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清秋已有许久未见盛婼,两人说知心话?的时候少之又少,她去青山寺两年,回汴京后又一直待在家中,很少再过问盛家的事,如今是出了什?么事。清秋来不及多想?,只让吕氏先回,吕氏怕耽搁清秋,便不再问。
云露一路小跑带清秋去见红菱,红菱此时正候在付宅门前,眼皮高肿,眼周乌青,她焦急地往门内眺望,忽见影壁前有人快步而来。
“付二姑娘,去见见我们姑娘吧。”红菱见清秋出来,眼泪扑簌落下?,她欲跪下?求清秋,云露眼疾手?快地扶起红菱。
云露忙道:“红菱姐姐别急,有话?不妨慢慢说。”
清秋凝眉,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红菱先让云露去套车,云露看了眼清秋,见清秋点头才动?身,清秋宽慰红菱,温声道:“盛姐姐不会有事的,总会有法子解决的,红菱你细细对我说,究竟何事。”
话?落,红菱止住抽噎声,将上月所?发?生?之事从头道来。
上月初,盛家主母张小娘子临生?产之日,诞下?一小哥儿,本是一桩喜事,岂料那哥t?儿刚出生?不过一月前几日就夭折了,这其?中有些?隐情,红菱讲得糊涂,她也不知里头的因果。
只说那小哥儿是盛婼掐死的。
“什?么?”清秋眉头紧锁,讶然道。
红菱急得哭出声,道:“我也不信姑娘会做出这样?的事,可...那小哥儿就是脖上有红痕,摇篮里还抓着姑娘的长命锁,院子里的人都瞧见了,是姑娘出来后小哥儿才去了的。”
车轱辘滚过御街,带起一阵疾风,马车内气?氛凝重,只余一阵呜咽声。
“付二姑娘,姑娘如今已不在盛家住了,去马行街广威将军的府邸。”红菱见风撩开幕帘,忽地想?到这件事。
清秋略微颔首,命车夫改道。
红菱哭得眼酸,抹干眼角余泪,道:“付二姑娘,我家姑娘本不想?与你说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要来请你帮忙的。”
盛婼在盛家虽有嫡女的名头,可人人都瞧得出她不过是个没有依仗的姑娘,母亲早逝,父亲官至参知政事,而继母又是中书令的女儿,虽说是庶女,可在盛家有了尊荣,中书令自然高看一眼。
这些?年盛婼外祖家势渐颓微,只有广威将军何彬勉强撑起门楣,再过不久何御史即将致仕,盛婼能依靠的就只有舅舅何彬。
广威将军虽有战功,到底是拼不过朝廷上的党争,何况盛家位高权重,谁又敢来招惹。
“我不相信盛姐姐会做出这样?的事,盛姐姐只是性子直了些?,这样?杀人放火的事,她断不会做。”语罢,清秋挑开幕帘,帘外彩棚勾连,人声鼎沸,引得清秋心口不安,如今马车已至马行街。
红菱引清秋进广威将军府,将军府布局简单,没有繁复的装饰,四下?冷清,府中仆妇似乎也不多。
广威将军不在府中,一路无人阻拦,红菱带清秋进了后院,后院较之前院倒多了些?花草,显得有生?气?。
红菱上前叩门,轻声道:“姑娘,你瞧瞧谁来了?”
