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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进了院儿,赵哥嬷家里养了两条狗,叶溪是有些怕的,赵哥嬷便叱了狗进屋子里去躲着,莫吓了客人。

    农家土狗通灵性,便夹着尾巴进屋了,叶溪这才提着篮子跟着进了柴房。

    “二十斤够么卖豆腐的瘸子叫我给他多留些嘞,哥嬷也是喜欢你,不然这黄豆近来可是不好买。”他家的黄豆颗粒大,又圆润,里面生虫的少,做豆腐的都爱来买他家豆子。

    叶溪点头:“够了够了,家里不仅着吃豆油,还掺了猪油一块儿吃咧。”

    赵哥嬷笑道:“你家是个日子好过的,吃上猪油了咧,村里多少人家户都舍不得熬猪油呢。”

    叶溪便回答:“家里相公出苦力没有油荤是不行的,可不能亏待了他的嘴才是。”

    “正是这个理儿,咱不吃不要紧,家里汉子们可是要有油水的,若是人人都像溪哥儿你这般知晓明理就好了。”赵哥嬷提起这个就生气。

    叶溪知道的,赵哥嬷家里的那个公婆年岁已近七十,是村里数一数二长寿的,但也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性格刁钻泼辣不说,还极其抠门节俭,就是家里多烧些柴火也是要骂人的。

    赵哥嬷熬了三十余载,如今都快当奶奶了,却还是整日被公婆呵斥,这日子也是过的烦闷憋屈。

    叶溪安慰了几句,也不好多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旁人也是管不到头上去的。

    赵哥嬷叹气儿:“家里猪油吃完了,我前日就熬了锅猪油,你不知道,被我那天杀的公婆骂了半天,说我败家不理钱财,竟贪嘴去了,真人菩萨,我可真是冤了去了,家里的猪油我都是紧着给汉子们吃的,她也吃了不少,嘴里没味的时候她还悄悄去扒过猪油罐子偷偷拈上一块儿在嘴里呢,我又何时说过她,全然家里没了猪油都是我一个人偷吃了不成。”

    叶溪知道赵哥嬷性格软,好说话,也就是这般好脾气才一直被公婆欺压,若是换做了旁人,来个脾气暴躁的,早就不知道跟她对着干多少次了。

    赵哥嬷也是想找个人儿说说话解解闷罢了,拉着叶溪唠了半晌,吐了一箩筐的烦心事,这才舍得放人走。

    叶溪便将买豆子的钱数给了他,一共两百文,用麻绳串起来的两串,赵哥嬷细细点好后,放入袖子里,“足的,待会儿公婆回来了,这还得交给她去,不然她又要骂嚷我偷家里豆子卖去了。”

    这般年纪却还活的如此憋屈,连家里管钱都还捏在公婆手里,叶溪瞧了心里也是酸楚。

    从赵家走后,叶溪便提着黄豆去了榨油坊,远远的就闻到了豆油香味,村里好些婶婶哥嬷都在这里榨油呢。

    叶溪问了价儿,一斤豆子要收三文钱的工钱,榨油本就是个苦力的繁琐力气活儿,得浸泡,炒制,碾磨,热蒸,打饼,木桩挤压,最后才能滤出豆油来。

    这也是家家户户舍不得炒菜做饭放油的原因,实在是豆油稀贵,等到菜籽成熟后豆油的价格才会降下些来。

    叶溪将豆子给油坊的人过了称。

    “夫郎的二十斤豆子品相好,是好豆子,出油比别家的高些,六七斤能出一斤来,估摸着能出三斤左右的豆油。”油坊的人说道。

    叶溪心里感激赵哥嬷给自己选的好豆子,毕竟这出油的斤数比他想的要高上半斤多,“行,那便麻烦了。”

    叶溪给了工钱,便要到油坊外面去等着了,油坊里都是赤身.露胳膊的壮汉,姑娘小哥儿这些是不能进去瞧的,只能在外面等着。

    第74章

    这里是山秀村74

    叶溪选了油坊门口树荫下的一块儿石头坐下,旁边都是些在等油的婶婶们,三五成群的说着话儿。

    有些胆子大性格风骚的婶婶还扯着脖子往里看呢,惹的其他婶婶大声的笑她没见过男人。

    “去去去,你们笑什么,这里面儿的汉子哪天不是要出一箩筐的汗,使一天的力气,个个健壮的很,那胳膊粗的,怕是比地里的牛都要结实,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偷看”

