅速站起身朝陈阿招走过去。
“这锭银子不能给。”
陈阿招还未反应过来,怀中的其中一锭银子就被少年抢了回去。
陈阿招嘴角抽了抽,倒没再说什么。
“行吧,给你留一个买药用,剩下都作为我帮你包扎的报酬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有活儿没干完呢,你也快点回去可别又被主子打骂了。”陈阿招获得的三锭银子放进自己的怀里,却将那个破旧的锦囊还给少年。
将锦囊还到少年手里时,她还嘀咕着,“你一个男人,竟然还带着一个鸳鸯锦囊,这锦囊太旧了一点也不好看,我以前曾看过一些小姐的荷包锦囊,可漂亮了,有的上面还绣着金丝线,绣着荷花,鱼虫鸟什么的,一看就价值不菲,可比你这个漂亮不知多少倍。”
少年没有搭理她,将锦囊放回腰上后,便准备离开。
可他抬脚刚走了两步,身后又响起陈阿招的声音,少女站在远处,朝他挥了挥手:“对了,你叫什么,下次如果你还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我帮忙,当然前提是要报酬的。”
少年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扭头给了陈阿招一个白眼,便迅速离开。
陈阿招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刚刚那个小厮的眼神似曾相识。
*
京城贵家子弟的太学内。
林祈肆刚下了晚课,回到学房内休息。
随行的小厮很自觉地将窗门合上,林祈肆吹了房中的蜡,将香炉中的药点燃。
很快,漆黑昏暗的房中被浓药香笼罩。
林祈肆披散着发靠在床上,他轻轻敲了敲床靠上的木板,很快,一袭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跪下。
“鸦阙,这伤口怎的包的这样丑陋?”林祈肆看着黑影那缠绕至脖颈上的布条,漫不经心地问。
跪在地上的鸦阙平静道,“鸦阙手法笨重,让公子见笑了。”
林祈肆低低咳嗽了几下,近月来,他又瘦了不少,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狭长的双眸微落,神态倦怠道:“鸦阙,你可恨我?”
鸦阙面色不变,道:“是鸦阙办事不力,该受此罚。”
“看来你这武功要长进了,去外面吧,好好打磨打磨一个月,再回来吧。”林祈肆淡叹一声,摆了摆手。
“是。”鸦阙起身,黑影很快消失。
而林祈肆缓缓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从腰间拿出一块刻着青龙的翡翠玉佩,放在掌心中把玩。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祈肆忽然将玉佩轻轻碰上了自己的唇上。
触感冰凉,犹如那日。
第14章
疏离
“境随心灭,心随境无。两处不生……
之后的日子里,陈阿招再没见过那天受伤的小厮,刚开始她还有些嘀咕这人怎么没影了,不过时间一久,淡漠如陈阿招,她很快就将那个小厮淡忘。
这半个月内,陈阿招在林府的日子越发如履薄冰,每日需要洒扫,清洗许多衣物,陈阿招常累的腰酸背痛腰酸。
累也就罢了,期间她还总是被人找茬欺负。
一日,她正在晾晒衣物时,突然有个小丫鬟指着她晾晒的衣物惊呼出声,“呀,你竟然把主子的衣物洗破了!”
陈阿招慌乱地一看,果真一件蚕丝衣破了一个洞。
可是她上午晾晒时明明还没有破的。
她向管事的老嬷嬷解释是有人陷害她,管事老嬷嬷却不信她的话,“洗坏了衣物,你还不认错!来人打她个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还未陈阿招喊冤枉,她就被几个小厮粗鲁地按在地上,粗重的竹木打在陈阿招的臀部,一下又一下,力道毫不留情。
陈阿招疼的双眼泪流不止,周围围满了看她笑话的人。
“都看看,这就是教训,不好好干活挨板子算是轻的,若再有下次便将你发卖了!”