“谁来了我也不会回去,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盛婼后背抵在门后,声音凌厉。
红菱回首望向清秋,清秋示意她退下?,红菱会意,退至一旁。
深秋之际,总要格外冷些?,秋风吹得院中枯枝落叶嘎吱作响,日光映出长影,落在门框正中。
盛婼听门后倏然安静,正欲回头去看,却见一道倩影,复又抵住门,道:“我谁也不见,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告到官府我也如此说。”
话?落,门内外倏然沉静,只余风声在刮。
“盛姐姐,是我。”清秋眸光温柔,轻声叩门。
闻声,盛婼抵住门的身子颤了颤,蓦然垂下?眼,低声道:“你也觉得我掐死了她的孩子吗,清秋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她厌恶张小娘子,厌恶她的一切,从盛婵到她生?的小哥儿。可因为?厌恶就要搭上一条人命,盛婼做不到。
只是谁又能为?她作证,当日只她一人去了卧房,那小哥儿手?里紧紧攥着她的长命锁,如此种?种?都在说是她掐死了张小娘子的孩子。
张小娘子刚生?产完,又经历丧子之痛,盛父要拿盛婼问罪,盛婵把她拽到祠堂前,要她跪下?谢罪,甚至扬言要掐死她。
盛父罚她在祠堂跪了一宿,盛婵如豺狼虎豹守在祠堂前,死死地盯着她,唯恐她跑了。
秋日的夜又长又冷,盛婵夺了她的吃食,整整一天一夜,盛婼粒米未进,红菱守在祠堂外去求盛父,又去求张小娘子,谁知人人都推脱不见。
盛婼本欲辩驳,可盛婵却不让她出祠堂,推搡之下?,盛婵被推翻在地,后脑勺磕倒太湖石上,鲜血流了一地。
盛婼便带着红菱到了将军府,自来了将军府,盛家打发?人来过问,何彬都一一挡了回去,他不好过问盛家的事,只得先将声盛婼护着,待到日后再说。
这一拖再拖,恐怕将来张小娘子将此事闹大,那盛婼的名声就全?毁了,谋害姐弟,张扬跋扈...这些?都将跟随盛婼一辈子。
清秋心知盛婼并非那般不堪,可如今这些?不由她评说,一旦东窗事发?,盛婼这辈子都洗不清了,她本就无亲生?母亲教养,又无至亲兄弟,在盛家一向艰难,此后她的亲事恐怕也难了。
“盛姐姐,我明白你,你不会做那样?的事,你出来说好吗,我们把事情理?清,总会有转圜的余地。”清秋凝眉劝道。
盛婼没有犹豫地开了门,她面?色不好,往日那般盛气?的模样?变得颓然。
“清秋,你说这些?话?不是哄我的对吗。”盛婼缓缓抬眸,见清秋担忧的模样?,心中陡然一暖。
清秋拉过盛婼的手?,揉揉她的手?心,抿唇轻笑,道:“我怎会哄你,盛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我把你当作最亲最亲的姐姐。”
往日盛婼会为?她出头呛白,而今清秋也守在她身边,为?她说话?开解她。
红菱和云露退至院外,清秋牵着盛婼的手?,坐至四面?翘脚的凉亭下?,先是好声地安抚盛婼,一番说辞下?来,叫盛婼心头的郁闷消减不少。
清秋见她有了点点笑意,便问:“我前阵子不在汴京,你就出了这样?大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盛姐姐同我说吧,这关乎你的名声,也关乎一条人命。”
盛婼眸光忽闪,忆起当日的事,她思忖道:“清秋,那天我只是路过她的院子,我听见里头有婴孩的哭声,院外又无人在,我便进去了,我一进去就看见那小孩在哭,我看四下?无人就像抱起来哄一哄......”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清秋疑道:“当真如此?”
盛婼倏地垂眸,不知该如何向清秋说,她那天望着摇椅里的白白胖胖的小孩,软糯可爱,像是一个小糯米团子,他一见到她就不哭了。
小糯米团子甜滋滋地对着她笑,笑得眉眼皱成一团,张牙舞爪地想?要她抱,在见到他的那瞬间?,她想?掐死他,想?把他的喉咙掐断,让他再也笑不出来,那是张小娘子的孩子,害死她母亲的人的孩子。
离她不过一步之遥,只要一伸手?她就可以掐死他,毫不费力地报一次杀母之仇,让张小娘子也体会到失亲之痛。
“盛姐姐?”清秋轻声唤她。
盛婼尚未回神,仍旧沉在那日要掐死小糯米团子的情绪中,只要一想?起那个孩子死了,盛婼心头就陡然畅快。
那日午后,她把手?伸进摇篮,从他的手?一路向上摸到他的脖子,软的腻人的皮肤,好似稍一用力就可以掐断了。
就是那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就可以报仇。
第45章
“你骗了我...”