    “怕是看了心里更慌吧。”其他婶婶们捂嘴笑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她家的那个汉子啊是个身体瘦弱三天两头头疼脑热要喝药的,这怕是在床上也是个不中用的,现下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可不是瞧了别家汉子心痒痒么。”

    被说的婶婶羞的脸红,连在旁边的叶溪也是臊的后颈泛红,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离这些说话大胆的婶婶们远些。

    哪知道有婶婶瞧见了叶溪,是要拉他这个年轻夫郎一块儿打笑说话的。

    “溪哥儿也来榨油呢。”

    叶溪只好点了点头冲婶婶们问了好打了招呼。

    其中一个婶婶笑道:“瞧瞧咱们溪哥儿,成了亲还这般娇嫩,我瞧着又白了些,脸蛋跟鸡蛋一样嫩滑嘞,哪像个成了亲的。”

    有婶婶捂嘴笑:“定是被家里相公伺候的好,阳气足了可不就是这样么。”

    叶溪被婶婶们的大胆说的耳根子发红。

    “要我说将山小子可比这油坊里的汉子还壮呢,那背脊宽的,手腕子当我们两个呢,怕是衣裳都要比旁的多用上几寸布,溪哥儿找了个好相公。”

    “将山小子这般勤快能干,又能挣家底的,瞧着过不了多久,溪哥儿就要有身子了,争取早点怀上个胖娃崽,好跟他阿爹一块儿干活去呢。”

    叶溪抿了抿唇,想到自己晚上扒着他的背脊被压在身下时,这些婶子们说的确是对的,自家那个就是壮实呢。

    嬉嬉闹闹了半晌,有些婶子们的豆油榨好了,便提着走了。

    留下其他婶子继续等着,说话间,隐约听到了村子里又传来了骂声,泼辣的很,听的人脏了耳朵。

    叶溪转头去瞧,旁的婶子抓了一把南瓜籽出来打发嘴,见怪不怪道:“不稀奇了,还能有谁家啊,定是那赵家。”

    叶溪不明白:“赵家”

    “嗐,他那公婆是个祸害,所谓祸害遗千年,这不就活到七十多岁了么,身子骨还硬朗着呢,瞧着比许多人都有力气,这呀,一定又是在责骂他那儿媳赵哥嬷了。”

    提到赵哥嬷,叶溪便知道了,是刚刚他去买豆子的那家,果然赵哥嬷说的不假,他这公婆是个厉害的。

    “时常责骂么”叶溪问道。

    婶子点了点头,啐了一嘴瓜子皮儿出来,“那个赵哥嬷性子软,又骂不过她,家里那个郎君也是个愚孝的,不袒护着他,便只能让他这样一日日捱着磨下去了,说来也是造孽,儿子都要娶亲生娃了,他还受婆婆气呢。”

    另一个婶子嗨呀道:“还不是腰杆子软,后面儿没娘家撑着,这赵哥嬷嫁过来之前呀,娘家里是快要揭不开锅了,阿爹去世,阿娘又是个病秧子,还有个刚断奶的弟弟,这不是为了筹些钱给家里,当初赵哥嬷找赵家要了八两银子的彩礼,那会儿小哥儿哪有这般高的彩礼,一般都是三四两,最多不过五两就打发了的,赵家那个泼辣的公婆就将这事儿记下来了,奈何自家儿子年岁大了,拖不起了,便只能给了八两彩礼将人娶回来了,怕是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没忘记过呢。”

    “那个老家伙的脾气怕是一直就没忘这事儿吧,所以这赵哥嬷嫁过来后,那日子就是难过,天不亮起床烧火做饭,大冬天的还被叫去河边洗衣裳床单,我瞧着有一年他的手冻得通红都裂开了皮,再加上他娘家无人,阿娘又去了,一个弟弟还小,没人撑腰,这些年是一直巴巴的熬着。”

    叶溪听了其他人的话儿心里也是疼惜赵哥嬷的,他是个无辜的,为了家里病弱的阿娘和年弱的弟弟,将自己嫁了过来,日子一过便是二十载,其中苦楚实在是难。

    日头西移,油坊的人提了油和豆粕出来,“夫郎,你的油榨好了。”