陈阿招在一声声辱骂声中,痛得昏死过去。
醒来时,唯有玥音在她面前替她处理臀上的伤。
“阿招,你晌午没吃饭,这是留下来的饼子你吃点吧。”玥音替陈阿招上完药后,将饼子递过去。
陈阿招却是扭过头,她忍着眼眶中的泪,虚弱道,“我不想吃。”
“阿招,你不能一蹶不振。”玥音担忧地说。
陈阿招将脑袋埋在枕头下,她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逼着自己挤出一抹笑,“我没有一蹶不振,我只是……有一点委屈,为什么有的自出生便获得了荣华富贵,可怜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父母之爱,只能如蝼蚁般讨生活。”
“玥音,你说我要是个公主就好了,自不用这样靠着男人。”陈阿招心中不甘道,却没注意到此时,玥音的表情微微变动了一下。
“阿招,以后都会好的。”玥音替陈阿招攒了攒被角,低声道。
秋去冬来,半个月一晃而过,可于陈阿招来说,每一日都格外艰难。
入冬后,陈阿招每一次清洗衣物后的手都冻得通红。
这日,她正在清洗衣物,陡然听见一个丫鬟高兴地小跑过来说,“公子回府了!”
听到林祈肆回来的那刻,陈阿招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和发饰,可当她低头看见脚下盆内水中的倒影时,泄了气。
她的小脸被冻地干红,唇色寡淡裂皮,手指也粗糙丝毫不纤细,如此模样如何入得了公子的眼呢?
“陈阿招,公子刚回来,房中需要再打扫打扫,你与我一起去打扫一下吧。”
头顶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陈阿招抬头一看,只见扎着好看发饰,衣着干净,皮肤白皙透红,唇瓣艳的滴血的余孟儿正笑着看她。
余孟儿哪里会如此好心拉她去见林祈肆,陈阿招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打着什么注意,无非是想用她这个树叶称托她这朵鲜花而已。
陈阿招无法拒绝,她被余孟儿拉去了林祈肆的房中。
打扫过程中,她注意到之前林祈肆房中凸起的那块地板已经平整,她正闷闷地打扫房间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缓缓踏了进来,余孟儿清甜的笑声响起。
“公子舟车劳顿,应是累了,孟儿已经给公子铺了好榻,公子请坐吧。”
“嗯。”林祈肆温和的声音自背后传过来,与此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淡淡的药香。
正在墙角擦拭花盆的陈阿招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她余光瞥见一身戎色白毛大氅的林祈肆自门外走近,余孟儿贴心地靠近替他扫去了落在肩上的雪。
陈阿招只偷偷看了一眼,却对上了林祈肆的目光,林祈肆那双浅淡的鸦青眸中,淡然疏离。
陈阿招的心脏咯噔了一下,她立即低下头继续擦拭着自己面前的花瓶。
林祈肆的目光在陈阿招瘦削的身形上停留半秒后,平静地移开视线。
屋内不断响起余孟儿甜美的声音,余孟儿又是给林祈肆脱下外裘,又是倒茶添火炉。
陈阿招却只闷头干自己的活,按道理来说,她想要勾搭林祈肆,该是像余孟儿这般殷勤上前伺候才对,可不知为何,自林祈肆进门的那刻,陈阿招心中便有些气闷,以至于她此刻压根不想靠近林祈肆。
而期间林祈肆也像是没注意到她存在一样。
陈阿招心口像是被塞了石头一样又堵又硬,她擦拭花盆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她想干净将屋子打扫完离开,她实在忍受不了耳边时而传来余孟儿那恶心粘腻的声音。
余孟儿一口一个,“公子这茶水的温度可以嘛,公子舟车劳顿可需要沐浴梳洗?让孟儿来为你泡足可好?”
“公子可有什么想吃的糕点?”
陈阿招正听的五脏六腑似都在翻涌,彼时,一道清雅的声音响起。
“孟儿如此贴心,有赏。”
陈阿招擦拭着书柜的手微僵了一下,她忍不住抛眼看去,竟看见林祈肆缓缓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串质地晶莹剔透的翡翠荷纹玉串递到余孟儿手中。
余孟儿受宠若惊般接过玉串,喜不自禁,毕竟这可是公子第一次赠送她贵重的贴身之物。
目睹这一画面的陈阿招控制不住手抖了一下,手指狠狠地掐进掌心里,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她此刻是无比恨恼,凭什么余孟儿就驱寒问暖了一下,便能得到那么好的奖赏,而她为林祈肆做的哪一样不比余孟儿多,却连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
陈阿招非常的不甘心,难道就因为余孟儿比她好看吗?