秋风乍起,
日?光倾落在?凉亭旁,只?差一寸便可照到盛婼。
清秋见盛婼的眼神由阴郁转向快意,不由得心口一颤,
那一瞬她怕盛婼真的会被仇恨蒙蔽。
“盛姐姐,
你没有那样做。”清秋清亮温和的声音传入盛婼耳中?。
盛婼回过神来,
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沉声道:“我想掐死他,但最后我没有那样做,
因为他哭了......清秋,他哭了...”
那天?她想已手上使力,
她要掐死他,
准备就这样一了百了的时候,他哭了。
哭声叫停了她手上的动作,思绪渐渐回笼,
她最终收手,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清秋心头松了口气?,
疑道:“盛姐姐,那你没有这样做,就是有别的人害死了他,
那你可见到过别人,
又或是谁进去了?”
盛婼黯然摇头,沮丧道:“没有了,我不知道还有谁进去了,
或许有人进去了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人知道,恐怕也巴不得我落难。”
“清秋,你知道吗,
我父亲想打死我...”盛婼眼中?含泪,眼底的水雾凝成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假使我的母亲还在?,我是不是就有依靠了。”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清秋从未见过盛婼有过如?此落魄无神的时候,从前?的盛婼张扬明媚,而如?今却已被磨得没有光彩。
清秋走至她身边半蹲下身,抬手擦去盛婼眼角的泪,极其?温柔地道:“盛姐姐,还有我呢,我是你的妹妹,我也在?。这几日?你现在?将军府住着,我去查这件事。”
盛婼抿唇苦笑,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她哽咽道:“清秋,谢谢你...”
清秋陪了她好一阵,见天?色不早,便要告辞。
——
十一月初五,秋高气?爽,长空如?洗,前?两日?下了一场秋雨,愈发的冷起来,清秋这几日?常出门去。
盛家的事被瞒得很紧,几乎套不出话来,她想帮盛婼,却又不知该从何查起,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要想查起来格外费劲。
初五这日?,清秋正欲出门再去盛家附近走动,只?刚踏t?出院门,绿柳迎面?走来,笑道:“姑娘,贺夫人来了,正要见姑娘呢。”
清秋心下疑道,尹惜来做甚,尹惜极少登门见人,如?今竟上门来了,实在?好奇。
思及此,清秋赶忙往正堂去,吕氏听?闻尹惜上门,带着团圆一道去正堂,三?人在?正堂下撞个正着。
韦氏见她二人齐齐到来,吩咐李妈妈上茶,李妈妈颔首称是。
清秋抬眸见尹惜着雪青色萱花缠枝花罗褙子,梳着单螺髻,只?以素簪挽发,点缀几颗莹润珍珠,素雅清简,看着是位娴熟的才女,实则不然,尹惜饮酒作乐,又爱关扑买卖,世人所爱之物,她亦喜欢。
尹惜抬眸,扫了一眼吕氏和清秋,唇边含笑,朝韦氏道:“我今日?乃是受人之托,付夫人想来心里有数,我与清秋有些缘分,又与国?公夫人相识,思来想去只?有我做这个媒人最为合适,外头的是王夫人送的小玩意,不知付夫人可备好了草贴?”