    叶溪便赶紧起身去查看了一下油,又看过豆粕,榨的很清亮,便谢过了油坊的人,提着油回去了。

    路过村巷的时候,那难听尖酸的骂声已经停了,叶溪不由往赵哥嬷家看了两眼,想着他定是躲在屋里哭的。

    又往前走了一截儿,转了个拐角,一只狗突地窜了出来,咧着一嘴尖牙冲叶溪吠叫,他是有些怕狗的。

    叶溪往后退了退,就怕它一下扑了上来咬人。

    “去去去!没长眼的畜生!”赵哥嬷捡了根棍子从后面儿出来,将狗赶走了。

    叶溪赶忙道谢道:“谢过赵哥嬷救我了。”

    赵哥嬷双眼红红的,似乎刚刚才哭过一场,他低着声音道:“顺手的事儿,村里这些天有好几家的狗都没有拴,溪哥儿你还是小心些,若是遇到了蹲下身捡块儿石头扔过去就是了。”

    叶溪见他眼睛红肿,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气儿,便小声问道:“哥嬷你.....是不是又被骂过了”

    赵哥嬷也不遮掩,他公婆骂的那般响亮难听,保准周围好些人家都听着了,横竖也不是一两回的事儿了,“我卖与你的黄豆,得了两吊钱,我刚刚去了趟菜园子不知道遗落在哪儿了,找了好几圈也没看见,被我那公婆知道了,气急败坏的呲了我一顿,说我是不是又把钱拿去补贴家里弟弟了。”

    叶溪刚刚听那些婶子们说起过,赵哥嬷是有个弟弟的,“你阿弟他知道你过得这般不容易么”

    赵哥嬷擦了擦眼睛,“他读书呢,知道这些做什么,还是让他将心思都放在功课上才是。”

    “你弟弟还会读书”这是叶溪没有想到的,毕竟村里有些家底好的人家都没有送家中孩子去读书,赵哥嬷这般处境弟弟竟然是个读书人。

    “他聪明,脑瓜子好使,我便将他送去了私塾念书,这些年靠着我绣帕子的私己补贴也是读了些书的,他懂事,逢年过节便去镇子上替人写字画画,平日里还帮着人抄书誊写,也是能将就过下去的。”

    叶溪点了点头:“赵哥嬷的阿弟若是能读出一番天地来,也不枉费你这些年的辛苦。”

    赵哥嬷提起自己的弟弟,心里有了丝慰藉,淡淡笑了笑:“春闱就这几天了,他就要去院考了呢,我日日踢他祈祷菩萨保佑,望我阿爹阿娘在天有灵,让我家出个秀才老爷才好呢。”

    叶溪笑道:“定是能的。”

    跟叶溪说了会儿子话,赵哥嬷情绪稍后缓了些,叶溪又陪着他去菜园子里找了一圈儿,眼看天都要黑了,才在青菜叶子下面找到了那两吊钱。

    赵哥嬷高兴的很,自己回去也是有得交差了,不用再被训一顿了,走时,拉着叶溪一直道谢。

    出村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叶溪提着油和豆粕走在路上,就瞧见前面儿走来了一个人,高壮的黑影子。

    细细瞧了瞧,叶溪就笑了起来,是他的相公来接他了。

    “你怎来了”

    林将山走近道:“天都黑了瞧你还没回来,我也是急,便想着去丈人家寻你。”

    叶溪:“没回我娘家呢,去了趟油坊,我找村里的赵哥嬷买了二十斤豆子,去榨了些油,家里菜油见底了,想着正好榨些豆粕来喂羊子。”

    林将山接过他手里的油和豆粕,将所有东西都自己提着,“我也是刚回来不久,早知道我路过村里就顺道去接你了。”

    叶溪笑了笑,挽着林将山的胳膊,两人一同走在回家的山道上,“村里遇见了赵哥嬷,见他被公婆骂的伤心,便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又替他找了弄丢的铜板,这才耽搁了,你是不是饿了我还没回家做饭呢。”

    林将山:“下午吃了你给装的饼子,幸好你给我带了几张,否则还真要饿肚子了,那家人户给的饭菜是白水的,没有油水,是吃的人肚子清汤寡水。”