这个下午,余孟儿的算盘打稳了,她成功扰乱了陈阿招的心情。
陈阿招好不容易打扫干净公子的房间,便准备离开,与她一同出去的余孟儿却故意撞向她,并朝她显摆着手腕上的珠串。
余孟儿像是女主人一样指使她道,“这雪下的可真大啊,都快把公子院子给埋没了,你就留下来在这里替公子处理院子里的雪吧。”
陈阿招看向院外飘洒的鹅毛大雪,蹙眉道,“这雪还在下,怎么着也要等停了再弄吧。”
“停了?等停了这院子里都雪可都满了,反正你现在就去扫清这些雪,这是公子的吩咐。”最后一句话,余孟儿刻意加重。
“我怎么没听见公子说?”陈阿招实在不信,刚刚她就在屋内,林祈肆从始至终都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
余孟儿冷嗤一声,道:“你又没在公子近旁伺候,当然听不见我与他之前的对话。”
陈阿招依旧不满,她指了指屋檐下的雪,“我一人扫这么多雪?你怎么不扫?”
“我呀,公子当然是还安排了我旁的任务,这天寒地冻的,公子可舍不得让我冻着。”余孟儿朝陈阿招挑衅一笑,又凑近了她,用仅有两人才能听见的距离在陈阿招耳旁道:“你若是不想扫雪,便自己去和公子说,看公子会不会可怜你。”
说罢,余孟儿便招摇地迈步离开。
陈阿招转身想敲动林祈肆的房门,可手指悬在门前,半响还是落了下去。
也罢,既然让她扫雪都是林祈肆吩咐的,她凭什么指望对方会怜惜她。
看了看屋檐下不断堆积的雪,陈阿招吸了吸冷气,裹紧了外衣,拿起墙角的雪橇开始顶着头顶的鹅毛雪花清理积雪。
屋内。
炉火焚烧,药香萦绕。
林祈肆正坐在榻上,苍白骨瘦的手指持着一册书籍,可眼神却并未沉静于书中,他目光透过琉璃映花窗,窥见屋外满天雪花中一抹淡黄色的身影。
须臾,啪嗒一声。
林祈肆手中的佛经忽而从手中脱落。
少年的游思从窗外回归,他目光这才移向坠落在地上的佛经上。
他的视线紧盯在散开页面上,那一页崭新宣纸上写了一句:
“境随心灭,心随境无。两处不生,寂静虚明。”
第15章
“温柔”
“公子……不…不责怪奴婢?……
陈阿招倒底是小看自己的身体了。
每日天未亮便要起床干活,还时常抢不过早饭,冬日寒冷,她每日不仅要浆洗衣物,还要做很多杂活,前几日挨了棍子的伤口还未痊愈,眼下又冒着寒雪铲雪,本该是一番体力活,可陈阿招却觉得越来越冷。
她足下凉的像是冻住了一样,十根手指被动的肿痛,可面颊却生热,脑袋晕乎乎的,头重脚轻。
望着脚下这堆不知何时才能铲除完的积雪,陈阿招眼睛一花,竟将这白花花的雪地看作了柔软的床铺,眼前一黑,便彻底不受控制地往雪地里倾倒。
刹那间,被寒意覆盖。
*
可不知过了多久,陈阿招渐觉像是真的跌进了棉花里一样,她被棉花包裹住的身体开始回暖,睡梦之中,她无比渴望能够永远馅在这团暖洋洋的棉花中,再也不要苏醒。
不过她到底是被一股苦涩的东西给苦地清醒过来。
一股带着苦涩的药水灌进喉咙的一瞬,陈阿招便睁开了眼,她来不及反应周遭的一切,只觉得这苦东西定是要害她的。
灌进口的苦水被她立刻喷了出来,明明晃晃地撒在了眼前这月牙白的衣衫上,待陈阿招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药汤喷进了林祈肆的胸口上,有还一些溅在了少年的唇瓣上,顺着尖细的下颚滑落至他纤长的脖颈上,嘀嗒嘀嗒在落到他领口的衣料上。
陈阿招心中大骇,可眼前的少年却极为平静,他半蹲在床榻前,青松般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
陈阿招反应过来林祈肆是在给自己喂药,更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她正在少年的床榻上,身体抖了一下立刻便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噗通跪在了地上。
其实她也从上次给林祈肆暖身子后,遭遇冷待中反省自己,莫不是因为公子有洁癖,而她上次误睡了林祈肆的床,所以公子答应她的奖赏才没了?