王恒与清秋的亲事本就是早有前?兆的,如?今再来交换草贴也不唐突,至于?其?他的流程倒也能省一省。
尹惜目光落在?清秋身上,只?见她着碧青色折枝桂花罗褙子,下着碧色素纱百褶裙,颇有几分清艳佳人的意味。
“贺夫人草贴早已备好,劳烦你带到国?公府了。”韦氏柔柔笑道。
尹惜颔首,示意冬月接过草贴。
“清秋,我有些话想另同你说。”尹惜起身,朝吕氏挑眉一笑,吕氏知她心性,便先退下。
韦氏见此,也留她二人单独说话。
正堂内剩下她二人,清秋心下疑惑,正欲开口问尹惜,尹惜却起身走至她身边,按住她的肩。
清秋恍然抬眼,只?见她左手手腕套着一只?金镶玉镯子,仍是那只?不和她气?度风韵的镯子。
“清秋,我想与你说些话,也不考你。”尹惜凝眉,语气?沉重,她道:“你我本有些缘分,我赠你一句话。”
“满腹空心思,到头是始终。”
清秋疑道:“尹姐姐此话是何意?”
尹惜眸光忽闪,抿唇笑道:“清秋,你要自个儿悟,旁人说的,你未必肯听?肯信,走了一遭便晓得了。”
话落,尹惜松手离去,清秋将她送至宅门。
尹惜三?步一停,两步一留,她忽地转过身,对清秋道:“我要走了,回杭州。”
“和贺大人一起吗?”清秋心下生疑,贺清是京官,尹惜自是可以回杭州,但贺清呢。
尹惜垂下眼睫,犹豫不定,“还不晓得,他有远志,我却无甚志向。我不想再留在汴京,贺清不愿,我会与他和离,带孩子回杭州。”
和离?
清秋满腹疑惑,尹惜却无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转身离开。
——
时至酉时,暮色四合,杏院中?枯草丛生,枯枝横斜。
今夜王恒邀她去逛大相国寺,清秋原不想去,可转念一想,他二人已有多日?不见,自杭州回来过后,她一直忙着盛婼的事,到如今都还未有眉目。
如?今两家已交换草贴,不日?将去青山寺合八字,大抵明年开春便会成婚。
思及此,清秋还是想多见见王恒,日?后半生还需消磨,须得多接触了解。
夜幕将至,明月攀上枝头,秋风中?带有丝丝凉意,清秋系了件披风。
王恒已候在?付宅前?,观墨并未随行,云露见观墨不在?便知他二人是要独处,这两日?绿柳不常在?杏院,反倒常随着付高越。
付高越也有意向清秋讨云露去做女使,只?是还未开口,清秋倒没在?意这些,只?当绿柳事多忙碌。
弯月如?钩,宅前?有一人长身玉立胜过松风明月。
清秋一见他便含笑迎上去,眉眼俱弯,笑道:“常也,今日?你是不是也来得很早?”
“不算早,怕你等久了,我便早点来,这样我就能马上见到你了。”王恒眉眼含笑,见到她的时候总是分外轻柔。
清秋羞赧垂头,垂眸道:“今日?尹姐姐来寻我了,想来我们的亲事也快了。”
王恒温声道:“是我母亲请的贺夫人,思来想去只?有贺夫人最为合适,清秋婚期你来定吧,日?子好不好,并非最重要的,只?要你挑的日?子都是好的。”
秋风乍起,晃得茶楼酒肆前?的灯笼明明灭灭,大相国?寺前?人潮涌动,万千灯火映照长夜。
清秋驻足微怔,方?才王恒的话,叫她有些错愕。
这世上谁不想选个黄道吉日?成婚,可王恒却将一切的决定交给她,她好似欠了王恒许多东西,从何时开始算。
在?这片刻里,清秋忽地想起在?杭州时,王恒酒后醉言,他对她一往情深,敬重她。
也正是因为敬重,她才愿意嫁给他。
可王恒不是,他是因为喜欢,因为情,那她日?后能给王恒所想要的情吗。
“常也,你为何会喜欢我?上回在?元丰楼你好似没说清楚。”清秋余光扫过他的侧脸,他在?身侧犹如?明月青竹,那么清雅淡然。
王恒眼中?映着大相国?寺繁闹的情形,清秋与他一道并肩而行,两人沿着汴河边走边望,河中?画舫笙歌不绝,沿河之人驻足观望。
“清秋许多事情是说不清的,但若要论为何喜欢你,那就要要从两年前?说起了,你忘了我对吗?”王恒垂下眼睫,趁着拥挤的人潮,牵过清秋的手。
他掌心温热,手心贴着手心,那股温热的气?息仿佛火焰,烧得清秋浑身发烫。
“常也...”清秋双颊飞红,试图挣开他。
许是觉察到她想要挣脱的心思,王恒握紧了她的手,皓腕凝雪,不止肌肤似雪,她掌心也微凉。
“清秋,你的心不静,你骗了我...”王恒兀自呢喃,眼底腾起一层薄薄水雾,复又迅速掩下,他自顾自地问清秋,“为什么不继续骗我...”