    他又问道:“赵哥嬷”

    叶溪嗯了一声,将下午听见的事儿说了出来,叹息道:“他也是个苦命的,嫁的人家不好,受气的很。”

    林将山知道自己夫郎心地好,安慰道:“你既然已经说了他还有个读书的阿弟,这日子总归还是有些盼头的,日后他阿弟去做个私塾先生也是能过日子的。”

    两个人边说着边回了家。

    回到家后,林将山便帮着烧火,叶溪打了两个鸡蛋在锅里煎了煎,又切了一小块儿火腿熏肉,现在这时辰做米饭是来不及了,下点面条填填肚子就是。

    又丢了些青菜叶子,切了酸菜沫子进锅里,煮了一锅面条起来,淋上了麻油,撒了盐和小葱,便能吃了,有肉有菜,味道也是好的。

    林将山是个嗜辣的,又往自己个儿碗里倒了两勺红油辣子,两人便端着碗坐在屋檐下吃了起来,月亮皎洁,院儿里似是起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今儿替人耕了地,这是工钱。”林将山照例将赚来的银钱交给了叶溪。

    叶溪嗦了一口面条,接过了铜板,有七十多枚呢,有了牛是比旁的赚钱快些,但也是林将山忙活了一天才得来的工钱,想着他定是肩膀酸软,使了苦力的。

    “相公受累了,晚上泡了脚我好好给你捏捏肩膀松快松快!”

    林将山是不会拒绝自己夫郎对自己的疼爱的,笑道:“好,我就享受一下夫郎的照顾了。”

    第75章

    这里是山秀村75

    清晨,半山腰都还飘着晨雾,鹧鸪鸟在林子里一声声啼叫,空谷深幽。

    叶山家今日是放鱼苗的日子,叶溪和林将山要赶着去帮忙,用过了早饭,便想着早点赶过去。

    走的时候,小鹿又在用鹿角撞青石台阶,林将山摸了摸,是要脱鹿茸了,梅花鹿一年脱两回鹿角,若是脱不下来,林将山便要帮着割下来了。

    “今晚回来瞧你,若还撞不下来就帮着你割了。”林将山摸了摸它的脑袋。

    脱下来的鹿茸是能拿到药铺子里去卖的,价钱还略贵,虽他家小鹿才一年半生,鹿角不大,怕是一对角也能有个一两多银子。

    叶溪笑道:“咱家不养闲儿的呢,连它也要给咱两赚些银钱回来,这日子可不是就要好过么。”

    林将山笑了笑,两人锁了院门儿,便去叶家帮忙了。

    叶山开的池塘比不得其他村的大,仅有三亩多,他念着家里的地也是不能丢的,阿爹年迈若没有他在庄稼上的搭手,怕是累不过来,因此便开个小塘,闲日里还要去做农事的。

    叶溪和林将山到的时候,叶山已经和村里其他两个汉子拉着牛车回来了,牛车是借的叶溪家的,去隔壁村拉了四五桶鱼苗回来,里面装着密密麻麻的小鱼。

    林将山问了叶山买了多少尾鱼。

    叶山笑道:“我买了草鱼,鲫鱼待会儿一起放塘,念着村里人都爱买些鲫鱼炖汤吃,便买了一千尾鲫鱼,五百尾草鱼。”

    连续几天的晴天,日日春阳,今日放苗是合适的,叶山试了试池塘的水温,不冷手,便和林将山一块儿提了一桶,先放了半桶鱼苗进塘。

    得过上一个时辰,若是放进去的鱼苗没有翻肚子便能继续放苗。

    叶溪和李然是不去插手的,只管站在边上看汉子们放就是了,今儿叶家放塘,村里好多人都来瞧热闹,围了半个鱼塘呢。

    刘秀凤何时这般有脸面过,笑呵呵的同来的人唠话打招呼,无非就是都在夸她家日子起来了,鱼塘都开起来了。

    今日也算是个喜日子,叶阿爹便掏了些铜板,去村里路过的货郎那里买了几油包的糖酥花生,用盘子装着,让来瞧的人都尝几个甜甜嘴儿。

    主家会做事,来的人也是高兴,抓了几个塞到袖子里待会儿回去给娃崽尝尝。

    “叶山小子有出息了,这鱼以后若是养大了,我便来买上几尾!”