而她也从一个贴身伺候的上等丫鬟被贬为了干杂活的下等丫鬟。
估摸着是这个原因的陈阿招,生怕今日又得罪了林祈肆。
特别是林祈肆好心给她喂药,而她竟然还喷了对方一身,陈阿招更怕了。
她瑟缩地跪在床前,结结巴巴地求饶恕,“公子……奴不是…不是故意的………”
“我知你不是故意的,起来吧。”
温润的嗓音响起,陈阿招受宠若惊地看着林祈肆修长的手掌探上前来,拉住了她。
可触感极凉,陈阿招被冻的一哆嗦,手指不自觉地躲过了林祈肆的触碰。
林祈肆的目光晦暗了一瞬,却很平静地将手收了回去。
少年将右手中的药碗放下,从袖中拿出一小块白净的帕子,简单地擦去身上的药水,便起身道:“既已好了,便回去吧。”
陈阿招如小鸡叨米般点了点头,她正要离开,才发现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时褪了去,林祈肆察觉到了她不安的目光,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陈阿招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她的外衣正搭在一旁的火炉前,许是晕倒时她的外衣被雪水浸湿了。
她慌张地取下外衣,彼时外衣已被火烤的暖烘烘的,上面还染上了淡淡的药香气。
陈阿招速度极快地穿戴整齐,抬脚便要离开,却在准备出门的那刻止住了脚步。
她脑袋里似乎有两个声音在转悠。
一个声音不停地说,“快走吧,不觉得这里闷闷的很不舒服吗?”
另一个一个声音却带着诱惑似地说,“你不是想成为林府的女主人吗?这般畏畏缩缩怎么能行?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只怕你再难有接近林祈肆的机会了!”
门缝外吹进的一丝冷气让陈阿招内心的一道声音击败了另一道。
这屋内的天地不正是她所湫的温暖安逸吗…若是踏了出去,迎接她的便只有无尽的寒冷。
她又想到此时此刻或许还在冒着冷风浆洗衣物的玥音。
陈阿招决定再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
她转过身走到了林祈肆面前,缓缓伸出了手覆盖住林祈肆冰冷的手。
林祈肆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窗外的晴光映在少女红扑扑的小脸上,陈阿招眉眼低垂,带着紧张与羞涩的神情将那双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公子的手太冷,奴给公子暖暖吧。”
“天生如此,你暖不热的。”林祈肆并未抽回手,卷翘的长睫微微垂落,覆盖了眼底的情绪。
陈阿招握紧了他的那双手,不可置否道,“不会的,总归都是皮和血肉,一定可以暖和起来的。”
*
酉时二刻,陈阿招才从林祈肆房中离去,少女踮着脚尖,步伐轻盈,面上泛着红润之色。
尤其是她那简单的发髻上一个格外突兀与她身份不符的青松绿玉簪,让一旁的丫鬟小厮们都目露艳羡之色。
陈阿招还没走几步,便陆续有小丫鬟和小厮殷切地凑过来。
“阿招姐姐今日伺候公子累了,吃点点心吧。”
“阿招姐姐累儿今日累了,没干完的活儿,我们替你干吧。”
“阿招姐姐今日好生漂亮啊。”
无数夸赞和殷切的声音在耳旁喋起,陈阿招看着这些人的眼神,感受着如同众星捧月般地恭敬维护,一颗野心的种子慢慢从内心生根发芽。
她喜欢这种感觉。
仿佛是众星捧月,再无人敢欺负她,相反都是艳羡殷切的目光。
陈阿招挺直了腰板,笑着宣布了一件事,“从今儿个起,我就要回到公子跟前伺候去了,以后院子里的其它杂物怕是不能帮大家了。”
接下来几日里,陈阿招再不用每夜浆洗那些洗不完的衣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