清秋听?不清他的话,渡过拥挤的相国?寺桥,汴河池水澄明清澈,池中?满是河灯游船。
行至相国?寺桥对岸,王恒松开她的手,轻声道:“桥上人多,我怕你走散,这才牵了你的手。”
“方?才你问我为何喜欢你,那就得从两年前?付家的谢师宴说起,我初见你时,你刚及笄,你于?春色中?,胜春色三?分。”王恒眉眼柔和,眼眸中?勾出丝丝缱绻的柔情。
清秋微怔,思绪被迁回两年前?的谢师宴,那时她见过许多人,来往世家贵女、风流郎君数不胜数。
而王恒仿佛不在?其?中?,他说他见过她,清秋仍记不起。
“那时我在?付宅中?不慎迷路,在?月洞门前?,我遇见了你,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付家二姑娘,后来枫林宴再遇,我才清楚是你。”王恒声音清越,将往事娓娓道来。
王恒垂眸,眸光中?倒映着清秋的模样,相国?寺的繁闹与他,世上仿佛只?有眼前?人是最真切不过的。
清秋抬眸与他对视,原来她早见过王恒,那时在?付宅的月洞门下,棠花飘零,春日?枝头,她却只?瞧见了师无涯,只?记得师无涯。
她记得那日?还和师无涯拌嘴,问她为什么要将秋千给姐姐,两年前?的事,清秋分明记得清楚,可却记不得王恒。
思及此,清秋眼睫扑闪,几度启唇,最终又抿唇不语。
“你想说什么清秋。”王恒温声问道。
“我从前?喜欢了师无涯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常也你不在?意吗?”清秋眸光忽闪,低声说道。
王恒摇摇头,那些事都是过去的事,他弯唇轻笑,眸光仍旧温和。
“我知道。”
“昭宁七十二年,金明池畔,我曾为他跳河,我只?盼着他能疼惜我......”清秋话还未说完,王恒倏然出声。
“没关系。”
清秋眸光轻颤,似是听?见震撼人心的语句,久久不能回神,分明是再坚定不过的情语,她的心却没由来的慌乱起来。
忽地一声,东大街爆竹炸开,在?寂寂夜空中?生出绚烂烟火,照彻长街小巷。
直至此刻,清秋才觉她对王恒,只?有做夫妻的举案齐眉,不会有眷侣的鹣鲽情深。
“常也......”清秋无法欺瞒他,她和王恒所想要的仿佛不同。
可王恒等了她三?年,这三?年不是假的,她拖累王恒许久,那些想要回绝退亲的话像一块络铁哽在?喉咙里又烫又噎,如?此叫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想当年,她追着师无涯十二年是何其?辛酸,如?今王恒又等了她三?年,她待他总是有几分情谊的,只?是她无法确认将来是否能带给王恒所想要的。
清秋心内挣扎,终是败下阵来,仰头看向王恒,目光略有闪躲,正欲开口,王恒却避开她的视线,望向别处。
第46章
“师无涯,你悔不悔。”……
“我等你。”
等你真正忘记师无?涯,
等你能t?将十二年的情忘掉,可我能等到这一日吗,王恒自嘲轻笑,
随后只悄然叹息,
那?微弱的叹息声淹没在拥挤热闹的人潮中?。
夜风吹彻长街,
落在湖畔的败柳扬起?枯叶,搅起?汴河秋波,零落的枝叶顺水东流,
漂向远处。
良久,清秋走至他身边,
颤颤伸手,