    “是咧,秋季起塘的时候,咱们来买鱼,叶老爷子可得给我们少几文钱才是!”

    叶阿爹和刘秀凤便招呼起人说起了客套话,村里的乡邻是不能得罪的,就怕会有人使坏,来偷鱼不说,若是毒鱼,那满塘的鱼苗便是遭了秧了。

    叶家在山秀村的人缘不错,说话做事有分寸体面,因此才敢开这鱼塘,以后还要仰仗着村邻帮忙看顾照应咧。

    叶溪扶着李然在旁边说着话儿,如今她的肚子愈发大了,身子也笨重了不少。

    “你大哥整日趴我肚子上叫姑娘呢,他是个喜欢姑娘的。”

    叶溪笑道:“我阿娘曾经说过,我大哥以为她怀的那胎是个姑娘,惹的我大哥可高兴了,整日喧闹着说自己有妹妹了,定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结果生出我来了,我大哥当时便坐到地上哭,叫我阿娘还他妹妹,惹的我阿娘笑的没法子,便叫他以后成亲了自己和媳妇儿生姑娘去。”

    李然听了忍不住的笑,“虽不是姑娘,但你大哥还是疼你的。”

    叶溪笑道:“可不是么,我大哥从小还是巴巴的疼我,若嫂嫂真是生个姑娘出来,怕他日后要当个眼珠子疼呢。”

    李然笑着摸了摸肚子,他的那位傻相公是最疼她们的。

    那边儿的鱼苗将将放完一桶,叶溪觉着池塘边的风大,便搀着李然先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厘哥儿也来了,“李二听说你家今日放塘,便去帮忙了,我无事,就来找你们说说话儿。”

    叶溪笑道:“他是个好的,扔了自己的杀猪摊子都要跑来搭把手咧。”

    厘哥儿道:“他若不是个有良心靠得住的,我也瞧不上他了。”

    李习和厘哥儿在雨水时节后便摆了酒席,成了亲,现下都搬到半山腰的屋子里去住着了。

    两个人在镇上租了个猪肉摊子,平日里都要走街串巷的收猪,虽是累了些,但日子也是愈发好起来了。

    这不,才成亲不过两月,厘哥儿的手腕上就有了根细细的吉祥纹银镯子,虽比不上叶溪手腕上的粗,但也很体面了。

    叶溪打趣他:“哟,这可真是富贵了,这银镯子说戴便戴上了,我成亲那会儿子有人还在巴巴羡慕我有银镯子戴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戴不上了,这才刚成亲,这便已经戴上了。”

    厘哥儿被笑的脸红,轻声道:“他是个疼人的,宰了猪偷攒了点银钱就去给我打了一个,我阿娘瞧见了,心里也欢喜呢,说他是个靠得住的。”

    李然吃着地瓜干笑道:“怕是明年儿便给你打一对出来!以后你两只手都戴着,那才更富贵了呢。”

    三个人窝在屋里聊着闲趣,厘哥儿是从镇子上回来的,想起了个趣事儿:“今日春闱放榜咧。”

    叶溪和李然是山村里待着的,更不会去管这些科举的事儿,离她们来说实在远了些。

    “春闱是那些学子的事儿,我们倒是没记挂在心上。”叶溪笑道。

    厘哥儿嗐了一声,他也是路过瞧见了听人说了几句,“咱们这里还真出了个秀才老爷咧。”

    秀才是难见的,李然和叶溪这才直起身问道:“是谁”

    厘哥儿想了想,“是隔壁村子的,叫什么张元的,听人说私塾先生就曾夸他文章写得好,有官相,知道上进咧,还说这次他考中了秀才,下次很有机会中举人的。”

    举人,这可真是不得了的身份了,山秀村几十年来都没出一个,能跟知县老爷并提的。

    叶溪觉得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张元

    自己好像在镇上买过的对联就是这人写的,没想到还真中了秀才。

    叶溪道:“这张元听起耳熟,我还买过他的对联咧。”

    厘哥儿笑道:“说起来是咱们山秀村半个村子人咧,他是赵家哥嬷的弟弟。”

    叶溪这才恍然道:“是了,我说这怎么如此耳熟,前些天听赵哥嬷说起过他弟弟,是在私塾念书的,如今可好了,他这弟弟有了出息!”