触到他冰凉的手背,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温热。
“常也,你心中?有我,
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是愿意嫁给你的,
只是将来我不知道能否带给你想?要的。”清秋低眉垂首,心中?升起?无?边的愧疚。
她亦步亦趋地靠近王恒,温凉的掌心轻抚他的手背,
王恒漆黑莹亮的眸子倏然一转,
目光深沉,如墨一般晕开的眼眸笼上一层薄雾,清秋看不尽他眼底的情绪。
王恒反手牵住她,
弯唇轻笑,轻声道:“你在我身边便是我想?要的,如此而?已,清秋你能做到的。往后漫长岁月,
总会日久生?情的。”
他的话那?么轻,那?么温柔,可清秋的心却跳得越发慌乱,王恒不要别的,他只要她在他身边,这对清秋而?言,是世?上再容易不过的事,他要的只是这么简单。
清秋思绪混乱,一时找不到任何回绝王恒的话,从前与王恒相识的一幕幕恍惚从脑海中?闪过,他陪她在青山寺修行两年,又等了她三年。
他敬重她,清秋想?她该嫁给王恒的,王恒想?要的,她能给,更何况王恒喜欢了她三年,想?来那?是漫长的三年。
思及此,清秋心生?愧疚,只盼他能得偿所愿,于是她扬唇道:“常也,我能陪在你身边,我也愿意嫁你为?妻,不会食言。”
王恒眸中?带笑,如释重负地道:“清秋,只你愿意我便心生?欢喜。”
语罢,恰逢清秋身后有小贩糊里糊涂地撞来,王恒手腕使?了巧劲,径直将清秋拥入怀中?,温润清透的墨香萦绕在清秋身边,他身上的气息太过高?洁,犹如山巅白雪泛着丝丝冷冽。
王恒对她总是过分温柔,常常让清秋忘记他汴京内超然物外的清贵公子。
清秋试图挣开,王恒却将她扣留,直至人潮散去,他才?缓缓松手,清秋倒也不如先前那?般抗拒,似在坦然接受。
“常也,先散了吧,时候不早了。”清秋垂眸,柔声说道。
王恒颔首,一路相送,临至宅门前,清秋目送王恒离去,明月清风落在王恒月白窄袖长袍上,诗文中?所述的‘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大抵就是如此了。
西大街巷尾,寥寥秋风,夹杂着丝丝凉气。
“常也。”
清秋出声唤住王恒,见他转身,忙道:“明日我们去青山寺中?上香可好?”
她看不清自己对王恒的心,那?究竟是何种感情,她心疼王恒等了她三年,却又在此刻无?法安然接受他满心欢喜的爱意。
那?究竟如何才?能两全,谁又能给她这个准话,一时间清秋想?不到别人,她想?倘若空绝方丈祝他二人佳偶天?成,那?她便了却所有心结。
或许王恒说的是对的,将来也会日久生?情,何必纠结一时的喜欢与不喜欢。
清秋正胡乱想?着,王恒却毫不犹豫地应下,他望向清秋,道:“明日午时我来接你,顺道去看看元智。”
清秋看着王恒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回过身进宅。回宅过后,清秋先去寻了韦南风说话,不多时便又去大嫂吕汀英的房中?闲坐片刻。
吕汀英轻柔地环抱团圆,见清秋从外头来,她一时竟没瞧见,直至人走近屋内才?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