    李然好奇道:“赵哥嬷?”

    叶溪便将他的事儿说了一圈儿,惹的李然想要替这赵哥嬷去教训一顿那恶婆婆。

    叶溪笑道:“莫担心了,如今他弟弟是秀才了,日后说不定还要往上考,赵家那农户地里刨食的,自然是要畏着赵哥嬷弟弟的,以后有了这官身的弟弟撑腰,赵哥嬷的日子怕是好过起来了。”

    厘哥儿和李然这才放下心来。

    *

    张元知道自己中了秀才后,连忙来了秀水村去给自己哥哥喜哥儿报喜,一路上是喜悦交加,难掩激动。

    恨不得立刻将这好消息告诉自己哥哥。

    刚走到村子里,就远远听见了一个老妇人难听的骂声,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有辱斯文。

    结果离自己哥哥的婆家越近,越是听的清楚。

    “你个狗日不要脸的货!家里的银钱都尽管被你丢了出去,便是我家金山银山的也养不起你这等子败家货色,我呸!全是我家没福分,摊上了你这个腌臜东西。”

    里面的老妇人骂人越来越难听,饶是张元听过村里妇人骂嘴,也是没听过这般污糟的言辞。

    他站在门口迟迟未进,过了会儿,里面传来了小声的啜泣声,张元的拳头捏的死紧,这老妇骂的是他的哥哥喜哥儿,从她的言辞里就能看出她骂喜哥儿不是一两次了。

    自己哥哥竟然在家受这般侮辱,这等子委屈,怪不得有时候喜哥儿来私塾给他送衣裳吃食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却从未提过这些。

    张元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将门砸的怦怦作响,里面老妇人的骂声停下来了,“谁啊!上门讨债的不曾!砸坏了门,可别想走了!看什么看,还不快开门去!傻了不曾!”

    随后门那边就传来了脚步声,门开了,张元看见自己的哥哥喜哥儿眼睛红肿,整个人精神萎靡。

    喜哥儿也没想到自己弟弟怎么突然来了,他一向用功,都是在私塾上学到了深夜都还在用功,不荒废一日的。

    “元儿,你怎来了?!”

    张元心疼自己哥哥受这等子委屈,一把推开他,往院子里冲,“你在家就这样被这老妇辱骂?!若是我知道,定是早就带你回家去的!”

    家里无人,弟弟还在读书,他不在这里苦熬着,哪里有多余的私己补贴他读书呢。

    喜哥儿抹了抹眼角,“我没事的,倒是你怎地来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元气的眼睛通红,拉着喜哥儿就要走。

    他的婆婆赵老婆子尖酸刻薄道:“走哪里去!喜哥儿是我赵家媳妇儿,当初花了八两银子取回来的!就是死也是我家的人了,你说走便走,哪有这么容易!”

    第76章

    这里是山秀村76

    因为这八两银子,喜哥儿一直在家里抬不起头,赵家人觉得他就是卖进来的。

    张元冷声道:“我哥哥在你们家磋磨受辱这些年,早就抵过了八两银子,他当牛做马,便是天大的恩情也是还完了的,有你这等子恶婆子在,他有什么好日子过!”

    赵老婆子听见他骂自己恶婆子,气的喘气儿,皱巴巴的脸挤作一团,倒三角耷拉的眼皮下透出凶狠的目光:“你家这破落户,若不是当初我们赵家娶了喜哥儿,怕是你那病死的娘都没钱埋,你这吃奶的小崽子也要饿死,如今倒是有能耐站我家来喘气骂人了!”

    喜哥儿不想将事情闹大,安抚自己弟弟道:“元儿莫说了,你顾着你自己就是了,我在这里还能过。”

    张元再不忍心让他在这里受这等恶婆子磋磨,“哥哥你只管跟我回家去,日后我们一起好好过儿,我只是能养着你就是了。”

    喜哥儿还不知道他已经中了秀才,“你读书如何不用银钱,我.....”

    张元道:“我已考上了秀才,待到不久便要去考举人,我定是会为了你好好用功的,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里受这气么。”

    秀才每月有两钱俸禄不说,就是去衙门做吏人也是比旁人过的好的。

    听到张元中了秀才,喜哥儿的泪水便一下落了出来,喜极道:“可是真的?!我弟弟好出息!这前程算是有了!”

    也不枉他这些年点灯熬油的绣帕子缝衣裳给他攒学费了。

    赵老婆子一听这张家的还真考上了,一时也是气焰下去了大半截,她这种泥巴地里出来的老妇一辈子没什么大世面,连秀才老爷也不见过,骨子里天生对官身的人有敬畏,一时间也是有些怕的。

    张元抹掉自己哥哥的眼泪,对这恶婆子道:“我家哥哥绝不会再待你家了,日后有我照顾,莫想着休了他,只能和离,离书我自会写好交给你们画押的,若是你们不同意,我便同你们上官堂打官司就是!”

    喜哥儿听了,激动不已,自己的日子可算是过出头来了!

    赵老婆子哪敢再和张元对呛,日后他若是再往上考,那便是真正的大官儿,能捏死她的,也只能闷闷的憋了气,不敢再说话。

    张元便拉着自己哥哥大摇大摆的从赵家走出去,喜哥儿在出门子的时候,第一次将背挺的那般直,当年他进这家门的时候,都是弯着腰进来的。

    门口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喜哥儿摸了眼泪,情绪繁杂。

    张元拍了拍自己哥哥的手背,哪像是小哥儿的手,上面全是茧子和旧疤,他心里愧疚不已,此生定是要好好回报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

    “哥哥,抬起头跟我回家去,咱以后活的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若是这家人还想来求你,便让他们跪着来请你。”

    喜哥儿点头:“好,我们两兄弟在一起,张家就一直在,日子有望了。”

    *

    叶溪在院子里洒扫时,就听到院门儿外有人唤他,抬头一看,是赵哥嬷。

    他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去开了门迎人:“赵哥嬷快进来屋里坐。”

    圆哥儿带着自己弟弟张元站在篱笆墙外,张元对叶溪行了个读书人的礼,倒整得叶溪有些不会了,连忙低了低头,还了个礼。

    赵哥嬷拉着叶溪的手笑道:“我要跟我弟弟走了,走之前来你家院儿特意跟你道别。”

    叶溪笑道:“刚听说赵哥嬷的弟弟考上了秀才,大喜,恭贺赵哥嬷了!”

    赵哥嬷眼角湿润,高兴道:“他是个出息的,如今考上了秀才,是过出头来了,把我一块儿接回去,我也是不必再磋磨了。”

    叶溪自是为他高兴的,知道他日子不好过,苦苦熬了这些年,郎君也是个不向着自己的,是一点盼头也没有。

    “多谢你那天听我絮叨了那么多话儿,我是很久没找人说些心里话了,憋在心里难受的紧,瞧着你性子好,人又体贴,我才忍不住拉着你唠话儿,你也是没嫌我烦的。”

    若是旁人,怕是早没性子了,那天他跟叶溪唠过后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叶溪:“你愿意讲心里话儿讲与我,是看得起我呢,赵哥嬷,以后的日子好过着呢。”

    赵哥嬷笑道:“是咧,没想着就熬出头来了,那天我婆婆赖我偷了钱,责骂的我是不想活了,我本是坐在井边想投了井的,你不巧路过那里,遇上了狗,我才出来替你赶走的,若不是你,我怕是已经投井了,你又陪着我说话又陪着我找到了丢失的银钱,我心里是感激你的,溪哥儿,你定是有福报的。”

    叶溪心里一惊,暗暗抽了口凉气,他竟不曾想自己居然无意间救了赵哥嬷,“那我也祝赵哥嬷你日后幸福和顺,日子美满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赵哥嬷便跟着自己弟弟走了。

    林将山帮着叶山放了鱼苗回来了,回来拿锄头时,见自己夫郎在院儿里坐着折菜,脸上还挂着笑意,不禁笑着问道:“大哥今日放鱼,夫郎很是高兴呢。”

    叶溪将折干净的青菜丢进篮子里,笑道:“大哥家的事儿我高兴,别家的事儿我也高兴,总之这日子啊是能越过越好的,总是能过出头来的。”

    林将山被他说的迷迷糊糊,叶溪便将赵哥嬷的事儿说了一遍。

    “夫郎心善,为人好,这才误打误撞帮了赵哥嬷一次,也算是积累的福报了,日后定是要享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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